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少爷病得不轻》 第1章 第 1 章 裴聿28岁那年的元旦，他的好兄弟又扯着他去同一个地方找乐子。 为什么说“又”？ 因为上一世，他与池玥就是在那儿认识。人物、事件、地点，完全一样。 裴聿当然死都不肯去。发誓远离池玥，并远离所有与上一世的相识而重叠的地点。 可他们两人刚刚来到地下停车场，他就被人套住头…… 裴聿醒来时，发现身处一个幽暗的陌生地方。 像是个大厅，但吝啬得只开了一盏灯，还要直直的照在他脸上。 犹如最近流行的那句“明月高悬独照我……和兄弟”。兄弟也心大得睡着，现在还没醒。 周围的人都穿着标准黑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反派的保镖。 一个戏剧般典型的绑架现场。 裴聿翻身坐起，宽肩窄腰的身形在灯下割出一道利落剪影。 可他这么大动作，竟未被阻止？ 这时，从大厅纵深的地方传来一阵奇异的脚步声。 从这个黑暗大厅的些微漫反射中，影影绰绰的，裴聿看见一个身影，慢慢向他们走来。 那人高挑瘦削，逆光下头发微卷、腿很长。 但走路姿势并不优雅：重心在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右腿、还有两边的肘拐上；全靠腰腹往前顶、才能把偏细的左腿往前送、再重重落到地上。 这位28岁的神外主治医生，马上从专业角度作了判断： 多为脊髓不完全损伤后、单侧下肢功能障碍，伴辅助器具行走的步态。 来到他面前不远，那高瘦人影慢慢开口。 正是上一世，池玥略带少年感的声线。 说的话却阴冷入骨： “点指兵兵、点指贼贼，点到谁，就、是、谁！” 话音刚落之际，一根拐杖的末端，正正指着他的鼻尖。 裴聿当然认得出，面前这诡异的模样，的确就是上辈子刻骨铭心的爱人，池玥。 这亚光黑色长棍子指着面门，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像电影中，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的感觉。 被池玥弄死？一命还一命而已。 只是死之前，能让他再看一次多年未曾见面爱人的脸吗？ 可惜太过逆光，他晃来晃去也没躲开大灯直射，为了看得更清，盘腿坐地上的他，大大侧过身子、用手肘撑住、几乎倒向一边地板。 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大灯的余光范围，除了表情有点阴郁，这张脸一如上辈子那么可爱，连弯弯的眉毛因生气而皱起、也很可爱…… 生气？玥玥生什么气来着？ 现在，裴聿才意识到，对方刚才是指着他的鼻子来着。 说的是啥？点指兵兵？指的是……我吗？ 他乖乖地把鼻尖摆回肘拐指着的地方。 池玥刚才就一脸不高兴，终于又能再指着对方的鼻尖。 此时声线变得更低更沙哑：“你不怕我……” 可话未说完，一连串咳嗽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人也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身边一名大汉连忙扶住他，还有人递上个水杯：“少爷，别学我们这样子说话，很伤喉咙。” 池玥甩开他们：“滚开啦。”但也只好收回拐杖支在身侧，才能站稳。 喝过一口水，他重新清了清嗓子：“裴聿，你不怕我？” 裴聿不知道该说怕还是不怕。 稍犹豫之际，对方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傲慢道：“怕，就对了。” 只是听来有股强行挽尊的倔强。 故而裴聿不自觉说出心声：“我为什么要怕你？” 却见池玥再度大声冷笑两声。 这时瞥见他兄弟的麻袋动了动，裴聿及时抓住机会，升华一下友谊之光：“你要杀要剐，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我兄弟。”别牵涉无辜。 兄弟果然讲义气，眼睛都没睁开，闻声猛扑到裴聿身上压着：“有事冲我来！裴聿你腿长，快去搬救兵。” 不防被他重压这一下子，裴聿后悔至极：没被这些壮汉压死，首先被你压死。 可这画面看起来，更像是两人有什么感情纠葛而私奔、现在被人家原配的黑涩会大佬抓了回来，两人还打算抱在一起殉情呢。 此时，“原配黑涩会大佬”池玥，用尽全力冷哼了一声，以让整个大厅的人都知道他很生气——果然周围的黑衣人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脑袋还竖在那儿。 兄弟：“他谁呀？” 裴聿：“他是——”不对，这辈子他理应没见过这个男孩，“谁呀？我怎么知道。” “裴聿，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池玥这次看来是真生气，逼也不装，像个孩子般气恼。 也不等人家回答，使出浑身劲儿一拐一拐向前走两步，唰地掏出个手机，举到两人面前：“从注册信息，终于追查到你！” 裴聿的目光落在这个旧版本的廉价手机上。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正是五年前，他在健康论坛上发出的、质疑对方的伤情的【89L】贴子。 他接过手机一划，举回池玥面前：“这不是一张截图么？原贴我十分钟后就删了。” 池玥气得重重一哼：“你删掉、就能抹除你对我的伤害了？” “不能。”裴聿马上站起、深深一个鞠躬，“当年的事非常抱歉。我以一个医学生的未成熟想法和做法，误会了你，还公然质问了你，进而使你遭受网暴……” “啊？还有人网暴我？谁呀？不会是有人转发到别的网站去了吧？我这么帅，一定有很多人觊觎我。你，赶紧给我查！” “是，少爷。”有个黑衣人走了出去。 裴聿也不解，抬头一想才回过神来。 对，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后来那整个贴子没几小时就被删掉，不知是池玥那个富豪生父的手笔、还是池玥自己删的，毕竟那时候他应该还没陷入昏迷。 年轻稚嫩的黑涩会大佬，似乎感到这人不太合作还老是分神，为了再次镇住场子，他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 惹得在场的黑衣人们把头又低下一点。 再下去就变直角了，神外医生有点不能忍：“不如让他们把脖子抬高。” 池玥挥了挥手让他们抬起头并退开些，转瞬又重重一哼——结果刚刚集体退后三步的人黑衣人又集体低下了头。 环视众人，裴聿长叹一声：“各位，明显你们家少爷生的是我的气。你们别低头了，这样的姿势不利于脑部血液循环。” 收回目光再微微垂首，注视面前的男孩：“如果你确实是当时的发贴人，我再次向你致歉，是我不对，当年学艺不精，又想卖弄，因此……” 池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比他矮半个头，此时微低头思索之际，刚好露出个白皙光洁的额头，高度极合适，让裴聿忍不住想吻上去。 却见池玥越来越像快要炸了的气球，终于忍不住迸发：“你道什么歉，有胆子你别道歉啊！” 裴聿：“我做错的事为什么不道歉。” 惊闻此言，面前人眼睛都瞪圆了，一张漂亮小脸更加气鼓鼓： “不行，你要有胆子、宁死不屈，先是喊冤，再到，就算像这样事实都明摆在你面前了、也抵死不承认你犯了错，最好再大喊一声’我无话可说’，然后躺平受死。” 这才让人有征服欲是吧。裴聿凝视他片刻，委委屈屈开口：“冤～哇……” 话音未落，池玥已迅速打断：“不行，你别喊得那么娇软，弄得我好像在强抢民男、玩强制一样，报仇打脸我是认真的。” 裴聿：…… 连他的兄弟王守财，都忍不住笑了：“那什么少爷，你谁呀？脑子有病吧？” “你才有病。” 出乎意料的，竟是裴聿回头凶了兄弟，然后拼命对他眨眼睛。 王守财秒懂，毕竟这个不知哪来的病娇小少爷虽然神神叨叨，但身边的人都不像是吃素。 见他们狗咬狗，池玥的细长眉毛弯了一下，转眼又倒竖起来，对裴聿吼道：“你来说说，我哪冤枉你了？……不对啊，李哥你说的，像我这样的大佬做事，要杀要剐，不用讲道理的是吧？” 身边有位黑衣人走近几步进入灯光范围，点头沉声：“对，少爷学我这样。” 语调自带肃杀之气，断眉下、扫过全场的目光冰寒。 连裴聿都不禁微微吃惊：这应该是做过些大事儿的人，江定邦派他来池玥身边保护的。 故而，池玥也被吓到不自觉退了半步。 可腿脚不便、身子一歪。 裴聿连忙冲上去、托住他的腰，又在众黑衣人接手扶稳后、及时退开。 池玥重新站稳，又挥挥手：“对，看他，约等于我就是酱紫。裴聿，你怕了吗？” 裴聿还在回味着刚才扶他那一下子，还是一拃宽的腰、熟悉的柑橘香草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被点到名的惊慌：我是谁？我在哪？我究竟该怕、还是不怕来着？ 不忘再嗅一嗅手上的余香。 明明发誓要远离，熟悉的气息却让他防线快要决堤。 此时，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控不住场子的池玥，威严沉声、庄重地下了个令： “开！灯！” ——光听语气，大概与皇帝宣布登基无异。 所有的灯立马亮起，明晃晃地照亮了这个宽阔的大厅，站了黑压压的十来人也不觉得挤。此时有人已马上把刚才独放光明的大落地灯挪回边角。 旁边有些设计得很宽敞的无障碍房门、环屋有些陈设、但都设计成无棱角；中间有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沙发，看起来也比一般人家的高一些。 前面也没摆放常见的大茶几来给小主人添堵，边缘有些带轮子的小桌几，应该是等人就座后才方便移动过来使用。 看起来已经站累了的高瘦男孩，已借助肘拐转过身、一步步慢慢走回沙发上，缓缓坐下之际又歪了歪。 左右两人连忙把他扶着、让他落座在沙发上舒服地靠在椅背，再把肘拐放在他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此时又有个人蹲在他身边，双手刚刚搭上他的腿，就被挥退：“不行，大佬不会在这时候享受按摩。” 刚才那个李哥看起来有点无奈：“少爷，大佬想做什么随时都能做。” 池玥先是露出个“哦这都行”，然后迅速变成“累了，毁灭吧”。 挥退别人，紧盯着目标的眼珠子都快要喷出来，毕竟这样显得恐怖些，就是眼睛有点累—— “裴聿，你和我有仇，现在是你拿一生来还的时候。” 裴聿摊手：“我明明道歉了，你让我喊冤我也喊了，你让我不屈服、我现在也没屈服，我全都听你的，你还要我拿一生来还，这是什么道理？” 池玥微微侧头回顾一下，发现事实正如他所说。对呀，这是什么道理？ 不对，我不是大佬么？为什么要讲道理？ 不行，老妈从小教的，做人就得讲道理。 那究竟要不要讲道理？ 算了—— “男人，你，要和我结婚。” 每一个霸总都会说这句话。 每个霸总身边都有黑衣人。 在沙发周围近十个黑衣人都不约而同地，严厉的、拷问的、逼迫的眼神注视下—— 裴聿：咳咳咳…… 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这婚他敢结吗？ ——其实他是个重生者。 与池玥之间，的确有着比这被删除的贴子更深的渊缘。 [爱心眼]大家好呀，欢迎阅读！ 每二、四、六更新～ 请收藏评论哦，小作者嗷嗷相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裴聿是个是重生者。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拥有往后很多年的记忆。他称之为—— 上一世。 也是在今天，神外医生裴聿与一个坐轮椅的漂亮男孩池玥，偶尔相识。 这男孩的笑容与他插画作品一样温暖，点亮了医生淡而无味的人生。 后来两人热恋了一年多，网络马甲却被人有意揭发。 裴聿才想起多年前，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年他23岁，还是个临床医学专业即将毕业的学生。刚通过执医考试，牛逼得似乎能治好天下顽疾。 某天，与车祸导致腰椎重伤急性期的一个少年，在网上发生口角。 原来当时咨询伤势视频里的漂亮男孩，正是17岁时的池玥。 以及事情的另一面：尚是经验不足的裴聿，发出的那些看似有理有据的质疑，导致池家母子俩没法筹够治疗费、还被人网暴。 一边要照顾恶化至双腿完全性瘫痪的儿子，池妈妈一边辛苦打工，最终几年后劳累致死。 换句话说，是他裴聿导致了爱人的悲惨命运。 知晓真相后，他想向爱人忏悔和赎罪。但池玥深受打击，拒绝与他相见、同时病情恶化。 正当此时，事业上，跨多行业的本国巨富江氏集团，对他出身的裴氏医疗集团，实施全面经济打击，裴家几乎家破人亡、裴氏股价一夜崩盘。 他被迫把病弱的爱人托给信得过的朋友。而后潜伏两年、逆风翻盘，震慑了当年落井下石的一众财团。 却得知，池玥早已落到江氏手中。 夺走了玥玥的人，不管是谁，就是他要打败的BOSS，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而后他要献上整个世界，跪向爱人忏悔和赎罪。 到他终于能笑对江氏掌门人江定邦，这个最终BOSS时，被告知：“其实江玥是我江定邦的亲骨肉。” “‘江’玥？呵，在商言商，江总这么冷血的人，该不会输了才来找借口，说是为您的白月光和儿子复仇吧？现在请你把人交出来。” 面前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交出来？江玥已在春末病逝。他临终前，我问他想不想见你。他说，不见。” 日升月落，世上再没了你的气息。 玥玥，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一句“不见”，是阴阳相隔的爱人留下唯一的遗言。 一直沉溺在酒精中，他一再复盘，两人悲剧的起因，不过就是当年发出的那个质疑。 而像他这样的渣男，竟有机会重生一世。 某日，酒醒后。 他看看不再发抖的手、又盯着面前的日历，和电脑屏幕上多年前的论坛样式，迅速理解了目前的处境。 他重生了。 重生的时点是多年前，他还是个23岁的医学生。 前一刻，他刚好以医生的专业口吻，把质疑这17岁少年的伤势真假的回复，发送出去。 ——恰恰就是他上辈子悔恨的起点。 裴聿决定全盘接受“重生”这一玄学，又马上删掉自己发的【89L】贴子。 再按记忆、火速打通本国四大豪门之一的江氏掌门人，江定邦的私人电话： “江总，您大学时的前女友，在17年前为您生下一名男孩，叫池玥。” “大半个月前，那男孩遭遇了严重车祸，现在在医院里，情况危急，且费用不足。” 他知道江定邦多年一直在意那两母子。 裴聿一辈子爱池玥。 但，池玥的遗言是：“不见。” 那他要把自己从池玥的生命里抹掉。 渣就得认，并远离爱人。 刚开始，裴聿还心惊胆战，怕以江定邦的能力会查到是他，然后追查他为何知情、甚至牵涉到裴氏。但竟然一直没有？ 世界线唯一的变动，或许只是： 在他那通电话大半年后，池玥约18岁时。 江氏集团发言人在一次公开发布会上，回应了关于总裁个人生活的猜测，首次正式透露43岁的江总，早已成家，并育有一子。 后来据小道消息称，江氏长子病弱、据说还有残疾，由母亲陪着一直在国外养病；单名一个“玥”字，本为“明珠”之意，推测江定邦将他奉若明珠。 生意人难免迷信些玄学，称是病弱之人成年之前不能露面，怕折寿，所以从不公开。 反正就这么让世人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重生的五年后，裴聿再次到了28岁。 那通直接打给江定邦的电话，估计早已被淡忘。 裴聿确信，他的目的达到：他的名字和人物，应该已从池玥的生命里抹掉了。 哦不，现在那男孩应该改姓为江玥了？在裴聿心中他仍是池玥，每晚都默念这两个名字入睡。不管江玥还是池玥，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定义，爱人。 * 可现在他仍被黑衣人带到池玥面前。 明明当时一重生、十分钟左右，他就已经删了那【89】贴子。 为什么池玥还会找上他，且还要与他结婚？ 出人意料的反对，首先来自王守财：“不行！” 这下子不但靠得最近的两三名黑衣人们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连原来分布在大厅别处的所有黑衣人，都向着他俩靠近两步。 池玥惊愕：“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俩是一对儿？” 这下冤大了，裴聿连忙解释：“没有，这我兄弟！我们不是那关系！” 王守财：“他答应过年底当我伴郞。按南方人的传统，得未婚男士担任，就说这是兄弟间多大的信任？” 池玥嘿嘿冷笑：“那是你的事，我一个大佬想干嘛就干嘛。” 一挥手，王守财的身影消失在黑衣人群中，还偶尔传出“补药啊”。 男孩眉眼弯弯，总算有点找回场子的得意。 第二个反对，来自对方内部。 那个李哥俯身凑近池玥：“少爷，你真的要这么做？万一让老爷知道？” 小男生摇摇头：“不让他知道，赶紧结了不就成？国内同性不能结婚，我用护照在米国某某州市政厅那儿登记就好了。” 又向裴聿招招手、拍拍身旁的沙发。 见此，那李哥只好让出路，却甩了裴聿一个“你死定”的眼神。 换句话说，连江定邦也不知儿子要别人登记结婚。 ——也是，若是知道了，哪个脑子正常的父母会允许，何况四大豪门之一的商界大佬。 此时裴聿又问：“这位大佬，我伤害了你，你应该恨我入骨、把我剁成肉酱挫骨扬灰才是，怎么会想与我登记结婚？” “剁成肉酱？挫骨扬灰？”池玥惊叹，“这犯法的吧？” 的确。裴聿沉默了。 池玥咬牙切齿：“我恨你，我从来就没这么恨过一个人，竟然敢质疑我……” 听他声音低落下去时，裴聿的心也不由得抽疼了一下：上辈子是自己的无知，害苦了爱人。 仔细一回想，他应该从没暴露过重生的破绽，故实在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要和我登记结婚？能给我个正常点的理由吗？” 沙发上的小男生又说：“所以，我让你和我登记成合法夫夫。以后你要是想与别人结婚，就永远不可能啦。你要是偷偷跑去登记，我还可以告你重婚罪，让你身败名裂。哈哈哈哈！” 兴奋得像想到什么绝世妙招。 裴聿：…… 池玥傲慢地抬起下巴，却眨巴眨巴眼睛：“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我爸是江定邦！男人，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霸总短剧刷多了的样子。裴聿再度无语。 王守财在不远处，笑到差点在地板上滚了三圈： “你信吗？你信吗？你信吗？江定邦是谁啊？四大豪门之一的江氏，我们这些家族都不敢沾沾他的边，你哪来的山寨货，还一上来要与人同性结婚？我我我肚子要笑得疼死了。” 裴聿当然信。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真的。 但他理应不知道、且根本不相信才对。 站在沙发前不远，裴聿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冷酷些、正常些： “这位小朋友，那个质疑贴子是我发的。那时我的确伤害了你，开出价码，我马上写支票赔你。别玩这些什么黑涩会绑架的无聊戏码，限制公民人身自由，本就是犯法，更别说强制结婚这种事。这次我不追究。” 男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直勾勾地看着他，像个深潭。 裴聿正犹豫着要不要吓得更狠些，却见池玥垂下目光：“李哥，送客。” 两人随着那凶狠的保镖头头离开。 走出客厅那一刻，裴聿回头，见另一个黑衣人推来一架轮椅、靠近沙发，似乎想扶池玥坐上去。 回想起刚才他的步态，估计也就只能在屋里走几步。 裴聿冲口而出：“玥玥的伤，这几年治得怎样了？” 李哥冷哼：“裴大公子不用假惺惺。” 惊觉说错话的裴聿连忙补救：“不，他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受了伤？我身为医生，关心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此时来到宽阔的门厅，李哥默默摆出个送客的手势。 王守财一边纠结，一边纠缠：“不会吧，你们把我俩抓过来，这是哪儿呀，居然还不好端端的把我们送回原地？哎裴聿，你说句话，哎你该不会信了他的话……” 在好兄弟看傻子的眼神和语气中，裴聿却转身又走进大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只见池玥仍靠在沙发上，像脱了力似的、大口喘着气。在宽大的沙发中，玥玥真的好瘦，怎能经历那么多苦痛。 他在沙发上坐下。 许是感到身边多了个人，面前的人儿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又马上追问：“裴聿，你也对我有印象，对不？” 玥玥？ 是你吗？ 你也重生了？ 专门回来找我？ 可那句“不见”又时时提点着他的誓言：爱他，念他，并远离他。 裴聿只能装得冷淡：“我只知道我的确发过这样的贴，对你本人完全没印象。只是好奇并想问清楚，你会找上我结婚的理由。” 又拿起纸巾递过去。 可凑近时，腿却不小心碰到池玥那条看起来瘦了一圈、废用性萎缩的左腿。 马上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 了解他们对别人触碰残障肢体会特别敏感，裴聿小声道了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池玥生了会儿闷气，恶声恶气：“裴聿，你究竟结、还是不结？” 裴聿差点没忍住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池玥注视着他，很久才慢慢说：“如果我告诉你，冥冥中，我们有天赐良缘……” 天赐良缘？裴聿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可声音都在颤抖：“大池……一斤？” 脱口之际便后悔。 这是上辈子他们的床第之语，承载着两人最想与对方融为一体的渴望。 可是，面前的池玥：？？？ “大池一斤？好名字！立即把我吃鸡游戏的ID改了。知道吧，我玩儿吃鸡可是白金大神，我爸还送了我一个专业战队。” 同时，裴聿也蓦地清醒—— 如果面前这个真的是重生的玥玥。 那，他就更应该远离。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温柔些，但再不是恐吓：“对不起，这么不靠谱的理由，请原谅我实在无法接受。” 池玥露出一副“你果然不信”的神情：“你就不尝试相信一下？想和我结婚的人，无论男女，怕是能绕地球一圈。” 这倒是真的，以江氏的资产。 “裴聿，我给你钱。” “呵呵。” “我给你不动产……股份我就没法啦，不过可以让人考察一下你的科研项目，给你投资。” “呵呵。” …… “裴聿你究竟要什么？” “一个能支持结婚的真正理由。” 池玥马上现出星星眼、双手作祈求状：“冥冥中，我们有天赐良缘……” 演技浮夸得，要是上综艺得评D。 裴聿：“呵呵。” 这理由九成九是小男生随口一说、信口开河。 现在他坚信，这不是上辈子与他深爱过的玥玥，不是那个生于黑暗、却放光明的池玥。 只是一个没有记忆、甚至性格也不相像的皮囊。 至于为什么弄个理由找上他裴聿，如果按现世逻辑，无非就是豪门利益。 举例说，池玥能不能承担起江氏的未来？江定邦是疼爱他，但江氏的手下又认不认同，池玥能否承担江氏的未来？ 而裴聿，就是一个极好帮手，在豪门中一直被称为先进青年。 他从医学院取得博士学位，便进入本家的裴氏医疗旗下的医院，当医生。 他们医疗世家的家规，必须从基层实践做起。 他记忆力好，相当于有重生金手指：知道这几年里治疗哪些病人踩过坑，救治过却没救治成功的患者，他都会复盘、记得深刻。 再加上搞科研，得亏他上辈子十分认真和上心，研究大方向全记得，实验与数据重来就是。 父母在经营决策上有可能失误，裴聿会及时找机会提点两位。还提前开发了银发经济。同样是重生金手指。 既如此，父母对他的出柜宣言，当真也好，是挡相亲也好，睁只眼闭只眼。没蠢到与能赚钱的儿子过不去。 对于一个医德无可指摘、医术良好、品行端正、经营观念扎实的大好青年，他一定会顺利进入董事会当上CEO走上人生巔峰。 …… 两人的对话，从“天赐良缘”，到“我给你钱”。 裴聿的回答依然是“呵呵”。 循环N遍。 背景杂音当然是王守财的：“老裴，走了没？” 最后池玥烦了：“知道什么叫大佬的强之爱吗！” 大佬的强之爱，就是放弃申辩。 叫人拿来电脑、移来桌子，在米国某州市政厅的在线婚姻登记里，输入两人的护照信息。 闻着身边人的温香，男人的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何必呢，池玥。我不是什么好人。” 男孩却瞬间反问：“你说我叫池玥？” 他不叫池玥叫啥？哦对，他已经被江家认领回去。裴聿连忙再补救：“江玥？” 江定邦的儿子当然姓江。 却被否认：“为什么我要跟爸爸姓。” “那你叫啥？” “池玥。” 裴聿：…… 请问我说错哪了？ 哦，错在这辈子，根本不应该认识这个人。 他连忙找补：“你别误会，刚才你提到江总，我倒是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向裴氏咨询过脊髓损伤的国内外先进技术。” ——裴氏是国内排名第一的私立高端医疗集团，高端的有私人定制的专业康养，是国内中高阶层人的专业健康护理首选机构。 池玥若有所思：“那你帮过我吗？” 裴聿不假思索：“怎么可能，我是集团继承人，这些小事还到我手上？只是听说而已，听说。” “就说，像你这么可恶的医学生，怎么会好心眼。” 男孩凉凉说着，同时坚决推行他的复仇大计——就是，继续输入结婚登记资料。 前几年，大洋彼岸一个允许同性婚姻的国家，已经开通了线上登记结婚仪式。 虽然国内并不承认这个法律关系，但倒是成为了同性情侣唯一可以给到对方的一纸纪念，只需要几乎都能负担得起的美刀。 手续也超级简便：居然只要护照资料，填入表格，下一步…… 最后一步，就是双方共同在摄像头前，与米国那边的法定公证人、以及两个成年证明人共同见证就行了。 成年的见证人？ 这一屋子黑衣人，起码十数个，随便哪两个不行。 正当摄像头前出现了三个喜滋滋的人头，米国那边的公证人问：“请问另一位新人是？” 另一位新人？ 才发现，裴聿所坐的位置空了。 人呢？ 此时，站在落地窗边的某人，正安然打着电话：“喂，江总，您好！打扰您休息了。我是裴立人的长子裴聿，之前在合安市见过您……现在有这么一件事：您家大少爷池玥……对，结婚，婚姻登记。不不不，是我不敢高攀，但小玥少爷似乎十分坚持……好，我把电话给他。” 什么？ 包括池玥在内的一屋子黑衣人定在那儿。 似乎是，调皮学生被叫家长的即视感？ 叫的，还直接就是掌握上百万人的饭碗大权的，江定邦，本人？ 裴聿好整以暇把电话递给同样定住的池玥。 ——问就是重生金手指。 两年前，拥有地皮的江氏，与拥有医疗技术的裴氏，与相关管理部门联合开发了好几个银发经济项目。 位于合安市的第一个候鸟养老式度假区项目启动时，他们见过面，江定邦对他印象挺好，甚至加了微信。 “喂爸爸，我是在登记结婚……哎你们能结，为什么我不能，22岁，法定婚龄！哦您别担心，我用护照登记的，国内无效，不会分走您老的遗产啦……” 且不说护不护照的，对一个身强体健的、不到50岁的壮年人说“遗产”两字，不太适合吧？ 裴聿吓得立马站定，不知这熊孩子还能不能活到继承遗产。 “……哎您和我妈闹了十八年别扭才结的婚，您哪来的大脸批评我？……不要啊！李哥，爸爸让你接电话。” 事情居然如此虎头蛇尾：那个被称为李武的凶巴巴保镖头头，接到江总的命令，把他和王守财好端端送了回去。还再三道了歉。 他们离开屋子时，还听见那小男生不甘的叫嚣：“裴聿，你给我等着！” 直到下了车，王守财惊魂未定：“那小孩是脑子有病吧，居然说结婚就结婚，他爹还不知道这事。什么脑回路啊。” 又用手肘撞了他一把：“原来他真的就是江定邦的长子啊，想想这男孩傻是傻些，傻的好拿捏呀。” “现在回头一想，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是江定邦的上门媳妇？女婿？男媳妇？儿婿？好复杂。” “哎，话说，裴聿，你不是同么。为什么不结呀？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裴聿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他当然有喜欢的人，还爱得入骨。 为什么不结？ 因为玥玥说了，不见。 因为上辈子，池玥的遗言是，“不见”。 回忆像玫瑰的刺，刺入的是滴血的心。 只是，上一世直到死，裴聿也从未收到过，池玥那封真正的遗书。 “裴聿，我释怀了。即便你曾经发过那样的贴子，还是很高兴与你相识相爱。只是这些天来，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有可能再也等不到你。若有缘，我们来世再见。——池玥，绝笔于春末。” 人，真的可以有来世吗？ * 刚才的无障碍豪宅中。 “裴聿你给我等着……咳咳……我要气炸……咳咳！”少年感的声音直嚷嚷，又被自己的咳嗽打断，“赶紧给我查，他这几天会去哪。不把他弄死我不叫池玥！” 保健医生、护工几人，换下那身“吓人的”黑衣人套装后，好一顿安抚和照顾，病弱的小少爷总算安静下来，又让送回卧室的床榻上，渐渐沉入梦乡。 还喃喃说着：“不就想着骗他一把……”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还是元旦假期，裴聿这才驾着自己的车到城郊的度假山庄，与王守财等豪门兄弟照原计划聚首。 这儿有个民用靶场，位于地下一层。服务人员给每个玩家的手枪里填上五发子弹。 裴聿站定，举枪，手臂伸直。 “砰！” 第一发，弹壳飞出，靶纸中心炸开一个小洞。 他微调手腕，呼吸下沉，“砰！” 第二发与第一发弹着点几乎重合；“砰！砰！” 第三、第四发连响。 最后一发，他稍顿半秒，剑眉微凛—— “砰！” 枪口上扬，硝烟弥漫。 五发毕，靶纸拉回：五个弹孔都正中红心。 兄弟们连声说：“哇塞，神外的手，就是稳。”“就说我们裴大少帅毙了好吧。” 收势、摘下耳罩，裴聿漫不经心笑笑。 他鼻梁高而挺直，地下室天光从侧上方打在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更显骨相优越、轮廓分明立体，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加上个子在众人中最高，不经意间带有睥睨众生的优越。 王守财：“那是，要不我们裴大少爷，怎么一下子就命中江家长子的心。” 哎哟？江家长子？ “就是江家藏在东海市的那个病弱残废的太子爷？” “听说江定邦宠他宠得要死，刚买下一个有名的‘吃鸡’电竞战队送他。” “他才从东海市来我们深南，查收礼物吧。” 再说裴聿早几年出了柜，他们都知道的。 “你说他一来，就看上裴大少？不会吧？这么快就搭上线了？” “哎呀，可惜听说是个瘸子？” 王守财大笑：“还是个傻子呢！我跟你们说，昨晚他一见面就说要与裴大少……” 正想细说，几步外早已黑脸的裴聿，不知突然往他扔了个啥，差点打他脸上—— * “狗带！” 池玥小声骂道。 一个电竞设备齐全的室内，巨幅曲面游戏屏幕上，枪战游戏进行中： 砰、砰，两声点射，巷口一人应声倒地。 主视角的迷彩装的身影，毫不犹豫撞碎玻璃、翻身进屋。 听闻门外脚步逼近，哒哒哒！手里的突击步枪M416，三枪连发，第二人闷哼倒下；窗外人影一闪，他甩手一雷——轰！火光吞没窗框，第三人炸飞出去，残血爬行。 迷彩装人物冲出来，补枪——咔！没子弹？迅速甩枪上膛，砰！一枪爆头。 三连杀。 屏幕前，池玥轻轻一笑，尽在掌握。 眼看着信号圈准备缩小，他指挥队伍，争取那一秒时间差。 但这时，游戏室的门被推开：“少爷，刚才得知，裴公子与王家、还有好几家的少爷公子们，都在南城郊外的度假山庄。” 池玥微抬眼帘：“备车。”又再沉浸于游戏中。 没几分钟，“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浮现在曲面屏中央。他的名字在队伍首位，击杀5，伤害全场最高。 池玥只淡淡扫了一眼，直接扔下耳机，按响桌面的铃。护工赶紧进来把他扶到轮椅上。 “出发，去度假山庄。” * 度假山庄里。 差点被手套打脸的王守财，“哎哟”一声：“裴聿，发什么神经呢你，昨晚叫你来、你跑得飞快，有啥不痛快的，一杯威士忌下肚，啥都忘了。不就那小少爷精神不太正……” 他冷声打断：“怎么说那人也是四大豪门之一的江氏长子，最好收敛些，别惹事儿上身。” “该不会我说那人是傻子，你不高兴？没事，再打电话给他爹、告上一状不就成了？” 王守财继续作死，引得其他几人拼命追问。但一转眼见裴聿那脸色，“哎不说了，骑马去！”又与几人一起飞奔、跳上电瓶车，“走走走，马场。” 裴聿不紧不慢来到电瓶车时，只看了看满座了的一台电瓶车。 服务人员赶紧鞠躬：“抱歉裴公子，第二台车马上过来，请稍候两分钟。” 一个朋友忙说：“来裴大少，位置让你，我去坐守财大腿去。” 裴聿沉声：“不用，我等下一台车。” 见此，几个兄弟赶紧催司机先出发，路上趁机八卦：“守财赶紧说说。” 就知道王守财一定会憋不住。 裴聿还回到休闲餐吧，喝了杯东西，过二十分钟才让侍应送自己过去。 他到达时，守财及其他两人居然都已累了，瘫在休闲椅上喝着饮料，不知在八卦哪家小姐。 等他换完骑装出来，连自称到过大英参加过马术比赛的郑珉，都刚翻身下了马。 两人一击掌：“跑了几圈？”“障碍场地才玩了四把，看你的了。” 这度假山庄离市中心有大半小时车程，地方足够大，场地全按标准的英式马术来，好几人专门把马放在这儿，不过裴聿不热衷于此。 郑家老二郑珉有两匹马，刚才他骑的是匹纯血，但看目前这马鼻孔微张，不太乐呵；裴聿便借用了他另一匹黑色温血。 从为马梳毛、喂零嘴儿开始，都属于英式马术中，与马沟通的第一步，别想着让教练取代，毕竟如果让马不乐呵，障碍面前这货一个急停，把骑手甩下去了怎么办？ 给这匹高头黑马刷脖子刷背，夹着几丝血红的黑色尖耳朵微微向后、大眼睛朝着裴聿缓缓眨了眨眼。意思是同意被骑。 马僮为他拿来马鞍搭上去，紧肚带、整理缰绳……裴聿按步就班。 做这些是礼仪的一部分，就如同平时，准备和确认手术器械，不过都是仪式或工作的一部分，为了把手术风险降到最低而已。 他出身于医疗世家，从小受同是神外医生的伯父影响最多，情感隔离也做得最好，毕竟无论是本无感情的器物，还是稍能交流的动物、还是人类。 一旦与之产生感情，必定会因此带来情绪。医生不能如此。 故而他习惯了一切淡而无味，除了前世照亮他的那道柔和而温暖的光。 他翻身上马。 在椭圆形的场地小跑热身时，又想起上辈子—— 像猫儿般蜷缩在怀里的池玥。 池玥很瘦、骨架子细长，却是高挑的个子，裴聿与他认识后，据他说从小打篮球。 “小时候爱在公园里骑马，二十块钱一圈，我妈每次只让我骑三圈。后来长大了去打篮球，她又鼓励我，等拿到全国冠军给我买匹马。哪个全国冠军。CBA。哇塞要能拿到CBA冠军，我自己都能养匹马了。空头支票，哼！” 空头支票，也即永远兑现不了，因为两人相识时，池妈妈已因病去世——当然后来裴聿所知的，就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回复贴子。 不过裴聿知道对方想骑马的第二十天，就满足了爱人的需要。 作为富二代的他，英式马术是基本教养，听话温顺的马也很容易，能坐进他两人的宽阔马鞍，也从郑二那儿借到。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安全地、将因腰椎骨折而双腿瘫痪的池玥，固定在马背上。 他动用了家族特权，让医疗护具厂商加急设计和定制专用护具；又用急救假人反复练习上下马的动作流程。 整整筹备了二十天，在有了八成把握后，他才将池玥约了出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随着小车、电瓶车的换乘，直到闻到三月新草的气息，而绽放开来。再到从轮椅中，把手臂伸得直直的，才终于摸得到马的下巴。 抱他上马很不容易，没有武侠片那么戏剧般地、男主一臂便把女主纤腰抱起的利落。 裴聿先上了马、与马僮一起牵定，又如前几天用假人练习般、专门请来的三个专业护工，两人在左边把池玥架上去、还要有一人在马的另一侧护着以防他从另一侧落马。 把他柔软的腿搭到两边，再由两边的护工迅速为两人扣紧厚皮质护具，有一定支撑性、但也不至于让裴聿无法驭马。从胸到腰，两人贴得严丝密缝。 再把小男生两条废用性萎缩的腿，用另一对内有软垫的皮革护具固定在马鞍上。 即便如此，因瘫痪而极容易前庭失衡的爱人，也只能经受骏马在平地小步跑动，柔软的发尾拂过裴聿的耳根，酸酸痒痒。 那天裴聿怎么看，都觉得风特别轻，云特别淡，而怀里抱的是暖暖的阳。 男孩特别容易满足，这么小的一件事，居然就落下泪来。 那天是裴聿第一次吻他的脸，眼泪既甜又咸。他比男孩更惊喜。 ——回到现世。 裴聿已在平地上跑了好多个圈，速度由慢变快，马儿已十分驯服。教练第三次示意他可以尝试进入障碍赛道时，接近门口、他轻轻拉动缰绳。 座下的黑色温血马轻轻一嘶，听令地拐到另一边。 距高高的双横木障碍已不足十米远，裴聿控缰微调，三步节奏已定，沉肩收肘，上身前压。 起跳瞬间，两臂前伸、手肘打开微张、脊背绷直，人与马像合为一体般、完美利落地自障碍前，前蹄跃起、腾空、又在双横木后面几米处、稳稳落到地上，再平稳向前骑去。 但刚才滞空那一瞬，他竟恍然有种被窥视的心跳。 裴聿从小不乏追捧者，习惯于各色目光。只是能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的，是谁？ 耳边风声，很快吹散了他的分神，骑乘时应安全至上。 现世的无论是谁，他都不该再心动。尤其是玥玥的“壳子”。 风依旧轻，云依旧淡，只是怀里再无那个暖阳。 * 元旦假期，出城的路不堵。 江家的两台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度假山庄，亮出家族名号后，很快总经理便亲自出来接待，并热情告知他，今天除了他，还有别的贵宾。 “裴大公子、王家大少爷他们全都在马场。” 深紫黑色加长版双R幻影的副驾驶位置，李武问：“我们少爷的车，能直接开到马场附近吧？” 早就听说江氏长子腿脚不太方便，总经理稍一犹豫，“当然可以，江少爷请”，便挥手让手下开车带路。甚至后车窗并未打开。 随车来到马场附近，池玥刚好远远看见，裴聿正驾马越过障碍。 就在那男人腾空那刻，车内的池玥居然冒出些熟悉感。 就像曾在此处此刻、曾与人同游。天地广阔，有个厚实胸膛，支持着他破碎残躯…… 但他迅速抬腕、随意一指，砰！ 要是手里还拿着那把M416，现在那男人早已爆头。 但那样子，游戏就太无聊。看本少爷怎么手撕反派。 第5章 第 5 章 江家的两台车从马场开回度假山庄主建筑群时，恰逢王守财与另两个富二代，乘度假山庄的电瓶车返回。 “哇塞，谁家的双R牌，这颜色帅呆了。” “哎你们关注的点难道不是，怎么有人能把车开进这儿来？” “车牌号谁看清了？哪家的？” 其中一人赶紧翻出照片，从自拍的一隅刚好拍到那台车经过：“车牌这简写，该不会是东海市的吧？” 此时王守财也忆起：“就是江家那傻子！昨晚就是后面那台破保姆车，把我俩扔回去的。” 他口中的破保姆车其实价值近两百万，不过对于他们还不算太大的事。 这么一嚷，其他两人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口中，又病又瘸还傻逼、却还很有可能继承四大豪门之一的江氏长子，是个什么货色。 可他俩一进大堂的休闲吧，目光不约而同被一个人吸引。 同时，还想揍王守财一顿—— 说话能说重点吗？又病又瘸还傻逼？怎么没说那人长这副模样？ 侧坐在窗前、看向窗外的年轻男生，身量瘦得几乎只有他们的一半；身披一件蓝黑色暗纹刺绣重工短西式外套，却没有扣衣襟；衬得脖子越发白皙，下颌线的弧度看出脸又小又瘦，小巧的头颅上黑发稍长。 这么美的人儿，连南国冬日下午两点多的阳光，也只是为他勾了个边，长长的睫毛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又微微喘口气，眼帘微垂。 这样纤美的身影，就算他坐在亚光黑色轮椅上也似乎理所当然，且双腿也被薄羊绒毯子盖得严实。 此时侍应端来茶水，却是由身边人从托盘接过杯托，小心翼翼奉在他身前约一臂距离。 骨瓷茶杯口散发的蒸气萦绕，却在他身边就已散开。 他也不急着接过。一小会儿，才略抬睫扫了一眼、又从外套中伸出一只骨节纤细的手腕。手指勾着杯把后，身边的人适时助力，为他把茶杯奉至唇边不远，才由他自己握着，往嘴边送，俄而唇珠沾上些许水光。 就喝口茶的瞬间，指节已发了白。 “哇哦，是有大病，没说是病弱美人啊。” 王守财身边的两个兄弟，连一步步走近、也变得要蹑手蹑脚般小心，怕惊扰了他、而改变了整一幅画。 就当他们越来越近，旁边的黑衣人终于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几位，我家少爷体弱，怕人惊扰。几位有什么事吗？” 再迅速扫一眼他们身后，裴公子居然还没回来。 柔弱的少爷似乎被自家保镖这大声问话惊住，手上的动作一滞，又把杯子迅速塞回另一名侍从手中，更加无精打彩。 王守财见正是昨晚的“绑匪头头”，那个叫李武的。他差点没喷：怕人惊扰就好好躲家里。 他左边的兄弟却期期艾艾开口：“请问是江氏的大少爷么？” 美人不答，而身侧的李武代为重重一点头、既是代答，也是致敬之意。稍停然后又代为反问：“各位少爷是裴公子的朋友吗？他怎么没与你们一起？” 那兄弟才听王守财八卦完昨晚裴聿拒婚、还打电话告诉人家老子，这等骚操作，肯定让小美人儿心碎难过。于是他连忙答：“是一起来玩的，但我们不熟，对，与裴聿一点都不熟。” 却只收获黑衣保镖重重一点头，江少爷也没回应。 站守财右边的兄弟也赶紧岔开让小美人不悦的话题：“那个，今天天气不错，江少爷是来晒太阳的？” 说了等于没说，那一方完全陷入沉寂。 “江少爷刚从东海市过来吧？” 一左一右两兄弟像是突然化身成旅游推广大使，从这个度假山庄的吃喝玩乐，再到当地的消遣，再到本省的娱乐，“下次我们带你去呗。” 美人终于转过脸、开了尊口，嗓音泠泠，果然如想像般动听：“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美人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两人被问住。 可美人接来下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想巴结我？趁早散了，我不参与江氏事务，帮不上。” 他们连说：“不不不，怎么会是巴结，我们这不是看在你初来乍到……” 美人又说：“我这样子说不定死得比我爹早，继承不了一点。别浪费时间。” 还有人补救：“这怎么叫浪费呢？” 美人：“我是说别浪费我时间。” 三人：…… 美人儿有点冷淡，还有点儿漠然。似乎从没被人教育过该怎么说话才讨喜。 余光轻扫他们一眼，美人儿又大发慈悲，赏他们一个解释：“我妈教育我少在外人面前开口。” “怕矜贵美人的滤镜破碎？”有人不甘心。 “怕把你扎心死了，到时赔不了命给你家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摄人心魄，但又很快被垂下的长睫掩盖。 美人儿有点毒舌，但每句话又那么真诚，像极了都病成那样子，还只为那个“你”在考虑。 王守财终于回复了神智。作为他们这群富二代的人气大哥，从昨晚“被绑架”被摆一道，就看他不爽。现在终于清醒过来：“小子，你不就凭借你爹江总的财富，才敢这么作威作福？你不靠爹还能威水到哪儿去？” 他倒是有这资本说这句话，毕竟名字虽然叫“守财”，他却真真切切是个“生财”。 是大粤省有名电器大佬的长子，但他20岁，为爱承包了个鱼塘。 爹妈当然不允。他反出家门，还真凭高清摄像无人机和AI管理的鱼塘，除了水产，再加上流量爆炸时代要的故事性和话题性，利用高科技云养鱼的实操便利性打开融资渠道，居然这十年来越混越风生水起。 去年还是父亲感到年纪上来，找了叔伯当和事佬，将他请回家，筹备年底将恋爱十年的女友明媒正娶。真正的成家立业，含爹量最低。 而其他兄弟们，包括裴聿这医生在内，也是在家族企业或行业发光发热而已。严格来讲，还是有“靠爹”成分。 可池玥微抬下巴，一派坦然：“我不靠爹，活不了几天。” 竟有个人把靠爹这摆烂咸鱼行为，说得如此清奇、又理直气“弱”。 他这副连个杯子也端不起的模样，倒也觉得，他就该靠爹，要我是他爹我还想他多靠一靠。 在一左一右两名兄弟眼神夹击中，王守财败下阵来。 裴聿与郑珉打理完郑家两匹马，这时才回到度假山庄主楼，从大堂后面的大门进入，准备回房冲冲、换身衣服。 刚下车，门外便有相熟的门童热情告知：“王公子等几位早已回到，正与江氏大少爷在休闲吧等候您两位。” 江氏大少爷来了？ 郑珉刚才去马场时就听了王守财的八卦，知道就是那个要把裴聿绑架了去登记结婚的傻小子。 这时不由得调侃：“你未来老公，亲自过来把你请回去？赶紧过去看看。” 裴聿没接他的话：“我先上去睡会儿，傍晚再一起吃饭。” 昨晚与池玥相见，别后回到家却辗转难眠，故今天干脆出来换个心情。 他进了门，想也不想就往右边电梯间拐。 郑珉兴冲冲去吃瓜，一同进了门、便大步向离后门不远的休闲吧走去。 这一动，就把休闲吧原有的静寂给打破。 池玥抬起头，忽略来人，却见裴聿的身影转进另一处。 行动不便的他只能尽最大力气，高声呼叫：“裴聿！” 身边另一黑衣人刚想为他推动轮椅，却被迫停住—— 因为池玥那声呼叫，像是耗尽了肺里仅有的能量后无法呼吸一般，又一次咳得撕心裂肺。 但其实没多大声，气息太弱，主打一个起伏不畅。 刚才奉茶、和准备推轮椅的两人，现在一看应该是护工： 一人赶紧以柔软丝帕虚虚覆在他唇边，同时半蹲在轮椅旁侧、另一手用他膝上薄毯裹紧其发颤的双腿； 另一人一手托住他后颈，另一手握虚拳轻扣背部，缓解气管痉挛。 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又妥善至极，就像演练了千百遍，又像怕做不好、而惊扰了这具正在崩解的琉璃骨。 同时刚才出言应答的健壮保镖，早就以他的身躯，尽量遮挡众人的目光。 刚进来的郑珉一头问号，传说中的傻子呢？ 裴聿其实在转进电梯间后，只听到大半句断裂的呼唤，对池玥气若游丝的咳喘并无所知。电梯厢门打开时，他也顺滑无比踏了进去，按了楼层。 但手指定在那儿—— 上辈子，玥玥最终病故；这一世，即然有江定邦富可敌国的资源作保证，这家伙就该好好养着身子，病了还出来吹什么风？找死吗？ 他猛地按了开门，电梯响应、却只慢慢打开，他再按、又按，终于挤出电梯厢，向外大步走去。 裴聿走到餐吧时，池玥的状况已渐渐平息下来。见郑二正在池玥前做自我介绍：“在下郑珉。‘珉’者，石之美也……” 他在心里轻哼，郑二还是大英读书回来，现在拿古文来掉书袋？ 池玥也没理那什么郑石郑美。 瞥见目标男人黑着脸、却终于走回来，病弱的小男生微微仰起头，眼圈、卧蚕通红，但却对他努力挤出个最灿烂的笑；发白的嘴唇做着“裴聿”的口型，似乎还发不出声音。 一副病骨支离、摇摇欲坠的柔弱模样。 转瞬，裴聿在池玥身边半蹲下，轻握着对方失了血色、如同白玉般的手腕，像捧着绝世珍宝，微抬头凝视对方，眼神里满是怜惜： “哪儿不舒服？让我看看。” 巨大的粉红爱心泡泡，都快要把两人淹没。 第6章 第 6 章 可情深不过一秒—— 裴聿呵护备至，池玥却像触电一样、猛地一甩手腕，便把他的手甩掉。 医生手心一空，先是一惊，眼中的怜惜很快变了沉重。 他欠玥玥的。即便今生对方一点记忆都没有，但刻在骨子里的，就是厌恶他。 池玥也后悔不已。 他本就习惯医生、护工的照顾和接触，可当裴聿握上他手腕时，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吓一大跳。 不都是人么？再说细些，不都是医生么，怕个毛啊？ 现在尴尬了。 按他原本的想法，别人眼中，他理应很美、但又这么惨，裴聿还要赶尽杀绝、恶毒地说些质疑他在演戏的虎狼之词。 大家同情他的同时，肯定看得出裴聿这人有多渣男。 但现在一看，怎么裴聿比他更像是爱而不得那个？ 他差点骂出来：喂裴聿，我演得都那么浮夸了，你干嘛不拆穿？干嘛不拆穿？干嘛不拆穿？你一个医生该不会看不出我是在装病吧？你又不是旁边那几个傻子，你的高智商人设崩了，知道吗？ 而且，裴聿又像昨晚那样，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像要把他……融化掉？ 看得他，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慌心悸，手也有点发抖。不好，难道是演得太投入，身体又出了大毛病？ 刚才猛甩的手，再次慢慢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 不知现在续上刚才那段戏，还演不演得下去……不不不，别想这个，现在首要的是先平复心跳。他可不想早死，平时老爸老妈就让他别口没遮拦，别乱说话诅咒自己活不长。 难不成报应真的来了？不要啊，我还没霍霍够呢。 这么一想，眼圈突然就红了。 见他眼圈一红，裴聿更是心如刀割。明明刚才玥玥在别人面前还好端端的。而他的出现和存在，竟让玥玥这么难受：“是我冒犯了。小玥少爷，注意身体。” 保健医生比他更清楚池玥的病史，且明显这是心肺问题，他一个神经外科医生，越专业、越知道自己帮不了他。 虽然迅速从他身边站起、再远离几步，眼神却像拉了丝。 好一副情深似海的痴心王子样。 池玥气得想抓住他的衣领：别逃！你给我说清楚，怎么能这么可恶，比我演得还投入？ 这一急，不但喊不出来，连小脸都憋得更红。看起来更像心肺功能受到严重影响。 裴聿的心更沉重。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虽然自己是医生，但同时也是刺激源呢？ 前世那声“他说，不见”，再度回响在脑海里。 故而他再度深深看了池玥一眼，转身离去。 这在池玥看来，简直是终极嘲讽：看穿我的把戏，反而利用来加固重情人设，还示威打脸瞪我一眼？你说这是不是比叫家长更加罪大恶极？ 怒意一盛、撑着轮椅扶手就想扑过去，可惜这副病弱残躯实在不给力，歪倒在轮椅上。 保健医生一看不好，与护工两人合力让他靠坐得舒服些，又拿出气管舒张的药物让他吸入。 池玥一边猛吸、一边恨恨：不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次落败，小爷等回去好好想想，再怎么把你这魔给征服了。 在王守财眼中：那小子昨晚绑人结婚，今天来上演一场病弱濒死，老裴问候他两句他还甩脸子甩手，呵，什么人呢。演病弱演得要当场用药，这演得够敬业的。 刚想嘲讽他两句，回头一想这关我啥事，他是四大豪门之一江氏的长子呢。 他的清醒，不代表他兄弟们清醒；他的嫌弃，不代表兄弟们也嫌弃。 池玥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心脏总算舒服些，呼吸也平稳下来。这时又懊恼不已，念念叨叨“早知继续吃鸡”，说的是刚才在家玩的那个“吃鸡”枪战游戏。 刚才那一幕毫无存在感的郑珉再次刷注意：“饿了吗？吃鸡吗？我知道附近有家农家乐，烤鸡做得超级好。” 池玥没理他。 郑珉瞄到他刚才吸的药，这小美人儿挺能装的啊，把老裴都惹生气了，好玩！ “你刚那药是治哮喘的吧？我看你问题还没我小妹严重，她还整天上蹿下跳呢，多活动活动。鸡你吃过，见过抓鸡没？” 池玥想起刚才那俩“旅游推荐口播二人组”的介绍，心情down到底的他缓缓转过头，对什么郑石美，神秘莫测一笑。 饿了，和傻子们吃鸡去。 顺便再打探一下这可恶的医生有什么软肋啊弱点的。 谁让所有的调查资料都显示，都认为这医生优秀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除了一个不是弱点的弱点，就是——同。 他是同，据资料显示他也没有固定伴侣，那他怕什么与我登记？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嘿嘿嘿，看本美少年，不，本大少爷，怎么拿捏你。 “走呗！”郑珉等其他三人乐呵呵，带上虽然看上去是傻乎乎、但长得美的小美人，出发溜跶。 * 裴聿转身大步飞奔离开，在大堂在电梯在走廊，尚且能维持基本礼仪。 可客房门一合上、靠在沉重的门板上，再多一分力气都没有，顺着门板便坐了下去；随后慢慢地举起双手捂着脸，任由思绪在脑海里翻飞。 原来即使时光倒流、错误被修正，有些事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比如他对池玥的爱，比如池玥对他的恨。 重生回23岁至今5年来，他没对任何一个好友讲述这事情。 因无法解释这与人相爱至入骨的一年多、又痛得入骨的两年多，究竟存在于他生命中的哪一段岁月。 甚至在这几年午夜梦回之际，他也时时怀疑，那不是真的，不是他的亲身经历。这只是无意中看的什么爱情电影，主角的名字与自己重叠。 但从昨晚开始，他再也骗不了自己。玥玥是真的，玥玥的恨是真的。 即使他改写了历史、也磨灭不了的怨恨，都是真的。 若这真是上辈子求来的轮回，那他就该遵守承诺，不见。 远离、不打扰。换玥玥一世长安。 他花了不少时间重建情绪壁垒，直到靠坐在门边睡着。 醒来时，裴聿活动了一下坐得发硬的腰腿，进卫生间泡了个澡，才恢复点精神。 这时才看见手机上，王守财在这三个多小时，给他发来不少微信。 「兄弟我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跟那几个傻子一起去吃鸡。就知道江氏小傻子一定会从内部分裂我们的友谊。」 * 守财兄弟想不明白的就是，就这二十出头的小傻子，居然凭能勾得那三傻答应带他出来玩；而江氏那几个手下也像饭桶似的，刚才眼见主子差点就“香消玉殒”，现在居然愉快地让这病弱主子去玩耍。 不看着他们都不知这四傻会闹出什么情况。 于是他们几人各自开上自己的车子，到附近一家农家乐吃饭去。 不过，江氏那两台车，随着他们一开进大门，似乎差点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许是那环境对于他们，简陋得难以相信。 那台双R便停在进门处不远，叫李武的那个，与另一台埃尔法保姆车上的另一名黑衣保镖，随着咨客进去，满院子打转好一会儿。 其中李武还一拳打死了一只扑过来的鸡。让他们这等熟客尴尬不已，不过还好等下能吃掉。 整个农家乐的人也如临大敌，碗也不洗了，鸡、鱼也不杀了，像极了鬼子进了村，全员呆站在那儿。就是两条大黄狗敢冲着这两黑衣人汪汪大叫。 守财发微信跟裴聿说，「我巴不得它们和他们火拼，后来还是农家乐老板肥姨，吆喝它们趴下」。 等到他们巡视完毕回到门口的车边，见双R车后座旁各还站着两名黑衣人…… 守财又发来「啧，总统出巡都没这阵仗」。 不久又吐槽：「江小傻认为的农家乐，居然是西湖边安曼的那种，说前几年奶奶为他禅修祈福，曾包下一段时间住在那儿。」 「我们整个大无语，那种能叫农家乐？」 「三傻子马上接话：下次我们去西湖玩，一起去那住呗，就是听说很难预定，你们家一定能随订随去吧？」 「江小傻又说，现在不用再住那儿，他们家去年也在那附近买了个洋房，有几个房间，你们来就行。直接在房里就可以看到湖景，也能听到寺院钟声，隐隐有鸟儿和蝉鸣。」 「啧，凡什么尔赛，不说我的豪华塘景房也能360度直面我家鱼塘，也能听得到我家大花汪汪叫。」 粤圈太子爷和海圈太子爷有壁。 剥除职业身份，常人可能从任何一个老字号茶楼或小吃店、偶遇连地皮都属于他们家的粤圈太子爷，吃成千上万一餐也一定要退纸巾。 但常人不可能在职业身份以外的地方，偶遇任何海圈太子爷。圈层早已专业且无声无息地物理隔离。 尤其作为粤圈富二代转创一代的王守财，就更看不起那小子装。 ——阅读着王守财的“文字直播”到此时，裴聿对兄弟的言辞稍有些不悦。 不说家乡习俗差异，池玥值得被珍而重之。 * 这厢，郑珉又问池玥：“那你们一直住在西湖那边？” 池玥慢慢把玩手里的粗瓷杯子，语调悠悠：“奶奶喜欢住那儿，我也呆过两周。西湖边潮湿，在屋里面还好，出门、或就在院子里就不太受得了。若是只能在窗前看湖景，哪不是一样呢？而且老洋房相对小些，还有很多建设限制，包括装电梯的批文，据说前年也弄了不久。” 没电梯他就连下楼都要人抬下去，更别说各种水疗、复健设备也带不去、或安装不了，还得每天到外面的医院。 要是不做治疗，脊髓损伤而天天折磨他的疼痛和痉挛，尤其会被寒冷和潮湿气候加剧。 他这残破身子，逼得他比老人家的生活还不如。 见小美人情绪低落，另两个兄弟想哄也不知该怎么哄。 倒还是郑珉说起，潮湿的确让人难受。以前在伦敦读书时天天下雨，到处湿漉漉的像游泳一样，弄得他都没心情交女朋友，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也有关系？”其他三人追问。 “怨天没人。”郑珉一本正经。 小美人get到他的梗，扑哧一声先笑出来。 郑珉又说：“我真不叫郑石或郑美，再次自我介绍，单名一个珉字，王字边加上人民的民。江少爷，怎么称呼？” 小美人笑得眉眼弯弯：“池玥。我随母姓，玥字是王字旁加上月亮的月。” 郑珉顺势而上：“你看我们得多有缘，我国成千上万个汉字，怎么就刚好碰上这一对偏旁相同的单字，还有金玉良缘的意思。” 池玥撇撇嘴：“琥珀、珠玑、珊瑚、璎珞，这些才叫一对儿金玉良缘。” 王守财又悄悄给裴聿发来：「小学生似的，啧，傻子配呆子，天生一对。」 第7章 第 7 章 可裴聿却记得。 上一世，当他第一次把池玥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子，纯洁得如同花儿一样的池玥，同样引起郑珉的注意。 搭话的也是同一句“珉、玥，一对金玉良缘”，把池玥尴尬得往裴聿背后躲。 那时，守财兄弟那时唾骂的可是郑珉：“这句玩笑不要再提，挖兄弟墙角，我不放过你。” 可他们这些湖鱼，哪禁得住江氏搅浑湖水？ 裴氏即将破产前，不是守财等兄弟们不帮，而是在一众传统行业中，能出手相帮的只有提前踏入电子信息产业的郑家。力所不逮的道理他明白。 且是他自己下的决心，把当时不愿再见他的池玥，交到郑珉手中。 至于后来郑珉为什么把池玥送回江氏，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渣就得认。渣就会痛失所爱，然后痛苦万年。 重活一世。 其实郑珉在哪一世，都与他的智力、能力不相上下，且比他更爱交际和玩耍。 毕竟现在池玥估计也不会带他骑一次马、就轻易感到快乐。 夜幕降临。 王守财又问：「老裴，睡醒了？我们回到度假山庄，晚上一起吃呗。」 裴聿回复：「好啊，你们在哪？」 「二楼的‘浮洲’，赶紧过来，马达加斯加野生触手龙虾，大英贵族独享，郑二家好不容易弄到的。迟来了不包还有你的份啊。」 龙虾没什么，他是去验收郑珉的奋斗成果的。 裴聿随意找了套全黑色休闲外套穿上，乘电梯来到二楼。浮洲之上言笑宴宴，池玥也笑得极灿烂。 那他应该也很开心才对。 裴聿向大家展示了个最最愉悦和慷慨的笑容。 * 池玥的确觉得好玩。 今天午后，与这几个粤圈太子爷去吃午饭，原来这边的农家乐，鸡是自己抓的，鱼是自己拿网捕捞的，他们三个傻子是不介意衣服弄得脏兮兮的。 于是他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指挥起那三傻：“我要这只黄黄的鸡，哎这只的脸上长了一根白毛，不要它；我要那只，呀，它翅膀底下怎么有根花毛，换……” 傻子们被溜得在农家乐里漫山遍野地跑，他也咯咯咯笑个不停。 除了坐在斜对面时不时冷笑的王守财——“老王哥哥，你鼻子不舒服啊？不舒服便回家洗洗睡呗。” 烧鸡烤得皮脆，活鱼蒸得肉滑，倒是让他胃口稍开，被那臭男人气得半死的心总算活过来。 又听说今晚有什么龙虾，虽然他尝过的蹊跷东西倒不少，但据说是郑傻子的外国贵族姨妈、给发批文才能去捕捞。 他便也想试试，回头要是好吃就告诉爸妈弄多些。 回到度假山庄稍事休息、换好衣服，便由护工服侍着他前去。刚出门，郑傻子便已等在门外，穿着一件靛蓝丝质休闲西服。 郑珉：“哎巧了，怎么与小玥少爷穿得这么搭？” 池玥翻了个白眼。毕竟也就市区到郊区的距离，他也不至于把一屋子的衣服都搬过来吧？现在身上穿的，当然还是中午那件蓝黑色丝绒外套。 来到餐厅见到其他两傻，一个梳了大背头着正装、一个一件黑色镶闪钻的春晚主持风格礼服，他差点没笑得岔过气去。把在楼下餐厅刚端起碗的保健医生、吓得又跑过来查看。 好不容易稍控制下大笑的幅度，但他天生的眉骨微扬、眉毛弯而细长，眼尾一点天然的弧度，就算是沉静时，像是天然含着笑，还勿论是真的被逗乐。 裴聿过来时，见到的正是他与别的几个兄弟玩得开心之时。 只是池玥偶尔扫过去，却发现裴聿的脸很黑，就是俗称的皮笑肉不笑那种，再配上今晚一身黑，真以为他要COS牛头马面。 他再仔细总结：凡是自己与郑傻子搭话，裴聿的脸更黑三度，其他两傻没用。 哦！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让那人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我怎么知道？反正可以利用起来。 他们几个再说起本省吃喝玩乐，但由于池玥正分心观察裴聿的表情，表现得兴趣缺缺。 见没什么能引起小美人注意，叫叶涛的兄弟便提起说游艇出海的事。深南市有著名的游艇会，叶氏家族是会员，最近他爸把他名字也添了上去。 池玥笑而不语，大家才想起江氏集团在东海那边本就有一艘大游轮。 另一位林三问起他是不是常坐那艘大游轮。 “没有啦，它是爸爸的几位副手用于商务接待的。只有三年前，高层家庭团建时去过一次。本来说从我们那儿开到冲绳，不过出了外海颠簸得厉害，我不太受得了。” 见那俩傻老在问，他便拿出手机，翻出船的照片。 又见大合照里，有他们极为低调一家四口，本集团常露面的发言人副总裁两夫妇，及另两位高层家庭、老人及孩子们，近30人刚好住满十二个豪华套间。 江氏集团高层都在40来岁，甚至他爸当时也没到45，包括祖辈也是身体康健爱玩的年龄。 可惜他玩兴不大。照片中19岁的他与现在同样消瘦，在船上各处拍了拍，常与一位老年的朴素优雅妇人合照，是他的奶奶，还有与爸妈一起，却没有独照。 只有一张拍吧台的菱形镜面，映出坐轮椅的他孤独的身影。 看他照片的时间，叶涛问他怎么只玩一天？ “嗯，没什么意思，不就能开动的房子么。” 他只是不想说，“受不了”之后严重到须医疗直升机接回，幸好游轮有停机坪，要不差点完。而父母也放弃了行程，先行返回陪他。之后几年他敬谢不敏。 郑珉马上笑着：“哎那你就不懂了，我们这儿南海区域大，不像你那边直出太平洋。和你出海捕鱼去。 我们家有条拖网渔船式游艇，有好几个客房，可以过夜的。中午上船开七八个小时，晚上就能到夜钓的地儿，想钓的可以钓，不想玩的躺着看星星也行。 船上有俩工人负责钓鱼的，有专业钓具组，反正鱼一露头就跑不了，现捞现做，鱼生啊清蒸滚个粥啥的，鲜得不行。” 听起来好玩，林三和叶涛的也说要去。 裴聿的眉一皱：刚刚池玥还说晕船，且现在大冬天的，带他一个身子这么弱的人去海上，找死吗？ 郑珉又说：“这游艇从我爸还没退休就开始订制、造了三年，去年秋天才交货。我也就首航跟我爸我哥一起去玩了一次，自己亲手打的渔，可好玩了。” 此时裴聿环视一眼，刚才那保健医生已经离开，只有护工随侍在池玥身边。便开口制止：“作为医生，我不建议你在这样的季节进行出海活动。” 可坐得离他最远的池玥，理都没理他，又问身边的郑珉：“不错呀，能住几个人啊？我需要多带几个人上去。” 又解释如果过夜，他需要两名护工，还有保健医生。 郑珉一算，行吧，住得下。干脆拍板：“都来，还有老王带上嫂子、加上老裴也一起，一人一个房间。小玥可不知道，老裴老王这俩居家好男人厨艺不错，靠他们了。” 边说边夹了块清蒸龙虾肉到池玥的盘子里。 池玥大笑：“你这算盘打得恁响，让他俩来做饭的，谁还来。再说了裴大公子做的饭我还不敢吃，怕把我毒死。” 一抬头，却看见裴聿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相遇，裴聿慌忙垂下目光。 这可恶男人盯着我……手里的龙虾肉？像看有毒苹果？ 池玥便耀武扬威似的叉起龙虾大口吃掉。 裴聿转移注意力，沉声答：“抱歉，我到春节前都一直很忙。但我真诚建议你，池少爷，不去。冬天出海对你的身体不好。” 池玥瞬间火大起来：“哎我去不去关你啥事呀？你是我爹吗，管得那么宽。”又想起昨晚的事，“来来再打电话告诉我爸去。” 在场就池玥一个二十出头，其他人都近而立之年，相当于是在哥哥们面前，似乎天生就有任性被哄的条件。 林家叶家两个果然哄着：“小美人儿，别跟老裴一般见识，他这是职业病犯了。” “他也不是说要管你，主要昨晚你也太吓着老裴，拿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来报仇，就算你不当一回事吧，老裴就算没对象，也不可能随便答应吧。” 这时，坐在池玥身边的郑珉，也轻轻拍着他小臂：“小玥，真别生气了啊，老裴不是那样的人，平时挺好相处的，大家都兄弟，你这样搞得我们也挺难的。” 这话一般人听来也就是大哥哥说的公道话。 只可惜，碰上两个不同频道的。 裴聿看见，郑珉竟能拍着池玥的手臂，而池玥毫不反抗，又想起今天午后、被池玥猛地甩开手的那一幕，不禁难过得心跳都要停止，这哪还吃得下东西。 再三克制下，他轻叹一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池玥见他脸上明明白白刻着“痛苦万分”这几个字样，而刚才的那句“老裴没对象”又听了进去……灵光一现！ 推理： 一、据调查知，裴聿在几年前已经在熟人圈子出柜。表明自己是同、却没对象，那他出柜来干嘛？ 二、所以他应该是明确有喜欢的人，为了那人守身如玉。这人是谁？ 三、观察发现，他一见我和郑珉说话就脸黑、释放冷气；就连刚才看郑珉给我夹块龙虾肉、眼神都要杀人似的。你说为什么？喜欢的人是我俩之一呗。 所以答案是： A、我。首先几年前他都不认识我；且他要是喜欢我，昨晚他为什么拒婚？不可能嘛。 B、与我说话的人。 于是，真相只有一个！裴聿他心里那个人，就是他的多年好兄弟，郑！珉！ 惊天大瓜！ 池玥环视一圈，非常确信包括那个不停哼哼的王守财在内，也没人看透这一事实。 且刚才，你听郑珉说啥了？兄弟！兄弟啊，就是说郑珉对裴聿是毫无感觉的。是裴聿单恋。所以他才难以坦言，只能守身如玉。噢可怜的孩纸，果然反派都是有故事的。 嘿嘿嘿……他没发现，自己脑门上已刻着大大的“搞事”二字。 那么问题来了：裴聿作为一个悲情反派，我聪明绝顶正义凛然的池尔摩斯·玥，还要对他复仇吗？ 废话，再悲情他也是反派，我当然要复仇，而且总不能因为因为他对郑珉爱而不得，就能抹除他打电话给我爹告状的恶，还有之前发贴的恶。 还有，他自己单恋，痛苦就痛苦呗，却阻止我与郑珉出海玩耍，不让暗恋对象交朋友是什么鬼？你就说这人怎么这么可恶。 此时池玥看向郑珉的眼神，就自带一种圣母圣光： 在惩罚裴大反派的同时，还把这头无知的小羊羔给拯救下来，避免落入魔爪。 我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天才呀！ 对了，刚才说到去游艇？一定得把裴聿也拉上船，才有时机智斗反派。 还不能把自己折进他们的悲情故事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故而，池玥居然神奇地攒出一抹讨好的笑：“裴大医生，你就一起来嘛，求你了，我好想跟各位哥哥们一起去呀，但我真的需要医生哥哥陪在我身边嘛。” 啊？！大家都奇怪，刚才你不是还说会带上自家医生吗？ 理由充分：一个病了（他在楼下餐厅给自己医肚子中），一个怀孕了（反正大家也不知道他的保健医全是男的）。 这时大家的目光，又顺着小美人的眼神，集中在裴聿身上。 郑珉便解围：“没事啊，老裴要是没空便不来呗，毕竟当医生最忙了，不像我们，几天短时间打打电话，琐事都能解决问题。” 池玥稍稍有点急了：不行，你怎么就不看看裴聿的脸色？郑石你果然是块不开窍的顽石。 连忙说：“求你了裴大公子，其实也用不着你啥事，护工都会照顾我，就是偶尔发病时你给看看就好，不需要太麻烦你的。” 他若这还拒绝，那就别怪大家认为他见死不救。 裴聿当然不舍得他出海。 但正如刚才所说，昨晚是因为他强迫登记结婚的对象是自己，尚理由充分；但为世家子相约出海玩耍的事、又打电话给人家父亲？于情于理都不合。 但看他身边的人也不是能管得住他的。万一他真去了，万一他真病了，万一，就算他那些医生跟着他，万一……病得极严重呢？ 他不是没冷静想过：裴氏可以随时调动医疗直升机，只要是本省附近海域，没有他搞不定的事。 但前一世他被郑珉送回江家，难道江定邦就不会给他最好的医疗资源吗？不是钱或资源的问题，是来不来得及的问题。 “不见”的前提，是确认他平安喜乐。 一想到前世玥玥去世时，他没资格在爱人身边，再次心如刀绞：“好，我也去。” 池玥得意一笑，拿捏！ 豪门一向办事不难。 当夜，郑珉一个电话，打回一百多公里外的老家。 他爹一听说是接待江氏长子，面子要给，还想陪着一起出海。 被自家老二劝退：“您就别搞社交接待那一套，那小子二十岁出头，您这辈份于礼不合；我们几个年轻人轻松玩儿去，我也趁机探探那小子的底。” 老爹马上让人看了天气和黄历，万事皆宜；亲自让船长找最有经验和力气的船工；又再三嘱咐二儿子，别有闪失。 第二天上班日，海事局上午审批完毕，游艇午后就从郑家老家所在的码头开出，夜晚就到了有着长长海岸线的深南市，泊入游艇会贵宾码头。 来的时候已经在当地码头补给过了，带上郑家当地当天捕捞到的各种新鲜名贵海获。 翌日早上船长员工等再在这边海事补些手续，随时能整装出发。 再说连裴聿这当医生的都能挤出三天时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 出发那天早上，裴聿还是先例行查一次房。打理他日常事务的助理，把他送到游轮码头所在。 他家豪车进入贵宾码头所在的区域时，还看了个笑话：王守财载着未婚妻，衣着不凡、却开着破面包车，被门口的保安拦住，再三盘问。 他下了车，也想要调侃一份儿。 保安核对证件，看着名片，擦擦眼、再擦擦眼，都没看懂这俩男女，是怎么坐得进这台破车，不锁车都没人要，还散发着塘鱼味道。 驾驶座的王守财拍着破车外壳教育小保安：“你懂什么叫反差萌吗？” 副驾上的未婚妻小百合，为爱人撑腰：“就是像我老公这种，看着两腿泥却帅到骨子里，看着开破车年赚一个亿。” 两人啾啾亲到一块去。 莫名被扎了心的裴大少决定，这三天完全忽略他俩。 郑珉的助理出来迎接他们，林三和叶涛都到了，把车开到船边，让各自手下把带来的酒水饮料、还有私物等都搬上船。 郑家助理见了礼，对着与自家主子相熟的几位公子贵人，轻声解释：“刚才在船上事儿杂乱，没来得及早点出迎，非常抱歉！但您几位不知道，江氏大少爷的人，早早的就过来了。” “早早的”那几字，尾音拖得老长，像不知憋了多久、终于忍不住吐槽似的。 怎么个“早”法呢？倒不是说时间在一清早。 昨天就有江氏集团驻深南市公司的副总，亲自送了些贵重赠礼到郑珉的MCN公司，“是江总夫妇的小小心意，为保障小玥少爷的安全与**，多有叨扰。” 那郑珉肯定像接了圣旨似的，哪敢不从。 还怎么个叨扰法？ 几小时前，江氏有两台车先行进来。 那为首叫李武的带另两人登船，先核验船舶国籍证、航行签证及船员名单，查验船长资质与适任证书，确认无外籍雇员。 随后三人分头检查逃生通道、电梯与升降平台承重；探查电路燃气安全；测试通讯与定位系统。全程携带便携式检测仪，还排查了货舱可疑物品。 无不无语？没完呢。 确认无误后，从第二台车下来两人，一人拖两个大箱子。由于郑家家主即郑珉的爹、早已亲自指定让池玥住进自己的大套房，江家那俩家仆再把房间卫生包括死角、缝隙、仔仔细细打扫一遍，重新换过所有私人物品。居然还自带按摩床垫。 郑珉的助理又指着原来从甲板到船底舱的电梯：“这东西，家主也当是货梯用。一接到这消息，急了，火速让人装饰起来。” 大家一看，已经不知用上什么丝绒材质，从货梯天花板贴到地板，两边还赶紧装了红木扶手。 “就这，江氏那几人还怕粘剂甲醛超标，闻了半天。” “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元春省亲。”王守财夫妇毫无顾忌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几人及助理也共情郑家的，“还真挺叨扰的。” 裴聿的助理也想笑，但主子板着脸，赶紧一个深呼吸把笑意压了下来。 说得好笑，但作为医生他当然懂，冬天是心肺功能不全者得病的重灾区。毕竟截瘫患者要是得一次肺炎，情况可大可小，特别是那天见还需要常备气管扩张药物；按摩床垫和贴身护工，是为了神经损伤患者夜间常出现的疼痛症状准备的；再说没电梯，让池玥怎么办？ 上了船，各家助理把带来的珍奇食物、饮料等迅速归了仓储，又来到郑家助理分好的舱位，为自家主子整理内务。 从衣物、床单、枕头到牙刷等日用品，卫生间清洁也大致打理过。老实说除了安全检查和清洁缝隙，也没与江家的差多少。 裴聿倒也没那么多规矩。他的助理只须给他把易皱的衣物一挂，便跟在主子身后，蹭着参观一下这游艇。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客舱层。每个房间不大，不到十平方，地台放了床垫和挂衣柜，桌子也是固定在墙上的折叠款，带小小的干湿分离卫浴。 船尾居中的主套间最为宽阔，起码20平方还带桌椅。这时江氏的人已把一切都整理好，裴聿甚至瞄到，床边已安置了个可移除式扶栏，方便病人上下床使把劲儿那种。 再下一层是工人居住的铺位，以及仓储、电机。他们没去。 上一层是主甲板。 前部是个小观景平台，中部有个全玻璃窗的客厅，左右真皮沙发环抱中式柚木功夫茶台，居然有个短短的西式水晶吊灯，左右各用半根罗马柱分隔饮茶区和用餐区。用餐区在甲板正中，左边是西式十人餐桌、上有吊灯，右边依次是中式典雅木楼梯、电梯和厨房，玻璃门可通向船尾。 说是顶上还有一层，驾驶室和日光浴躺椅。 船尾半露天打渔的地方，郑珉指着说这儿本来有个大铰盘，但这次不用那些拖网组件，因怕把船弄得太腥、把池玥熏吐了。故这次只玩钓鱼，现在这儿干干净净的，安了个不锈钢大料理台，能像日式餐厅那样当场切分鱼生那种。要是他们有兴致还能当烧烤场用。 整船的装璜风格，主打一个土洋结合、打渔实用加内饰华贵。果然老一辈的品味都很特别，让裴聿略想偷笑。 林三又再次确认：“快四个亿？内部装修啊那全套鱼网设备什么的，全包至能下水？” 郑珉点点头：“每年还得烧三千万。”二类证，却加入游艇会会员，你说贵不贵？ 几个助理不由得咋舌头。 甲板上，郑珉见江氏的手下一切准备就绪、准备下船，便问你们家少爷怎么还没到。 为首的李武正要回答，电话却响起：“是我。一只……什么？”语调微微上扬，却马上捂着电话、一边向郑氏主人家深深点头，准备迎接自家主子。 郑珉及助理也随之快步下去迎接。 王守财的未婚妻便问：“元春驾到？” 当老公的赶紧嘘：“我俩开玩笑就好，别当面说。他们家不是说笑，我们五家全部加起来，估计连他家一半都打不过。” 那就更让人好奇了，真想围观下“元春”的真面目。 只有裴聿眼神示意自家跟班，别多事。 此时码头边还有好些工作人员，包括他们几个富二代及助理跟班、郑家送行的员工等二十多人。 而李武已与另两名安保、两个清洁工，在车头前方右侧路边排成一排候着。 终于见到一台深空紫色泛着钻石光泽的双R幻影开进码头登船区。 缓缓停稳后，副驾驶先下来一个黑衣保镖，向李武重重一点头。后面那台保姆车上，下来另一名黑衣人，前两天见过是贴身护工。快步过来、从双R车的后座搬下台轻便轮椅。 王守财向小百合轻声解释：“对了忘了说，这小子腿瘸。”却被裴聿瞪了一眼。 好奇的人正想窥视，李武和刚下车的保镖已一人拿了把大黑伞在手，此时两人一撑开。 窥个毛，隐约只见护工的两腿在轮椅前移动几步。 好几分钟、两人才撤了伞。 众目之下，一位非常年轻、却身量纤细的男生，已好好坐在轮椅上。 世上最会投胎的一小撮人之一。许是病弱，不像别的继承人早早投入社会，他那绝美的脸上，被宠溺得有股未经世事的天真，未语先笑。 郑珉先笑着打招呼：“小玥少爷，你可终于来了，哥哥们可都‘等你等到我心碎’。” 小男生的声音也好听：“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一下。也给哥哥们看看我的宝贝。”朝后面招了招手。 此时护工又为他腿上盖上一条小毛毯，又顺势摸了摸他手的温度，不过今天倒是南方冬天难得的太阳天，不冷。 此时从另一台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慢慢走过来，手上还好好地捧着什么东西。一看竟是一条奢牌标志性的羊绒围巾。 围巾不是重点，围巾里还有东西。 第9章 第 9 章 池玥浅笑着解释：“刚才等红灯时，我竟发现路旁树上有只小猫，停车看了好一会儿，它似乎一直下不来，便让他们两人爬上树。猫咪也怕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弄了下来。” 细看才见，手里捧围巾和小猫那人、还有刚才前座那保镖，黑色西服的袖口裤腿和皮鞋上，的确有些刮蹭痕迹。 此时捧猫那人站在李武身边，便不再往前走。 林三叶涛前天已与他玩熟，便一边笑着“小玥好有爱心”，一边走前两步，往那保镖手里看去。 围巾里的确包着一只很小的、比他们手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只灰黄色小猫。 一人先伸出手指撩了撩，又撩了撩；另一人又用两根手指，好像给小猫梳头那样。 池玥急得大叫：“你们别动，它一定很怕人。”就抬手想要过来。 可手里捧猫的手下并未按自家主子的意思，往前交给他。 这时叶涛双手把奶猫捧在掌心举了起来：“好可爱，不过好瘦啊，喵，没事啊，这几天跟哥哥们上船，鱼儿管饱。哎哟！”不知是不是小猫伸爪挠他，但肯定没伤到。 池玥也咯咯笑起来：“就是，我说这几天，我们打到的鱼都要给它一份。” 郑珉便笑他俩：“有常识不，这么小还要喝奶的。”便从叶涛手里接过小猫把玩。 池玥急了：“你们别捏，小猫会死的，给我呗。” 郑珉再逗一下，边上前准备把猫猫递给他。 此时，李武和原来捧猫的手下，同时阻止：“不可！”“请等一下！” 不但郑珉，连池玥也微微吃惊。 随之朗声问那捧猫的：“怎么，不是说先带上你的车，给它擦干净了就能给我？” 捧猫的瞄了李武一眼，然后低声解释：“少爷，刚捡到的野猫身上有很多细菌和寄生虫，也会有很多细小毛发，我们要把他送到宠物医院进行一系列清洁、驱虫、打疫苗，特别是修剪指甲，才能让它靠近您。” 池玥没说话。 捧猫的进一步解释：“刚才少爷多次想要摸它，我是没敢给您，但也没完全骗您，它刚才的确需要清洁。现在虽然皮毛清理干净，但远未达到能让您接触的程度。” 一旁的裴聿明白，对于免疫力低下的池玥来说，一只野猫相当于重度污染源。 如果真给他碰到、甚至是靠近那只小猫，刚才船上那些安保、清洁消毒措施白做，直接可以把他送医院了。特别是在船上缺医少药的，若是感染肺炎，拖48小时可以致命了。 作为今天出行的主人家，郑珉便劝：“小玥，你就让人先把他送宠物医院嘛，正好我们玩三天回来，不就能把它接回家了？” 忽略了池玥又一次抬起的手，一边顺手把小奶猫交回捧猫人那儿。 池玥的脸已经黑下来，不再回答他，沉声说：“拿过来，我现在就要！” 捧猫的再看旁边的头头李武一眼，没动。 池玥提高音量：“拿过来。” 两米外，李武立定、肃容低声：“少爷，我不敢、现在把它交给您。” 见此，池玥冷冷一笑，正要说什么—— 有个高瘦身影大步向他们走去，来到捧猫人身边，拎起猫后颈皮、转身一步、塞给另一个年轻人：“带去宠物医院。走！” 纳尼？ 另外那年轻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自家主子裴聿，再轻喝一声：“走啊。” 裴家的小助理才双手握着小猫，飞快跑远。 快得池玥根本没反应过来。 李武倒是反应过来，刚才那刻有出手格挡、但立即醒悟过来而收了手。裴少在帮他们解围。 此时江氏大少爷仍然目瞪口呆，反而更像一只被吓懵的小猫，呆座在轮椅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我的猫猫，被人抢了？！” 微张的粉色嘴唇，还发出不可置信的轻呼：“裴聿，你抢我的猫，你想干嘛？” 裴聿淡淡回答：“正如刚才说的，送宠物医院驱虫、打疫苗。” 池玥仍吃惊到极点：“不是，你没发现你抢我东西了？” 裴聿平静解释：“一，它是小猫，不是东西；二，我只是送走一只还没有做相应宠物信息登记的野猫。根据我们市宠物管理的相应法规……” 池玥：“裴聿，你抢我东西，还强词夺理？” 裴聿又答：“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不叫强词夺理。” “啊！”池玥不由得哀嚎起来，气得猛地拍着轮椅扶手：“你是我爹吗？管那么宽！” 郑珉一看这阵仗，连忙劝：“好了好了，小玥，我们等下再慢慢说……” 边想接近池玥时，又被裴聿打断：“别碰他，郑二你刚才也摸过猫，去洗手。” 池玥简直气炸：“你这人讲不讲道理！抢我的猫，还不给别人碰我，裴聿，你是人不是！” 而医生已先一步，转身上了船，在最近的洗手间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郑珉他们仨都摸过猫，看刚才那阵仗，想着这病弱小子是江氏得宠的长子，万一有什么闪失……还真不敢不听医生的话、而赶紧回船上洗了手。 最后据说还是守财老婆小百合，把小男生哄了上船：“有很多好玩哒。” 还听见他一直在哭喊，“不整死他我不叫池玥”，“我就是来玩死他的，对，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纯恨！纯恨！” 王守财：“老婆你看他是不是特别奇葩？” 小百合：“弟弟挺可爱的嘛。” 裴聿洗完手，透过小小的舷窗，看着冬日暖阳下尚是风平浪静的海。 除了是真怕他染病，更重要的，众目睽睽下从暗暗拱火的郑珉手中保下池玥。郑珉此举的原因？当然是试探池玥在江氏话语权的程度。豪门世家交往，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玥玥，你恨我，比我失去你强。” 池玥被迎进主甲板的客厅，手下把他搀至沙发上就座。郑珉在一边作陪。 五十多岁的老船长带水手过来向贵宾打招呼、询问是否开船时，仍陷在纯恨情绪中的池玥只淡淡说了声“劳烦”，便让人各自忙去。 郑珉还有另一边的叶、林两人各哄了他好一会儿，此时着人奉上老家特产的各种精致糕点，说全是他们家人亲自盯着做、只供自家和贵客吃的东西。 比如反沙芋，可见糖沙如雪；中午刚刚送到的绿豆饼，现在皮还是脆的、馅还是温的；又上来小碗装的撒上桂花的羔烧白果，再配上糖葱薄饼。 这位传统豪门世家的二少爷，数着家珍：“在我们那边惯例也是节日才做，必须是慢熬麦芽糖再手工细心拉制，才能孔如蜂巢。” 池玥看着满桌子的甜点，总算是给点面子笑笑：“怪不得郑二哥嘴巴那么甜，从小吃了多少糖。” 郑珉哈哈大笑。再来个什么“捞饼”，说是熬油的猪都是乡下自家后院养的，吃家里人剩饭长大。 那俩货也起哄，学着池玥嫩生生的语气：“怪不得郑二哥这么瘦，是割自己肚腩熬的吧？” 午后时分天气和暖，只穿一件休闲长袖T恤的郑珉甚至把下摆撩起来，秀了下八块腹肌。又与号称平时爱健身的林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秀卧推负重来抬扛。 哄着池玥咯咯笑。 见他一怒一喜，这情形护工哪敢让他吃起沙起酥类的点心，只让他吃了几口那个白果糖羹，还提醒他把桂花碎拨开，别呛进喉咙里。 本来贵客吃得精，这些也是用茶碗装出的小份，但池玥吃了两口也就放下来，相对粤圈以及东海一带的口味，郑家老家那边偏甜、重油，让他难下口。 还是要给主家面子，又吃了口郑珉用碟子和小勺分切好的，咸口味的绿豆饼。 “这个还行，就是稍干。”既如此说，护工忙把自带的保温杯里微温的水捧给他喝。 这边一边聊着，郑珉一边已泡上茶：“老枞水仙也产自自家茶园，小玥来尝一口。” 郑家那边习惯了功夫茶热着喝，茶汤出壶后10秒内分完，林、叶两人早知他们那边人的规矩，拿到分茶、端起烫手烫嘴也得喝。 可池玥瞄了一眼，却一直等到能端起杯子。 叶涛边偷偷笑着，边解释，这种乌龙茶要高温冲泡才能激发高香，热汤入口，有胶质感和回甘；冷后涩感上升，甜感消失；又拆台说：“这些都是郑二教我们的，平时他要是见有人等凉了才喝他的茶，早就翻脸。小玥可是郑二少爷心尖上的人啊。” 池玥不置可否笑笑：“我不太懂茶。郑二哥，你可要好好教我。” 郑珉哪敢，只能打着哈哈扯开话题：“我们皮糙肉厚，从小习惯了糙养嘛，几兄弟一放暑假就被爷爷抓到乡下老宅里，喂猪、采茶叶，盛夏还得凌晨四五点上茶山。”又把小时候下河摸鱼等趣事说了一通。 聊了半天，池玥才发现少了几个人。 那天不停哼哼放冷箭的王守财，可以忽略；但人美声音甜的百合姐姐去哪了？哦好吧，人家两夫妇在船头上演爱情片，行叭总得有些配角。 那，反派呢？ 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本来身体就不算便利，池玥转头左看右看，都见不到裴大反派。 刚才他还在发脾气，没留意人家上船没。 该不会畏罪潜逃跑掉了吧？ 池玥的小脸瞬间又鼓了起来。 简直把旁边哄了半天才见他笑意的几人，又弄得吓一跳，这小祖宗又咋了？ 没反派还哪来的乐子，池玥恨恨问：“那姓裴的呢？躲哪去了？” 第10章 第 10 章 其实裴聿就站在他们身后落地玻璃窗外。 刚才他先是透过落地大玻璃，可见一米之遥的沙发前，郑珉秀着腹肌逗池玥开心。 随着船已慢慢驶出泊位，蓝天白云反射在玻璃上，里面的情景便再也看不清。 看不清也省心，反正经码头这一幕，估计池玥也讨厌他到极点，费时惹他不快，进而让郑珉的社交活动陷入不利。 裴聿慢慢转过身，凝视着越来越远的码头。 室内，郑珉随口逗这小男生：“小玥你不是不想老裴跟来管着你？他就回去了呗。” 池玥一听急了：“我什么时候说了？哎他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郑顽石你究竟懂不懂，裴聿对你的情深义重？他说走、你也不留一留？果然反派都没朋友。 不不不，先别感叹，没了他我怎么智斗反派？ 小男生脸拉得很长，勉强下令：“我们调个头回去，就要带上他一起。” 天王老子！这是游艇，回泊位要申请的，不是汽车调个头。 郑珉心思却一转。 见小男生依然气鼓鼓的，眼神却不断往两船头船尾两边飘、可惜身体限制他看不到后面。 郑珉便故意轻叹一声：“小玥少爷，三个哥哥还不够？” 见带头的这一说，林、叶两人又各出法宝逗池玥说话。 可此时这些凡夫，完全被隔绝在大少爷的意识以外，而意识里一团模糊的怒意越累积，表情越不高兴。 郑珉见好就收，侧过身子指指玻璃外：“你不看看这是谁？” 池玥两手猛地揪着沙发背、在唯一有点儿劲的右腿帮助下、费尽全力转过身去。 只见此时远处，游艇已驶出码头区域，玻璃外可见蓝天白云，不远处还清晰可见一个高高的浅灰色石制灯塔。 而站在船舷边的裴聿，背影比灯塔挺拔；身上的浅米色长风衣下摆，在海风下猎猎飘扬，手插裤兜看着远方，姿态潇洒至极。 郑珉又说：“老裴怕惹你不高兴，都在外面站好久了，让人家进来呗。” 池玥看都不看他，挥了挥手。 郑珉于是转身从沙发旁开着的一小扇落地玻璃门走出去。毕竟哄完远方大鳄家的小祖宗，也是要给本地世家兄弟当和事佬的。 他轻轻拍拍对方的背：“老裴，进来喝茶呗。” 裴聿没回头：“你们喝吧。” “吃些点心。” “你们吃，我等会儿再进去。” “坐坐，一起聊几句嘛。” “你们聊吧，我没什么可讲。” 看出兄弟微有不满，估计他前几天元旦那晚开始就挺烦这小男孩，郑珉小声劝： “老裴给个面子，说两句软话。那小孩其实也挺单纯，也没那么泼皮任性。后来他没再提那猫、也没乱叫骂了。再说谁叫人家的老子家大业大呢，等以后我们也有那等江山，是吧。” 毕竟只是一墙之隔，落地玻璃窗也不是全密封，海上的风也不算小，为了听清，郑珉刚才便凑近他耳边说，而一手还搭在对方肩背上。 两人自年轻时便因家族交往而结下友谊，且两人都是高学历毕业，比林、叶等人又亲密上些许。 两个亲近好友这样说话，本不是什么奇事。 却全落入一玻璃之隔的池玥眼中。 王妈说粤省有句俗话：“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王妈是谁？霸总家都该有的清洁工呗，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打仔”。 裴大反派向我爸告状，我就要向他爸告状，这才叫一报还一报，够逼格。 次重点是，不能让人分妻。 那天回去他仔细一想，说不定只是郑珉没觉醒，只是自认为是直的？ 如果郑珉现在还没对象、或者如果可以掰掰弯，其实还真可以帮他俩凑一对儿。 毕竟总不能真让人家俩终成怨偶。 他只是本着为郑羔羊着想，反正向反派报仇的方法大把。 想想这两天晚上，他们还可以来个船头星空下表白的情景呢，多浪漫。 不对，感觉画面感差那么一点儿。 问题出在，这两人站一起，从剪影来看，郑珉的五官其实算得上周正，但与裴聿一比嘛……哎我管这个干嘛，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估计在裴大反派眼里，郑珉比天仙还美。 他俩身高差不多。但郑珉怎么长得比裴聿还要壮啊？这个头，再加上刚才秀的手臂肌肉，裴聿怎么压人家？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郑珉别再练健身。 哎不对，难道不是应该让郑珉练大块头些，他才能好好保护自己？ 好纠结。 此时又见郑珉搭上裴聿的肩背，又小声在对方耳边说着什么。 你看你看，他的嘴唇离他的耳垂，只有5厘米了！再近一点点……裴聿你转过来就可以亲到了啊！ 可气氛到了这儿，裴聿却退开小半步拉开距离、站得更直，还转脸过来说了句什么。 说啥啊他们，怎么前戏那么多？吻就是了。 吻，就是了……吧？池玥突然想知道，他们会接吻吗？ 其实，他俩也可以进展得慢一些。 外面，裴聿淡淡反问：“郑二，你对那男孩究竟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不就接待贵宾么。” “除了招待贵宾以外，没别的？你在他面前又秀肌肉、又摸他手臂、还喂他吃东西？” 郑珉听他这么一问，笑了。 首先他哪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秀肌肉不是去健身的男人都常做的么。拍拍手臂不是对年幼人群稍亲密的表达方式么，过份吗。 轮得到他裴聿来质问自己？他最近是不是管得有点宽啊。 “老裴，你什么意思？” 恰好太阳没入厚厚云层，而不知是否错觉，两个男人的脸色也变得阴下来。 池玥一看不对，这哪像是恋爱剧的进展，裴聿你有话好好说，别把喜欢的人吓走啊。 而由于天阴下来，落地玻璃窗外的反射也减弱。 外面，裴聿透过玻璃—— 可看到窗内透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俩。 专注又带着点懵懂；等着什么发生、又像是怕着什么发生。 小脸似乎在期待，但又似乎在紧张。 玥玥才是那个最无辜的。 被郑珉轻浮对待，被自己深沉热爱。 而他纤尘不染，清澈的眼睛茫然于这个凌乱的世界。 裴聿的心突然就软下来。 室内的池玥几乎紧贴着玻璃，目标当然是外面两人。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怎么听不清楚，这该死的玻璃，还有这该死的沙发，这么难揪。 他的确是“跪”在沙发上，可双腿不完全瘫痪的他，右腿还勉强能动动，左腿是一点劲儿都没，可以说就是有点儿知觉、带来疼痛以外，没什么鸟用。 故而他这一跪，是需要护工在后面紧紧架住他的。 主子要什么姿势，轮到手下人说话？ 刚才安保总管李武在下面、已被大少爷斥责办事不力、让滚回家思过。 所以现在谁都担心再惹怒这小祖宗。毕竟这次上船只带两名护工和一名医生，分工白天一班晚上一班，故而现在身边只有一人托住他。 肩臂都累了的护工只好半坐在沙发上、用自己半个身体顶住少爷的背。就像地铁高铁里、那些妈妈们顶住要看窗外的顽皮小孩一样。 可小孩才多重？一个22岁的小男生，再瘦弱成骨头也近百斤，那当然是不稳的。 就在池玥无力往后一倒、再发力用手一揪、同时护工连忙用力顶住时，两人的力量刚好相加，池玥猛扑向前、脑袋“咣”一声，磕在玻璃上。 玻璃内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千亿江氏奉若掌上明珠的独子，竟然受伤？这还得了？！ 郑珉后悔没用海绵垫把玻璃包起来。 护工当然也吓坏了，连忙把软倒的瘦弱小祖宗架着反回来、让他端坐在沙发上。见少爷用右手捂着的额头，慌慌张张刚想查看—— 护工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 只见裴大公子已一屁股坐在自家少爷右边，又俯身凑近：“疼吗？让我看看。” 裴聿左手轻握池玥右腕、想把他的手拿开。 可对方一抖，他的大拇指一边轻拂对方的手背、拿开手的动作也更坚定。 一双凤目专注地审视对方白皙额头上微微的红肿，屏息凝神。 此时他轻触红肿最外围、又轻声：“给我按一下看有没伤到，好吗？” 小男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于是裴聿以左手扣着他后颈，右手慢慢施力按压，从轻而重。 作为有经验的神外医生，根据刚才亲眼目睹的撞击力道，不至于形成颅内损伤。他现在只须探查头骨有没受伤，以他灵敏的手指。 其实没什么事。但按压在小男生光洁额头上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撤离。 池玥只觉得，对方的指尖暖且微微干燥，食指上有薄茧，摩梭在他的额头上，酸酸胀胀的，不知是否冬天起静电，居然还微微让人感到耳根酥酥痒痒。 五官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靠得这么近。 他不由得有点得意。 却见对方线型优雅的凤目里，眼神更柔和起来。 心跳微微加快的同时，他赶紧找补：“哈哈哈哈，被自己蠢哭……” 对方眼里，笑意更盛。 池玥又抬手、印上对方的手背，把那只仍按在自己额上的手掰下来。 指尖接触之际，又被这男人以指缝轻夹了一下。 没了遮挡，四目相对更带上点肆无忌惮的意味。 此时，听见身旁有人重重咳一声，一看是郑珉。旁边还有叶、林两人，也都围着、看得一清二楚。 啊！池玥这才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众目睽睽的，朋友夫不可戏，今天这是怎么了，太没道义，人家还带我出来玩呢。 立马当胸一把推开裴聿，又赶紧拉着郑珉的袖子，神情认真无比：“那个，郑二哥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这样的人。” 郑珉反问：“误会啥？” 池玥：…… 这能说吗？裴大反派都瞒了那么久。 “你刚才看到的不对！你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哈，我声明，裴医生只是在帮我检查额头，我不是命令他上船当医生照顾我的么？我捏他的手……是因为就是这只可恶的手，捏过我家猫猫！对了反派，我猫呢？一天不把猫还我，我们还是纯恨！” 第11章 第 11 章 从午后到黄昏。裴聿没再出去船舷边，就坐在环绕这客厅的沙发一端。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算是枯坐。 刚玥玥磕到头不久，就有江氏正牌的保健医生从楼下上来、给自家少爷再检查过，且结论仍是没事；即便他在神经外科上，应该比那人更专业。 又见他们四人继续叽哩呱啦聊天；后来守财夫妇终于结束了卿卿我我的甜宠爱情真人秀，进来喝茶吃点心。 小百合加入了他们几人热聊，而王守财与裴聿搭了好几次话，见对方谈兴不高，也便停了嘴。 裴聿偷偷瞄了斜对面几把。刚才的目光相接、手指相触，像完全没在池玥的心里留下痕迹。 纯恨？很好。 他遵守对方的游戏规则。而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茶台边缘、小小的功夫热茶送到嘴边。 喝干，太苦；茶点，太甜。总找不到适合自己那一味。 随着船过万山群岛北缘，进入开阔海域。海色由灰绿转为深碧，水面如绸，无一丝褶皱。 到担杆岛附近时，太阳早已偏西，光线斜照，海面泛出淡金与钴蓝交织的渐变。 风浪稍稍大起来，池玥的保健医生一直在身边留意少爷的神态变化，以免他突然晕船。幸好大家热热闹闹，边看电影边聊天，分散注意力倒没什么异常。 郑珉也提醒大家快开始降温，他刚回房添了件外套，再上甲板时，到船尾与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时又走进甲板前部的客厅：“他们准备放鱼钩了。” 池玥马上问：“可以垂钓了？你有准备我们的鱼竿吧？” “不用鱼竿。”说着，郑珉把大厅的电视切了一个画面，“先给你们解说下啊，这是声呐图，橙红色那条光点带，就是鲷鱼群，在七八十米深，不是拿鱼竿钓的。” 屏幕画面分成两半，大家看时，左边为电子海图，右为水层剖面，很像地理课本上的陆地、大陆架和海洋的切割图。 那些闪闪红点就是一条条美味的真鲷、黑鲷白鲷等，就是常在日式料理店吃到的那种肉白而微透的鱼。 “这么多？！”池玥算是开了眼。 “后头正在准备布延绳钓，你们要来看看吗？”郑珉又问大家，带头往船尾去。 那敢情好。叶、林，老王夫妇都涌了过去，护工赶紧把小少爷也搀上轮椅、推了过去。 船尾的半开放空间，有两个肤色黑黄的年轻人，站在一个大到能泡进一个成年人的大桶前，两手飞快忙活着什么。 郑珉引着大家靠近几步看看，但也提醒：“未下海的生钩不能碰。他们这些男孩子，生辰八字都挑过的，才来我家船上干活。不是我吹牛或是夸大。哎嫂子等下，我们那边对男的相对宽松些，见谅哈。” 又把想拿起鱼钩来看的守财未婚妻稍稍挡了挡。 “之前听说过你们那边传统文化森严，还真名不虚传。” “他们那边规矩挺多，已婚的未婚的，地位又有差别。” 池玥没靠近那些桶和铒，怕风和腥味导致晕船。 听他们谈论一细想：这要是郑珉被裴聿压了，那他算已婚吗？算裴聿的老婆？这也没什么吧，他被压也还是男的啊。总不能让裴聿被压吧？不，这绝不可以。 不过郑家这么传统，同意夫夫的机会渺茫。可能这才是裴聿爱而不得、有口难开的原因吧？ 池玥不由得回头看看后面。见裴聿没跟上，只是从沙发站起来，隔着大餐桌远远望着他们。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目光竟是落在他身上。 “不不不，可能是我挡住郑珉了，”小小的脑袋嗖地转了回去，“就是不知道郑顽石本人能不能接受当老婆，或者裴聿能不能接受比他健壮的老婆。” 只见鱼钩中已挂好了比一个指节长一些的的鱿鱼块、有些是小虾，两个黑皮肤男孩继续从泡沫箱拿起饵料，往钩子上挂。 年龄相仿的池玥便微微嘟着嘴：“郑二哥，那我岂不是让你给骗了来，还不是别人动的手，我们只能看看，有什么好玩。” 郑珉便用家乡话向旁边穿黑布鞋一位阿伯问了两声，回头告诉池玥：“明天我们到岛屿旁边，那儿水深二三十米，能让你放鱼钩钓一下。” 男孩子们约摸已完成装铒，停了手。阿伯又让郑珉去洗手，其中一个男孩举着托盘里一杯茶、一小碟什么，奉给主人家，洒在海里。 郑珉还得按另一位阿伯说的家乡话，念了好几句祷文。回头才笑着跟他们解释：“这叫请鱼。上次跟我爸我哥来，我还没资格做这个，小玥少爷你算是给我长了脸啊。” 哇塞绝了！池玥顿时在心里大摇其头：他们这些家族怎么这么多道道，该不会他俩洞房时，还得先焚香祷告啊斋戒三日吧？这要是时辰未到激情已来，怎么办，裴大反派一定得憋死。 这时阿伯又喊着什么，然后船尾的两个男孩，按他意思又每隔多久绑重物或浮标，一边把刚才的鱼钩次第扔下海中，据说有六百个钩。 大家看着新奇，但看了十分钟才不到一半，兴致很快消退。 “3个多小时才收上来？”人菜瘾大的池玥再次抱怨没什么好玩，要自己钓鱼。 郑珉只好展示了父兄的专业海钓鱼竿：“明天到浅水，可以玩玩。” 这还有点儿意思。 东道主又从围栏边的固定小柜子里拿出相应的鱼钩，教这小男生分辨什么型号。毕竟鱼钩锋利怕割手，他们传递时小心翼翼，难免手指互相接触。 池玥一抬头，见船舱内某反派的脸又变黑。这反派妒忌心太重，该不会以为我想压你那位吧？ 怒意一涌上心头，忍不住狠狠瞪了裴聿一眼。 反派果然像乌龟一样，不情不愿地缩回壳里。 呵！小男生又咬牙切齿：“郑二哥，鱼就靠你们了。我就特别想钓海龟，能缩头的那种。” 郑珉彻底给他逗乐：“第一，海龟是保护动物，你想都别想；第二，海龟不缩头。” 笑得不行，居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头发，亲密至极，根本没看旁人。 而顾着分辨鱼钩型号的池玥，也没有半分推开他的意思。 大家又在外面呆了一会，说是鱼钩放完，现起了锚往别处开去，带着凉意的海风比白天明显凛冽了许多 。 池玥还说想看完海上日落和晚霞，护工赶紧把毯子和带帽羽绒服都拿出来，而保健医却坚决把他带进去，毕竟这次他独自跟少爷出来，医疗决策压力山大。 郑珉看了看时间，现在工人们做饭，等下六点半左右到达一个避风的岛湾，在那儿风平浪静的才进晚餐，现在干脆大家都回房休息一会儿。 见这么一说，护工和保健医巴不得把人带回舱内。 看着天色，池玥依依不舍。 只见别人都下了楼，厅内只有裴聿依旧坐在沙发上没动，翻着客厅小柜上的几本书。 他便喊了声：“裴……大公子。”求人办事，总得客气些。 对方抬头看着他，却没答话。 “你回房吗？” 对方淡淡摇摇头。 “一直在这儿吗？” 裴聿略一垂目，又抬眼点点头。 “那你能不能帮我拍拍日落，还有晚霞？郑二哥说我房间船尾那位置，从窗户看不到。” “好。” 他让人从书包里拿出个微单大小的相机：“你看看那边海面，只有几分钟时间，要抓紧哦，话说裴大公子拍照应该挺好看的吧。” 裴聿又淡淡回应：“若你要求很高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池玥忙说：“也不是，就麻烦你站到外面，别隔着玻璃，那样拍出来颜色不好看。” 又打开相机，回放之前自己拍的几张晚霞，“我要求真的不高啦，大概拍成这样就好了。就是你会用这个黄斑对焦吗？” 他瞄了瞄护工，悄悄用嘴形说着：“他们不太会用。” 这是德国一个传统品牌的旁轴相机M11，全手动，靠盯着机器左上角一个小小的取景框内的黄斑，转动对焦盘使其重合。他向裴聿招招手，示意对方凑近些，看着那儿。 两人距离不远，淡淡的柑橘香草气息萦绕。医生坐在原处没有凑向前，甚至没看他演示：“你放这儿。我有M9，知道怎么用。” 小男生松了口气：“就知道拜托你一定行。但一件事归一件事，抢我猫猫那事还没完，还有打电话给我爸告状、还有发贴那事。你要是不愿意……也要愿意。” 对，他就是来折腾裴聿的，干嘛要心软，就是要让他吃西北风，“不过你穿好外套，别病倒了赖我。” 裴聿依然冷淡：“好。” 被护工推进那个窄小电梯前，池玥再望一眼这男人在日暮暗光下的侧影。长那么帅，为人却那么冷。下午对视一下明明态度都好像缓和些，现在那人好像就完全没了这回事似的。 “果然与热情的郑二刚好互补。”小男生念叨着，下楼回到舱室。 独自一人，裴聿拿过那台相机，调试一下，机身装着名为暗夜之眼的镜头，光圈还开到几乎最大。 他看好时间，绕船大半圈往外取景。 船身晃来晃去，做饭的阿叔通过厨房的大窗户提醒他别把相机掉进海里，又随口问他这相机多少钱。 他边拍边随口答道，相机加镜头大概就一台家用日产车吧。 把外面切菜的两个男孩惊得哇哇叫，还搬了张板凳让他坐着拍、别掉了。 他轻笑，也不至于这么小的相机都拿不住。 不过要是真掉了，马上跳下海捞了便是。他连命都可以给对方。 拍了好几张最后一抹日光，又拍了几张晚霞下的岛屿剪影。 冬季，夜色降临得很快，转瞬就是深蓝灰的天。他回到船舱内，回放时把一些重复取景的删掉。 不小心往前又翻了一张，是相机里原有的照片。 他忽然心生隐蔽的冲动，再往前看了一些。 虽然不太礼貌，但，好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有一些风景照。 在深南市出生长大的裴聿认出，是本市的城市街道和特色建筑。看来是不久前池玥刚到本市所拍，光影和构图蛮不错。 又往前翻到12月初的照片。 是池玥上个月22岁生日时。 ——肯定不是他自己拍的，估计拍摄者是他刚才比划嘴型的“不太会拍”的护工？与风景照的水平完全不一样。 看出来，是在一个空间很大、装潢却很精致的新中式客厅，他的家人为他庆生。 有一张是那位戴佛珠的朴素老妇，为他戴上翡翠平安无事牌。即便照片没那么清晰，也从满绿色调看得出是稀有的宝贝。 还有江定邦及一位年轻贵妇，一人一边，微笑搭着儿子瘦弱的肩，就是很经典的一家三口合照POSE。 这贵妇应该就是上一世劳累至死的妈妈池茉，这辈子活得好好。 不过现在倒是明白，池玥为什么不想让护工帮拍照——上述照片几乎都没对上焦。 要不就构图问题，只拍了他大半个模糊的头、连脖子都没，要不就拉远拍到一大截地板。 从一段拍了、又什么都没拍到的视频中，可以听出，好在，还有别的专业摄影师。 裴聿微微感到好笑。 ——也是，这些哪用得着他操心。 可再往前翻一张照片，一刹那，他像被定在那里。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终于对焦清晰的一张。 其中那位前世冷血无情的江定邦，居然会对儿子笑得这么纵容； 以及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面的、与池玥长得很像的池茉女士，看着儿子满意至极； 两人共同举起一顶，线条简约却满镶钻石的欧洲中世纪的皇冠，即将戴到儿子头上。 而池玥挤在一起的眉眼和鼻子，调皮狡黠中又带上点嫌弃。熊孩子般的可爱。 其实上一世爱到极致，裴聿也搜罗和定制过好多名贵珠宝，送给池玥。 说他是高精尖学者，其实他很土狗，就喜欢爱人被物质财富环绕的华美。因为爱人值得更好的。 就当那一年生日，裴聿单膝下跪、为他献上一顶金桂叶皇冠时，池玥感动得流下眼泪，戴着不断自拍。 当时他笑宝贝：“发朋友圈吗？” 那时，玥玥一瞬间失神，才慢慢答：“……想给妈妈看。” 上一世，他的妈妈大概只能在微风中、或云层里，见到宝贝儿子。 而目前，相机这张照片中，玥玥被全部家人好好爱护。这很好。 裴聿只觉得重生后的那通电话，算是值了。 哪怕玥玥的幸福里，没有他的一丝影踪。 看拍摄数据还是这个50MM定焦，估计当时拍摄的护工也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这份和谐。 故而裴聿一再放大，直到池玥古灵精怪的熊孩子表情充斥屏幕。 然后他拿起手机拍下来。 ——相机虽有WIFI传送功能，但需要密码，连不了一个外人的手机。 感觉不够清晰，他又拍一次；又缩小些，只框定他父母的手举起的皇冠和池玥的脸，又用手机翻拍了一张；又想再把池玥本人拍大一些，又再调整回放大小、再次喀嚓，却还是没拍清楚…… 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是自己热泪盈了眶。 可就在这时，侧后方，一个少年感的声音却大喝起来：“你在干嘛？” 池玥刚才在房里，也没睡着。 护工给他按摩过僵硬的腰腿，他却一直盯着舷窗外，海天相接的画面从黄到灰。 他不是不知死活，风浪太大的确不敢站到甲板上。不知那可恶大反派帮他拍好照片了没？ 等到护理一结束，他又让人把他送到楼上一层。 怎知电梯一开门，不远的沙发上，就见那人在不断的放大缩小画面，还在翻拍显示屏。 你觉得他是在回放和翻拍日落的风景照？！风景照讲究的就是一个色调和构图。翻拍显示屏有什么意义嘛，画质很差的。 那必须是在偷看他之前别的照片—— “裴聿你这人，怎么这样？” 晚霞余晖已散去，室内没开灯，只有船尾忙碌工人们亮灯透来的些微侧光，茶桌上的茶具盈盈反射着光斑。 只见那狗男人还不紧不慢地把相机一关，还阴沉着脸，不满他的小气一样，走过来递还给他：“试试这镜头的暗光拍摄能力。” 把玩对方的器械，在摄影爱好者来说的确不算什么奇怪。 但池玥简直气炸：他看的肯定不是自己拍的，才难以启齿。还现编谎话，LOW不LOW？ 所以，“你当我傻子啊？远远扫一眼刚才照片里那色调，就不可能是日落，或是现在这光亮下的拍摄内容。哎呀，看不出你还是个变态偷窥狂啊！” 裴聿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就笑了，也不多言，从旁边的楼梯下了客舱。 笑你个大头！ 池玥气得猛按电梯，又与护工回到下一层。 下一层现在当然没了人影，想敲他的门继续骂。 “权哥，那人住哪个房间来着？” 可惜护工也不知道。 他也不至于每个房间都拍门，没礼貌也没理由。 气呼呼了好一会儿，回头想想，他相机里，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啦。 池大少爷开了机，又按了回放键。 ——与日式相机不同的是，德国L牌相机若是回放、关机，再开机、回放，显示的仍是之前那张。 不就他生日时，父母给他戴皇冠的那张么？ 爹还是那个爹，妈还是那个妈。 裴聿总不会没见过他爹妈的照片吧，虽然低调，但父母这几年还是在重要场合，一起露过面。那有什么好翻拍的。 叮！一定是看中他的皇冠。 这个皇冠是百年皇族品牌C家设计出品的，挺中性也挺配自己的，老爸老妈的确费了一番心思，他喜欢。 大概裴聿也觉得不错、想买来送人？ 这种款式郑珉戴一定不好看，那个宽肩和皇冠好像不太搭……哦记得调查资料显示，裴家有个几岁的妹妹。 可能就是想拍下来参考细节设计？ 池玥回想再回想，无论人家想送谁，或问问设计，貌似自己刚才根本没有给人说话的时间。 噗，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他盯着的是人物，或准确说，是自己。 那尴尬了。 不，那是本少爷的错吗？明明就是那狗男人没说清楚。 这客舱层没什么好玩，白花花的只有坚实的铁墙，他只好又回到自己房间。 却让人开着门，看看那反派会不会出洞。 他回放刚才裴聿为他拍的照片，其实光线和构图都挺好。 说是一个海上夕阳，门道还挺多的。 那男人不会只是一直对着那大蛋黄拍个不停，而是拍了水波、拍了云层的边缘，只有在大蛋黄没入水中一半时才正中构图了一张；出现晚霞后又拍了些红云、红霞下岛屿剪影，还有一张靠近岛时拍的高大树木、延伸在蓝紫天幕中…… “嗯，不愧是玩M9的，算是懂点东西嘛。” 又皮痒似的扎护工的心：“权哥你看看人家拍的，看看你拍的。” 护工一向知道少爷没什么架子，便回嘴：“少爷你也不看看这相机，都够我在老家建个房子，我哪会用。” 熊孩子玩心一起：“这是相机的问题吗？这是审美啊审美！” 无事可干的护工，又与他抬扛。 池玥其实不喜欢身边人太过小心奉承，反而是这纯朴耿直的权哥比较合他心意。一时两人吵闹的回声充斥着走廊。 船上都是铁皮，即便装修做了隔音材料，总不比家里安静。没一会儿，全部人都醒了。 先是郑珉出了房门，与他打了招呼后、马上上楼看看晚餐做得怎样了。 再者林三和叶涛也出了门、站他房门边与他说话；他赶紧把两人挥走别挡道：“快帮我看看饭做好没，本大少饿了。” 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守财也带着未婚妻小百合出了门、还扯着让小百合赶紧去看星星、找借口不让与池玥说话。 哼，这些男人真霸道，怪不得裴聿一见郑珉与他说话，就脸黑。 剩下的最靠近他的两个房门，右边是他护工与保健医的房子，那左边嘛，自然就是那个裴大反派住的呗。 果然是冤家路窄。 ——其实郑珉不过是想着，老裴也是医生，万一江氏那保健医搞不定自家少爷的急病，起码老裴是个帮手嘛。 又等了十分钟。船现在非常平稳，估计已经到了那个避风的岛湾，说要在那儿用完餐才走。 那货总不能不吃饭吧，怎么还没起床。 既然这样，就大人大量提醒他该起床，免得他挂在里面。 就像什么侦探里的密室杀人，查来查去，结果最后发现是饿死的。 池玥闭口不言，一抬下巴，示意权哥，出去敲那人的门啊。 护工奇怪，少爷这又是什么新暗号？ 话需要说明白，还当什么大佬？他撇了撇嘴：“敲门。” 护工：“敲谁的门？” 池玥再猛地一扬下巴，还用说吗！ “找医生对吗？” 嗯。池玥翻了个白眼，总算弄懂了。 护工走了出去，右转，华丽丽地敲响了自家保健医的房门。 保健医吓坏：少爷一定是得病了。 冲了进门，才看见一张气得快得病的脸。 不是这医生啊！ 池玥的鼻子狠狠喷了一大口气：权哥要是长点机灵，给你送个老家房子如何？ 事到如今，“你俩回自己的房，关好门，别说一个字，不准偷听。只有我叫你们才能出来。” 向反派赔礼道歉这么丢脸的事，不要让世上任何一个人看见。 等到走廊再次鸦雀无声，池玥才自己划着轮椅出了房门。 又在裴聿的房门前犹豫了一小会儿：死就死吧，能把本少爷杀了不成，最多就骂几句。 反正本少爷不跟他一般见识。 哦很有可能别人也不跟我一般见识。 应该会忽略掉刚才那句“变态偷窥狂”和盛气凌人吧？ 他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依然没有声息。 火气一下子上来：什么可恶的东东，竟然不理人！本少爷向你道歉，你该知足才是。 不是你不跟我一般见识，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么想就觉得，坐轮椅上矮那么多，气场比那狗男人差了一大截。 环视一圈，哎刚好，船舱走廊两边都是有扶手设计的，是因为船如果颠簸得厉害，人们可以扶着扶手走。 与复健训练的款式和高度也差不多。 池玥便锁了轮椅，搬起左腿放到地上，也等不及大脑慢慢指挥右腿抬起、一手揪起右腿搬下来。 再双手扯着房门两边的栏杆，一发力、站立起来。 信不信他站高些，骂人骂得更狠些？ 第13章 第 13 章 撑起的那一瞬，池玥才发现，船的扶手与家里复健器材不同。 不同于，前面是扎扎实实的门板。 什么，你说刚才我为什么不度量好距离？本少爷一个大少爷，做事情还要管后果，那要爹妈和跟班干嘛？ 可惜现在一个兜底的都不在。 那一瞬，他已经认命地接受了后果。 不就是在脑门上磕多一个包么，反正下午又不是没磕过，毕竟要是往后倒，他的骨头更无法承受。反正据说人体最硬是头骨。 下一瞬，门开了—— 估计裴聿也没想到，一开门突然有个人影扑了过来。 比视觉反应更快的竟然是双臂，马上接住那个人影。 好瘦好轻。 忽如其来的一阵柑橘香草味，像是与深埋在骨子里的回忆相撞，从他的鼻尖漫延。 而手臂和胸怀简直像自适应了一般，已紧紧裹挟住对方。 玥玥，是你…… 池玥尴尬了。 现在要是有块豆腐，他想直接撞死在这儿。 虽然小庆幸，没摔倒；但大不幸，他居然对大反派投怀送抱？ 你说这么狗血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知道有多狗血吗？实在是狗血得能原地抠个隧道好吧。 而更尴尬的是，半秒之前，他还忍不住在别人颈后深吸了一口气。 声明：不是他有意，是鼻子、气管和肺不争气。 居然还觉得这反派品味不错，乌木沉香混合着淡淡的男人气息，人如其拍摄，深沉中带着明日曙光的期望。 还微微带着些久远的熟悉感？ 哦对，今天下午他不是给我检查脑袋了么，这男人其实还不错…… 阿呸！清醒一点！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反咬一口，迅速占据道德高地。 被反派抱在怀里，他的双手艰难插进两人之间，又用手掌猛推了一把：“你干嘛突然抱我？想占我便宜啊？” 只可惜他力气实在大不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更像欲拒还迎。 不过总算把几乎粘在一起的两人，稍稍分开了一点。 此时他抬起眼帘，刚好看见男人高高的鼻尖，微微翘起、带着一丝戏谑。 “不想。”淡淡的回答，然后裴聿松开了双臂——一点点。 却吓得池玥双手猛地扒、拉、拧、扯住人家胸前的衣服：“不要啊！” 要摔了，他不想骨折啊啊啊！ 又再次被裴聿的双臂不松不紧抱住，力量恰到好处，让他那社死的手部动作无所循形。 池玥：…… 计划占据道德高地，实则抢成人品低地。 事情都那么狗血了，还能再狗血一点吗？能。 裴聿的暗恋对象下楼来，叫他们吃饭。 池玥简直无语：郑珉你作为豪门二少爷有点逼格行吗，有事没事自己跑上跑下，再不济你可以让个小工下来，或是让你的跟屁虫林、叶两人吧？ 郑珉果然很质疑：“你俩在干嘛？” 池玥连忙解释：“一看就知道我在复健锻炼，却快要摔倒，然后他扶着我啊。难不成我们在跳芭蕾吗？郑二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裴聿：“据说他在我门口做复健。我一开门，看见他快摔了，然后我抱着他以免真摔、给你添麻烦。毕竟江氏大少爷这么金尊玉贵。” 池玥刚开始放下心来，然后猛的一想不对：同一件事，却被两人说出串供的意味，简直是越描越黑。 “郑二哥，我俩真没什么，真心的，你别误会！” 郑珉：“行吧，结束就赶紧上来吃饭，清蒸的凉了可不好吃。” 然后又两步并一步从楼梯跑了上去。 不要啊郑二哥，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第三者啊啊啊！ 计划抢占道德高地，不慎坐实人品低地，没曾想还坠入伦理谷地。 此时池玥没发现，他像已化身《虐恋之爱而不得》剧主角，目光紧紧随着郑珉上楼的双腿，又消失在虚无…… 而此时，裴聿已稳稳地托住他的腰椎和尾椎，把他放回轮椅中。 就像照顾了他多年的护工一样、与他自然而然地协同用力，一点都不生涩。 池玥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只需这样扶住我？” 毕竟在些护工刚来时怕照顾不好，小心得不行，其实他不至于那么废。 裴聿：“我神经学科的。” 池玥：“又不是康复科，你们分科不是很细吗？”这么多年出入医院，他也算半个专业人士好吧。 裴聿再也不答，眼神却在询问，还有事吗？ 池玥想装没事。没事？真在人家门口复健么？这些道理帮他哄哄他的暗恋对象就好了。 决定长话短说： “那个，一是感谢你给我拍的落日照片，很好看，谢谢。 二是，其实我相机里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刚才话说得有点重，也想向你道个歉啦。 三是，你要是想定制同款皇冠送人，我让C品牌的销售与你联系？或者也可以把当时的设计图，专业摄影师拍的细节图发给你看清楚，就不用你翻拍那个不清楚的啦。你要不加一下我微信？” 他尽量表现得有诚意些，为了掩盖道歉的没脸。 裴聿：“不必。不必。不必。”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池玥一下子火气上来。 ……又泄了下去。 可能人家只是按三个问题精准回答而已。大人大量的池大少爷我，就不跟他计较语气了。 才怪！他们之间的过节可没完的：“裴聿，我猫呢？” 对方立即公事公办：“对，正想告知你，小猫的情况。” 其实裴聿刚刚收到助理的微信，开门的确是去通知池玥的。 这时打开图片：“说是刚刚为幼猫体检完……” 池玥：“肉猫？！还肉包呢，想把它当包子馅吗？” 裴聿的眼光轻轻掠过他的脸，些许忍不住笑，又强压下去：“幼龄猫。宠物医生说除了有点营养不良，其它情况倒还好，没有肠炎，也暂时还没发现幼猫常见的寄生虫，但虫卵孵化要两周，所以还得观察。” 他助理拍摄技术也挺普通，池玥已一把拿过他手机，仔仔细细看着那小猫的照片。 上船前，小奶猫离他最近的距离也有一米多，且它也很怕人。但看来宠物医院的环境让猫猫觉得很放松，做完检查又洗过澡，它灰蓝色的毛毛显得更蓬松。 手感一定好软好暖。 不知不觉地，池玥脸上浮现出柔软至极的甜笑。 褪去尖利，像极了上一世软萌的玥玥。 让裴聿差点伸出手，差点忍不住想揉揉他蓬松微卷的黑色头发。 又赶紧把手收回胸前、揉了揉自己硬朗的下巴，最后左臂托右肘、右拳挡住口鼻，眼望走廊深处。 ——幸好坐轮椅的小男生，没看到站着的他的一举一动。 他这五年的远离还好。但只要玥玥出现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就像有无形的线栓住他的目光、鼻尖、手指、甚至心脏，牵动他的一切感官。 裴聿想，他不怕自己沉溺。 此时池玥抬头，嫣然一笑：“大反……不、裴大公子，我加你的微信，你把猫猫的照片发给我呗。” 裴聿想，但他不配对方为他沉溺，或为他欣喜。 于是淡然：“我的生活助理说，宠物医院预计小猫这一系列治疗下来快则十天、最长得14天才能出院。我没空天天转发图片给你，你加他微信吧，他比我有空。” 又从池玥手中拿回手机，点开助理的二维码。 “我为什么要加你跟班的微信啊？”池玥的笑容僵在脸上。转瞬一咬牙，回头对着背后那扇门大叫：“权哥！” 护工早就担心这小祖宗有什么闪失，耳朵都竖在门板上，现在赶紧开门出来。 池玥：“扫这个二维码，门当户对。” 凭什么他一个千亿豪门大少爷，加别人小跟班的微信？！主动提出加裴聿的微信都算他掉价，想加他微信的人能绕地球半圈去了。 权哥照办的工夫，池玥只觉得胸闷透顶：“加完了吗？赶紧送我上去吃饭，饿死个人了。” 电梯上去一开门，大家都已就坐。 十人餐桌上，郑珉已在对着入口的短边主人位就坐；他右手边的靠窗位，守财夫妇已就坐，再下一位即靠近池玥主宾位的是叶涛，而主宾位右首的是林三。 几人下午都玩熟了，林、叶这俩最佳捧哏，也的确是主人家以外最适合捧江氏大少爷场的人。 主宾位的椅子早已贴心挪开，护工推着自家少爷入了席。 这时，裴聿才从楼梯处不紧不慢上了楼，坐在郑珉左首。 人齐开席。 说是渔船也好游艇也好，吃的可不简陋： 林三带来的清爽开胃酒、配前菜金珠生蚝； 然后是头道汤陈年金萝卜脯炖瘦肉，“温补开胃的”； 三斤重的东星斑、蒜茸蒸深海扇贝，这些都配主人家的勃艮第精选，郑珉笑说，“小玥忌凉，但海鲜不能少。这鱼今早才从我那边冰运过来上船”； 再来道姜葱爆炒红膏蟹、焖鹅掌亦，配叶涛家收藏的“女儿红·百年陈”绝版…… 可惜某位小男生实在胃口不太济，吃了一只金珠蚝、喝了炖盅里的几口热汤、吃了一小块沾了浓姜酱油的鱼腹，便只靠温和的姜片老鸭粥撑起食欲。 解释是下午吃了许多甜食，还不饿。 但斜对面，没吃多少甜食的裴聿，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见这两人刚才在楼下抱得紧紧，没一会儿都兴致不高，等下要赶紧问清楚老裴，免得得罪江氏。 郑珉赶紧岔开话题：“来我们家能饿得着你们，就算我输。今晚还有好玩好吃的。” 八点多散席，船便离开这避风处往回开，回到刚才放置延绳钓的地方。 林三：“我们比赛谁先找到那个光标呗。” 叶涛：“你怎么知道那光标是我们放的，不是别的船放的？” 池玥：“管他谁放的，本少爷看见了就打捞上来，谁敢有意见？”决定把自己定义成古代强抢民女的恶少。 王守财凉凉吐槽：“人家的说不定钓不到几十条鱼，结果一耽搁，我们放的600钩钓了一百多条鱼的，被别人拿走。” 呃，对哦。果然人不能太贪，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 不是自己的…… 此时池玥一抬头，却看见两不怕冷的壮男，竟爬到上一层据说是日光浴的地方，晒月亮和西北风。 不是自己的，我也不想要。 话说我真是个聪明善良的小天才啊，刚才无意中触发的狗血事件，竟成功引发了郑珉的妒忌心。 你看裴聿和郑珉两人，都靠得那么近了。恋爱剧的名场面“星空下船头表白”要来了叭？ [害羞]许个愿望：获得好多好多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裴聿被郑珉叫到位于客厅上一层。那里是驾驶室、以及前面的日光浴平台。 现在两人站在平台上，迎着风呼呼地吹。 郑珉穿了件短装薄羽绒，而裴聿还是下午那件B家中长款风衣。 “老裴你眼神好，帮找一下光标，不然我们600个钩白放。” “这些工具会没有GPS，需要肉眼去找？就骗骗下面几人好了。” 郑珉轻叹一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间。你和那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反问：“我想问问你对池玥是什么想法？” 郑珉一听，笑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我一直男、又是世家出身、家里又派我这老二出来拓展行业……我还能对一个做事不怎么经头脑、娇气要哄着、也不知有没机会掌权的二世祖，嗯？” 他们那地区的宗族世家，通常都是长子继承制，别的男丁发扬新业务新渠道，就算他这老二不能躺平伸手，也不是毫无家底的打工人啊。 当生意场上的朋友哄哄、接待几天结下友谊、给江定邦一个“郑家老二办事靠得住”就好了。 把大鳄鱼的儿子放在家里供着？算了吧。 这是豪门世家运作的底层逻辑，用最小成本撬动最大的利益合作。 再说他郑珉虽然对同没什么偏见，但他自己的确只喜欢女人啊。 他便重重叹口气：“哎老裴，你的为人我清楚得很，但在商言商，我跟你说清楚：至少这几天在我船上，你不要去惹那小孩。” 裴聿马上反驳：“我没有惹他，也没打算惹他。” 郑珉翻了个白眼。就刚才他俩抱着的那气氛……哎最烦聪明人睁眼说瞎话。 此时一阵夜风刮来，吹得船上的旗子不停作响。 他向裴聿走近一步，看这一身才突然想起，这件B家外套这款式，还是多年前他在伦敦念书时，带回来给兄弟当手信，裴聿这人挺长情。 便顺手帮对方把衣领翻起来——毕竟伦敦人都这么穿，来挡大风小雨的。 他虚长裴聿两三岁，总不能看着兄弟出岔子。一边慢慢给人翻着衣领，一边还语重心长： “你们裴氏医疗不是与江氏有什么养老合作项目，还进行得挺顺是吧？用得着牺牲你这继承人去巴结？ 再说他老子才46、7岁，比我们就大那么十几岁，叫爹？不叫爹？江定邦起码还能掌权二三十年。就算和他结婚，一个赘婿能得到多少好处？但你在商界争议就大了。 况且你那天不是都拒绝他了？清醒些。” 裴聿并不反驳。 上辈子他没认识玥玥之前，他也不过是这样的人。精准利用每次机会、踩着每个精英人生点稳步上升。世家有世家的视野和规则，不同于暴发户。 天幕上的星星半闪不闪，船上摇摇晃晃的是他难安的心。 下一层船头观影小平台，也有一颗摇晃的心。 池玥紧攥轮椅扶手、看着他俩的举动，急得不行：这么浪漫的星空和气氛，郑珉都扯着你的衣领索吻了，反派你能不能主动一点啊！ 亲啊，亲过去啊！就差那么一点儿。 这时沿着池玥的目光，其他人也看见了郑、裴两人，毕竟顶部不大，且俩人又迎风站着。 林三大声问：“你俩在上面干嘛呢，不冷吗？” 池玥狠狠地瞪了一眼破坏情绪的林三。 郑珉大声笑答：“其实也和下面差不多，你们快进屋去吧，小玥别着凉。找到我们的绳子了，现在船在靠近。我们也准备下去。” 等下面几人进了屋，裴聿再次追着说：“他很单纯。你的示好，会让他误为你对他有意，你考虑过没？” 郑珉：？？？ 单纯？他是没见到那小屁孩有多高傲？还是给自己强行降智？滤镜太厚？ 再说我哪越界了？我再拍肩拍手的，比得上你直接把人抱怀里？连我也想说，你是他爹吗，管的比他爹还宽啊。 这兄弟以前不这样，该不会真对这小屁孩…… 走到舷梯旁，他又催：“行了老裴，快下去吧，冷死了。反正我跟你明说，我对这小男生完全就是生意场的往来。没别的意思，你懂，啊？走吧，看看渔获。” 郑珉当然不懂，裴聿在纠结和痛苦什么。 上一世，在江氏的围剿下、裴氏破产。是他把爱人托付给郑珉，而最终爱人却在江家去世。恶人本就是他自己，他不恨郑珉。 这一世，如果郑珉真爱池玥，他一定会祝福两人，虽然他没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但既然郑珉坦白并非对玥玥本人有兴趣，那他裴聿至少应该要阻止玥玥，不深陷在对郑珉的迷恋中。 裴聿下楼时，见他们几人都集中在餐厅处、往鞋子上套塑料脚套和一次性雨衣，防脏。 他兴趣不大，却被玻璃前那个好奇得不行的瘦削身影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走到离那人几步远的后门边。 却不知如何启齿。 大概现在他无论向玥玥说什么，都只会换来憎恶？ 池玥瞄到裴聿进来，一看就知道他还没把郑珉给拿下，心里不由得大骂“没用的男人”。 但在这丰收时刻，谁还有空谈感情，便隔着餐厅玻璃一直看船尾众人的举动。 玻璃房外，船尾露天处，现在已热闹非凡。 除了郑珉这船东，还有老伯和年轻船员小工等六七人。这时已架起一个脸盘大小的铰盘，随着一阵机器隆隆，很快，外面所有人都兴奋不已：“鱼！有鱼！” 站在铰盘前的阿伯一甩手，就有个不知什么东西，被扔进身旁的泡沫大箱里。郑珉连忙叫个小工拿捞网，把收获的第一条鱼捞起来，献宝似的举到一玻璃之隔的池玥面前。 小男生惊讶至极，又嫌隔着玻璃看不清楚，兴奋大叫：“我看一下。” 等不及护工，自己就划轮椅向开着的后门过去。 刚才就站在门边的裴聿，却连忙退开三步、默不作声靠在厨房门外的墙上。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一世的玥玥沟通，也想看看郑珉又想做什么。 池玥也没理他，轮椅堵在后门，凶巴巴地把整个区域给占了：这人避嫌避得像躲什么末世病菌似的，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又看向郑珉递过来的捞网。 网中是一条比手掌根到手指尖还长的、背是灰色的鱼，现在在船尾大灯的照耀下，片片鱼鳞泛着银色光泽。 郑珉介绍：“开门红。这就是黑鲷鱼，不过这条一斤多，探路的，大的还在后面。” 这时又有几条鱼被放进装满冰的泡沫箱子。叶涛便提议：“郑二，不如让他们把鱼都平摊在地板上，好数数些，拍照起来也酷。” 池玥也满眼期待，嚷着想看鱼填满这平台。 郑珉挥手让船工别装箱，就扔在地板上。毕竟就是带人出来玩的，又不是真为了出来捕鱼的，能把这江氏长子哄高兴了那多好。 源源不断的鱼被甩到地上，有些弹得老高，差点打了蹲地上拍照的叶涛的脸。 王守财也惊讶：“这海鱼的收获能赶上我家鱼塘啊。”正说着，一条鱼差点拍到他屁股上，吓得他哇哇叫。 躲在门边的池玥乐得哈哈大笑，却马上被咳嗽打断。 暂且说不出话来，他便用手机拍了几张照。 似乎不太满意，又把M11摸了出来，远远的拍了他们几个的丑照，还有工人忙碌劳作的场景，还抓拍到有条鱼、突然从船尾处飞过来落他脚前不远。 附近的郑珉马上喝骂了那个小工，怕惊扰到贵客。 池玥却咯咯笑起：“没事，好玩极了，我还想出去看看。” 可外面，玻璃房子前已铺满了鱼，而靠近船尾的都是刚捅刀放血、还有劲儿乱跳的大鱼。 几乎没地方下脚，更别说轮椅想出去。 且一到晚上风大成这样，权哥哪敢给他出去。就门边这风口都怕他着凉，把他全身包裹得像个雪人，还想让他进来些。 大少爷还像喉咙撞进冷风似的咳了两声、偶尔又咳几下，却哪肯听护工的话。 刚才后退到厨房门边的裴聿，心疼到极点：他之前在想什么？既然都不能远离，难道不是“只要玥玥高兴”吗？ 玥玥这么难受，他哪怕能做点什么…… 至少能做到像上辈子那样，在他不舒服时，喂他喝点热汤热粥吧？ 马上进厨房，找到晚上剩下的半瓦罐姜片鸭粥，再次煮沸后盛出半碗，递到池玥一伸手就能接到的距离。 池玥扫了一眼，爱理不理转开脸。 裴聿又等了一分钟，门口的冷风很快把粥的热气吹散。再低声劝：“池少爷，现在不烫了，喝点米汤让身体暖和些。” 池玥凉凉说道：“我可不敢，你还是拿去讨好别人。”这人是真不懂？别弄巧成拙又给郑珉看见。 可此时一阵海风吹来，他又不禁连着咳了好几声，话都说不直。 裴聿眉一皱，一手端碗、一手紧握轮椅扶手，差点想动手把人拉进餐厅。 池玥脸色一变。 护工权哥连忙蹲在池玥身前、双手先握住轮椅扶手，等裴聿放了手、又马上整理少爷腿上的毯子、却暗暗用自己两膝顶着轮椅往后挪到离开风口。 刚才裴公子要是真动了手，这还得了？下肢不便者最忌别人扯他轮椅，特别这小祖宗还是个不好惹的。 权哥又接过碗：“谢谢裴公子关照，少爷的习惯我清楚，我来给他吃。” 赶紧拿碗进了厨房，从刚才煮沸过的粥里再打一大勺，混着刚才裴聿盛出来却已被吹凉了的，捧到池玥面前：“少爷，我煮热的，温度刚好。” 睁眼说瞎话，倒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 池玥愤愤地瞪了权哥一眼：“你喂我！” 还是喝了好几口温热米汤，看着唇色也好了许多。 正吃着，又听一个老伯大叫着什么。叶、林、守财夫妇马上围了过去。 郑珉赶紧走来，向池玥解释：“好像有条大鱼，我去看看。” 池玥：“哎，帮我拿我相机拍一下。会用吗？”示意权哥把M11交给他。 郑珉：“我难道连相机都不会用？” 但看见池玥身后不远裴聿的大黑脸。他不敢多问，赶紧拿着就跑。 只见阿伯不断挥舞着手里的长长的鱼网，好几分钟后大家发出一声惊呼，一条比别的鱼长两倍的白色鱼，甩在地板上，虽然立即捅腮放血，鱼还能蹦起几乎半人高。 郑珉也兴奋，连忙跑过来报告：“大海鲈，邓伯说有8斤。” 又把相机递回来：“怎么没有对焦提示音？我按了好多下。” 等他走开，池玥的脸顿时垮下来。一看全没对焦，糊成一片。 便有点阴阳：“权哥你别灰心，不要以为家里没钱就不会摄影，有钱的也同样不会。” 唯一会用的那人……本少爷不想与他计较。 既然没人能帮自己拍，池玥悻悻地扣着门边缘，想探头出去拍拍这壮观鱼获，又对着门边最近的一条鱼对焦。许是俯得太低，差点没从轮椅摔下去。幸好权哥一手臂抄住他。 又是一阵风吹来，池玥连着咳了好一阵子。 裴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行动又不便，身体又弱，能不能别作？ 可他不自觉伸过去的手，还差半尺，就被对方凶巴巴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连想对玥玥好的资格都没有。 池玥也是郁闷死，他这残破身子，想做点啥事都很难，那反派还一直一直盯着他的倒霉样。 还听见那反派问：“需要帮你拍摄吗？” 他想也不想：“不必！” “我会用这台相机。” “不必！” “我拍照还行。” “不必！” 哼，“不必”三连还击！终于等到本少爷狠狠打脸的时候。 不远处，裴聿终于消停一会儿，低声却字字清晰：“我很不喜欢鱼腥味，也害怕滑腻的鱼鳞，还怕鱼突然甩尾巴碰到我，更怕突然有条鱼飞到我背上。更惨的是我只带了一件挡风的外套。” 所以？ “所以你要报复我的话，可以考虑利用以上条件。” 池玥终于正眼看了过来。 【脑内小剧场】 池玥：磕CP。 郑珉：商业接待。 裴聿：防火防盗防挖墙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裴聿：“……假如这时候你让我出去为你拍照片，我会十分郁闷，觉得被害惨了。且如果还不小心把你相机弄坏，估计你以后还有更多借口、不，更多理由，向我报复。” 他半蹲在池玥身边，挺直胸背，身高足以让他与坐轮椅的小男生平视。 池玥度量着两人的距离，准确说，对方的手、与自己相机的距离，他收回目光，嘿嘿冷笑： “你不就因为我刚才吐槽郑珉拍得不好，想报复么。直接劈手抢过来摔在地上不就行了？绕这么大个圈子也是没谁了。” 又把相机抱得更紧些。 裴聿：？？？ 我以为，我是在委婉地告诉他，只要他开心，他可以让我为他做任何事？ 话说我为什么要摔你相机？为什么要为郑珉报复你？ 池玥长叹一声：“有的人啊，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做到这一步，也是够别扭的。” 裴聿也轻叹着：“我不这样做，那人理都不理我。”又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池玥急起来：“谁说，人家刚才明明这么主动。” 都主动拉你衣领、凑近你身边，人家就差主动亲你了你都不上？郑珉付出多大啊，人家一个传统家庭的。 裴聿默然，玥玥一定是在生气，刚才被我拒绝加微信的事。 作为医生，他经常一进手术室、有可能十个小时出不来；他那生活助理就是开车、跑腿的，比他本人有空。 本着责任到人的医者观念，让池玥或他护工直接联系自己的助理，不是更快吗？ 不过其实刚才直接拒绝也是过份了些，可以加了玥玥、再拉个小群。 他便低声、诚意满满地补足：“池少爷，刚才是我做得不够好。我请求加你的微信，好吗？” 池玥警铃大震：这人要干嘛？他没把握好机会，不是应该赶紧把握去？加我微信干嘛？不妥，不能与郑珉的潜在追求者牵扯不清。 一个纡尊降贵的冷笑：“本少爷的微信，也是你想加就加的？刚才算是本少爷饿晕了头，才提出来。” “刚才拒绝加微信是我不对，我坏透了，”裴聿道了歉，又真诚地提议，“你加了我，可以把我大骂一顿出气来报复。” 池玥一副了然于心：“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不就让我骂你一顿，然后你截图在公众面前，黑我、黑我爹呗。我爸妈让我少在外人面前开口，说句话都得小心出公关事件。你还想把我骂你的东西弄成电子存证是吧？这人坏透了。” 裴聿：…… 偶尔觉得，真的不是江总觉得自家儿子说话太直，怕把对方气死？ ——不，怎么会呢。玥玥会这样想，真聪明。 他重生，本就是为了给予前世悲苦的玥玥，拥有肆无忌惮的笑容和人生。 但他究竟怎样才能与玥玥的关系缓和些？比如刚才两人聊猫猫时，气氛就很不错。 看看船尾的鱼获颇丰，又说：“那么多鱼，你那只小猫看见一定很开心。” 池玥气得：“嘿嘿嘿！” 话都不想搭。现代版的画饼充饥是吧，延迟满足是吧？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没你，我猫猫现在就已经在外面一地板的鱼上面撒欢了。 裴聿连忙补充：“下次我们再坐郑二的船出海时，再带上小猫吧？” 池玥阴阳怪气：“下次你和郑珉，带我和猫出海？” 话说你在和你对象规划未来，干嘛扯上我和我的猫？增加情趣吗? 裴聿澄清：“我说下次我和你，两人带猫出海，把船费算给郑二，要不租别的船也行。” 池玥冷笑不语：租别的船，方便杀人越货？一定是想把我和猫猫扔下水。 裴聿又说：“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带上李武等所有的安保人员，我们租个大船都住下。” 他诚意足够，真的不是只说说而已。 总有刁民想害朕！池玥嘿嘿冷笑：“果然啊大反派，想直接凿了船把我的人一网打尽是吧？话说，真想让我家猫猫吃好多新鲜鱼，你不能去海鲜市场包场啊？” 裴聿：……说得好有道理。 两人都不约而同转开脸，各自喘了口气：和反派说话太累/哄宝贝开心好难。 权哥适时端上两杯姜茶：“您俩歇歇。” 少爷还整天觉得我傻，我也觉得这孩子很傻，包括这医生也挺傻的。不就一层窗户纸？我都想帮他们戳啊戳。 又暗自感叹，不过就算医生坦白，这傻孩子也一定觉得医生别有所图。 此时，把热热的杯子捧在手中，池玥看向窗户外，宁静了许多。 “大反派，我这样说吧，其实你做事情可以直球些。” 权哥默默点了个赞：少爷终于悟了。 裴聿没权哥那么天真：我要是再直球些，他就该脑补到我谋财江氏、害命江定邦。 池玥幽幽地说： “你说你喜欢郑珉吧，你直接那个就好了啊，干嘛非得把我当成假想情敌？是，我刚开始是想拯救他、不让他落入你手，但后来想想，你俩门当户对、强强联合，都是高知大好青年。而且我家王妈说——王妈是谁你别管，就是大佬家都会有的清洁阿姨，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姓王——说你们这儿有句俗话，‘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你让我爸骂我，就是打仔啦，我都认为你是反派了；我要是再拆散你俩，就是所谓的分妻，不是比你这反派还要反派？再加上我性格也不太好，别人一定讨厌死我。所以我也想做点善事，比如说试着撮合一下你们，看成不成。最终你俩成不成一对儿都好，但总不能让你俩一误会就误终身吧？就像我爸妈当年就是这么分的手，十八年啊十八年，再相遇时我都17岁了，所以我奶奶常念叨，岁月催人老……” 这一大段解释，跑题跑到爪哇国。 把头脑没灵光到哪去的权哥绕得，到一边吐血去了。 幸好裴聿这当医生的，从小很擅长划重点。 以上多条内容都不重要，重点的是——“你喜欢郑珉”。 玥玥认为，他喜欢郑珉？ 他是几年前向亲属朋友出了柜，只是因为前世爱过而无法再爱，同时也的确为了挡联姻。 且他根本没对象、也没在众人面前有任何弯的表现。再说郑二怎么看也是钢铁直男吧？ 想请问玥玥，是怎么能将他俩拉一起配对的呢？ 池玥一直没停嘴，现在说到：“……我奶奶说，相由心生，你喜欢他都表现在脸上了，但我觉得郑珉还是没看出，那你应该坦诚些向人家表个白。第一次被拒绝不用害怕哒，我爹当年也是被人拒绝了成千上万次，才赚到第一桶金。” 裴聿：江总那是挺励志的，但这关我什么事？ 池玥：“你也可以和我谈谈进展，我给你点建议。最终你俩成了，我也不求什么婚礼坐上首，就当日行一善了。” 裴聿一阵心酸：如果我是他爹，我也想让他少点开口吓人。 冷静梳理知识点，一开始，他以为玥玥喜欢郑珉、或至少是抱好感的。还好玥玥实际并没这样想。 但更大的问题来了：原来玥玥不但认为他和郑二有一腿，还想撮合他们，还当成日行一善来积福？ 他正想澄清—— 对哦，如果想和玥玥交流，就可以在他面前扮演“正在追求别人”的角色，满足他日行一善的愿望。 重点是，玥玥怎么教，不就是玥玥想让喜欢他的人怎么做？ 便突然改口：“那池少爷觉得，我应该怎么追求郑珉？” 池玥：“你自己想啊，老师都说要独立思考：‘什么都来问老师，是老师帮你去考高考吗，啊？’” 裴聿：……同款高中老师。 但他不愧从小就是学霸：“我已经想到个好办法。不如这样，先对老师试试，你觉得适合了我就去对他用。” 顺势想抓住池玥近在咫尺的手。 池玥一把甩开：“呵呵，你这招欲擒故纵，用我来挑起郑二哥的妒忌心是吧？不行，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况且郑珉也聪明，万一他一下子就看穿我们没啥，那我就白白被占便宜还得罪人。” 也是很有原则了。 很会抓重点的医生又说：“就是说，挑起妒忌心这招，对着像郑珉那样的人无效，对吧？” 玥玥提出这想法，意味着就是对于他本人很有效。 小男生认真想想，点点头：“对着像我和郑珉这样的聪明人都不太有效。” 医生先是无语：能认为他裴聿与郑珉之间能有一腿的人，哪来的自信自称聪明？ ——不，玥玥就是聪明，你看他就很会保护自己。 池玥终于有点为人师表的自觉：“虽然我人不能借你，但道具可以借你。不如你先行动一把，去教他怎么拍照，不就有话题交流了？再进一步，你看这相机按键也小，教着教着不就握上手了？” 裴聿顺势而上：“你演示下怎么握上手？” 再往自己的手略扫一眼，干净空荡，啥也没拿，正好一起“研究相机”。玥玥那只白皙的手覆上他的手…… 池玥先向玻璃窗外扫了一圈—— 船尾地板下过一场“鱼雨”，全员都玩疯了。 郑珉双手扣着一条鱼的头，用鱼尾追打王守财；而鱼塘·王也毫不逊色，用带鱼去捅郑珉。两个傻子。 但，就算人家现在玩得这么专注，怎知道郑珉啥时候回过头呢？不就正好又看到，他与裴聿纠缠不清吗？ 首先，他最讨厌狗血误会，这就是虐恋的开始。 第二，他不要再成为恶毒男配、不想陷于人品漩涡。 第三，他是江氏太子爷，“与人争男友”就算只是传言，都有失他的逼格。 故此，他自己推着轮椅往后倒了半步、离开那人范围，打开相机：“权哥，我来教你，按这个……看这里……” 那只白皙的手覆上了护工粗糙的大手。 小脸还一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大聪明样，问：“大反派，你看懂了没。” 内心承受一万点暴击的裴聿，低叹一声：“懂了，不用再演示。” 池玥一挥手，深藏功与名：“那就快去吧，按为师教你的办法。” 裴聿只好套上脚套和一次性雨衣，拿上相机走出船尾，来到郑珉身边：“郑二，长话短说，江氏大少爷想让我教你拍照。” 郑珉不疑有它：“我刚才没拍好是吧？还真不太会用他这机子，拿来我再试试。” 裴聿递过去，却没放手：“重点不是拍照，重点是让我教你。” 郑珉：“我干嘛要你教，大概给我说说，我摸索一下不就会了？” 可是两个豪门兄弟一对视，郑珉像突然get到什么，又有点疑惑：“他想‘让你教我’？” 你终于懂了。裴聿轻挑眉。 郑珉又问：“怎么教？相机这么小，我们两个男的手把手摸来摸去……他为什么要我俩做这事啊？” 裴聿：“你开MCN公司的，还问我这个问题？怎么捧红你那些小网红的，人家网友啊客户爱看啥，是你决定的？你招待江氏长子来玩，他想看这个，你不干？服务客户的思维呢？” 说得好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怎么个“服务”法？ 刚才裴聿迈向船尾那一刻，已在心里模拟了整套信息差逻辑： 池玥想看他们两人重叠——抱歉他实在说不出“纠缠”——必须安排。 但他们两人是绝对不能让叶林王等人，以及船上所有郑家员工，目睹任何暧昧。 他俩迅速达成共识：两人社死是小事，得避免裴郑两个家族层面的社交灾难。 根据老祖宗的“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透视学原理，他们要做到的是： 由池玥的视线作为端点、发出一条射线，再从其他几人的位置向这条射线作垂线，会得到一个交点。 他和郑珉只要处于这条射线上、这交点的左与右—— 那么由池玥看来，他俩就是重叠（纠缠）的“峰”；而其他人看他俩，只会是距离最远的“岭”。 幸好，郑珉很有商业原则，就是对大客户的需求毫无原则。 故而刚才裴聿进行了商业思路的降维打击后，在那一瞬，虽然郑珉的脸色风云变幻电闪雷鸣，但行动上还是能合作的。 “郑二，你往你右手边平移两步，听我口令，走得自然些，一、二、停！现在这样，你抬起左手小臂，然后你的右手……” 现在他俩呈现在门外众人眼里的，就是郑家二少与裴氏大少，有着近十年友谊的两人，在交流这个L牌相机与技术宅摄影心得。比如怎么把死鱼拍摄得像活鱼，或把活鱼拍死、再拍成活的。 但仍坐在餐厅玻璃屋里的池玥，现在所见的就是，郑珉的手握着相机，而裴聿握着他的手，再一点一点接近他的脸颊…… 叮！终于重叠在一起。 池玥露出个毕业班老师、或是看着儿子成人的老父亲的欣慰笑容。 就是再喝一口姜糖水，呸，怎么变苦了？ 幸好他俩还挺会感恩老师，没一会儿就双双跑到他面前报喜：“老师，你看我们练得怎样？” “恋得挺好的，继续恋。” 池玥按定凉凉的心、比了个爱心。 这厢，忙活了近两小时，一千米长的、600个延绳钓钩终于全收了上来。面对着满地活蹦乱跳的鱼，船工们好不容易清点出最后的鱼获。 “少东家，可喜可贺，数量比平时收获都要多多了！” “多少？” “刚好二百五。” 是挺二百五的，郑珉扯了扯嘴角：“放生一条。” 公子少爷们都拍足了照片。 连池玥也与两条稀罕收获合了影——在他的左右两边，郑珉兴高彩烈提着那条8斤多的大海鲈、裴聿满脸嫌弃提着一条差不多有五斤的红斑王。 就是这“人鱼人鱼人”的照片怎么看怎么怪，中间的“鱼人鱼”要是去掉，就变成完美的CP合影。 小工把鱼获装箱的装箱，活养的活养；把地板冲洗得干干净净。而船长再次起航，回晚餐时的避风岛湾过夜。 凌晨时分泊好船，风平浪静。 既然没那么冷，大家决定围坐在船尾的大不锈钢料理台上，一边看星星，一边吃宵夜。 几十年经验的老渔翁邓伯，负责给他们切鱼生。 看着几条大的黑鲷、真鲷、章红，被他熟练地剥开鱼皮、起出最适合生吃的那块鱼肉，再用鱼生刀切得片片半透明，果然口感又弹又糯。 池玥身子弱，专门给他用姜水涮熟了再吃，刚熟的鱼片口感也极脆极鲜。 鱼头鱼尾迅速让厨师陈叔拿进厨房，煮生滚粥；灶头大蒸锅里猛火蒸着刚收获的青石斑。 油锅里炸着小杂鱼，煎些仓鱼和带鱼块，口感咸香，自古船员们都以此伴大锅饭，及时补充体能。 又早就选了几条一斤多大小的鱼，剖成两半，在外头的炭炉上烧烤；还有冷库里带来家养猪的薄嫩五花肉。王守财也去卖弄了一把手艺。 本来同坐这张长方形大桌，裴聿还想利用“横看成岭侧成峰”定理安排座次，但郑珉让他放弃这想法，毕竟太近、容易让池玥看出破绽，或演得太过火、惹别人怀疑。 休闲时间也不讲究坐次，裴、郑两人夹着池玥坐。 郑珉：陪大客户； 裴聿：陪大宝贝； 池玥：他们感恩。 郑珉这主人家亲自分鱼生芥茉，一个个递过去：“小玥，你的；老裴，拿着……”难免有些微小的手指接触。 裴、郑：不小心碰到； 池玥：哇塞当众发糖。 清蒸鱼首先上了桌。裴、郑各夹起一块香嫩鱼腹，往小男生碗里送。 郑：服务客户； 裴：照顾玥玥； 池玥看看左右：他们心有灵犀。 烤鱼也很快上桌。 厨师刚才把鱼头鱼骨鱼鳍都起了煮粥，所以现在摊开在大盘子里的，是像蝴蝶那样对称的净鱼肉，靠鱼腹处相连。 鱼不大，守财夫妇分食一条，叶林这两捧哏的分食一条。裴、郑都想与池玥分一条。 池玥强烈推拒：“不用客气，我食量不大。你俩正好合体。” 那边四人全竖起耳朵：“什么合体？” 池玥突然想起裴郑两人肯定不想马上公开，忙认错：“你们别误会，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可他俩夹着池玥坐，怎么分呢？托盘摆在池玥面前，裴聿从左边夹起，郑珉从右边夹起。 但两人不知怎么就起了攀比之心，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分别把对应最外侧的鱼背肉吃光，还一点一点往中间侵蚀。 裴：“喂郑二，你吃得会不会太快了？”玥玥没得吃了。 郑：“小玥吃鱼腹啊，最嫩最好吃的我都留给他的。” 裴：“你就不能留一些给我，待客之道呢？” 郑：“我和你还讲究这个？” 对，他们之间还用得着讲究？池玥一脸满足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好甜。 突然，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不知是烤鱼太苦，还是嘴巴太苦。 看来玩大了？旁边两人都吓坏。 裴：赶紧宠溺玥玥； 郑：立即慰问客户。 连用纸巾擦脸都左右对称整齐划一。 自认为应该像老父亲一般慈爱地看着他们终成眷属，池玥边哭边解释：“我嗑的CP太甜，把我甜哭了……” 王守财凉凉吐槽：“这脑洞也是没谁了，吃个鱼都能脑补两兄弟有一腿。” 池玥默默地投去个“老王你不懂，但希望你尊重他们”的佛系眼神。 裴郑二人不敢申辩，多说多错。 凌晨一点。今晚天气太给力，满天繁星在蓝黑天幕下闪亮。喝过啤酒的其他几人，都爬到顶部的日光平台晒星光。 这一天耗能太厉害，幸好过一小会儿端上来的鲜甜鱼粥和乳白鱼汤，完美填补了池玥那空落落的胃。 见少爷神色恹恹，手下哪还敢给他疯玩，连忙左哄右劝回去洗澡睡觉。 裴聿想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让人隔绝在外：“实在抱歉，少爷身子骨弱，今天这折腾我们都怕他累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都是医生，人家的决策也是对江定邦夫妇负责，怎能难为同行。 裴聿只好交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马上过来叫我，我也是医生，二三线值夜班是常事。” 门无情地合上。 让玥玥哭泣，哪怕是“喜极而泣”也不行，证明方向错了，好学生要知错即改。 池玥在房里休息了好几小时，心脏莫名的悸动早已平息。 他每一个多小时问一次护工，“成人之美”计划可以开始了没。 又用手指捅醒身边已趴下的年轻人。 陪夜的护工小安：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哦对，出去看看目标2号回来了没……没呢少爷。 池玥：那你再去看看目标1号睡得怎么样。 小安：睡着了…… 池玥再捅他：给我去提醒保健医和权哥，别睡过头了！ 小安：命苦…… 离陆地好几十海里的岛湾边游艇上，只有驾驶室上方一盏大灯高悬。 万籁俱寂，怎么还有人没睡呢？ 主要是郑林叶三傻，一直在船顶看星星聊人生喝啤酒。 于是受苦受难的江氏医护三人组，也一直没得睡。 又玩闹了三个多小时，整整两箱啤酒喝完、烤鱼都吃完，三傻终于醉熏熏地打算回房睡。 时间将近凌晨5点。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从驾驶室到甲板层，是较陡的铁梯。 郑珉最后下来的，来到最后一级没扶稳，还差点没摔下来，被不远一个壮实男人扶了一把。 富家少爷们普遍习惯了身边跟班马仔众多，也没留意谁扶着他。 郑珉刚想收回手，只听见那人客客气气跟他说：“郑二少爷，我扶你回房吧。” 不是他们那边人的口音，也不是珠三角口音。 他眯着眼睛认了认：“你是……江氏的人？现在很晒吗？” 这个戴着全脸防晒口罩的人，就是池玥的护工阿权。 还很想大吼：“赶紧给我去睡！” 才怪，权哥不敢说话，只摇了摇头，不敢再开口暴露身份。当然，他也不敢反对自家主子的意见。 只能把郑珉稳稳当当扶下甲板层、再下楼梯来到客舱层。 权哥半扶半扯着他，来到某个房门前，正想开门进去—— 郑珉：“哎这不是我的房间，我房间在那儿呢！” 他站在走廊这一嚷，声音巨大、回音还巨响。 把扶着他的权哥、以及还躲在自己房间隔门听墙角的池玥和小安，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破坏他们计划的人，是住在另一端的王守财，因为就他对捧江氏臭脚一点兴趣都没。 叶、林两人不用说，同醉。小安亲眼看见他们各自回了房。 但为什么不担心裴聿听见呢？ [星星眼]许愿：段评和章评多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与池玥的房间一墙之隔、裴聿的房内。 话说几小时前，他回到房间，刚想锁门洗澡，就发现房门无法反锁。 裴聿回想一下：下午他只不过是小憩、没反锁过，还真没留意房门锁是好是坏。 现在都快凌晨一点，叫船工来处理，也不知会不会修锁；且今晚打渔，他们都忙了好几小时，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船在海上，相当于是个“密室”，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试下浴室的门能反锁，他赶紧简单沐浴完，换上睡衣尽快睡觉。 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虽说是富二代，但他同样有三年当住院医的经历、才能取得执医资格。在值班室里小休、两天不能睡也算是经历不少。 故而入睡时，留了个心眼，浅浅而眠。 值班经验告诉他，一般人最困的4到5点，正是意外高发的时间段。 果不其然，5点一到，有个人摸黑进了他房间。 正当那人俯身、察看他的睡眠情况时—— 他一握住那人的手腕、翻身而起，顺势把那人按在床尾。 “裴公子饶命！” 那人小声惊呼，脸上还戴着一个全脸防晒面罩。 同时裴聿也凭声音把来人认了出来，就是江氏那个姓高的保健医生。遂放松力道，小声喝道：“贴墙站着，好好说话。” 作为一个富二代，总得掌握一点防身术吧，上次就说李武等保镖团队那是真打不过、免得无谓受伤而已。 但手长脚长的他，总比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厉害些许。 高医生只好一五一十，把偷袭事件原委告诉房间主人： “一开始，是打算把裴公子您麻翻了之后，江氏三人随便哪一人躺在你身边，拍了照，然后一份威胁你，一份威胁偷偷发给郑二少，在你的友人面前黑你。” 仙人跳没跑了。 猜拳猜输了的高医生，成为“被躺”的那个，本来等下有人会进来拍照“取证”。 见裴聿脸色阴沉，高医生马上补充：“但少爷今晚改主意了——他打算不用这样的下策，改了上策——撮合您和郑二少。” “上策？” 听他这么一讲，裴聿闭上双目，一句话都说不出。 虽与郑珉这生意脑兄弟各有目的、但目标却是一致，不过是想哄玥玥开心，闹着玩。 而玥玥却真真切切想把别的男人送上他的床！ 愤懑、委屈、无奈、心痛，酸甜苦辣不停翻涌的同时，前世的光阴，却再次呈现在脑海中。 * 前世，当时他与玥玥已深爱一年多，以为这就是永恒。 而那时【89L】贴子被揭出来，他被全网间接指认为害死池妈妈、害惨玥玥的凶手。 他只想向玥玥解释，自己是无心之失，并不想害他的爱人。 而那时玥玥伤心得病倒住院，一直不肯见他。 但一个病人说不见他有用吗？ 所住的院，就是他们裴氏医疗旗下的医院，哪有医护不听集团太子爷的话？他想见谁不行？ 所以第七天，池玥仍不肯见面、不肯听他解释时—— 他直接让护士开门，直闯单人病房。 只有那名四十多岁的护工大叔，在病床上的玥玥说“不见”之后，拼命拉住床帘、劝说他出去： “大少爷，我会帮着你劝说小池。但你这样逼他、不是让他更伤心难过？你是要他听你解释、还是想他状况变得更糟？” 而他当时说的是：“他不会变得更糟，更不会死。就算是成了植物人，我也能养着他一直到海枯石烂，大不了上ECMO、上CRRT。” ——这是一种生命维持手段，价格昂贵是其次，关键是使用时患者是没有意识的。是一种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冰冷的，对纯粹躯体的病态占有。 他不要玥玥走。 好兄弟郑珉与他一起过来，见这架势连忙劝架：“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别吓了小玥。我们先走吧。” 又隔着帘子叫了一声：“小玥，好好休息，我给你看着老裴。” 两人拉扯中，不小心把帘子横着撕下一大块。里面池玥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 破碎的布料，也像裴聿半颓唐的心—— 他这么说，是因为当时虽然外人不知详情，但裴聿知道裴氏颓势已现，很可能十分棘手。 于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加重语气：“他既不愿见我，那就拜托郑二你把他带走。趁他现在还没病得要上呼吸机时。” 同时望向被自己扯破的帘子里。 池玥看向他的眼神，已空无一物。 再多说一个字，他的心也会痛，便不再奢求解释，大步离开病房。又把自己的所有现金与不动产转给郑珉，付玥玥的治疗费。 他想与爱人生死与共。 但如果死到临头的是他，他却要爱人活下去。 听说第二天，在郑家的照料下，池玥转去了别的医院。郑珉一定会代他保护好爱人。 而后来他逃亡国外、潜伏、两年后翻盘灭江氏。 才知道那已是他与玥玥的最后一面。 * 现世。 在这窄小的船舱中，听人这么一说，裴聿一开始是有冲动想闯进池玥房间，马上说个清楚明白。 可当回想从前，他只想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其实这算是侵犯**未遂，但他竟连向池玥兴师问罪的勇气都没有。 再者高医生也连连低头认错： “裴公子，他心肺功能很弱，今天一天他也很累，刚刚才休息了没多久。求您缓一缓再和他说。” “我答应他给您下chun药的要求。他追问，是‘wei哥’吗？我说，对头。但您查看，我不敢骗您这专业人士——实则是wei哥他妹，维C。” 裴聿：…… 高医生又说：“且他就恶作剧一下。他知道今晚的事李总管肯定要反对，专门找个由头发脾气、让李总管跟不了他上船。” 原来中午玥玥不让李武上船是早有预谋，小猫只不过是个借口，不然还会有别的理由。就知道玥玥病了这么多年，不会如此不知死活。 高医生继续护主：“我们江总和夫人都是明事理的，少爷也就偶尔犯个浑气气他们，其实少爷很乖很单纯，就是爱刷些奇怪短剧。” 他很努力解释，可脸上还戴着为掩饰身份的全脸防晒面罩，随他讲话一动一动的。 让裴聿无语得像掉进显眼包的窝。又慢慢问：“那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高医生忙说：“听说郑二少爷喝醉了，就请您让他在您房间睡一晚。” 裴聿：…… 就在这时，恰好听见门外郑珉的大叫：“哎这不是我的房间，我房间在那儿呢！” 把门内的高医生也吓得立马站直。 房内的两名医生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诊。似乎郑珉很快被人带回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好几分钟。 在裴聿的允许下，高医生悄悄打开门，把头伸出去，盯着走廊远处看了看，再重重地点头示意。 关上门回来说：“Plan A把他送上您的床，失败；现在执行Plan B。” 就是把尊贵的裴大公子您，送上郑二公子的床。 裴聿长叹一声。 高医生又说：“这块毛巾就是喷了些糖浆的水，但您假装它浸满七氟烷。” 这是一种强效吸入性麻醉药物的名称。 裴聿黑着脸，皮笑肉不笑：“他是想让我一睡睡到明天早上呢吧，还想我能与郑二相亲相爱？” 对方也很诚实：“这是我搪塞少爷的话。您别管，装就是了。” 既是这样，作为常出入手术室的神外医生，也敬业地装得像是因全麻生效而肌肉松弛的效果—— 就是，瘫软得与死人无异。 演得太专业了，个头比他矮小的高医生差点没力气把他拖出两步。还是阿权来搭了把手，才能弄进郑二公子那儿。 郑珉房里。 一米五宽的大床上躺了两个大男人，其中一个还因为喝酒和吃烤鱼，呼吸都带着酒气。 裴聿受不了这气味，把脸转向另一边。 守夜的护工小安把少爷推进来时，池玥怎么看，这场面怎么不对劲儿。 遂下令：“把大反派的脸转过去。” 高医生轻轻把裴聿的头转去郑珉那边。 可他手才刚放开，嗖的一声，脸的方向还原了。 池玥吓了一跳：“你不是说他晕了？” 高医生昧着良心、与多年的医学素养，举了麻醉不足的例子说：“做手术时病人的手脚都会乱动，要做得不好，还会跳起来，袭医呢。” 池玥：哦…… 反正就觉得他俩这样躺着一点都不搭，反正他俩好像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哪里不对劲儿呢？ 对，气味完全不相投！ 裴聿身上那乌木沉香味儿多好闻啊，郑珉这咋回事呢？臭死了。 池玥赶紧拿手巾捂着鼻子：“权哥，给郑二少刷个牙，再擦个脸、擦个身。” 江氏三人组：…… 难道我们不是正在干坏事吗？ 池玥轻斥：“快做，太臭了，你让大反派怎么下嘴。” 权哥还真被迫去拿了生理盐水湿巾等，装模作样擦了一轮：“少爷，好一些了，但喝过酒这是胃气，只能让裴公子忍耐下。” 池玥还想表示不满意。 高医生劝告：“少爷快走吧，要不等下裴公子因为chun药起作用醒来，到处找人压，那就不好了。” 说得对！但为什么不早说！ 三人推着池玥，飞快逃出郑珉的房间。 裴聿又等了近十分钟，终于整个客舱层恢复宁静。从床上坐起、查看兄弟是醉了但没生命危险，就悄悄回到自己房间。 可他再也睡不着，一直看着舷窗边天色发白，便又翻身起床。 上一层到甲板，呵，守财夫妇已在船头你侬我侬。 他也不靠近，就在船舷边，用手机拍着朝霞、等着日出。 不知若有机会给池玥看时，他是会嘲讽拍得单调呢，还是这破色调呢，还是认真教育他，“应该拿去给郑二看”呢？ 肯定不会一脸崇拜：“你拍得真好！能发给我收藏吗？”然后加他微信。像上一世般纯真。 八点钟，其他客人包括郑珉这船东，也没有起床的迹象。他与守财夫妇先用早餐。 一边吃，船慢慢开往另一个岛屿群。 据邓伯说十点到达后，可以钓鱼；主岛有小码头、能上去玩；要是贵客不讲究冬天不下水、还可以浮潜，这季节水很清，今天气温有20度。 他们三人玩了会儿扑克，风小了又绕着船看风景。 结果人家夫妇又跑回去，说是补眠，但更有可能是抱着吻着、就情难自禁。 裴聿：……切，你以为我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上辈子play得有多happy你们知道吗。 可现在呢？ 跨越一世，对方不记得吧，他如何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若对方记得，恐怕只有那句“不见”。 裴聿想找池玥说清楚，只可惜估计昨晚折腾，江氏主仆似乎都没睡醒。 他只好独自在客厅看平板。 许久才见权哥上来请厨师备早点：“少爷醒了，想在房内用早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裴聿也回到楼下客舱层，恰逢权哥端着炖汤进房门。 他马上让权哥告诉池玥，他想见见他的“小老师”。 权哥第二次出来时问：“裴公子，有什么需要我马上转告给少爷的吗？怕耽误您的正事。” 这是豪门跟班很委婉的推托之词，意思就是主子“不见”。 这时再追问什么时候能见上面，一般会收获跟班的一大堆借口。 池玥房内。 “裴大反派要见我？他说什么事？” “没说。” 池玥又追问：“他发现了昨晚的事没？” 权哥想了想对方的神情：“不知道，看样子好像有点急，但不像兴师问罪。” 昨晚他们不是做了坏事么？ 池玥马上反驳：“怎么就兴师问罪了，我们明明是在帮他。” 说是有理有据，但他磨磨蹭蹭吃早饭，一勺一勺地把汤喝得一口不剩。 又慢慢思考：裴聿应该是来感恩自己，让他与郑珉**一刻的。就像古装剧，成亲后第二天都要带着新妇给爹娘敬茶。 其实他俩不用那么孝顺。 哦不对，郑珉就没那么孝顺。他为什么不来？应该是起不来床吧？原谅他。 啧啧，没想到裴大反派这么能干。 眼看着小祖宗的思绪飘到西天去了，权哥适时提醒一下：“您不想见，那我直接告诉他。” 听了权哥的话，池玥奇怪： 难道我脸上写了我不想见他？……好吧，其实说真的，不太想听他说，他们两情如何相悦、昨晚如何和谐。我是大佬，不是居委大妈。 又思索良久，教育权哥： “你不懂，老爸常说做事要有目的。 比如’拒绝一个人’这目的吧，就得亲眼目睹他被打脸后，一脸茫然错愕、后悔不已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面如死灰、肝肠寸断形销骨立…… 要是我不在场，怎么目睹，就没达成我目的不是？要是我出去见他，他不就达成他的目的了？ 况且就裴大反派那张脸，我骂他变态偷窥狂、他还能笑，说不定他那啥表情肌有问题……反正没意思，那就不做。” 一个大佬，不能随便让人看穿心思。 这也是他的千亿富爸爸教的。平常人要听江定邦一席话都很难，现在就当是大道理免费派送了。 觉得少爷这理有点歪，但说不清哪错了，权哥果然再次被绕晕。 “这问题先放一放，”池玥端起手机，“玩一局吃鸡再说。” 再玩一局……再一局……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拿了三个MVP。对于横扫PUBG的本大少爷来说，手机版实在是小case啦。 高医生看准时机，终于找到间隙为裴大公子说话。便催少爷锻炼下。 池玥点点头，是应该活动活动。 高医生热情提议：“去船头扶着拦杆站会儿呗，空气清新。” 马上被拒：“不去，就在房里。” 高医生继续游说：“船一个小时前到了个岛屿，海水像蓝宝石那样，又没风。” 小安早上给池玥活动过关节，现在他感觉有点力气。 便从床上挣扎起来，借助双肘拐，使出浑身劲儿、拖着那条废物左腿，慢慢一步步挪到舷窗边：“海嘛，哪儿看不到。” 高医生：“您总不能一天都呆在房里。” 池玥：“好主意。” 他就是这么计划的，反正吃喝都有人伺候。 这游艇设计的打渔功能原因，客舱层的密封大舷窗的下沿，比海平面只高一点。 故而这样几乎平着看水面，海水颜色会更深些，也不怎么透明。 大少爷嫌弃：“去年跟我们一起去夏威夷的，记得是你吧？起码也比我们屋子前那泻湖的水好，才能叫蓝宝石。” 高医生：“真没骗您，少爷去船头那位置看看嘛，高一点看下去，美得很，下面的礁石啊贝壳都看得一清二楚。” 池玥撇撇嘴：呵呵，想骗我出门，我今天赖死在这儿了。 虽然打完游戏，对于为什么一定要赖在房里的理由忘得差不多。 但做人就得坚持，坚持复健，坚持不出门。 裴聿一直坐在自己房里、开着房门等。 看着刚才拜托过的权哥和保健医进出了几遍，端过食物和茶点进房。估计再问他们也会推说少爷在休息。 玥玥肯定没病，不然江氏几人早就火急火燎。 他站起来到门前，恰逢高医生再次经过。 对方只是朝他摊了摊手。终究是捧着江氏的饭碗。 “硬闯”这种事只能发生在戏剧里，也许霸总可以横，豪门世家没有横的资格。 明面上的规矩：池玥是贵客，他裴聿虽也是客，但别看都是豪门之间，池玥真追究起来，是害了主人家郑二甚至郑家。 他想起前一世，通过那张被他亲手扯坏的帘子，与病弱的玥玥最后的对视。 这一世，他把池玥托举回到江氏。里面是他想见的人，但他能做的只是站在这里；亲手建立的秩序，此刻成了困住他自己的牢笼。 这不也是他重生后最果断坚定的决策吗？ 现在有父母、整个家族为他托底，没有人再可以欺负玥玥，也不会再有人敢像上辈子的自己那样，不顾他的意愿闯进他的房间。 不会有人再胆敢让江氏长子露出那种，破碎到空无一物的眼神。 在池玥那儿，他与世人再无差别。 这结果让他满意。 还没走开的高医生，许是想到昨晚得益于裴公子的配合、才让他不被少爷斥责，提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少爷现就站在船尾的大舷窗边。” 裴聿失笑：“你是让我吊威亚下去与他说话？”且船的舷窗本就是密封，有机玻璃才能承受海上巨大的风浪。 高医生讪笑。 裴聿摆摆手放人家走，又在走廊踱了好几步。 这一层的船头位置也有个较小的能坐四人的空间，也有张小茶桌。上面搁着个灰灰白白的大螺壳。 他无聊地捻起它，左看右看，又抬头见有个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船工，正在上楼梯。 灵光一闪，裴聿向那名黝黑皮肤的小年轻招手：“今天水温如何？能游泳吗？” 记得早上听老渔民邓伯说，今天能游。 年轻船工以为这位贵客要游，迟疑一下，毕竟这些公子哥儿细皮嫩肉。 裴聿又说：“不是我游。是你能接受这水温吗？如果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件事，有酬劳……” 池玥房里。 几人互相抬扛得正好，舷窗外不远的水面，突然冒出个人影。 原来是个戴着浮潜镜的、皮肤黝黑的精瘦男生。1月寒冬，竟然在水里游泳，这也太不怕冷了。 此时水中的人不经意向里张望，许是发现窗户前有人影，又仔细朝玻璃里一看—— 阳光透过舷窗，照在客舱里穿着月白睡袍、却拄拐而立的纤弱男孩身上，一张脸白皙精致，眉眼弯弯。 是昨夜见过的那个坐轮椅的漂亮小少爷没错了。 年轻的船工暗喜，要完成裴先生的任务。 便踏着海水，举起拿着个灰白色大螺壳的手，兴奋地向舷窗里的人打招呼；螺壳“笃笃”两下，轻轻敲击着舷窗下方。 权哥认出，说这是船上的一个小工。 池玥又往前挪了半步，整个人靠在权哥身上，松拐、手指隔着厚玻璃、指着船工手里的螺壳、又指指自己：“能给我看看吗？” 隔着厚玻璃啥都听不清，不过凭动作估计就是索要这东西。裴先生说，要引这小少爷自己出来拿。便指了指甲板。 舱室里的漂亮小少爷微微侧头，似乎思索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可爱笑容，又重重一点头。 有新奇好玩的，池玥忘了刚才夸下的死都不出门的话。 支着拐杖拼命挪回屏风内的床上坐下，让人帮他换衣服，又急忙转移到轮椅上。期间还听见郑珉敲门但没进来，说要是池少爷休息好了，可以用午餐。 吃什么饭？上去找那年轻船工玩去。 再说到郑珉。 刚不久前他终于醒来，一看12点了，厨师早已把食材备好。他便挨个儿叫人吃饭。 最后进了裴聿的房间，悄悄问：“今天还要‘服务客户’吗？” 他宿醉后在自己房间醒来，是一点都不记得昨晚谁把他送回房，更不知道谁又在他身边躺过、谁又目睹过他与别人躺在一起。 裴聿从刚才就在房间里看了差不多两小时书，伸个懒腰，带点泄气：“我连大客户的面都没见着，怎知道！” “上来呗。他总不至于不吃饭吧。”郑珉转身出门。 难说。裴聿放下手里的书，跟了出去。 怎知郑珉来到房门前一个急停—— 退无可退的裴聿自然伸手轻挡一下他的背：“小心。” 原来池玥也出了门。 这大少爷看见，郑珉是从裴聿房里出来的。呃，郑珉在裴聿房间，有什么奇怪。 可他还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贴在郑珉背上。——他俩昨晚睡都睡了，当众摸摸背也没啥嘛。 当目光延长至下一个房门：小百合姐姐走在前面，而王守财也是这么亲密地搭着老婆的背……一对儿才这样。 废话，睡都睡了，当然是一对儿。 裴聿这时才踏出房门，一见池玥，嗖的一声马上收回了手——玥玥千万别误会啊。 一见裴聿躲闪的目光，池玥点点头：实锤！ 昨晚他们是在郑珉房间；今早肯定是意犹未尽，故而刚才又在裴聿房里继续“干活”了吧？你看要不是我拖着不见裴大反派，他们就没机会了吧？ 今天的日行一善居然躺赢，不要太满足。 也是，娃大了，有他们的人生，他们自己会跑剧情。 池玥再次露出个佛系老父亲的喜忧参半的笑容，大声打招呼：“郑二哥裴医生早啊，哎，百合姐老王哥早。” 见此，裴聿心思一转。 眼光轻扫到守财夫妇已经上楼，他缓缓地、又带着点刻意亲昵，再次搭上郑二的肩，手指重捏一把：营业。 而郑珉这兄弟不防他这一手，顺口笑骂：“X，老裴你干嘛？” 在池玥眼中，郑珉欲拒还迎，不要太娇羞。 想到昨晚有漏洞的计划。原想Plan A把醉酒的郑珉引至裴聿房中，可能他俩互相还会脑补是郑珉走错房、错有错乱、他们发生了点什么。 但昨晚最终实现的是Plan B。 毕竟裴聿睡下时在自己房间内，醒来却是在郑珉房中。以裴大反派的智商，甚至有可能发现是他们江氏几人动的手脚。结果人家完全没发现、或发现了也没在意。 刚才为什么会在房里纠结那么久，早点出来玩就好了。 小男生放下心来。 因池玥乘电梯，郑裴两人走楼梯上去时，利用这半分钟，紧急商量今天的营业原则。 想起昨天的横看成岭侧成峰，郑珉带着后怕：“难不成今天还要‘远近高低各不同’？” 昨夜能经受兄弟们的眼光审视，今天光天化日……好想把“宁折不弯”四字刻在额头上。 “不，”裴聿摇摇头，缓缓吟诵：“只缘身在此山中。” 必须要摊牌了。 [星星眼]求段评多多的～感谢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来到甲板层的玻璃客厅，池玥抬头环视，刚才黑皮肤的年轻船工早就搭着一条干毛巾在玻璃门外候着，便赶紧招手让人进来。 船工打开门，先向二少东家打了招呼，双手捧着那有一个手掌大的螺壳，奉到漂亮小少爷面前。 池玥接过时，又吩咐：“给他一杯热水暖手。” 仔细一看，大螺壳没刚才被阳光穿透时那么好看，背上有小块小块珍珠光泽，但估计被海水浸泡和打磨，露出里面灰白的质地，还有好几条深刻的刮痕。 又笑着问，怎么今天这么冷还下水游泳，这儿的水有多深等等。 行动不便的他，对别人的经历更感兴趣。 郑珉一边泡茶，也拿过来把玩：“这种个头的螺，记得我小的时候都不多了。阿升，哪儿捡的？” ——毕竟他只在游艇首航与父兄同乘，哪记得这东东本就在船上？ 叫阿升的年轻船工悄悄看了裴聿一眼，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说，吸一口气潜下去，大概就水底两三米的礁石缝摸到。 郑珉顺嘴说了句：“当个烟灰缸倒挺不错。” 也就随手搁茶台上。 池玥便笑着示意那小船工：“赶紧拿回去，你的宝贝，别让你东家说着说着就贪了。” 可海边少年纯朴，毕竟这东西的确就是楼下那层当烟灰缸用；就是裴先生让他拿来做局、骗这漂亮小少爷出门。人家还这么为他着想，笑得又好看。 年轻船工拿回时，就有点讪讪的。 这时小百合也随口一说：“这东西我好像在哪见过。” 这下，年轻船工就更像被烫了尾巴似的，连忙申辩：“没有，这我捡的！” 池玥护着他：“一个两个的，抢人家小孩子的东西干嘛。” 但识人最多的郑珉看出有点不对，但想着自家员工，稍后私下再问。 可小百合也不岔说她要抢小孩东西，又在手机里翻呀翻：“我昨天还真在船上见到差不多的螺壳。” 这一说，郑珉想袒护手下都不太妥当。 正要沉声问时，坐他另一边的裴聿忙解释：“是我，让这小弟拿了这东西，引起房内池少爷的注意。” 又转向池玥朗声说：“因为早上我几次说想见您，您手下都拒绝了。只好出此‘下策’。” 重重地咬在“下策”两字上。 刚才那年轻船工开始支吾时，同为驭下者，池玥也感觉不对劲儿。维护郑珉倒是积极。 再一回想起小船工刚才游泳时，分明好像专门盯着船尾、看他在不在、故意演示给他看—— 此时见裴大反派这样一说，实在高兴不起来：“裴大……公子你为什么要这样？” 在无人注意、但只有斜对面的池玥看到之处，裴聿又捏了把郑珉的肩，施施然： “为了当面感谢池少爷，成人之美。” 吃定池玥愿意为他与郑珉的所谓“CP情”保密。 成人之美？看来以裴聿的智商，从郑珉房中醒来，就猜出是他池玥所为。一个反派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脑子。 池玥好久才憋出一句：“你……也不用太客气。” 裴聿再说：“没有没有，应该的，我还想给您敬茶呢。” 被架上火炉的池玥：“心领了，你们过得开心，我就老怀安慰。” ……大家看他俩打什么哑谜似的，纷纷问：“我们昨晚错过了什么？”“敬什么茶？” “不用敬，我自己喝就行。”池玥带着老父亲般的佛系笑容。 错过了一个亿啊孩子们，你们这两个兄弟，已经变质了啦。 可惜嗑CP的快乐，这个没法跟守财夫妇、叶林这几人分享。 又端起递过来有一会儿的茶，喝了一口。呸，凉了的茶还真有点苦！ 刚才被裴聿又捏了一把的郑珉，被迫营业而满头大汗。 忙岔开话题：“今天天气还不错哈哈哈哈。” 听他说天气，又见外面天暖，其他人都来了兴趣，又问水深不深。 被解救了的船工阿升手一指：“还好。礁石那边有群漂亮小鱼，可以游过去看。” 这一说，林涛叶三起哄：“吃饱了浮潜去。” 郑珉见厨师示意可以用餐，便让大家先用过午饭。 这时池玥又见，裴聿低声向郑珉提建议：“既然天气好，我们不如像昨晚那样在外面的大桌子吃。” 郑珉马上说，这主意不错，还能边吃边看邓伯切鱼生。 这两夫夫真是夫唱夫随啊，感情呈爆发式增长。 这样他很快就能完成KPI。 池·老父亲再次深感满意。 护工把他推出后门时，郑、裴两人已安排大家，按昨晚的位置坐下了。 昨晚的位置？对，池少爷又被两人夹在中间：噢耶又能看到他们暗戳戳发糖！ 八斤大海鲩放血后经过一夜排酸，味道刚好。最年长的渔民邓伯为他们分切，每人每次几片。 郑珉马上拿过一小碟，递到池玥面前：服务贵客。 裴聿迅速用公筷夹起，放进姜水涮过：照顾宝贝。 两人配合得真好。池玥满意地吃下去：“的确很鲜嫩，好吃。” 大家都分了一轮。邓伯又切出一盘。 郑珉再次拿过一小碟，递到池玥面前； 裴聿再次用公筷夹起，放进姜水涮过。 两人配合得真好。池玥勉强给了个笑容。 邓伯再切出一盘。 许是被称赞，甚至都还没等其他几人分完，裴聿长臂一伸就拿过、用公筷夹起，放进滚姜水涮，又夹给池玥。 吃了两份，微饱。池玥自然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裴聿还说：“池少爷，我们的心意你一定会接受的是吧？你这么成人之美，毕竟昨晚你给我们带来这么美好的体验。” 不知为什么，竟让池玥听出咬牙切齿的意思。难道他不该是很满意才对？ 郑珉发话：“老裴，好了别玩了。” 见正宫出言制止，池玥才想起：裴聿老是给我夹，让郑珉吃醋了。不妥，我怎么能拆自己磕的CP呢。 马上把他没动过的鱼生都奉给郑珉：“郑二哥你吃吧。” 郑珉：“那我代劳。”毕竟大客户吃撑了可不行。 可裴聿那呆子，却马上又从郑珉手里抢回来：“池少爷你吃。” 池玥好想给裴聿呼一掌：傻孩纸，你对我表达感激可以下次，但你俩才要过一辈子的。 又递过去给郑珉：“郑二哥你吃吧。” 可裴聿再次拿回放到池玥面前：“池少爷，你吃吧，等下我再给别人夹。”真诚的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诚意。 郑珉：“老裴，你别强人所难了行吗？” 裴聿：“这不就照你的意思，大家陪着池少爷开心么？” 郑珉：“有你这么玩的？” 裴聿：“我怎么了，有什么让池少爷不开心了？”又问，“池少爷，你不开心吗？” 被问懵的池玥：我现在该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无论答开心还是不开心，他们俩都有矛盾啊。我只是不想拆CP，放过我吧！ 池玥左看右看，扯了扯他俩袖子—— 让你俩感情爆发式增长，没让你们爆发吵架啊。 算了，吵架也是增进情趣之一。 不过你看，这就是真·情侣啊！连吵架都吵得那么无聊。就像我爸妈“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能重播一个晚上…… 就是夹在他们中间，总觉得没什么胃口。一定是太饱了。 守财等四人：虽然，我们的确都是来陪这江氏太子爷玩，但他们三人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吃得大半饱，林三又提起等下游个泳。南国海上，虽是冬天，但今天气温有二十度，太阳大、又没风。 郑珉笑骂：“别跟人家吃这行饭的船工比。” 叶涛：“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 直男郑珉便随口笑怼：“不行就认。” 可他这句话一出，裴聿不知怎么回事，把茶杯不轻不重的拍在这张不锈钢桌子上，砰！ 让大家都收了声音。 郑珉也微微吃惊，裴聿这教养，怎么会？便问：“老裴你怎么了？” 裴聿也不解释：“没什么。” 全部人都不知昨晚的送入房，只有池玥和裴聿知道。 池玥：完了完了，肯定是裴聿没让郑珉满意，都说出“不行就认”这种话。 便向裴聿投去同情的一眼。 而恰好裴聿又向他柔情万分地回看一眼。 接收到这一瞥，池玥警铃大作：不要啊，我不想拆CP，不要拿我引发郑珉的醋意。 完全不知情的郑珉也毫不客气：“老裴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事说个清楚明白。” 裴聿：“我有什么没说清楚？你说啊？” 郑珉：“你说清楚什么了？我就奇怪，我怼人家两句不行，你激动个屁？” 裴聿：“我哪激动了？你也给我说清楚。” 郑珉：“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小玥少爷，你给评评理，你说他刚才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池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拉过袖子都不能把人拉一起，现只好摊开双臂搭着两人的肩，老气横秋：“听我说一句……” 可裴聿任由他搭自己的肩，手臂却马上绕到后面，把他搭在郑珉肩上的手拿下来。 郑珉这也不乐意，直接一拍桌子。 池玥：心累，这俩摆明扛上了。今天这糖硬得像石头，实在有点磕不动。 守财等几人赶紧帮着劝架，才把两人说得没继续升级矛盾，把话题硬生生扯回游泳。 其实郑珉这东道主刚才否认钓鱼，考虑是江氏这病弱小少爷又不可能下水，难不成把贵客扔船上吧？ 便游说大家，都只在船头垂钓。 垂钓引起了池玥极大兴趣，毕竟昨晚他就想自己钓。 “钓什么鱼，昨晚那些吃多久都吃不完。”那俩傻货不想玩，让找个人带他俩下去游。 这边王守财夫妇一商量也说更想游泳，估计昨晚的“鱼雨”把他们腥得怕了。 许久没出声的裴聿插话：“我钓鱼。” 池玥一听就惊呆，他钓我也钓，那不是又得呆一起，连忙提醒：“你不是说怕鱼腥味？” 裴聿：“泡在鱼的洗澡水里，不是更大鱼腥味。” 池玥：“你应该感受到的是，纯洁的海水环抱着你。” 裴聿：“周围还飘过半条死鱼。” 又隔着池玥，直接对郑珉说：“我陪池少爷钓鱼，你陪他们游泳。”既平静又执着。 没救了。池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绝望。 他自己拆自己CP……难不成睡了一晚，就想把郑珉甩了？裴大反派做不出来吧？看不出他这为人啊？ 他们两人明明昨晚睡前都很甜……总不能只解释为“男人很善变”吧，我就不怎么善变。 叮！池玥突然灵光一现—— 今天的矛盾，很有可能源于他们昨晚根本啥也没做成。 一直在怪罪裴大反派性格不好，有没想过另一个问题？ 想到昨晚裴聿被麻醉药迷倒、也下意识转开的头，是酒气啦。该说服郑珉少喝酒吧。 究竟是为他俩不分妻再努力一把，还是撒手不管他俩死活呢？ 人美心善小天使和关我屁事小恶魔，一直拉扯他这颗七巧玲珑八卦心。 第20章 第 20 章 他们停在群岛其中一个荒岛边缘，离岛岸不到一百米，水深大概就七八米。 不是常规航道，据说是郑家大哥大嫂发掘的“私家后花园”——当然，来玩可以，不可以建设。 新净浮潜服和鱼竿都备在船上，毕竟这是自家用的游艇。 池玥呆在船尾，看机械臂把平时贴在船舷上的一米多长、一米宽的浮潜平台，平着放在水平面上。 不愧是大实在的粤省豪门，这设计既能打渔又有游艇的功能，就比他们家在东海那艘摆谱的实用。 他们那艘大两倍，外观是华丽了，层数是多了，却不能打半条渔，且肯定钻不进这些岛屿群。 见裴聿真没去换衣服，池玥叹口气：等下能劝一个是一个，比如说先游说大反派，接受恋人与他并不相同的卫生习惯。 人美心善小天使还是战胜了小恶魔。 况且，连他自己也暗暗感到，小恶魔除了“关我屁事”，居然还带有“教人分妻”的幸灾乐祸。 ——不行，奶奶找寺院的大师给他看过，命薄就得多积福，日行一善。 不多会儿，郑珉只穿一件T恤和薄长裤走出来。 池玥的希望更大：毕竟郑珉这受大了两岁，应该更能包容大反派的任性吧？ 又眼睁睁地看着—— 郑珉走在最前面，带着叶林守财夫妇四人、沿铁梯走到浮潜平台：“带你们做个热身。” 又让四人穿好救生衣，还演示了穿救生衣的方法。 郑珉连浮潜服都没穿，一定不会下水（抛弃裴聿）的对不？ 小天使小巧的脑袋狂点：对。 那厢。 守财夫妇不急着下水，在平台边坐着，两腿放下去适应水温。 但郑珉与叶、林两人打成一片，看谁能先把对方推下水。 结果却被看起来最傻的两人合力推下去。一沉进水里又马上一蹬露出头：“哇，好冷！”顺势泼了一身水给那两人。 弄得那两人也赶紧跳进水中：“水里还暖些。” 三人又在水里扭打成团，而船工已及时再扔一件救生衣给少东家。 离水面近两米高的船尾，池玥长叹一声：果然，郑珉那人就打算下水玩。可怜的裴大反派又被无视。 不过他被无视关我啥事，反正三傻倒还挺好笑的。 又乐得咯咯笑起。 裴聿一直站在他后面不远，盯着小男生笑成花儿一样的精致侧脸。 被盯着的池玥发了个抖，那目光要是箭，早把他射成刺猬。 这厢，老渔民邓伯带了个小工，在给他们准备鱼竿与合适的钓钩。 被架上梁山的池玥灵光一现：钓什么钓，回房睡觉。 反正都躲了一个早上，他不介意连下午和晚上都在房里装死。 池玥正想让权哥把他推走，却听见身后那人终于开口：“池少爷该不会想一直躲在房间里吧？” 大少爷的嘴角抽了两抽。 他的千亿爸爸教育他，作为一个大佬，不能这么容易让人猜到心思。这会很没逼格。 裴聿又开腔：“作为一位很牛逼的王者，池少爷一定不会被人猜透心中所想。” 对！所以池玥马上反驳：“我怎么会躲在‘房间’里？我只是躲在……”又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可以躲得舒服的地方，发现没有。 “躲在……躲什么躲，钓鱼去。” 裴聿微微一笑。 于是就有了这么诡异的一幕：船头观景平台相距3米的标准海钓距离，有两人在垂钓。 而心思完全不在钓鱼这件事上。 怎么看出来的呢？两根鱼杆与心情随波荡漾，是每条鱼都不会中计那种荡漾。 邓伯偶尔一提醒，两人发现连鱼饵都没了。 大少爷的解释是：“姜太公钓鱼，只钓有缘鱼。” 医生不解释，向邓伯求助：“我们的线又缠在一起了。” 最后池玥把鱼竿往护工手里一塞：“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另一边，裴聿也把钓竿交给小工：“谢谢，我也不钓了。” 池玥马上开启怼怼模式：“啧啧，看不出来一个医生也挺没毅力。” 裴聿：“原来你也知道这样挺没毅力的。” 池玥一滞，又一摊手：随便怼，我是咸鱼我怕谁？ 让权哥也玩一把海钓，池玥离开船头，自己慢慢推着轮椅，来到右边船舷。 通道不宽，一侧是船栏扶手，一侧是落地玻璃客厅。 身后，裴聿却追着问他：“池少爷，鱼不钓，说好了帮我的事，也不帮了？” 干脆摆烂到底的池玥：“坦白了，我也从来没追求过别人，只是觉得摸小手这方案不错。但具体你还要做什么，我建议你看看短剧，比如前一段时间刷的，《商界大佬与白富美先婚后爱净身出户她成首富他强撩签对赌：股权换你一夜》。” 吃惊于对方竟能一口气念完片名，裴聿：“……我就不吐槽剧情了，你觉得短剧里什么霸总，与真正的商界大佬有一分相似？” 池玥理所当然：“就因为一点都不像、才看短剧啊，要不我直接天天盯着我爸看就好了，很无聊的。哎你应该看的是里面的恋爱技巧，懂不？老师都说了，同一类题型要会融汇贯通。” 裴聿：“原来这就是前几天，你扮黑涩惠大佬把我抓回去、想逼我登记结婚的原因？” 池玥脱口而出：“不是……算是吧，这样你不是就爱而不得了么。” 裴聿：“那为什么后来又改成撮合我与郑珉？” 池玥想也不想：“我人美心善。” “但请问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郑珉？或者他喜欢我？” “你要是不喜欢他，干嘛一看到他与我们几个人玩，你就脸黑？不就说两句笑，难不成我们还能压你的人……” “你懂什么？” 打断他的裴大反派，样子变得有点吓人。 我怎么就不懂了？ 池玥的灵光再一现：等下，话说昨晚，郑珉该不会是想当攻吧？不不不，裴聿怎么能当受呢？ 他正纠结着，究竟是扭转自己，关于裴郑两人攻受的定位？还是想办法游说郑珉放弃当攻？还是游说裴聿，受着受着就习惯了…… 却被船下不远处海里的嘻笑声吸引—— 原来是守财和小百合两人游着泳，一个逃一个追，追上又抱；小百合泼水，守财躲无可躲、一下子钻到水中、却突然从水下钻出、把老婆抱起举得老高。 她在尖叫他在笑，又自然而然、旁若无人地吻到嘴巴像粘合。 “真好啊！观察发现，真爱之间像自带结界似的、隔绝外人。明明另外三傻也就在不远处游得欢。”池玥喃喃说道。 “因为与爱人相拥时，旁边一切都是浮云。所谓的苍海桑田、海枯石烂，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互相只想把对方镶在自己体内、或成为对方的肋骨。”裴聿也低声诉说。 烈日与海风，吹不散萦绕怀中柑橘香草的芬芳。 池玥又幽幽感叹：“你说你和郑珉，啥时才能到达这境界……” 可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句话，却划破他的思绪： “池少爷，可我要是一直没喜欢上郑二呢？” 闻言，池玥目瞪口呆。 许久才反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裴聿轻叹一声：“因为我喜欢的根本不是他，他也不喜欢我。他是直男，喜欢女人；第二我的确已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我爱而不得。” 池玥立即说：“谁啊，我帮你把人抓来？” 裴聿手一抖：“能放弃强之爱的想法吗？” 这时，池玥才后知后觉：“那你昨晚不是骗了我？” 裴聿淡淡反问：“池少爷，请你一点一滴全盘回想下，我哪句话说过我喜欢郑珉？” 池玥一回忆，发现的确如此，勉强挽尊：“反派常常口是心非。” 没一会儿，又长叹一声：“不纠结了，其实我觉得郑二哥不太适合做受，毕竟块头比你大，这样两人摆一起没什么美感。但要让你做受，我也有点接受不来，毕竟你太面瘫，通常面瘫的是攻。” 裴聿嘴角抽了两抽：“谢谢你毫无根据的抬爱。” 皮笑肉不笑，果然像面瘫。 池玥正想怼他，才察觉—— 他俩正站在船舷边。 对，站在。包括他自己。 许是他一直盯着船下这对夫妇的举动，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抓握着船边栏杆，慢慢站起。 ——它的高度与复健时助行器高度相似，是他容易发力、不容易前后晃动摔倒的高度。平常在家，体力尚可时就想锻炼下，免得右腿也全废掉。 但那个当医生的似乎挺担心他摔下去，此时左手同握着围栏，就在他左手旁边不远，而右手环抱着他的胸腹。 居然还让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此时池玥每根竖起的毛发，都在凶狠质问：为什么！ 裴聿毫无负担地胡说八道：“刚才突然有股恶灵上了身。”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池玥深吸一口气，大喊：“恶灵退散！” 却被医生再次托着腰背、让他准确落回轮椅上。 “……” 不得不接受帮助的池玥，故意不看海面也不看对方，差点把脸埋进身旁的落地玻璃窗中。 半天才哼哼唧唧：“裴医生，如果你再帮我个忙，不要告诉别人你抱过我。” “好。” “想想不行，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秘密，要不我没什么抓手。” 小男生又嘟嘟囔囔，盯着玻璃里自己模糊的脸，不知在懊恼些什么。 闻此，裴聿朗声轻笑。 池玥似乎也发现这提议蛮傻，先是扑哧，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裴聿背靠船栏，不远就有两个池玥。 一个在他左手边、伸手即可触碰，笑得很傻很天真； 一个在玻璃中恍惚、像来自前世，笑容比阳光明媚。 与玻璃中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察觉不过是倒影，心又空落落。 他又转身对着蔚蓝大海，低声倾诉：“作为交换秘密，那我告诉你，我喜欢那人的事情吧。” 池玥顿时竖起耳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所谓的爱而不得，就是，他的灵魂，已经不存在在这世界上。” 裴聿的声音很低沉，说得又慢。 让池玥有足够时间套上个短剧模板：“就是说，他失忆了？不对，成植物人了对吧？你们家族就是医疗集团，有大医院有高科技，却治不好他？还是上……天堂了？” 裴聿轻轻一笑，又把目光投向海天交接的地方。 池玥又说：“那就是你的白月光呗，哎呀歌曲都会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样想想，你们的爱情停止在最美好的时候，那你一想那个人，哇塞怎么看怎么美。跟你说，一旦人相处久了总会相看两生厌、每天都得吵架。” 裴聿摇摇头：“我不会和他吵架……我只会在他受伤时质疑他的伤，在他因病心情不好时强迫他治疗，在自己情绪和事业低谷时言语刺痛他，在整体形势难以逆转时抛弃他。” 池玥：“……你要不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裴聿失声大笑：“反正我又无须否认自己渣。” 只是无法停止去爱—— 那些手把手一起吃过的羊肉串，你第一片肉，我第二片；雪糕你一口、我一口；把西瓜挖成日月潭，看谁不小心挖穿“湖底”； 也不知两人怎么这么合拍，睡觉时连腰和双腿弯曲的角度都一样； 像守财夫妇那样的花式接吻？他们估计可以写本《三十六式》；或者在更亲密的体力活动中，他们就像本就是一副只有两块的拼图…… 但那只是他们难得的甜蜜时光，很快就不复存在。 渣就是渣。 “那你渣得还挺诚实的。话说即便你这样对他，他也没趁你睡觉时、把你剁了吗？”小男生吃瓜吃得香甜。 “没有。”裴聿看着海天一线沉默良久，才艰难启齿：“他只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仅留给我两个字，‘不见’。” 继续吃瓜的池玥：“原来真是去世了？说什么‘不见’呀？” “肯定是不想见我。”裴聿低声说着，“是别人转述他的遗言。那时，我没资格陪伴在他身边。” 一滴泪从内眼角垂落，但他马上转到一侧，又以指尖悄然刮掉。 池玥抬头看看身边人，由于拼命压抑深呼吸、而微微耸起的肩。果然反派都是有故事的。 “那人只留下‘不见’这两个字？” 他没得到医生的回答，但侧面一看，剧烈起伏的肩背似乎没否认。 又说：“哎哟裴医生，说你念得书多吧，只听到两个字，你就没想组组词？说不定他说的是‘不见不散’？” 裴聿突然转过身，目不转睛盯着对方。 弄得池玥心里有点发毛，不停解释： “你就没考虑过，听到他说这话的人，只听了前一半？” “但也不对呀，你说他都留遗言，就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呗，还怎么个不见不散法？在天堂不见不散？总不成让你也赶紧升天吧？哥你千万别升天，人间还是很美好的。” “因为单是不见这俩字吧，除了不见不散，或者是‘怎么不见裴聿来看我’之类？” “如果说不想见你，按我们说话的习惯，中间也得有个‘想’字吧？” 他越解释，声音越小…… 裴聿的声音，莫明的有点冷：“你挺话唠的。” 和玥玥一样。 “不然呢，就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要是还口不能言，那我得憋死。” 裴聿也记得这一句。 是前世双腿完全性瘫痪的池玥，在他俩认识的第二天说过的。神色并非自怨自艾，却如春草般随意生长。 池玥又说：“反正你又不在他身边，对吧，怎知道别人是不是听漏了听岔了。要不你把当时在他身边的人，抓来问个清楚——” 闭嘴是因为突然看见，医生的眼圈霎时泛红。 池玥连忙抱头：“我错了呜呜呜，妈妈常说不能对去世的人不敬，刚才就当是我随口乱说好了，要打别打脸。” 许久，听见身边稍稍沉重的呼吸，他慢慢松开抱头的双臂。 是裴聿，单膝蹲在他身边，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脑袋：“没人会打玥玥，大家都疼爱玥玥，玥玥最可爱了。” 轮椅上，小男生轻声呢喃：“我竟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无法抑制地，他消瘦纤细的手抬起、伸向医生的脸侧，不足一寸之际又蓦地警觉、慢慢地收回、半握成空拳。 医生那双凤目一直凝视对方，既期待又惶恐。 几个深呼吸过后，池玥再次慢慢张开手掌，食指中指甚至触到对方额发…… 再猛地收回。 “裴医生，我……也不知怎么了。要不哥你坐着歇会儿？我陪你聊聊其他开心事呗。” 又不经意用眼神制止了护工权哥的靠近。 权哥该机灵时还是挺机灵的，进了客厅拖了张真皮马扎出来，到船舷边、离他俩两三米的距离就放在地上推了过来，弄出好大声响，又赶紧退回船头。 裴聿坐下、把头靠在身后的落地玻璃门上时，池玥不要太羡慕。 毕竟轻便轮椅的背一般只设计到使用人背部一半的高度，且有轮子和推把、再往后推也离玻璃有半臂距离。 他只好用双臂在后面一交叉、再把头枕上去。看着同一片天空。 裴聿稍有点不忍、而伸手托住他脖子，却又被他轻轻推开：“别动，我自有自的乐趣，累了就放下手。” 拖网式鱼船的围栏不矮，坐着的他俩，刚好只能看见冬日湛蓝的晴天。 在池玥终于感到手累了而放下来时，才发现两人居然享受了从见面到现在，最平静而宁静的独处时光。 不经意侧过头，才发现，侧后方倚在玻璃幕墙的裴聿，目光的焦点并不是在天空，而是在……看他？ 池玥的疑问没发出之际，裴聿转过头继续望天，一边解释：“刚刚我是见你转头看我，以为你想对我说什么，才看的你。” 小男生撇撇嘴：“你要是说一声‘池玥你真帅’……” “嗯？” “看本少爷我赏不赏你一个嘴巴子，这样调戏我。” “所以我不会。” 两人带着笑意的目光，终于自然地撞在一起。 池玥又自顾自说道：“哎你也别怪我自恋，但我刚才还真的觉得你是在看我，就像昨天你不是看了我相机里的照片么，我居然感到你是在盯着我，所以才对你发脾气。” 裴聿默默地收起笑意。 小男生大方一笑：“抱歉啦，当时骂得挺难听的是不？又怕你对我爸妈有什么不利，又想着你与郑二哥的事，又怕我就那么绑架你、强制你一下，结果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我，那不成罪人了……” 裴聿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喜欢的那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当年，我也送过一个类似的皇冠给他。” 池玥呆了呆。 “所以你说对了，我是在看着你的照片。忍不住翻拍，的确也是因为你与他长得那么像，非常抱歉。” “啊？难不成你没有对方的照片？” 裴聿默默点了点头。没有人知道，他的爱人存在于未来，前世这个时间节点，他们还没相互表白；且目前看来，是不会再发生表白的未来。 “不会吧，你俩啥时候谈的啊，就算中学时候也有手机了吧？” 见对方没回答，小男生停不住嘴： “你们家不会残忍到让你用老人手机吧？我以前有个同学爸妈怕他玩手机，居然只给他买老人机！只能打电话！你说**不？后来我同学只好悄悄去奶茶店打工，好几个月才攒钱买到智能手机。” 裴聿扯起嘴角勉强笑下，仍不答话。 池玥又再次后知后觉：“哎你喜欢那人，你说他长得跟我很像？有多像啊？他几岁了……我是问他哪一年出生的？是怎么去世的？” 对方没回答之际，池玥已自行再脑补出一个世界： “哎你说他会不会投胎到你以后的孩子身上，天天变着法子来折腾你？就像我妈小时候就常说我是小讨债鬼。不过好在你当他爹，就可以随便给他起个名字，再天天罚他抄名字一千遍。噢但你这么爱他，一定会很宝贝很宝贝他吧……” 医生一双凤目里，逐渐笑意盈盈。还忍不住伸手到小男生的后脑勺处，轻轻一下一下地梳着柔软微卷的头发。 小男生也眉眼弯弯，甚至微微垂首配合对方的爱抚。 却又见裴聿很快勾起嘴角，话却说得慢慢悠悠：“池少爷，你这么关心我，该不会是有点喜欢我？” “什么？” 听清楚后，池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裴聿用手轻扣对方的后脑勺，挺背俯身，凝视对方，上挑凤目里有种意味不明的引逗： “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把那个男孩整个人生都糟蹋了，最终还因为我而伤心致死。该不会，我稍稍表现出有些痛苦，你就被我迷上了？” 好容易理解完他的话，池玥突地眼光一暗，猛地扯掉他的手。 丝毫没顾及他的手仍缠着自己的柔软发丝，甚至指甲把自己白皙的脖颈，都刮出一道血痕。 裴聿的手再次伸向他的脖颈：“啧，玥玥你这么不小心，我给你检查一下，别动。” 在池玥看不到之处，神外医生伸向那道血痕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啪”的一声，池玥已举起手，重重给了他脸上一巴掌。 “滚！……权哥，过来！” 在一头雾水的权哥保护下，池玥很快离开甲板回到房间。 只剩下裴聿一个人，矗立在船头。 池玥，你不该给我希望。像我这样的人，不配。 他在船头站了很久，直到权哥上来喊他：“裴公子，我们少爷的情况不太好。” 玥玥！ 不待护工说明情况，裴聿已经冲到楼梯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刚才，池玥回到房中，大叫： “换衣服，睡觉。” 一觉醒来，一定能把那渣男的事完完全全抛诸脑后。 权哥和小安刚帮他换上睡衣，这大少爷又喊：“赶紧给我擦身！” 小安刚把热毛巾拿来，就被池玥一把抢过，拼命擦着自己的后脑勺，和脖子。 权哥忙轻轻拉着他袖子：“哎哟少爷轻手一点，脖子都擦红了。这儿破了一点皮？我看看。” “就是这儿呢，被反派渣男碰过，不疼，你别管！”池玥理都不理，继续擦个几十遍，又把脑后的头发擦得湿漉漉，才长长地“呼——” 又咬牙切齿解释：“皮肤上有病毒，赶紧擦干净以免毒发。” 小安给他吹头发之际，池玥还吩咐：“给我仔细看看，刚才我擦过的地方长霉了没？毒发了没？” 又念念叨叨：“要死了，刚才与他呼吸竟这么近，说不定病毒已经入了肺。” 病毒能毒发、还能长霉？这是化学毒药还是微生物还是真菌啊？两个护工两头雾水。 “你别管，总之就是因为刚才接触过渣男，不，被渣男接触过……天啊我的手居然碰过他的脸，手还不能剁，刚才还拿毛巾擦了好多地方，呜呜呜……” 渣男病毒一定已在他全身血液中无限循环。 两名护工无法理解但选择尊重，也就是，闭嘴。 此时，快要中毒身亡的大少爷，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看似一动不动。 可某个漂亮的小脑瓜内，却有几双怎么也闭不上的嘴。 天使：他明明好忧伤、好悲惨。 恶魔：他装的！ 天使：他的半滴眼泪，他的深呼吸，明明都在说明他在强忍痛苦。装能装得那么像？ 恶魔：他演技S级。 理智：咳咳，听我说一句，这有什么好讨论的？不理他呗。 天使：他太惨了，喜欢的人到死还不肯原谅他。 恶魔：他活该。你没听到他怎么说的？又质疑又抛弃那男孩。 天使：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恶魔：他一定有不靠谱的借口。 理智：无视他不就行了？ 天使和恶魔看了理智一眼：无视它不就行了。 理智独自在角落画圈圈时，另两个小人又继续讨论起来—— 天使：我们应该让那个男人想通，而不是沉溺于忧伤。 恶魔：我们应该惩恶扬善，把他弄死。 天使：弄死？哦，我不相信一个落泪的男人罪无可恕。 恶魔：弄死太轻，我们得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理智：喂喂，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有权干涉那个人，但你们难道不应该先调查下事实？哎哟…… 天使：可那人的安抚好温柔，我怕会沦陷。 恶魔：果然是你，被渣男病毒夺走了魂魄。 天使：我只想看清他真正的内心，再去拯救他。 恶魔：让我审判过他阴暗的内心，再为他定罪。 天使与恶魔握起手：一边观察，一边判断。 被它俩压在屁股下的理智：……谈完了？既然你们已决定好，那我们只能这样这样…… 裴聿在船头站了很久，直到权哥上来喊他：“裴公子，我们少爷的情况不太好，呼吸很困难，保健医说想您帮着一起看看。” 玥玥？不待护工说第二次，裴聿已经冲到楼梯处。 池玥房内。 权哥被派去找寻裴聿的同一时间。 躺在床上的池玥第十次追问：“我快死了没？” 个子不高却姓高的保健医，回答到无力：“您死不了，好得很。” “我当然知道我死不了，我问的是看起来快死了没？” “呃……离快死就差半个马拉松。” “那你快帮我弄得像一些啊！你的专业技能呢？”池玥急得不行，不知权哥啥时候把人找回来。 高医生不知怎么回答。作为一名专业医务工作者，非常清楚生理状态是全身联动，骗不了同行。可箭在弦上，来得及说服这戏精上脑的大少爷？ 见他没办法，池玥又气得大叫：“你咋不多带点药上来呢，你看短剧里都有的，假死药昏迷药、记忆消除药、双面人格切换药、绝经逆转药、瞬间怀胎连生九子药等等。你说人家是霸总的医生、你也是霸总的医生，怎么让我濒死一会儿，都那么难？” 高医生一边忍耐：50岁正是闯的年纪。 一边暗暗下定决心：改天要去考公，申请去广电总局专门负责审片儿，送审材料里没有药物主要成分、分子式和药理的，把这些离谱编剧全叫过来，解释清楚这些所谓的“药”，要不就打回头重拍。 池玥又叫小安：“快发信息给权哥，让他慢点把人叫过来。” 小安紧张不已：“晚了。权哥说……” 这时，走廊里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池玥越急越气越精神。 幸好紧急关头，高医生说：“浅快呼吸……不不不，别太快，万一真的碱中毒……”这可是在游艇上啊，要啥没啥。 裴聿已拧开门锁，闯了进来。 高医生拦了他一下。 但个子比他高得多的裴大公子，目光早已越过他的肩膀、还有屏风的阻挡，投向床上瘦削的身影。 南海上的冬日，下午四点多。 斜阳透过舷窗，洒在地板，又延伸到浅鹅黄色床品上。 明暗交织，显得微微陷入柔软床单上手腕更纤细、还发青发白，手指虚虚地蜷缩着。 房里没开顶灯，只有床头昏黄的灯光，照在那张五官精致小巧的脸上。却隐隐透出病气—— 唇上一点血色都没； 睫毛微颤、却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失却； 剧烈起伏的胸腔，呼吸十分急促，像要与死神争夺最后一份空气。 这具原本美丽的躯体，生命力在不断流失，半暗的房内，让他好像散发着莹莹的圣光，快要被上帝召唤、而终于可以离开这纷繁杂乱的人世…… 漂亮的小脑瓜内，两个小人共同认为：不是说我与他以前的恋人长得很像？这一幕一定会让他想起以前死去的恋人。 天使心疼：他定会深陷于悲伤中。 恶魔冷哼：最好让他伤心致死，省了我的事！ 又达成一致：若他真如所声称的那样，对那男孩有半分感情，至少他应该扑到床边，紧握双手，痛苦呼唤。 只见—— 裴聿转身、先把房内大灯打开，又拨开高医生。 在床边坐下，手指已轻柔但坚定地触诊颈动脉——神外医生很少使用听诊器； 一边数秒的同时，审视对方的脸： 嘴唇无青紫，鼻翼、眼皮无不自然抽搐；左手迅速依次翻开两边眼皮、瞳孔等大等圆，眼白和眼睑微微充血、但表现更像是轻微碱中毒。 心跳15秒28，考虑患者体弱，在合理范围；手指微凉、指甲粉白泛红、手心虽有薄汗但暖而恒定…… 判断：虽然心肺功能弱些，但目前离濒危就差半个马拉松。 高医生无奈地叹口气。 看见大灯把一切照得通明，医疗同行一时僵在床边的背影。 闪回哪是这么容易触发的？看一看就能让男主深陷回忆？又是短剧惹的祸。 刚才那情形，正常哪个医生不是先亮灯查体啊？也希望裴大公子不要怀疑是我智商的问题。 裴聿定在那里。 确认过对方生命无虞，他其实不知所措。 进房初见这一幕的瞬间，他差点信以为真。 脑海里飘过无数次的，玥玥临终前有可能的图景、上一世连悲伤都没有资格的景像。 他猜想、幻想、遐想过无数遍，玥玥上一世临终前，在说出“不见”的誓言、放下一切后，能平静且轻松地告别人世。 相信上一世温暖而柔软的玥玥，最后一定会是这么平静地离开。 但眼前呢？ 不用说查体结果，就看看同行高医生的状态，他家少爷要是真有危险，他会是看戏状态？早就呼叫医疗直升机、呼叫他的千亿江老板了。 意思就是，被他们几人骗进来的。 裴聿微微发呆，左手依然握住对方手心。 却突然发现刚才触诊过对方颈动脉的右手两指，现在居然不自觉地轻抚对方的脸庞，想让对方放轻松些。 连神外医生引以为傲的双手，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重生目的就是远离对方，或让对方远离。 但现在的一切都说明，他根本难以逃脱被池玥牵扯的命运——作为科学工作者，应先承认现象，再分析其后的事实，后寻找解决办法。 现在问题来了： 拆穿这位小少爷在演，或责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最多被他讽刺一通，他还会有下一次作闹。 而且从昨晚的经验可知，硬生生地配合他们的玩闹，只会在这个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空间内，一次又一次地被池玥挑战他的底线。 他能向郑珉提出自己有急事需要返回吗？要是流露远离之意，作为主宾的千亿少爷一定会想办法拖延行程，直至把他逼得毫无退路。 他要做的，是如何让池玥更讨厌他，从而主动远离他。 对，让池玥厌恶他。 像池玥刚才在船头，就很厌恶他那样的轻薄举动。 那他就来当个人渣。 此时，许是床上的病美人儿自己也觉得演技撑不下去，只好更快更急促地呼吸起来。 吓得高医生不行：少爷玩过火，他可是要对少爷的健康负责的，这是离岸边有好几十公里的海上啊！刚才就不该教他浅快呼吸，刚才就该哄他收了那份心去睡觉。 高医生刚想大叫：“别演了，真有危险。” 可比他快上一步—— 裴聿已经俯身，对着池玥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X！这是什么剧情？ 池玥的双眼迅速瞪大。 脸上是灼热指尖的爱抚，口中是舌尖交缠的的深吻。呼吸方式早已忘却，只剩绵长的气息交换。 乌木沉香气息明明沉稳而无攻击性，却能从七窍霸道入侵、占领整个心肺，又如电流般漫延全身；微微缺氧的脑海里，理智早已睡成一头猪。 ……持续了不知多久，不知身为何物、不知身在何处，耳边飘进一句低沉又温和的话： “小玥少爷，我刚刚是在给你做人工呼吸。你现在感觉身体好些了？” 什么？ 理智回归，天使迷醉，恶魔定罪—— 你妹的，这样给患者做人工呼吸？哪个医学院教出来的？ 人渣反派！斯文败类！登徒子去死吧！ 关键那人渣还带着些无辜：“小玥少爷，听得见我说话吗……看你样子，我认为还需要再来一次？” 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99.99%的纯恨！ 第23章 第 23 章 高医生刚才还真的怕小少爷作着作着，把自己作死掉。 但在他看来，裴大公子以薄而有力的呼吸肌群，引导少爷跟随自己的节奏。 慢慢地，自家病弱单薄的小少爷，紧绷的双肩与渐渐放松下来，呼吸节奏也缓慢而绵长。 什么？有人强吻少爷？他是霸总的随行保健医生，不是安保；只负责健康，不负责安全。 且那人算是为了少爷的健康而实施医疗干预？对。 老高擦了把汗，总算没什么大事。 还有空吃着瓜细看：明明就是难舍难分嘛！ 他俩嘴唇微微分开之际，少爷还不自觉地微抬下巴追了追，这让裴公子马上用薄唇轻扫过少爷的唇珠，上挑凤眼带着少许示威之意。 就是少爷的反应有点呆。 不多会儿，少爷还大叫：“你妹的……纯恨！” 啧，老高我都不信。 可是少爷嚷嚷得挺大声的，就真的不太像刚才濒死过的人儿。 还把刚刚游完泳、而回到船上的郑二少爷等五人，全部吸引了过来。 郑珉这一看不好，裴聿为人一向靠谱的啊，怎么把江氏大少爷惹急了呢？ 忙上前问是怎么回事。 此时，池玥仍半躺在床上，见叶、林、守财夫妇等几人全都回来了，忙不迭让权哥扶起自己靠在床头、披上外套，又让小安把这个套间的屏风移到一边，招呼大家都进房。 看他怎么当众揭发裴聿，这个无耻人渣反派小人败类。 这种游艇套房也就不到30个平方。 郑珉站在床尾，叶三和林涛进门、把桌边的三张椅子占了两张，守财抱着老婆坐了另一张。 江氏的三个手下靠墙站成排，作保护少爷之姿。 可是裴大反派还理所当然地坐在床边、最靠近他之处，毫无要站起来受审的自觉？ “裴聿，你给我滚远些。” 这时，大反派才半起身、往床尾挪了……20厘米。又瞟了眼最靠近池玥的权哥。 池玥咬牙切齿：“大家评评理：刚才，裴聿他……” 大家默默对视：啥事啊？叫人进来咋不说了呢？有这么吊胃口的？ 池玥又羞又愤，现在终于明白那些被侵犯的人的心理，这让他一个大佬怎么好启齿，他被人强吻了的事实？ 不行，要为天下受害者勇敢发声—— “裴聿他！亲了我！”不能说深吻，那真的太没脸了。 大家：“啥？” 最不给面子的王守财，发出了两声“呵呵”冷笑。 他老婆小百合却重重地往下坐了坐：“呵什么呵，听小玥讲完话。” 叶、林两人也说：“小玥，有啥事慢讲，哥哥们支持你。” 看嘛，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郑珉从昨晚到今天，就觉得他俩不一般： 先是傍晚抱在一起、却美其名曰在跳芭蕾；夜晚裴聿让他配合、哄池玥开心；今早他们想一起钓鱼、又不想一起钓鱼…… 但老裴似乎违反了“不能在他船上动江氏大少爷”的约定？ 作为东道主，他便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玥再次大叫：“就是我在房间睡觉睡得好好的，他闯进门、突然亲我！” 裴聿淡淡解释： “刚才我在船头甲板看风景，江氏这位——”眼神指向权哥； “对我说，他们少爷的情况不太好，呼吸很困难，保健医说想我帮着一起看看。” “于是我先下楼、进房，看到的情况是，池少爷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是有那么一点儿濒死的迹象。” “由于主诉呼吸困难，我查体似乎没发现器官病变，判断是由于机械通气不足，所以我对小玥少爷……” 池玥打断：“对！你故意的，就是这样，你故意亲我！说得好听，什么人工呼吸。” 裴聿又轻叹口气：“的确是在做人工呼吸。我是一名专业医务人员，在那一刻我别无他意，只想能够救回一条人命。” 池玥大叫：“你无不无耻！你是为了救我命吗？” 裴聿朗声：“我坚持我的说法。” “明明是偷亲！”“是人工呼吸。”“偷亲！”“人工呼吸。”……循环N遍。 郑珉举手提出疑问：“首先我看小玥少爷现在这中气好像挺足，的确不怎么觉得需要人工呼吸的帮助吧。” 池玥把下巴抬得高一些。 郑珉又说：“而且就算救，这位高医生也应该对自家少爷的情况更了解。老裴你为什么好端端跑来做人工呼吸呢？” 关键时刻，高医生想起工资是谁发的：“对，而且我判断少爷根本不缺氧，不需要进行人工呼吸。” 池玥高傲地昂起头。 刚刚斗志昂扬作完医疗技术证词，高医生却发现，裴聿扫过他的目光、紧抿的嘴角，隐含深深的失望。 这让昨晚求过他合作磕维C、扮被七氟烷全麻的高医生，讪讪地把头低下去。 “医患矛盾嘛，不急，慢慢讲。”裴聿淡淡一笑：“那不如先从头说说，你们江氏几位，为什么要叫我进来？” 目光直指权哥：“刚才邓伯也还在船头垂钓，他应该看到你上来叫走我的。” 无法否认的权哥：“我去叫你是因为……高医生让我去找您。”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高医生身上。 高医生：“我请您进来是因为……” 捏不出借口，因为内科的自己，还是池玥的医疗决策者，却找一个神经学科的来会诊呼吸困难，确实有违医学常理。 “……听见少爷虚弱地喊您的名字。”擦了擦汗，总算勉强圆了谎。 裴聿：“哦，池少爷与我非亲非故，想不到啊。” 王守财捧哏似的又“呵呵”笑了两声。 池玥好不容易清醒一回：“你干嘛要离题啊？明明就是一进来，你上来就亲！不，上来假装给我检查了一轮，然后就亲。” 裴聿：“我是在亲你？” 池玥：“这、这是事实！你怎么能否认呢？” 裴聿再放慢一点：“我真的只是‘亲’了你？我没有给你做人工呼吸？” 池玥羞愤交加：他何止亲了、做了所谓的人工呼吸！他那该死的猪舌头都进来了！ 而且，自己所谓的呼吸困难，本就不是真的呼吸困难。他一个专业医生，如果凭本事能发现自己是假装，打脸嘲笑一顿就算了，他他他为什么要…… 除了他渣，还有别的原因吗？ 此时，一直没发挥护主作用的小护工小安跳了出来：“这人就是亲了少爷！我亲眼看到，我发誓！” 池玥满意：小安奖金翻十倍。 小安又说：“对不，高医生，权哥，你们都看见的，是他偷亲我们少爷。” 被架上火堆的江家雇员权哥和高医生，只好被迫点点头。 王守财大笑：“哎哟叶涛，你还记得上次来我家，被大花旺旺追了十条街。吃我的怎么会不听我话呢，我让咬谁、不就咬谁。” 读不懂气氛不妙，但记得少爷让他留后手的小安，再次跳出来：“你们看，少爷让我用GoPro全拍下来的。明明就是他故意亲我家少爷，证据确凿了吧？” 大家看了： 视频中，在高医生和小安在场下，裴聿“突然”闯进了门，做了一分钟多的检查。 然后虽然不知道是亲还是做人工呼吸，但想请问所有江氏人马，为什么都没阻止？为什么还有空拍摄？ 裴聿默不作声、深深看了池玥一眼，又摊摊手无话可说。 因着江氏是四大豪门的地位，郑、叶、林三人，只敢沉默地想—— “好大一个局哈哈哈哈……” 但就是有个不怕死活的王守财敢说出来，像皇帝新衣里的小孩。 要不是被老婆压着坐，他估计早就笑得滚到地板上。 池玥心累得不行。 队友太猪，带不动；对手太硬，撕不动；说不过这学医的，撞人家专业枪口上了。 明明就是这人故意强吻他，明明是这人的错，大家都来看他笑话……呜！ “老王少说两句。” 郑珉正想让大家赶紧出去，就在这时，那江氏大少爷估计觉得没脸至极，突然气哭。 他这当东家的，简直想骂老裴老王——不就个二十出头的小男孩，戏精是戏精些，他俩至于把人家逼成那样子？ 这两天陪大客户，白干了！ 裴聿本就不想卷入这些低智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现在在池玥心中，他这个反派人渣的地位越坐越实，太好了。 若非如此，越接触、就越不忍放手…… 正垂目整理思绪、自行情感隔离时，蓦然抬眼，却发现一滴晶莹的眼泪，刚好划过池玥小小的脸庞。 让玥玥伤心，那就是错的。 他一把拨开走近床头的郑珉，又往前靠到池玥最近的距离：“对不起，玥玥。” 池玥边哭边嚎：“就是你不对，就是你偷亲的我，就是你这人故意使坏，全世界都没见过比你更恶劣的，差劲透顶了呜呜呜……” 裴聿一手拿着纸巾、轻轻印掉他脸上的泪，一手轻抚过他的脸和刚才就划伤的脖子：“玥玥，我在。” “就是你的错，你坏透了呜呜呜……” “是我的错。我没想弄哭你，玥玥，对不起。” “就是你这个人渣大反派的错！” 可就在这时，小百合却发出一声惊叫：“疼！”又捻着手指。 原来不知怎的，王守财不小心把老婆的手指夹了一下。连忙道歉：“老婆对不起！” 小百合：“你没长眼睛啊！” 守财：“是我不对，给老婆吹吹。” 小百合：“没照顾好我，就是你不对！呜呜呜疼死了！” 守财：“老婆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 此时，床头。 头都差点埋在对方颈窝上的池玥：…… 突然就哭不下去了。 一个反派，竟上升到人家老公哄老婆的温柔耐心。 一个大佬，竟沦落到与人家老婆的举动极为相似。 请问我要脸吗？ 那反派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什么鬼：“玥玥一不高兴，我也会非常难过。” 难过你个大头鬼啊，我不想要这劳什么子的老婆特权啊。 恨不得把这渣男直接手撕、不、剁了，不，油炸，不，生吞！ ——不，老爸说身为一个大佬，掉进谷底也能再爬上顶峰。 没脸咋啦？给人渣咬一口咋啦？ 刚才就不该控诉他，是我犯蠢。是男人就该直接动手。 众人所见，刚才还梨花带泪的池玥，脸上浮起个莫明的笑。 然后一把揪住裴聿胸前的衣服，另一手已捏紧拳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