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池玥回到房中,大叫:
“换衣服,睡觉。”
一觉醒来,一定能把那渣男的事完完全全抛诸脑后。
权哥和小安刚帮他换上睡衣,这大少爷又喊:“赶紧给我擦身!”
小安刚把热毛巾拿来,就被池玥一把抢过,拼命擦着自己的后脑勺,和脖子。
权哥忙轻轻拉着他袖子:“哎哟少爷轻手一点,脖子都擦红了。这儿破了一点皮?我看看。”
“就是这儿呢,被反派渣男碰过,不疼,你别管!”池玥理都不理,继续擦个几十遍,又把脑后的头发擦得湿漉漉,才长长地“呼——”
又咬牙切齿解释:“皮肤上有病毒,赶紧擦干净以免毒发。”
小安给他吹头发之际,池玥还吩咐:“给我仔细看看,刚才我擦过的地方长霉了没?毒发了没?”
又念念叨叨:“要死了,刚才与他呼吸竟这么近,说不定病毒已经入了肺。”
病毒能毒发、还能长霉?这是化学毒药还是微生物还是真菌啊?两个护工两头雾水。
“你别管,总之就是因为刚才接触过渣男,不,被渣男接触过……天啊我的手居然碰过他的脸,手还不能剁,刚才还拿毛巾擦了好多地方,呜呜呜……”
渣男病毒一定已在他全身血液中无限循环。
两名护工无法理解但选择尊重,也就是,闭嘴。
此时,快要中毒身亡的大少爷,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看似一动不动。
可某个漂亮的小脑瓜内,却有几双怎么也闭不上的嘴。
天使:他明明好忧伤、好悲惨。
恶魔:他装的!
天使:他的半滴眼泪,他的深呼吸,明明都在说明他在强忍痛苦。装能装得那么像?
恶魔:他演技S级。
理智:咳咳,听我说一句,这有什么好讨论的?不理他呗。
天使:他太惨了,喜欢的人到死还不肯原谅他。
恶魔:他活该。你没听到他怎么说的?又质疑又抛弃那男孩。
天使: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恶魔:他一定有不靠谱的借口。
理智:无视他不就行了?
天使和恶魔看了理智一眼:无视它不就行了。
理智独自在角落画圈圈时,另两个小人又继续讨论起来——
天使:我们应该让那个男人想通,而不是沉溺于忧伤。
恶魔:我们应该惩恶扬善,把他弄死。
天使:弄死?哦,我不相信一个落泪的男人罪无可恕。
恶魔:弄死太轻,我们得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理智:喂喂,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有权干涉那个人,但你们难道不应该先调查下事实?哎哟……
天使:可那人的安抚好温柔,我怕会沦陷。
恶魔:果然是你,被渣男病毒夺走了魂魄。
天使:我只想看清他真正的内心,再去拯救他。
恶魔:让我审判过他阴暗的内心,再为他定罪。
天使与恶魔握起手:一边观察,一边判断。
被它俩压在屁股下的理智:……谈完了?既然你们已决定好,那我们只能这样这样……
裴聿在船头站了很久,直到权哥上来喊他:“裴公子,我们少爷的情况不太好,呼吸很困难,保健医说想您帮着一起看看。”
玥玥?不待护工说第二次,裴聿已经冲到楼梯处。
池玥房内。
权哥被派去找寻裴聿的同一时间。
躺在床上的池玥第十次追问:“我快死了没?”
个子不高却姓高的保健医,回答到无力:“您死不了,好得很。”
“我当然知道我死不了,我问的是看起来快死了没?”
“呃……离快死就差半个马拉松。”
“那你快帮我弄得像一些啊!你的专业技能呢?”池玥急得不行,不知权哥啥时候把人找回来。
高医生不知怎么回答。作为一名专业医务工作者,非常清楚生理状态是全身联动,骗不了同行。可箭在弦上,来得及说服这戏精上脑的大少爷?
见他没办法,池玥又气得大叫:“你咋不多带点药上来呢,你看短剧里都有的,假死药昏迷药、记忆消除药、双面人格切换药、绝经逆转药、瞬间怀胎连生九子药等等。你说人家是霸总的医生、你也是霸总的医生,怎么让我濒死一会儿,都那么难?”
高医生一边忍耐:50岁正是闯的年纪。
一边暗暗下定决心:改天要去考公,申请去广电总局专门负责审片儿,送审材料里没有药物主要成分、分子式和药理的,把这些离谱编剧全叫过来,解释清楚这些所谓的“药”,要不就打回头重拍。
池玥又叫小安:“快发信息给权哥,让他慢点把人叫过来。”
小安紧张不已:“晚了。权哥说……”
这时,走廊里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池玥越急越气越精神。
幸好紧急关头,高医生说:“浅快呼吸……不不不,别太快,万一真的碱中毒……”这可是在游艇上啊,要啥没啥。
裴聿已拧开门锁,闯了进来。
高医生拦了他一下。
但个子比他高得多的裴大公子,目光早已越过他的肩膀、还有屏风的阻挡,投向床上瘦削的身影。
南海上的冬日,下午四点多。
斜阳透过舷窗,洒在地板,又延伸到浅鹅黄色床品上。
明暗交织,显得微微陷入柔软床单上手腕更纤细、还发青发白,手指虚虚地蜷缩着。
房里没开顶灯,只有床头昏黄的灯光,照在那张五官精致小巧的脸上。却隐隐透出病气——
唇上一点血色都没;
睫毛微颤、却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失却;
剧烈起伏的胸腔,呼吸十分急促,像要与死神争夺最后一份空气。
这具原本美丽的躯体,生命力在不断流失,半暗的房内,让他好像散发着莹莹的圣光,快要被上帝召唤、而终于可以离开这纷繁杂乱的人世……
漂亮的小脑瓜内,两个小人共同认为:不是说我与他以前的恋人长得很像?这一幕一定会让他想起以前死去的恋人。
天使心疼:他定会深陷于悲伤中。
恶魔冷哼:最好让他伤心致死,省了我的事!
又达成一致:若他真如所声称的那样,对那男孩有半分感情,至少他应该扑到床边,紧握双手,痛苦呼唤。
只见——
裴聿转身、先把房内大灯打开,又拨开高医生。
在床边坐下,手指已轻柔但坚定地触诊颈动脉——神外医生很少使用听诊器;
一边数秒的同时,审视对方的脸:
嘴唇无青紫,鼻翼、眼皮无不自然抽搐;左手迅速依次翻开两边眼皮、瞳孔等大等圆,眼白和眼睑微微充血、但表现更像是轻微碱中毒。
心跳15秒28,考虑患者体弱,在合理范围;手指微凉、指甲粉白泛红、手心虽有薄汗但暖而恒定……
判断:虽然心肺功能弱些,但目前离濒危就差半个马拉松。
高医生无奈地叹口气。
看见大灯把一切照得通明,医疗同行一时僵在床边的背影。
闪回哪是这么容易触发的?看一看就能让男主深陷回忆?又是短剧惹的祸。
刚才那情形,正常哪个医生不是先亮灯查体啊?也希望裴大公子不要怀疑是我智商的问题。
裴聿定在那里。
确认过对方生命无虞,他其实不知所措。
进房初见这一幕的瞬间,他差点信以为真。
脑海里飘过无数次的,玥玥临终前有可能的图景、上一世连悲伤都没有资格的景像。
他猜想、幻想、遐想过无数遍,玥玥上一世临终前,在说出“不见”的誓言、放下一切后,能平静且轻松地告别人世。
相信上一世温暖而柔软的玥玥,最后一定会是这么平静地离开。
但眼前呢?
不用说查体结果,就看看同行高医生的状态,他家少爷要是真有危险,他会是看戏状态?早就呼叫医疗直升机、呼叫他的千亿江老板了。
意思就是,被他们几人骗进来的。
裴聿微微发呆,左手依然握住对方手心。
却突然发现刚才触诊过对方颈动脉的右手两指,现在居然不自觉地轻抚对方的脸庞,想让对方放轻松些。
连神外医生引以为傲的双手,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重生目的就是远离对方,或让对方远离。
但现在的一切都说明,他根本难以逃脱被池玥牵扯的命运——作为科学工作者,应先承认现象,再分析其后的事实,后寻找解决办法。
现在问题来了:
拆穿这位小少爷在演,或责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最多被他讽刺一通,他还会有下一次作闹。
而且从昨晚的经验可知,硬生生地配合他们的玩闹,只会在这个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空间内,一次又一次地被池玥挑战他的底线。
他能向郑珉提出自己有急事需要返回吗?要是流露远离之意,作为主宾的千亿少爷一定会想办法拖延行程,直至把他逼得毫无退路。
他要做的,是如何让池玥更讨厌他,从而主动远离他。
对,让池玥厌恶他。
像池玥刚才在船头,就很厌恶他那样的轻薄举动。
那他就来当个人渣。
此时,许是床上的病美人儿自己也觉得演技撑不下去,只好更快更急促地呼吸起来。
吓得高医生不行:少爷玩过火,他可是要对少爷的健康负责的,这是离岸边有好几十公里的海上啊!刚才就不该教他浅快呼吸,刚才就该哄他收了那份心去睡觉。
高医生刚想大叫:“别演了,真有危险。”
可比他快上一步——
裴聿已经俯身,对着池玥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X!这是什么剧情?
池玥的双眼迅速瞪大。
脸上是灼热指尖的爱抚,口中是舌尖交缠的的深吻。呼吸方式早已忘却,只剩绵长的气息交换。
乌木沉香气息明明沉稳而无攻击性,却能从七窍霸道入侵、占领整个心肺,又如电流般漫延全身;微微缺氧的脑海里,理智早已睡成一头猪。
……持续了不知多久,不知身为何物、不知身在何处,耳边飘进一句低沉又温和的话:
“小玥少爷,我刚刚是在给你做人工呼吸。你现在感觉身体好些了?”
什么?
理智回归,天使迷醉,恶魔定罪——
你妹的,这样给患者做人工呼吸?哪个医学院教出来的?
人渣反派!斯文败类!登徒子去死吧!
关键那人渣还带着些无辜:“小玥少爷,听得见我说话吗……看你样子,我认为还需要再来一次?”
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99.99%的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