昨夜那场深入骨髓的空虚,似乎并没有随着天光大亮而散去。
曾静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空如也,连同着整个身体,都象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漂浮的躯壳。
她睁开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蓝馨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香气。
卧室的门虚掩着,客厅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曾静心里一动,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出卧室,看到蓝馨穿着围裙,正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平底锅里是两个煎的有些过火的荷包蛋,旁边的小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温好的牛奶。
这是极为罕见的景象。
蓝馨几乎从不进厨房。用她的话说,是“姐姐做的饭最好吃,我才不要学”。
听到身后的动静,蓝馨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有些讨好和心虚的笑。
“姐姐,你醒啦?我……我做了早餐。”
她指了指那两个黑乎乎的荷包蛋,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像……有点失败。”
看着她这副样子,曾静心中那点残存的阴霾,神奇的被驱散了。
她想,也许昨晚真的是自己太累,想多了。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蓝馨纤细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很好。”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
“我们蓝馨做的,什么都好。”
蓝馨被她夸得脸颊微红,身体也放松下来,习惯性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快去洗漱吧,不然要凉了。”
早餐的气氛,因为这两个煎坏的荷包蛋,而显得有些刻意的温馨。
蓝馨表现得前所未有的殷勤,不停地关心曾静,催她多喝点牛奶,象是在弥补什么。
曾静心中的那点怀疑,在这种甜蜜的攻势下,渐渐淡去。
她想,蓝馨还是爱她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就在曾静快要彻底缴械投降的时候,蓝馨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姐姐,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一下。”
曾静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
“嗯?”
“约了个朋友,”蓝馨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眼神有些躲闪,“谈谈念念上学的事。”
又是念念上学的事。
曾静察觉到了那丝不对劲,蓝馨的语气含糊,眼神飘忽,和平时那个理直气壮的小孩判若两人。
但看着蓝馨努力扮演体贴角色的样子,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好。”
曾静放下杯子,声音依旧温柔。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
蓝馨立刻摇了摇头,反应有些过激。
“就是随便聊聊,很快的。你在家等我,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她抬头,冲曾静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好。”
曾静也笑了,只是那笑意,自己知道有点假。
下午,曾静的一个重要客户临时有事,原本定好的会议取消了。
她提前回了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蓝馨还没回来。
曾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一个记忆冒了出来,想起了蓝馨爱吃城西那家咖啡馆的提拉米苏。
那家店是她们过去常去的地方,店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满了她们甜蜜的回忆。
不如去买一份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
曾静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她怀着一丝隐秘的,近乎雀跃的心情,驱车来到那家熟悉的咖啡馆。
店里的装潢还是老样子,复古的吊灯,原木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和烘焙的香气。
曾静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店里逡巡,寻找着靠窗的那个,她们俩的“专属座位”。
然后,她的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是蓝馨。
她今天打扮的比平时更用心,穿着一件曾静前不久刚为她买的香奈儿最新款的连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妆,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看上去温婉又迷人。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陌生男人。
男人的面前放着一杯美式,而蓝馨的面前,是一杯卡布奇诺和一块……提拉米苏。
曾静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躲到门口的一处大型盆栽后面,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那气氛……
那根本不是在见什么普通朋友。
那是一场标准的,该死的,相亲。
男人正微笑着说些什么,姿态优雅,语气温和。
而蓝馨,就坐在他对面,低着头,用小勺子一下一下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像一只小猫一样的乖巧,脸上是曾静从未见过的,一种混合了顺从和无奈的复杂表情。
咖啡馆里放着静缓的爵士乐,夹杂着其他客人的低声交谈。
曾静听不清他们的全部对话。
但有几个关键词,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穿透嘈杂的环境,狠狠扎进她的耳朵里。
“……只要你愿意,念念的户口不是问题……”
“我这边有不错的学区资源,保证孩子能上最好的小学。”
“说实话,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总归是辛苦的,我能给你和念念一个稳定的家。”
稳定的家……
曾静看着蓝馨。
她看着那个男人说完这些话后,蓝馨依旧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那副默认的姿态,比任何尖锐的语言,都更让曾静心寒。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心里顿时一片空白。
曾静没有冲过去。
她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那家咖啡馆。
那扇挂着风铃的门,在她身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回到家,曾静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的沙发里。
她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等待着。
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时刻的来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啪嗒。”
蓝馨打开了客厅的灯。
光线骤然亮起,她被沙发上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哎呀!你吓死我了!”
蓝馨抚着胸口,抱怨道。
“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她一边换鞋,一边把手里的几个购物袋随手放在柜子上。
“姐姐,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最新款的领带夹哦,配你上次那套西装正好。”
她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朝曾静晃了晃。
曾静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蓝馨,那双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蓝馨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试探着走了过来,在曾静面前蹲下。
“姐姐?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曾静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切的表情,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弧度,近乎残忍。
“你的‘朋友’,谈得怎么样?”
蓝馨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曾静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蓝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念念的户口和学区房,都解决了吗?”
轰的一声。
蓝馨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弦,彻底崩断。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
“我今天,”曾静打断她,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剜进她的心里,“去城西了。”
蓝馨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家咖啡馆的提拉米苏,还是老味道。”曾静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你面前那块,和我记忆里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谎言被最残忍的方式戳破,连一块遮羞布都没剩下。
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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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的伪装,彻底碎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心虚和慌乱了,一种被羞辱的恼羞成怒涌了上来。
“你跟踪我?!”
“我需要跟踪你吗?”
曾静红着眼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它都觉得我活的太傻了!”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是曾静第一次在蓝馨面前,哭得如此狼狈。
蓝馨看着她的眼泪,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但很快,那份被拆穿的难堪和委屈混合着尴尬就占了上风。
她的声音带着防卫自己也保护女儿情绪的猛地拔高。
“是!我就是去相亲了!那又怎么样!”
她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脸上是破碗破摔的决绝。
“你问我为什么?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曾静,你看清楚,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单亲妈妈!我有一个儿子要养!”
“是,你对我好!你给我钱花,给我买名牌,把我宠得像个公主!你把所有你能给我的都给我了!”
“但是念念需要的是一个户口!你能让他在这个城市里,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上学吗?!”
“而且小孩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家’吗?!”
“你能吗?!”
蓝馨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曾静的心上。
砸得她头晕目眩,鲜血淋漓。
家……
正常的家……
曾静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铁锈味。
“所以,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正常的,对吗?”
她看着蓝馨,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可以被牺牲的,临时的避风港。等你找到了那个‘正常’的归宿,就可以一脚把我踢开了,是不是?”
“我没有!”
蓝馨大声反驳,声音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
“我爱你,静!我真的爱你!”
她上前一步,想去拉曾静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为了我们的爱情,就毁了念念的一辈子!你让我怎么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能怎么办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
她也痛苦,也挣扎。
可这份痛苦,在曾静看来,是那么的讽刺。
“别说了。”
曾静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时的曾静深深的认清楚,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总是死寂般的平静。
“你爱我?”
她没有情感的问蓝馨,又象是在问自己。
“你的爱,就是在花着我的钱,住在我的房子里,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跟别的男人谈婚论嫁吗?”
“你的爱,就是把我的尊严和付出,全都踩在脚底下,当成你奔向‘正常’生活的垫脚石吗?”
“蓝馨,”曾静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你的爱,太贵了。”
“我消费不起了。”
说完,曾静转过身,拖着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书房。
“咔哒。”
门被关上,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一声轻响。将这个不是家的家,彻底劈成了两半。
蓝馨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相处了那么久,蓝馨知道如果曾静“冷静”下来,那就像千年冰川那么冷,冷的会发抖。
“曾静!你开门!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曾静!”
门内,曾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窗外的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墨。
昨晚那颗怀疑的种子,如今,已然在她的心口,长成了一道狰狞的,无法弥合的裂痕。
横亘在她们之间。
原来,爱,真的不能解决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