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是放手》
1. 第 1 章
午夜。
曾静从柔软的沙发里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玄关紧闭的大门。
没有动静。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温柔的笼罩着一小片天地。餐桌上,她精心准备的夜宵已经热了第三遍,那盅花胶鸡汤的香气,渐渐被空气冷却,只余下淡淡的温暖。
她又陷回沙发,拿起手机,点开和蓝馨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六小时前。
蓝馨说:“要去见个朋友,谈念念上学的事,晚点回来。”
还附带了一个乖巧的“亲亲”表情包。
曾静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表情,嘴角弯了弯。
她喜欢为蓝馨洗手作羹汤,喜欢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喜欢在蓝馨回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安稳。
可今晚,有些不一样。
心底深处,盘踞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安,像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吹得她后背发凉。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一点。
念念上学的事情,她知道蓝馨一直在操心。非婚生的孩子,想要在一线城市落户上学,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曾静也动用过自己的人脉,但收效甚微。
蓝馨说她有自己的办法。
曾静选择了相信。只要蓝馨不说,她便不问。她的小孩,总有自己的骄傲。
可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需要谈到现在?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响声。
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曾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像按了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冲向玄关。
门被推开。
蓝馨站在门外,背着月光。
曾静闻不到熟悉的酒气,也看不到任何社交场合的浮华痕迹。
她的蓝馨,只是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双总是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空洞的,象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全部的灵魂。
她瘦削的肩膀微微垮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被碾碎了的疲惫。
那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倦。
“蓝馨?”
蓝馨好像这才回过神。
她抬起眼,目光涣散地聚焦在曾静脸上,然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静,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象是被砂纸磨过。
她走进屋,甚至都忘了换鞋,身体一软,就直直地朝着曾静怀里倒了过来。
曾静一把将她抱住。
怀里的人很轻,却又那么重,重得象是背负了全世界。
“你怎么了?告诉我啊”。
曾静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一边保持一贯的镇定安慰着。
“是不是谈得不顺利?没关系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好累。”
蓝馨在她的颈窝里,像只受伤的小兽,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我真的好累啊,静。”
曾静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将蓝馨半抱半扶地带到餐桌旁,按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我给你炖了鸡汤,你最喜欢喝的,我一直温着呢。”
曾静手脚麻利的将汤盅端过来,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盛了一碗,用勺子撇去表面的浮油,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才递到蓝馨的嘴边。
“乖,喝一点,暖暖身子。”
蓝馨很顺从,呆滞的张开嘴,喝下了那口汤。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也带回了一点生气。
她抬起头,看着曾静镇定温暖的眼神,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曾静一回头,就看见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又绷紧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曾静在她身边蹲下,仰着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蓝馨看着她,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没什么。”
她摇着头,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可泪水却越掉越凶。
“就是……就是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她拿起勺子,胡乱地在碗里搅着,一勺汤送到嘴边,手却抖得厉害,汤汁洒了大半。
曾静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强势地嵌进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别怕。”
曾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绝对安全感的力量。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蓝馨被她牢牢握着,那份从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给了她一点力量。她放下勺子,反手回握住曾静,力道大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曾静,看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很复杂。
有深切的爱意,有痛苦的挣扎,有浓重的愧疚,还有……一种让曾静心惊肉跳的绝望。
“静。”
蓝馨的声音依旧沙哑。
“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艰难。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个你非常非常不喜欢的选择,你会不会……恨我?”
曾静呆了一下,心里隐藏很久的危机感被刺了一下。
什么叫……她不喜欢的选择?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曾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虚的说。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选择是不能一起面对的。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不。”
蓝馨固执地摇了摇头,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不一样的。”
“那个选择……你会讨厌的……你会觉得我背叛了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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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弱不可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曾静心里的那个不安已经浮出表层了。“终于要爆发了吗?”
虽然心里不安,曾静还是镇定的问:“到底是什么选择?”
蓝馨却没有再回答。
她只是摇着头,把脸埋进曾静的掌心,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反复地,喃喃自语。
“对不起,静……对不起……”
这顿夜宵最终还是没能吃下几口。
蓝馨被曾静哄着去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水分,连站都站不稳。
曾静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
蓝馨像只受惊的猫,一沾到枕头,就死死地抓住曾静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松开。
“别走。”
她闭着眼,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陪着我。”
“我不走。”
曾静躺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都圈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蓝馨很累了。
几乎是秒睡。
可即便是睡着了,她也睡得极不安稳。
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眉头紧锁,嘴里还念着模糊的音节。
曾静凑近了,才听清。
她在喊:“念念……”
还有一句。
“我该怎么办……”
曾静抱着她,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
怀里是她深爱的人,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二人多少次一起对抗全世界的排挤。
可今晚,这具温暖的身体,却让她感到一股挡不住的寒意。
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蓝馨拥有的,不只是她曾静的爱,她还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需要她去负责的,支离破碎的过去。
而曾静能给她的,似乎只有爱,和用钱堆砌起来的,看似安稳的生活。
当这些东西,和女儿的未来,和世俗的眼光碰撞时,到底哪个份量更重?
脑中,一大堆没意义的胡思乱想和各种假设,碎片式的在曾静的脑海里疯狂地旋转,她拼命地想要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因为蓝馨一直住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曾静平时很冷静,处理事情很果断,但是遇到这个切身之痛比其他人更鸵鸟,刻意的躲避,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今晚,这个问题,却像一根针,带着蓝馨的眼泪和绝望,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船到桥头自然直,但是现在看起来船好像触礁了”
夜还很长。
曾静睁着眼,毫无睡意。
她凝视着蓝馨在睡梦中依旧痛苦的侧脸,心中原来满满的那份被爱,开始被恐慌一点一点地替代。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和蓝馨用爱意和退让勉强维持的平静生活,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居然这么脆弱。”
曾静的意识深处却仿佛“早就知道了”
2. 第 2 章
昨夜那场深入骨髓的空虚,似乎并没有随着天光大亮而散去。
曾静是被饿醒的。
胃里空空如也,连同着整个身体,都象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漂浮的躯壳。
她睁开眼,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蓝馨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香气。
卧室的门虚掩着,客厅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曾静心里一动,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走出卧室,看到蓝馨穿着围裙,正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平底锅里是两个煎的有些过火的荷包蛋,旁边的小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温好的牛奶。
这是极为罕见的景象。
蓝馨几乎从不进厨房。用她的话说,是“姐姐做的饭最好吃,我才不要学”。
听到身后的动静,蓝馨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有些讨好和心虚的笑。
“姐姐,你醒啦?我……我做了早餐。”
她指了指那两个黑乎乎的荷包蛋,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好像……有点失败。”
看着她这副样子,曾静心中那点残存的阴霾,神奇的被驱散了。
她想,也许昨晚真的是自己太累,想多了。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蓝馨纤细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很好。”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
“我们蓝馨做的,什么都好。”
蓝馨被她夸得脸颊微红,身体也放松下来,习惯性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快去洗漱吧,不然要凉了。”
早餐的气氛,因为这两个煎坏的荷包蛋,而显得有些刻意的温馨。
蓝馨表现得前所未有的殷勤,不停地关心曾静,催她多喝点牛奶,象是在弥补什么。
曾静心中的那点怀疑,在这种甜蜜的攻势下,渐渐淡去。
她想,蓝馨还是爱她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就在曾静快要彻底缴械投降的时候,蓝馨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
“姐姐,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一下。”
曾静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
“嗯?”
“约了个朋友,”蓝馨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荷包蛋,眼神有些躲闪,“谈谈念念上学的事。”
又是念念上学的事。
曾静察觉到了那丝不对劲,蓝馨的语气含糊,眼神飘忽,和平时那个理直气壮的小孩判若两人。
但看着蓝馨努力扮演体贴角色的样子,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好。”
曾静放下杯子,声音依旧温柔。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不用!”
蓝馨立刻摇了摇头,反应有些过激。
“就是随便聊聊,很快的。你在家等我,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她抬头,冲曾静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好。”
曾静也笑了,只是那笑意,自己知道有点假。
下午,曾静的一个重要客户临时有事,原本定好的会议取消了。
她提前回了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蓝馨还没回来。
曾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一个记忆冒了出来,想起了蓝馨爱吃城西那家咖啡馆的提拉米苏。
那家店是她们过去常去的地方,店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满了她们甜蜜的回忆。
不如去买一份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
曾静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她怀着一丝隐秘的,近乎雀跃的心情,驱车来到那家熟悉的咖啡馆。
店里的装潢还是老样子,复古的吊灯,原木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和烘焙的香气。
曾静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店里逡巡,寻找着靠窗的那个,她们俩的“专属座位”。
然后,她的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是蓝馨。
她今天打扮的比平时更用心,穿着一件曾静前不久刚为她买的香奈儿最新款的连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妆,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看上去温婉又迷人。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陌生男人。
男人的面前放着一杯美式,而蓝馨的面前,是一杯卡布奇诺和一块……提拉米苏。
曾静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大脑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躲到门口的一处大型盆栽后面,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那气氛……
那根本不是在见什么普通朋友。
那是一场标准的,该死的,相亲。
男人正微笑着说些什么,姿态优雅,语气温和。
而蓝馨,就坐在他对面,低着头,用小勺子一下一下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像一只小猫一样的乖巧,脸上是曾静从未见过的,一种混合了顺从和无奈的复杂表情。
咖啡馆里放着静缓的爵士乐,夹杂着其他客人的低声交谈。
曾静听不清他们的全部对话。
但有几个关键词,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穿透嘈杂的环境,狠狠扎进她的耳朵里。
“……只要你愿意,念念的户口不是问题……”
“我这边有不错的学区资源,保证孩子能上最好的小学。”
“说实话,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总归是辛苦的,我能给你和念念一个稳定的家。”
稳定的家……
曾静看着蓝馨。
她看着那个男人说完这些话后,蓝馨依旧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那副默认的姿态,比任何尖锐的语言,都更让曾静心寒。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心里顿时一片空白。
曾静没有冲过去。
她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那家咖啡馆。
那扇挂着风铃的门,在她身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回到家,曾静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的沙发里。
她坐在冰冷的黑暗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等待着。
等待着最后的审判时刻的来临。
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啪嗒。”
蓝馨打开了客厅的灯。
光线骤然亮起,她被沙发上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哎呀!你吓死我了!”
蓝馨抚着胸口,抱怨道。
“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她一边换鞋,一边把手里的几个购物袋随手放在柜子上。
“姐姐,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最新款的领带夹哦,配你上次那套西装正好。”
她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朝曾静晃了晃。
曾静没有动。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蓝馨,那双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蓝馨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试探着走了过来,在曾静面前蹲下。
“姐姐?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曾静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关切的表情,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弧度,近乎残忍。
“你的‘朋友’,谈得怎么样?”
蓝馨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曾静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蓝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念念的户口和学区房,都解决了吗?”
轰的一声。
蓝馨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弦,彻底崩断。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
“我今天,”曾静打断她,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剜进她的心里,“去城西了。”
蓝馨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家咖啡馆的提拉米苏,还是老味道。”曾静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你面前那块,和我记忆里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谎言被最残忍的方式戳破,连一块遮羞布都没剩下。
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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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的伪装,彻底碎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心虚和慌乱了,一种被羞辱的恼羞成怒涌了上来。
“你跟踪我?!”
“我需要跟踪你吗?”
曾静红着眼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它都觉得我活的太傻了!”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这是曾静第一次在蓝馨面前,哭得如此狼狈。
蓝馨看着她的眼泪,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但很快,那份被拆穿的难堪和委屈混合着尴尬就占了上风。
她的声音带着防卫自己也保护女儿情绪的猛地拔高。
“是!我就是去相亲了!那又怎么样!”
她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脸上是破碗破摔的决绝。
“你问我为什么?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曾静,你看清楚,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单亲妈妈!我有一个儿子要养!”
“是,你对我好!你给我钱花,给我买名牌,把我宠得像个公主!你把所有你能给我的都给我了!”
“但是念念需要的是一个户口!你能让他在这个城市里,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上学吗?!”
“而且小孩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家’吗?!”
“你能吗?!”
蓝馨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曾静的心上。
砸得她头晕目眩,鲜血淋漓。
家……
正常的家……
曾静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铁锈味。
“所以,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正常的,对吗?”
她看着蓝馨,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可以被牺牲的,临时的避风港。等你找到了那个‘正常’的归宿,就可以一脚把我踢开了,是不是?”
“我没有!”
蓝馨大声反驳,声音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
“我爱你,静!我真的爱你!”
她上前一步,想去拉曾静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为了我们的爱情,就毁了念念的一辈子!你让我怎么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能怎么办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
她也痛苦,也挣扎。
可这份痛苦,在曾静看来,是那么的讽刺。
“别说了。”
曾静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
这时的曾静深深的认清楚,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的问题根本无法解决,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总是死寂般的平静。
“你爱我?”
她没有情感的问蓝馨,又象是在问自己。
“你的爱,就是在花着我的钱,住在我的房子里,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跟别的男人谈婚论嫁吗?”
“你的爱,就是把我的尊严和付出,全都踩在脚底下,当成你奔向‘正常’生活的垫脚石吗?”
“蓝馨,”曾静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你的爱,太贵了。”
“我消费不起了。”
说完,曾静转过身,拖着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书房。
“咔哒。”
门被关上,然后是落锁的声音。
一声轻响。将这个不是家的家,彻底劈成了两半。
蓝馨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相处了那么久,蓝馨知道如果曾静“冷静”下来,那就像千年冰川那么冷,冷的会发抖。
“曾静!你开门!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曾静!”
门内,曾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窗外的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墨。
昨晚那颗怀疑的种子,如今,已然在她的心口,长成了一道狰狞的,无法弥合的裂痕。
横亘在她们之间。
原来,爱,真的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3. 第 3 章
书房的门,把一个家分割成2个不同的世界。
门外,蓝馨的哭喊和捶门声,从歇斯底里,到渐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门内,曾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动不动。
时间象是被冻结了。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门外,全是蓝馨那些破碎的,没意义的挣扎。
“你能给念念一个户口吗?”
“你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家’吗?”
“正常的家……”
曾静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颤抖。
原来她倾尽所有,为蓝馨打造的那个家,在蓝馨的心里,是“不正常的”。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能为爱人遮风挡雨的能力,在户口本和学籍面前,一文不值。
心脏的位置,像被人生生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面倒灌,疼得她蜷缩成一团。
她想起她们的初遇。
蓝馨抱着发高烧的女儿,在医院门口哭得惊天动地,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猫。
是她,把那只可怜的小猫捡回了家。
她用尽了所有的温柔和耐心,把那只炸了毛的小猫一点点抚平,养得油光水滑,养得娇纵任性。
她天真的以为,她们会永远这样下去。
可她忘了,猫有九条命,也有自己的野心。
她给的安稳和富足,只是让猫舔好了伤口,然后随时准备奔向下一片更广阔的丛林。
而她曾静,就是那块被用过即弃的踏脚石。
愤怒,屈辱,心碎……无数种情绪象是翻滚的岩浆,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分开吧。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消费不起这样“昂贵”的爱。
可……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过蓝馨的脸。
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她撒娇时软糯的声音,她睡着时安静的侧脸……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都象是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就这么放手?
让她去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让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取代她的位置?
让蓝馨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那种只有她能看到的,全然信赖的表情?
不行。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做不到。
她没那么大度。
即便是恨,即便是不甘,她也无法忍受蓝馨的生命里,从此没有了她的痕踪。
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曾静缓缓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片狼藉的挣扎和痛苦。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认命似的叹息。
她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坐得太久,双腿一阵发麻。
她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冷的门锁上,犹豫了几秒。
然后,轻轻地,转动了门把。
“咔哒。”
门开了。
走廊的灯亮着,蓝馨就蜷缩在书房门口的地毯上,像只被丢弃的布偶。
她似乎是哭累了,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张小脸哭得红肿不堪,看上去可怜极了。
曾静的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她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碰碰蓝馨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那只搅动咖啡的手,那张顺从无奈的脸,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指尖猛地收了回来。
终究,还是意难平。
她就那么蹲着,看了蓝馨很久很久。
地上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呜咽。
曾静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蓝馨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
曾静抱着她,一步步走回主卧,将她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拧了热毛巾,一点点擦去蓝馨脸上的泪痕。
蓝馨似乎有所察觉,眼皮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曾静近在咫尺的脸,她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姐姐……”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象是被砂纸磨过。
曾静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眼神平静无波。
蓝馨慌了。
比起争吵和愤怒,曾静此刻的平静更让她感到害怕。
她猛地抓住曾静的手,坐了起来,眼泪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对不起,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你骂我,打我都可以……”
她语无伦次,像个做错了事,惶恐不安的孩子。
曾静任由她抓着,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她。
她的目光落在蓝馨哭得通红的眼睛上,轻声问:
“哭累了吗?”
“饿不饿?”
蓝馨愣住了。
她没想到曾静会问这个。
曾静抽回手,转身走出了卧室。
片刻后,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走了进来。那是冰箱里常备的,蓝馨最爱吃的那家店的手工馄饨。
“吃点东西。”
曾静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得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蓝馨看着那碗馄饨,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宁愿曾静对她大吼大叫,也比这样温柔又疏离的对待要好受。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静……我……”
“趁热吃。”
曾静打断她的话,转身坐在了床尾的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不再看她。
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蓝馨知道,这是曾静给的台阶。
也是最后的通牒。
她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拿起勺子,把眼泪和馄饨一起,一颗一颗地咽进肚子里。
感觉就像最后的晚餐,蓝馨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接下来的发展,真正的食不知味。
把一碗馄饨下肚,蓝馨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曾静收走了空碗,又端来一杯温水。
“早点睡吧。”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
“不要走!”
蓝馨猛地扑过去,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曾静的腰。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曾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蓝馨的眼泪浸湿了她背后的睡衣,温热的,带着绝望的气息。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是一片深沉的疲惫。
“我不走。”
她转过身,把蓝馨拥进怀里。
“睡吧。”
这一个晚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蓝馨像一只受惊的八爪鱼,死死地缠在曾静身上,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曾静睁着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这个家的气氛依旧微妙。
蓝馨破天荒地早起了。
她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准备早餐,平底锅里是两个黑乎乎的荷包蛋,还有烤焦的面包片。
曾静什么也没说,坐在餐桌旁,沉默地把那些“失败品”全都吃了下去。
蓝馨坐立不安地看着她,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那个……”
吃完早餐,蓝馨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念念今天去外婆家,我……”
“我下午去接她。”
曾静用餐巾擦了擦嘴,平静地打断了她。
蓝馨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是不是代表……曾静原谅她了?
“好!”
她重重地点头,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曾静并没有原谅她。
她只是选择暂时把那根刺,更深地埋进了心里。
她不能失去蓝馨。
至少现在不能。
下午,曾静去蓝馨的娘家接回了念念。
五岁的小男孩一看见曾静,就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曾静阿姨!”
曾静把他抱起来,掂了掂。
“重了。”
她笑着说,眉眼间的疲惫柔和了许多。
晚上,曾静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蓝馨和念念爱吃的菜。
饭桌上,蓝馨表现得前所未有的乖巧,不停地给曾静夹菜,又温柔地照顾着儿子吃饭。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看上去,就好像昨天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只是一场噩梦。
可只有曾静自己知道,这不是梦。
破碎的镜子,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也依旧布满了裂痕。
吃完饭,念念闹着要曾静陪他拼乐高。
曾静耐心地陪着他,在地板上坐了两个小时,直到小家伙打着哈欠,在她怀里睡着。
她把念念抱回儿童房,蓝馨已经为他铺好了床。
“我来吧。”
蓝馨接过孩子,动作轻柔地把他放进被窝。
曾静站在门口,看着蓝馨俯身亲吻儿子的额头,侧脸在壁灯的映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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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显得无比温柔。
那一瞬间,曾静又一次理解了蓝馨的“别无选择”。
母爱,是天性。
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回到主卧,蓝馨已经洗完了澡,正坐在床上擦头发。
看见曾静进来,她有些紧张地停下了动作。
“念念睡了?”
“嗯。”
曾静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毛巾,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这是她们之间最习惯的亲密。
蓝馨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并没有抗拒。
“静……”
她小声地开口,带着一丝试探。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曾静的手顿了一下。
“没有。”
她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怎么可能不生气。
只是她累了,不想再吵了。
蓝馨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疏离,心里一慌,转过身,抓住了曾静的手。
“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举起手,急切地发誓。
“我再也不会去见别的男人了,再也不会了!”
曾静看着她,看着她眼里满满的惶恐和乞求,心里那块坚硬的地方,又一次被戳软了。
她叹了口气,把蓝馨拉进怀里。
“蓝馨,我只问你一句。”
她的声音很轻。
“你爱我吗?”
“爱!”
蓝馨毫不犹豫地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只爱你!从来都只有你!”
“那就好。”
曾静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对我撒谎,也不要再想着一个人去扛。”
“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着。”
这句话,与其说是承诺,不如说是一种卑微的恳求。
“嗯!”
蓝馨在她的怀里用力点头,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愧疚和后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这份温暖了。
在表面的温馨和妥协之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掩藏着各自的不安。
曾静的隐忍和心痛。
蓝馨的愧疚和无奈。
这短暂的和平,像一个吹得太大的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久了自己都会破。
夜深了,蓝馨在曾静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心里的巨石落了地,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曾静却毫无睡意。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凝视着蓝馨恬静的睡颜,眼神复杂。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拿过床头的笔记本电脑。
她没有完全放弃。
蓝馨的绝望,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醒了她。
她意识到,光有爱和金钱是不够的,她必须找到一条真正能解决问题的路。
一条,不需要牺牲她们感情的路。
理智占据上风,曾静开始发挥她善于解决问题的特质。
她在搜索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外籍人员子女在华入学特殊政策”、“投资移民落户条件”、“特殊人才引进绿色通道”……
她翻阅着一条又一条复杂难懂的政策条文,查找着各种闻所未闻的机构。
她甚至开始联系那些早就不来往的朋友,放下身段,去咨询,去求助。
电话那头,是朋友惊讶又带着一丝敷衍的声音。
“曾静?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是有点事,想跟你咨询一下。”曾静捏着眉心,语气疲惫却执着,“关于一个非婚生小孩的落户问题,情况比较复杂……”
她必须证明。
向蓝馨证明,也向自己证明。
她的爱,不是一文不值。
她可以为她的爱人,解决所有问题。
清晨的微光照进卧室的时候,曾静合上了电脑。
她看着怀里睡得像个婴儿一样的蓝馨,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心里对自已说。
这只是暂时的妥协。
只要能找到办法,她们就能回到过去,甚至……比过去更好。
曾静给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再次把那个“痛点”埋到理智之下
只是,这甜蜜的假象之下,问题并没有消失。
所有命运的注定的,早已把未来的路铺好了。
不管愿不愿意,酝酿中的风暴,远比她想象的,要猛烈得多。
4. 第 4 章
蓝小姐,您尽快和陈先生联系下吧,人家陈先生可是真的喜欢你,你要抓紧了,这样的对象再也找不到了,赶紧的啊。”
一条来自婚介“张阿姨”的消息,像一柄无形的冰锤,将刚刚回暖的气氛砸得粉碎。
她们之间那层用妥协和隐忍糊起来的窗户纸,被毫不留情地捅破了。
曾静没有再回书房。
蓝馨也没有再哭着道歉。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的这头,一个坐在那头,隔着半米不到的距离,却象是隔着一道万丈深渊。
谁都没有说话。
电视里还在放着那部无聊的爱情喜剧,男女主角在海边拥吻,背景音乐是甜得发腻的情歌。
一切都显得那么滑稽,又那么讽刺。
蓝馨无数次地想开口,想解释,想说她没有再联系那个人。可话到嘴边,看着曾静那张毫无血色的,死寂的侧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夜,她们就这么坐着,直到天色微明。
曾静动了。
她起身,没有看蓝馨一眼,径直走回卧室,换上了一身职业套装。
蓝馨的心猛地一沉。
那身熟悉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像一副冰冷的铠甲,重新将曾静包裹起来。那个温柔的,会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曾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芷总。
“你要去公司?”
蓝馨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曾静“嗯”了一声,在玄关处换鞋。
“我……”蓝馨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足无措,“我给你做早餐。”
“不用了。”
曾静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今天有个重要的会,我出去吃。”
门开了,又关上。
“砰”的一声轻响,将蓝馨所有的惶恐和不安,都关在了这间冰冷的大房子里。
风暴不是没有来。
它只是换了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在曾静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酝酿,然后猛烈爆发。
打击是毫无预兆的。
下午的部门例会,曾静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正准备进行季度总结汇报。
PPT刚刚打开,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市场部的副总,一个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故作惊讶的表情。
“哎呀,芷总,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董事长临时通知,这个季度的汇报,由我来接替。”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曾静身上,那目光里,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看好戏的玩味。
曾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关掉PPT,站起身,看着那个女人。
“我没有接到通知。”
“哦,是吗?”女人故作夸张地捂住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没关系,总经理说了,让您现在就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谈。”
“重要”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曾静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什么也没说,合上笔记本电脑,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走出了会议室。
去董事长办公室的路上,她感觉整个公司的人都在看她。
那些平时见了她毕恭毕敬的下属,此刻都交头接耳,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曾静强迫自己挺直了背,目不斜视。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气氛,异常凝重。
“总经理,您找我?”
曾静的目光扫过,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总经理没有说话,只是很艰难的看着曾静
“曾静啊。”
总经理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是掩饰不住地疲惫和失望。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的能力,我一直很清楚。公司能有今天,你也算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但是,我们是一家上市公司。公司的形象,是第一位的。”
公司的文化一直都是公开公平对待每一个员工的选择,这么久了,你应该很清楚。
曾静点了点头,等着接下来的“但是”
果然,总经理说“但是,这次这个大客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有关你的性取向,严重表示抗议,说我们故意隐瞒,昨晚电话通知我,要求撤换项目负责人,否则就要退单”
总经理的声音沉了下去。
“一般来说,面对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们是可以拒绝甚至于可以提出告诉”
总经理叹了口气:“一大早,接到董事长的电话,客人投诉到董事长那里了,董事长说这个客户的观念比较古板,搞不懂也不愿意年轻人的新观念,要我紧急撤换项目负责人”。
总经理的话砸得她头晕目眩,耳鸣不止。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取向是私事,只要不影响工作,就无伤大雅。
她太天真了。
在这个世界上,偏见和歧视,远比她想象的要根深蒂固。
“曾静,我现在很难做。”
“董事长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你手上的所有项目,全部暂停交接。”
“公司会给你放一个‘长假’。至于假期结束之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要……雪藏她。
甚至是,逼她主动辞职。
曾静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象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解释?
解释什么?
传说说真的,她的取向也是真的。
她百口莫辩。
拼尽全力克制心里的委屈与不公平,让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我明白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象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人群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同情但是廉价的惋惜,在她身上来回切割。
她听见了。
“……我就预料到,早晚这件事会爆发,所以啊还是要保持”正直“才是王道。”
“能力再强也抗不过趋势,还好我的女儿没问题……”
“看来我要去问问家里那个是不是直的。”
那些声音,像无数只恶心的苍蝇,嗡嗡地往她耳朵里钻。
曾静逃也似的,冲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
她靠着冰冷的电梯壁,缓缓地滑坐在地,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业,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她赖以生存的一切……
就这么毁了。
彻彻底底地,毁了。
曾静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大楼,又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麻木地,重复着一系列动作。
直到她打开家门,看到那个蜷缩在沙发上,满脸泪痕,看到她回来就立刻像小狗一样扑上来的蓝馨,她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也断了。
她看着蓝馨。
看着这张她深爱了那么多年,也是让她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脸。
她忽然就笑了。
笑得无比悲凉,无比绝望。
蓝馨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被公司停职了。”
曾静平静地说。
蓝馨的眼睛瞪得老大。
她看着蓝馨
“蓝馨,我们完了。”
她说的“我们”,不是指她和蓝馨的感情。
而是她这个人,彻底完了。
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她输的一败涂地。
蓝馨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脏象是被人狠狠攥住,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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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不知道曾静在公司遭遇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和她们的关系有关。
“对不起……静……都怪我……都怪我……”
蓝馨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是她。
是她把曾静拖下了水。
曾静由着她抱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良久。
她轻轻地,推开了蓝馨。
拉开2人的距离,曾静看着蓝馨哭得通红的眼睛,
用沙哑的声音说:
“也许……你是对的。”
蓝馨被这句话愣住了,瞪着满眶眼泪的大眼睛地看着她。
“什么?”
“一个‘正常的家’。”曾静缓缓地说,“念念需要,你也需要。”
蓝馨的心里一揪,一种她恐惧的预感,瞬间浮上心头。
“你……你在说什么?”
“那个男人。”
曾静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蓝馨那部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手机上。
“你上次见的那个陈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或者,你应该……给他回个电话。”
“或者,再联系一下那个婚介的‘张阿姨’。”
“他条件很好,不是吗?”
“能给念念户口,能让他上好的学校,还能给你一个‘正常’的,不被人指指点点的家。”
“你要衡量得失,别犯傻。”
曾静近乎残忍的说。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蓝馨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全身一阵冰冷。
她以为自己会等来一场暴风雨,会等来曾静的质问和愤怒。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要抱着曾静,跟她一起哭,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一起面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番话。
这比任何的争吵和打骂,都更让她感到寒冷和绝望。
“你……”蓝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在……赶我走吗?”
“不是。”
曾静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我不是在赶你走。”
“我是在……放你去过更好的生活。”
“一个我给不了你的,正常的生活。”
曾静停了一下,竭力把情绪重新控制住。声音里带上了自裁的哽咽。
“蓝馨,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我又……拿什么来保护你和念念呢?”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足够强大,足够有钱,就能为蓝馨撑起一片天。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她的爱,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是会拖累蓝馨,会毁了她的“罪”。
“所以呢?”
蓝馨的眼泪停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感觉无比的陌生。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退让给另一个男人?”
“所以你就这样就要放弃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尖锐的,被背叛的刺痛。
她宁愿曾静自私地把她禁锢在身边,也不愿意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曾静从心底里,就认定了她们的感情是错的,是见不得光的,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这代表着,她,以及她们之间的一切,都被放弃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
曾静看着她,眼神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绝望。
“我是认真的。”
“蓝馨,去吧。”
“去过你的‘正常’生活吧。”
“忘了我。”
这句话,让二个世界一起破碎。
也彻底泯灭了蓝馨心里最后一点希望。
她们之间,完了。
这一次,是曾静,亲手为这段感情,划上了句号。
用一种最残忍,最冷静的自裁的方式。
5. 第 5 章
曾静把自己活成了一台精准的机器。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
半小时的有氧,一个小时的器械。
汗水浸透衣衫,肌肉酸疼到几乎要撕裂,那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才能让她的大脑短暂地停止运转。
她不再去想那间空荡荡的房子,不再去想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不再去想公司里那些窃窃私语和鄙夷的目光。
她被公司“放了长假”,其实就是体面的开除。
她也拉黑了所有家人的联系方式。
世界清静了。
也空了。
她找了一份最简单的工作,在一家小型翻译公司做校对。薪水只有过去的十分之一,但好处是朝九晚五,绝不加班。
她把自己的时间用表格排满。
健身、上班、去图书馆借阅法律相关的书籍。
她象是回到了学生时代,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把自己埋进书本和陌生的知识里,试图填满心中那个巨大的,呼啸着冷风的空洞。
她不再化妆,不再穿那些昂贵的职业套装。简单的T恤,运动裤,素面朝天。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憔悴。
可她不想再去看第二眼。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在跑步机上跑到近乎虚脱。
她扶着扶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旁边的跑步机上,一个穿着亮黄色运动背心的女孩停了下来,递过来一瓶水。
“喂,你这是要拆了这台跑步机吗?”
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自来熟的笑意。
曾静偏过头,看着她。
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曾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了水,拧开,灌了两大口。
“我叫苏慕。”女孩大方地伸出手,“在这家健身房当了三个月的幽灵会员,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练的,佩服。”
曾静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了握。
“曾静。”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知道。”苏慕眨了眨眼,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块蛋白棒,撕开,掰了一半递给曾静。
“补充点能量吧,不然真要猝死了。”
曾静看着那半块蛋白棒,没有接。
“看你这拼命的样子,”苏慕把蛋白棒塞进她手里,自顾自地说着,“不是失恋,就是失业。看你这状态,我猜……两个都占了?”
曾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苏慕却象是没看到,咬了一口手里的蛋白棒,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没了再找,男人没了……哦,或者女人,没了就再换一个呗。”
她的语气轻松得象是在讨论今天天气。
曾静捏着手里的蛋白棒,很久都没有说话。
苏慕也不催她,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那半,又做了几组拉伸。
“我先走啦,”她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冲曾静挥挥手,“明天还来的话,给你带我做的鸡胸肉色拉,比这干巴巴的玩意儿好吃多了。”
看着那个像小太阳一样风风火火的背影,曾静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白棒。
她缓缓地,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很硬。
没什么味道。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另一边
蓝馨觉得自已像个被精心打扮过的,明码标价的商品。
她坐在陈先生家的客厅里,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这是一场非正式的家庭晚宴。
为了庆祝陈先生通过关系,正式拿到了念念小学的入学通知书。
陈先生的父母都在。
他的父亲是退休干部,全程板着一张脸,端着一副官腔,时不时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他的母亲倒是很热情,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蓝馨啊,今年多大了?”
“28了,阿姨。”蓝馨强扯出一个笑。
“哦,那可不小了。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我爸爸是工人,已经退休了。妈妈是家庭主妇。”
“这样啊……”陈母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那也挺好,普通人家,踏实。”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由保姆喂着水果的念念,话锋一转。
“念念这孩子,长得倒是真机灵。就是瘦了点,以后得多补补。”
“对了,孩子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呀?”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蓝馨的心里。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陈先生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妈!你问这些干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他拍了拍蓝馨的手背,温声说:“别理我妈,她就是爱操心。”
陈母撇了撇嘴,没再继续问,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一顿饭,吃得蓝馨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陈先生的父母,言语间都是对她这个“二婚带孩”的“宽容”和“接纳”。他们反复强调陈先生为了念念的户口和上学,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关系,才把这件事办下来。
每一句话,都是在提醒她,她欠了他们陈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她除了感恩戴德,没有别的选择。
晚饭后,陈先生开车送她和念念回他新买的学区房。
那不是她和曾静的家。
那是一个装修豪华,却没有一丝人味的样板间。
路上,念念在后座睡着了。
“我爸妈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陈先生一边开车,一边说。
蓝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说话。
“他们也是为我好,怕我被骗了。毕竟……你之前的那段关系,有点太……”他似乎在斟酌用词。
“太特殊了。”
蓝馨的心猛地一抽。
她转过头,看着陈先生。
“你知道我之前的事?”
“婚介张阿姨提过一点。”陈先生的语气很平淡,“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人。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只要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以前那些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犯错?”
蓝馨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原来,她和曾静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在这些人眼里,只是一段“特殊”的,“犯了错”的过去。
只要她“改正”,就可以被原谅。
多么的可笑。
回到那个空旷的“家”,蓝馨把念念安顿在儿童房。
她蹲下身,准备帮儿子脱掉鞋子和外套。
念念的书包掉在了地上,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几本画册,一盒水彩笔,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画纸。
蓝馨捡起那张画。
上面是念念用稚嫩的笔触画下的一家人。
左边是小小的他自己。
中间是他最爱的妈妈蓝馨。
右边,是一个穿着西装,留着利落短发的身影。念念还在那个人影的头顶,画了一个金色的皇冠。
那是……曾静。
是他心里,无所不能的曾静阿姨。
可现在,那个代表着曾静的身影,被用黑色的水彩笔,狠狠地划掉了。
一道又一道,象是要把画纸划破。
在那个被涂抹掉的身影旁边,念念又重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一样的男人。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画一个“爸爸”。
蓝馨捏着那张画,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她看着画纸上那个被划掉的,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身影,看着那个笨拙地被添上去的男人,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她得到了什么?
她为儿子争取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她也亲手,抹掉了儿子心里,那个曾经像太阳一样,温暖过他的“曾静阿姨”。
她让她的儿子,也学会了说谎。
曾静从书店落荒而逃,到外面才发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撑开伞,走进雨里,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刚才,她在书店里面,竟然碰到了蓝馨。
不是。
是蓝馨的母亲。
那个曾经对她百般挑剔,却又不得不依赖着她的女人。
她和另一个妇人在一起,一边挑着养生书籍,一边高声地聊着天。
“……哎哟,你是不知道,我家蓝馨蓝馨这次可是找了个金龟婿!有车有房,还是本地户口,对我们念念,那也是没的说!”
“这不,念念上学的事,人家一下子就给解决了,最好的小学呢!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之前啊?之前跟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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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三不四的人,女不男女不男的,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幸好啊,现在分了,走上正道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的扎在曾静的心上。
她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书店。
雨越下越大。
曾静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健身房的楼下。
她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logo,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她需要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
她需要把那些恶心的话,从自己的脑子里,全都排出去。
苏慕今天也在。
她看见曾静一身湿气地走进来,脸色比前几天更差,二话不说,把她拽进了更衣室。
“你去冲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苏慕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备用运动服扔给她,“不然明天就该直接进医院了。”
曾静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
等她从浴室出来,苏慕已经给她泡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喏,喝了。”
曾静捧着那杯姜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她的神智稍稍回笼了一些。
“谢谢。”
她的声音依旧干涩。
“有心事?”苏慕坐在她身边,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拉伸。
曾静没有回答。
苏慕也不在意,换了个姿势,继续说:“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觉得天塌下来了。”
“被谈了七年的男朋友劈腿,小三还是我最好的闺蜜。那天我把他们堵在酒店房间里,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后来呢?”曾静终于开了口。
“后来啊,”苏慕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一丝自嘲,“我把那个男的打了一顿,然后辞了职,一个人背着包,去了西藏。”
“在纳木错湖边,我碰见一个磕长头的藏民。我问他,你这样磕,有什么意义吗?佛能听见你的祈求吗?”
“你猜他怎么说?”
曾静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是在求佛,我是在和我自己对话。我走过的每一步,磕下的每一个头,都是在告诉我,我还在路上,我还没放弃。”
苏慕转过头,看着曾静。
“曾静,你现在就像那个时候的我。你把自己困在过去了,你在惩罚你自己。”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让你痛苦的人,她现在可能过得比谁都好。”
“你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曾静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
是啊。
她过得很好。
她有了“金龟婿”,有了“正常”的家庭,她走上了所谓的“正道”。
只有她曾静,还像个傻子一样,困在原地,自我折磨。
凭什么?
第二天早上,陈先生过来接蓝馨和念念去参加一个家庭聚会。
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和憔??无血色的脸,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抗拒。
她不想去。
她不想再扮演那个温顺贤良的未婚妻。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陈先生皱着眉,“今天我叔叔伯伯他们都在,你这样子,让他们看见了像什么话?”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悦和责备。
蓝馨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她想起曾静。
无论她怎么无理取闹,怎么任性撒泼,曾静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一句话。
她只会把她抱在怀里,无奈又宠溺地说:“我的小祖宗,又怎么了?”
巨大的委屈和悔恨,象是海啸一样,瞬间淹没了她。
她做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以为她在为儿子选择一条更好的路,可实际上,她只是把她们三个人,都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脆又带着一丝飒爽的女声。
“请问是蓝馨女士吗?我叫苏慕。”
“我这里是曾静的紧急联系人,她刚才在健身房晕倒了,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轰的一声。
蓝馨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弦,也彻底崩断。
她不顾陈先生在身后的怒吼,疯了一样地冲出了那个精致的房子,让她窒息的牢笼。
6. 第 6 章
黑色的夜,被持续的雷电不断的撕裂开一道道惨白的创口。
蓝馨疯了一样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狂奔,冰冷的雨点砸在她的脸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电话里那个叫苏慕的女孩,声音清脆又冷静。
她说,曾静在健身房晕倒了。
她说,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
蓝馨的世界,轰的一声在这一瞬间,彻底坍塌。
她不顾身后陈先生愤怒的咒骂,不顾什么家庭聚会,不顾那份她用一切换来的,可笑的“正常生活”。
她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曾静。
出租车的车灯划破雨幕,挣扎的缓慢前行。
她催促着司机,一遍又一遍。
“师傅,求你,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医院的消毒水味,和冰冷的雨气混在一起,呛得她几欲作呕。
蓝馨冲到护士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请问,刚刚送来的,叫曾静的病人,在哪个病房?”
十八楼,802病房。
蓝馨冲进电梯,看着那持续攀升的红色数字,心脏跳得象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要有事。
静,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跑到802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曾静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
就是电话里的那个苏慕。
苏慕正低着头,耐心地为曾静削着一个苹果,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完整的一长条。
曾静没有看她,只是偏着头,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眼神空洞得可怕。
蓝馨的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推开门,冲了进去。
“静!”
听到她的声音,病床上的曾静,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看到蓝馨的瞬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迅速凝结起了厚厚的冰。
那是一种,看到某种垃圾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漠。
“你来干什么?”
曾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蓝馨的心里。
蓝馨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曾静,看着她身边那个陌生的,却显得无比和谐的苏慕,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我……我听说你晕倒了……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她语无伦次,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托你的福,死不了。”曾静扯了扯嘴角,那弧度,近乎残忍,“你现在可以走了。”
苏慕停下了削苹果的手,抬头看了蓝馨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低头,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一根牙签,递到曾静面前。
曾静没有接。
她的目光,冷酷而无情。
“滚。”
一个字,清晰,冰冷。
蓝馨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静……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哭着上前,想去拉曾静的手。
“别碰我!”
曾静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脸上是毫不掩饰地恶心。
“蓝馨,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再看见你,更不想被你这双刚从别的男人那里爬回来的手碰到。”
“我觉得……脏。”
“脏”……
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将蓝馨所有的希望和乞求,都钉死在了原地。
苏慕终于站了起来,她走到蓝馨的面前,不高,却像一堵墙,将她和曾静隔开。
“这位女士,病人需要休息。”苏慕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请你离开。”
“你让她跟我说!”蓝馨绕过她,通红着双眼看着曾静,“静!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一点都不剩下了吗?!”
曾静终于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她对苏慕说:“苏慕,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我不想再待在这里。”
苏慕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好。”
她拿起旁边搭着的外套,披在曾静身上。
“走吧。”
她们就那么从蓝馨的身边走过,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不存在的物体。
蓝馨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曾静被苏慕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她的视线。
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不。
不能就这么结束。
蓝馨象是从噩梦中惊醒,疯了一样追了出去。
外面的雨更大了。
瓢泼大雨,夹杂着狂风,象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蓝馨冲进雨幕里,一眼就看到了医院门口,苏慕正撑着伞,护着曾静上了一辆白色的SUV。
“曾静!”
蓝馨嘶声力竭地大喊,冲着那辆车追了过去。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狠狠地摔进了路边的泥水里。
冰冷的,混着泥沙的脏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狼狈不堪。
SUV的车灯亮起,缓缓地驶离。
“不要走!”
蓝馨从泥水里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到了马路中央,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住了那辆车的去路。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夜。
车头在离她膝盖不到几公分的地方,堪堪停住。
车门被推开。
曾静从车上走了下来,她没有打伞,任由那冰冷的雨水,瞬间淋湿了她单薄的病号服。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蓝馨的面前。
她的脸色,比刚才在病房里,更加苍白,更加冰冷。
“蓝馨,你是不是疯了?”
“是!我是疯了!”蓝馨看着她,看着这个她爱到骨子里,也伤到骨子里的女人,终于崩溃了,“我是被你逼疯的!”
她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曾静的手臂。
“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求你了!”
“放手。”
曾静试图挣脱,手腕却被蓝馨箍得更紧,那力道,象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不放!我死都不会再放手了!”
蓝馨哭喊着,整个人都缠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曾静。
“静……我没有……我跟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发生!”
闪电划过夜空,映亮了曾静震惊的脸。
“你以为我愿意吗?那晚在酒店……我是喝多了,他把我带到了那里……可是他想碰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我推开他了!我把他赶出去了!我一晚上都缩在沙发上,我一步都没有靠近那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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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个吻!在楼下那个吻!是他强迫我的!我当时整个人都是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让我去找他,连你也把我往外推!我恨你,我也恨我自己!我想报复你,我想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我真的好蠢……我真的太蠢了……”
“静……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蓝馨的脸埋在曾静的颈窝里,声音已经不成调,只剩下绝望的,野兽般的哀鸣。
“那个家,根本不是家,那是地狱!那个男人,他看我就像在看一个商品!他的家人,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闭上眼睛,全都是你!你对我笑的样子,你骂我笨的样子,你把我抱在怀里的样子……”
“我受不了了……静……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想回家……我想回我们的家……”
雷声轰鸣。
大雨象是要把她们两个人,彻底吞噬。
曾静僵硬地站着,任由蓝馨抱着她,任由那滚烫的泪水,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浸透她的衣衫。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蓝馨说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一颗子弹,击碎了她强撑起来的所有防备。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泥水里打滚,哭得像个疯子,狼狈到没有一丝尊严的女人。
这还是她那个骄傲的,漂亮的,被她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孩吗?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熟悉的剧痛。
那道她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被残忍地撕开,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真相。
原来,她恨错了。
也痛错了。
“静……”
蓝馨的力气象是被抽干了,身体缓缓地向下滑。
她跪倒在曾静的脚边,依旧死死地抱着她的大腿,仰起那张布满了泥水和泪痕的脸,卑微地乞求。
“别再丢下我了……求求你……”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曾静缓缓地低下头。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蓝馨的脸上。
她看着她,看着那双被绝望和悔恨填满的眼睛,那双她曾经最爱的,清澈的眼睛。
喉咙里象是被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她想骂她。
想骂她蠢,骂她傻,骂她活该。
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她,应该转身就走,永不回头。
可是她的身体,却象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现在有多恨心里就有多爱,矛盾的情感在胸腔里疯狂地交战,撕扯着她的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剩下瓢泼的雨声,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破碎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
曾静终于动了。
她抬起手,那只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手。
蓝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等来的是最后一记耳光,或者是一个无情的推离。
可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然后,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揉乱了她湿透的,沾满了泥沙的头发。
蓝馨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雨幕中,曾静的脸模糊不清。
蓝馨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到了她沙哑得,象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
“起来。”
曾静说。
“脏死了。”
7. 第 7 章
暴雨过后,残存的湿气和冷意,渗透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曾静的新公寓,更是冷得像座冰窖。
蓝馨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裹着曾静的浴袍,那浴袍太大,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她不敢睡。
她怕一闭上眼,这就是一场梦。
她怕一觉醒来,曾静又变回了那个满身是冰,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的陌生人。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曾静在煮咖啡。
天亮了。
蓝馨悄悄地抬起头,看着那个在晨光中清瘦挺拔的背影。
一夜之间,曾静好像又瘦了。
她脸上的线条愈发锋利,下颌紧紧地绷着,没有一丝温情。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却驱不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曾静端着杯子走出来,没有看蓝馨,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静……”
蓝馨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开口。
曾静没有回头。
“我不会再说让你滚的话。”
曾静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蓝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是,”曾静顿了顿,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蓝馨的脸上,“我也没办法轻易地说出‘原谅’两个字。”
蓝馨的眼眶又红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她没资格哭。
“你昨晚说,你想回家。”曾静看着她,目光锐利,像一把手术刀,要将她整个人都剖开,“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蓝馨猛地抬头,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的微光。
“但是,蓝馨,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替你解决所有问题了。”
“你口口声声说,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念念。为了给他一个‘家’,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那好。”
曾静走上前,在蓝馨的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那双曾经只盛满宠溺的眼睛,此刻全是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绝。
“你先解决好你女儿的身份问题。”
“不是靠另一个男人,不是靠哭,靠哀求。”
“靠你自己。”
“你去做,让我看到你的担当,看到你的能力。让我相信,你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我身后,等着我给你糖吃的小孩子。”
“当你把一份合法的,能让念念堂堂正正站在这里的文件,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曾静一字一顿,字字如刀,“我们再谈‘回家’的事。”
蓝馨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曾静会折磨她,会冷落她,会用各种方式来报复她。
可她从来没想过,曾静会给她出这样一道题。
一道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的,现实的难题。
“做不到吗?”
曾静看着她脸上闪过的茫然和无措,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如果做不到,那扇门就在那里。”
“我给你叫车,送你回你的‘正常生活’里去。”
“不!”
蓝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抓住曾静的手臂。
“我做得到!我能做到!”
她喊得很大声,象是在对曾静保证,更象是在给自己打气。
曾静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就去做。”
她说完,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留下蓝馨一个人,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面对着她破镜重圆的第一场,也是最艰难的一场考验。
蓝馨几乎是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她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
曾静给她的不是绝路,而是一条虽然布满荆棘,但却通往希望的险途。
她不能再输了。
第一站,是本市最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
蓝馨坐在真皮沙发上,局促不安。对面,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律师。
她把自己和念念的情况,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律师听完,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公式化的同情。
“蓝馨女士,您这个情况,非常棘手。”
“根据我国目前的法律,非婚生子女的落户,流程本就比婚生子女要复杂。更何况,您女儿的生父是外籍人士,且目前无法取得联系。这就涉及到跨国法律和外交程序,难度非常大。”
律师拿出了一叠厚厚的资料,向她展示着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条文。
“简单来说,您需要证明您与孩子生父的关系,需要他提供一系列的身份证明和授权文件。如果找不到他,就需要通过法律程序,在国际上进行公告,周期非常长,成功率也……微乎其微。”
蓝馨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律师话锋一转,“比如,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进行人才引进或者投资落户。但这对您的个人资质和资产,有极高的要求。”
“需要多少钱?”
律师报了一个数字。
那是一个天文数字,是蓝馨想都不敢想的。
走出律师事务所,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原来,她以前总觉得曾静赚钱很容易,现在才知道,那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她来说,都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没有气馁。
她去了图书馆。
她像个最笨拙的学生,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信息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查找相关的政策。
那些不是中文的中文的法律术语,像一本天书,看得她头昏脑胀。
她把所有可能有关的信息,都抄写在一个笔记本上。
密密麻麻,写了几十页。
碰壁是家常便饭。
她跑了好几个相关部门,得到的答覆几乎都和律师说的一样。
冷漠的白眼,不耐烦的驱赶,让她尝尽了世态炎凉。
“这种事你来找我们干嘛?去找孩子他爸啊!”
“没结婚就生孩子,现在想起要户口了?早干嘛去了?”
“我们这里按规矩办事,你这情况不符合政策,没办法。”
最难的,是来自家人的压力。
她回家想拿自己的身份证件,被她母亲堵在了门口。
“你又在折腾什么?!”蓝馨的母亲看着她憔悴的脸,气不打一处来,“那个陈先生多好的人,你非要把人家气走!现在又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是要把自己逼死才甘心吗?!”
“妈,这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你自己的事?!你别忘了你还有念念!你对得起念念吗?”
蓝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就是为了念念,才要这么做。”
她不再跟母亲争辩,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
身后,是母亲气急败坏地咒骂。
那扇她从小长大的家门,如今也变得像一道冰冷的闸门。
全世界,好像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这天下午,蓝馨从一个办事处出来,又一次无功而返。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曾静新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点了一杯咖啡,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只是想……离曾静近一点。
哪怕只是呼吸着同一片街区的空气。
然后,她就看见了曾静。
曾静和一个女孩,并肩走了进来。
那个女孩蓝馨认得,是那天在医院的苏慕。
苏慕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笑起来阳光灿烂。她和曾静说着什么,眉飞色舞。
曾静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血色,但神情却是蓝馨从未见过的放松。
她甚至……笑了。
虽然只是很浅地勾了勾嘴角,但那不是敷衍,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淡淡的笑意。
她们点了咖啡,坐在了离蓝馨不远的窗边。
她们聊着天,似乎是工作上的事,又好像是一些健身房的趣闻。
没有争吵,没有眼泪,没有那些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现实。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们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蓝馨端着咖啡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看见苏慕很自然地拿起曾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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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纸杯,帮她把吸管插好。
她看见曾静垂下眼,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对苏慕说了句什么。苏慕笑得更开怀了,还伸手拍了拍曾静的肩膀。
那是一个平等的,充满了轻松和默契的画面。
蓝馨的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忽然明白了。
曾静并不是真的那麽坚不可摧。
她也会累,也会需要一个可以让她放松下来,让她感到轻松愉快的同伴。
而自己,带给曾静的,永远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是眼泪,是争吵,是歇斯底里的崩溃。
她是曾静生命里,那个最沉重的包袱。
而苏慕,代表的是另一种可能。
一种健康的,阳光的,没有负担的可能。
巨大的危机感,像海啸一般,瞬间淹没了蓝馨。
她意识到,如果她再不快一点,再不拼尽全力,她可能就真的……永远失去曾静了。
这一次,她将要面对的,不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偏见和压力,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比她优秀,比她更适合曾静的情敌。
蓝馨没有再坐下去。
她放下几乎没动的咖啡,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家咖啡馆。
她没有哭。
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绝望和恐惧,在此刻,全都化为了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动力。
从那天起,蓝馨变得更加疯狂。
她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白天跑遍了所有可能相关的机构,把那些冰冷的拒绝和白眼,都当成磨刀石。
晚上,她就把自已关在租来的小房间里,一遍一遍地研究那些复杂的条文,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一丝缝隙。
她开始在网上发帖求助,去咨询那些有过类似经历的陌生人。
被人骗过钱,也被无数的营销号骚扰过。
但她没有放弃。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从一个不起眼的论坛角落里,发现了一条被顶了很久的帖子。
那是一个公益组织,专门为单亲妈妈和特殊情况的儿童,提供法律援助和政策咨询。
蓝馨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拨通了那个电话。
一个星期后。
蓝馨站在一个老旧的办公楼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刚刚盖好章的文件袋。
袋子不重,但她却觉得,自己象是托举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这不是最终的解决方案。
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
一份证明她对念念拥有独立监护权的法律公证。
有了它,她才能够以她个人的名义,去启动后续更复杂地申请程序。
这小小的一步,耗尽了她所有的积蓄和半个月的心血。
她没有打电话给曾静,也没有发任何消息。
她只是用手机,拍下了那份公证书的封面,发送了过去。
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张安静的,承载了她所有努力和决心的图片。
此刻,曾静刚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她疲惫地捏着眉心,靠在办公椅上。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到了那张图片。
是一个文件袋,上面印着XX公证处的字样,鲜红的印章,从文件袋的封口处,隐约透了出来。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将那张图片放大。
她看到了上面的流水编号,看到了落款的日期。
就是今天。
她的手,竟也开始微微地颤抖。
她当然知道这份文件代表着什麽,更知道想拿到这份东西,要经历多少的困难和屈辱。
这个只会哭,只会撒娇,只会闯祸的小孩……
竟然,真的靠自己,迈出了第一步。
曾静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屏幕都自动暗了下去。
她没有回复。
只是默默地,按下了保存键。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这座冰冷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温暖的金色。
那堵在她心口,积压了太久的,厚厚的冰墙,仿佛在这一片暖光中,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8. 第 8 章
蓝馨没有等到曾静开口问。
在曾静下班回家的那一刻,她就把所有东西都摊在了玻璃茶几上。
厚厚的一叠文件,打印出来的政策条例,用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标注得满满当当。
还有几份手写的流程图,字迹算不上工整,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紧张而画歪了,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认真。
以及最重要的,最顶上那份,刚刚从公证处拿回来的,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独立监护权公证书。
蓝馨站在茶几旁,像一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紧张地手心都在出汗。
“我问了律师,也咨询了那个公益组织。”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奔波和焦虑。
“我们国家有一项针对归国华侨和留学生的子女落户政策,虽然念念的生父联系不上,但只要我能证明对念念拥有独立监护权,并且我自己符合‘特殊人才引进’的标准,就可以申请。”
曾静的目光从蓝馨憔悴的脸上,缓缓移到了那堆文件上。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走过去,弯下腰,拿起了最上面那份公证书。
纸张的质感,印章的触感,都无比真实。
她又拿起那些打印出来的政策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
A4纸的边缘因为反复翻阅已经有些卷曲,上面不仅有标注,还有蓝馨用圆珠笔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和疑问。
甚至有一页的角落,画了一个哭丧着脸的小人,旁边写着“太难了,想死”。
曾静的指尖,在那几个字上,轻轻地摸了一下。
她的蓝馨,那个连看合同都会睡着的小孩,那个遇到一点困难就只会掉眼泪的小孩,竟然独自一人,啃下了这么多枯燥乏味的,天书一般的条文。
“人才引进需要硕士以上的学历,或者高级职称。”
蓝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沮丧。
“我……我不符合。但是政策里还有一条补充说明,如果能在特定领域获得省级以上的奖项,或者拥有被认可的发明专利,也可以破格申请。”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倔强的,破釜沉舟的光。
“我大学学的是设计,我还记得怎么画图,怎么建模。曾静,我想去试一试。我想去参加比赛,我想去申请专利。不管多难,不管要花多长时间,我想试一试。”
“我不要再靠任何人了。”
“我想靠我自己,把念念的户口,堂堂正正地落在我的名下。”
“然后……”
她深吸一口气,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堂堂正正地,和你站在一起。”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漫长的死寂。
只能听见墙上石英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
每一秒,都象是在刮着蓝馨的神经。
曾静始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沉默地,一张一张地,看着蓝馨准备的所有材料。
她的表情,依旧是冰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蓝馨却看到,她握着那些纸张的手,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终于,曾静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东西。
她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象是被浓雾笼罩的大海,翻涌着蓝馨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蓝馨的心,被那目光看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以为,自己会等来一句嘲讽。
或者,是一句冷漠的“不够”。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曾静让她现在就滚,她就抱着这堆东西,去外面租个最便宜的地下室,继续熬。
可曾静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朝蓝馨,伸出了手。
蓝馨愣住了。
曾静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就那么摊开在她的面前。
掌心,有一道浅浅的,因为长期握笔而留下的薄茧。
蓝馨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放进了那个她日思夜想,却又不敢触碰的掌心。
曾静的手很冷。
却在她握住的那一刻,猛地收紧,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道,将她冰冷的手指,紧紧地,包裹在掌心。
那力道很大,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很疼。
却也,无比的安心。
“还缺一份文件。”
曾静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象是被砂纸磨过。
蓝馨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问:“什么?”
“你的户口本原件。”
曾静看着她。
“在你父母那里。”
蓝馨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过这个问题。这是最棘手的一环,也是她最不敢去面对的一环。
她母亲的咒骂,她父亲的沉默,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
“我明天再回去一趟……”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曾静打断了。
“不是你。”
曾静握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让她和自己并肩站着。
“是我们。”
她转过头,看着蓝馨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一起去拿。”
“你不是说,要和我站在一起吗?”
“那现在,就站给我看。”
曾静看着她,那双冰封了许久的眼睛里,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有光,从那道缝隙里,顽强地,透了出来。
“从今往后,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隔天,
蓝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姿态,回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家。
她的身边,站着曾静。
她的手里,没有提任何讨好父母的礼物。
她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退缩。
开门的是她母亲。
在看到蓝馨身后的曾静时,蓝馨母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那张原本还算和善的脸,扭曲成了一团。
“你还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蓝馨母指着曾静的鼻子,尖声叫道,作势就要关门。
“妈。”
蓝馨伸出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防盗门。
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今天回来,是来拿我的户口本。”
蓝馨母愣了一下,随即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户口本?你要户口本干什么?我告诉你,蓝馨,你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那个陈先生,昨天还打电话给我,说只要你肯回头,他既往不咎!那么好的金龟婿你不要,你非要跟着这个不三不四的……”
“她叫曾静。”
蓝馨打断了她母亲刻薄的话,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人,她是我爱的人,也是念念唯一的,另一个妈妈。”
“你!”蓝馨母被她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真是疯了!你为了她,连妈都不要了吗?!”
“我没有不要你。”蓝馨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眶有些发红,“我只是,不想再过那种看人脸色,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了。妈,我想靠自己,给念念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靠你自己?你怎么靠你自己?你拿什么靠你自己?就凭她吗?”蓝馨母鄙夷地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曾静,“她能给你什么?她自己都被公司开除了,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好日子?!”
“日子是好是坏,我们自己过。户口本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有权利拿回来。”蓝馨的态度依旧坚决。
“我没有!我把它撕了!烧了!”蓝馨母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蛮横的哭嚎起来,“我没你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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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要是敢跟她走,就永远别再回这个家!”
“阿姨。”
一直沉默的曾静,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冷,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地压迫感。
她上前一步,将蓝馨护在自己身后。
她看着坐在地上哭闹的妇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第一,我和蓝馨的事,是我们两个成年人之间地选择,与您无关,也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第二,蓝馨今天回来拿户口本,是去办一件合法且正确的事。作为她的母亲,您不帮忙就算了,如果您再阻拦,甚至毁坏她的个人证件,那么您就已经触犯了法律。”
“第三,”曾静的目光扫过那个从始至终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身影,声音陡然冷了下去,“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是您,还是那位只会沉默的‘一家之主’?”
“我们今天,一定要拿到户口本。您如果继续这样胡搅蛮缠,我不介意,叫警察来处理。”
曾静的每一句话,都象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这个家庭最虚伪,最懦弱的一面。
蓝馨母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曾静,这个被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冷酷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曾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我已经被全世界抛弃过一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要试试吗?”
僵持。
死一般的僵持。
就在这时,蓝馨的父亲,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撒泼的妻子,又看了一眼态度强硬的曾静,和躲在曾静身后,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女儿。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是那么的苍老和疲惫。
“别闹了。”
他对妻子说。
然后,他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个红色的本子,递给了蓝馨。
“拿去吧。”
他的声音很低。
“以后……自己的路,自己走好。”
蓝馨接过那个户--口本,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重如千斤。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一辈子都活在母亲强势阴影下的男人,第一次,为她做出了“反抗”。
“爸……”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走吧。”
曾静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轻,却无比坚定。
她牵着她,在蓝馨母恶毒的咒骂声中,转身,离开了这个曾经让她感到窒息的家。
走在老旧小区的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
蓝馨低着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谢谢你。”
她轻声说。
曾静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握着她的手。
蓝馨抬起头,看着曾静清瘦的侧脸。
阳光下,她的轮廓柔和了许多,不再是那么的冰冷和锋利。
蓝馨忽然停下了脚步。
曾静疑惑地回头看她。
蓝馨踮起脚,在所有路人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地,在曾静的侧脸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只充满了感激和爱意的吻。
“曾静。”
蓝馨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我爱你。”
曾静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看着蓝馨那双被泪水洗过,清澈得像琉璃一样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小小的,完整的自己。
那堵在她心里,厚厚的冰墙,被这永恒的三个字轻易的轰然倒塌。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拭去蓝馨眼角的泪痕。
“我知道。”
她轻声说。
“我们回家。”
9. 第 9 章 全文完
周末的清晨,阳光像打翻了的蜂蜜,流淌进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将冰冷的现代风格家居,都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慵懒的色调。
空气里,弥漫着黄油的焦香和蓝莓酱的甜味。
蓝馨穿着一件小熊□□的围裙,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正专注地用平底锅煎着松饼。她的头发用一根发绳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一边煎,一边还哼着不成调的,动画片里的主题曲。
念念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围铺满了他的画笔和画纸,他正趴在一张大大的画纸上,用一根彩虹色的蜡笔,费力地涂着一个巨大的,笑脸盈盈的太阳。
曾静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安宁,温暖,充满了生活最本真的,烟火气的幸福。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
她走到厨房,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蓝馨的腰,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里,像一只餍足的大型猫科动物。
“好香。”
曾静的鼻尖蹭了蹭蓝馨的脖颈,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蓝馨被她弄得有点痒,缩了缩脖子,笑着嗔怪道:“别闹,小心油溅到你身上。快去洗漱,马上就能吃了。”
她用锅铲将一个煎得金黄饱满的松饼翻了个面,发出“滋啦”一声悦耳的声响。
曾静没有动,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不。”
她耍赖地把脸埋进蓝馨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里有她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还有食物的甜香。
是家的味道。
她转过头,在曾静的嘴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好了,快去,乖。”
她哄着,那语气,象是在哄另一个孩子。
曾静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身去了洗手间。
早餐很简单,却很温馨。
煎得恰到好处的松饼,淋上枫糖浆和新鲜的蓝莓。旁边是煎得流心的太阳蛋,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蓝馨很自然地,把最大,最漂亮的那块松饼,拨到了曾静的盘子里。
曾静的眉眼弯了弯,用叉子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嗯,我们家大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蓝馨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嘴上却不饶人:“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总比某个只会吃外卖的工作狂要强吧?”
念念在一旁,一边努力地用小叉子对付着盘子里的鸡蛋,一边口齿不清地附和:“嗯!妈妈最棒!”
曾静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默契地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样子,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那些曾经的伤痛,那些午夜梦回时的心悸和不安,似乎都在这样平凡又琐碎的晨光里,被一点一点地,彻底抚平,治愈。
吃完早餐,蓝馨在厨房洗碗,曾静就陪着念念在地毯上画画。
念念举着自己刚刚完成的“大作”,献宝似的递给曾静看。
“妈咪,你看!这是我们一家人!”
画纸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站在一座漂亮的房子前面。左边是高高大大的曾静,中间是扎着小辫子的念念,右边是穿着漂亮裙子的蓝馨。
最上方,是那个被他涂得五颜六色的,巨大的笑脸太阳。
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夸张的,咧到耳朵根的笑容。
曾静看着那副画,看了很久。
她伸出手,摸了摸念念的头,声音很轻,很柔。
“念念画得真好。”
蓝馨洗完碗出来,看到那副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走到曾静身边坐下,靠着她的肩膀。
“他现在,每天都这么开心。”蓝馨轻声说。
曾静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
阳光下,蓝馨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彷徨和不安,取而代代地,是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踏实而温柔的光芒。
“你还记得吗?”蓝馨忽然问,她的目光有些飘远,“以前……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
她没有说具体是哪件事。
但她们都懂。
那些不眠的雨夜,那些撕心裂肺的争吵,那些横亘在她们之间,几乎要将她们彻底摧毁的现实。
“记得。”曾静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给人一种无比心安的力量。
“但我更喜欢记着现在。”
曾静看着蓝馨的眼睛,认真地说。
“现在这样,就很好。”
蓝馨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吸了吸鼻子,把头更深地埋进曾静的肩窝。
“喂。”蓝馨忽然用手肘轻轻地撞了她一下。
“嗯?”
“你以后不许再那么拼命工作了。”蓝馨用一种商量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
曾静失笑。
自从她辞去了原来公司地职位,用自己积攒的人脉和资源,成立了一家小型的咨询工作室后,时间确实自由了很多。但也因为是初创期,忙起来的时候,甚至比以前更甚。
“好,听你的。”曾静从善如流,“等忙完这阵子,我休个长假。带你和念念出去玩。”
“去哪里?”念念的耳朵很尖,立刻凑了过来。
“你想去哪里?”曾静问儿子。
“我想去海边!可以堆沙子城堡,还可以捡贝壳!”念念兴奋地说。
“好,那就去海边。”曾静笑着答应。
就在这时,蓝馨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蓝馨随手拿起来,点开。
下一秒,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把手机屏幕转向曾静。
那是一封来自官方机构的邮件。
标题是:《关于蓝馨女士为子女申办户籍事宜的最终批复函》。
邮件的内容很长,都是些官方的套话。
但在最下方,结论部分,那几个字,清晰无比。
“经审核,您所提交的申请材料齐全,符合相关政策规定,予以批准。请于十五个工作日内,持本人有效证件,前来办理最终落户手续。”
予以批准。
这四个字,像一声钟鸣,在蓝馨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那条她独自一人,用眼泪和汗水,在黑暗中摸索了那么久的路,终于,走到了终点。
她做到了。
她真的,靠自己,做到了。
蓝馨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那么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不是伤心,不是委屈。
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巨大的狂喜和释然。
曾静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将蓝馨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地颤抖。
曾静低下头,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那个吻,温柔,缠绵,充满了疼惜和珍视。
“我为你骄傲。”曾静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的爱意。
蓝馨哭得更凶了,她环住曾静的脖子,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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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
“不……”
“是我们……是我们一起做到的……”
是的。
是我们。
从今往后,无论是风雨,还是晴天。
她们的生命,都将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
“妈妈,你怎么哭啦?”
念念看到蓝馨掉眼泪,有些慌张地爬过来,用他的小胖手,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
蓝馨看着儿子担忧的脸,又哭又笑。
她把念念也一把搂进怀里,和曾静一起,将她们生命中这个最宝贵的,小小的太阳,拥在中间。
“妈妈没哭。”
蓝馨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妈妈是太开心了。”
为了庆祝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她们决定,立刻就出门去庆祝。
去念念最喜欢的那家海洋馆。
出门前,一家人难得地,有了小小的分歧。
分歧的源头,是关于念念的新发现——他今天早上,在他最喜欢的科普绘本上,看到了一种叫“边境牧羊犬”的动物。
“妈咪!妈妈!我们养一只狗狗好不好?”
念念拽着曾静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盼。
“书上说,边牧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狗狗!”
曾静挑了挑眉,看向蓝馨,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蓝馨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说:“养狗狗可是件很辛苦的事哦。你要每天带它出去散步,要给它喂饭,还要帮它打扫卫生。你能做到吗?”
念念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能!我保证!”
曾静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她走过去,把念念抱了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等我们从海边度假回来,就一起去领养一只属于我们家的小成员。”
“耶!太好啦!”念念在曾静怀里兴奋地欢呼。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走在去往海洋馆的路上。
念念走在中间,一手牵着曾静,一手牵着蓝馨,嘴里还在不停地,兴奋地规划着关于他未来小狗的美好蓝图。
“……我要给它取名叫‘闪电’!因为它肯定跑得很快!”
“我还要用我的零花钱给它买好多好多玩具!”
蓝馨听着儿子的童言稚语,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曾静。
曾静也正看着她,那双曾经盛满了冰霜和疲惫的眼睛,此刻,像融化了的春日湖水,清澈,温暖,倒映着她的影子,也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
她们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但所有的爱意和默契,都在那一个眼神的交汇中,无声地流淌。
前面的路,还很长。
或许还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雨,或许还会有世俗的偏见和不解。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们还在一起。
只要她们的手,还这样紧紧地牵着。
她们就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地勇气。
蓝馨轻轻地晃了晃被曾静牵着的手,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准备好了吗?曾静总。”
曾静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看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她的家。
“准备好了。”
属于她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