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元旦假期，裴聿这才驾着自己的车到城郊的度假山庄，与王守财等豪门兄弟照原计划聚首。
这儿有个民用靶场，位于地下一层。服务人员给每个玩家的手枪里填上五发子弹。
裴聿站定，举枪，手臂伸直。
“砰！” 第一发，弹壳飞出，靶纸中心炸开一个小洞。
他微调手腕，呼吸下沉，“砰！” 第二发与第一发弹着点几乎重合；“砰！砰！” 第三、第四发连响。
最后一发，他稍顿半秒，剑眉微凛——
“砰！” 枪口上扬，硝烟弥漫。
五发毕，靶纸拉回：五个弹孔都正中红心。
兄弟们连声说：“哇塞，神外的手，就是稳。”“就说我们裴大少帅毙了好吧。”
收势、摘下耳罩，裴聿漫不经心笑笑。
他鼻梁高而挺直，地下室天光从侧上方打在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更显骨相优越、轮廓分明立体，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加上个子在众人中最高，不经意间带有睥睨众生的优越。
王守财：“那是，要不我们裴大少爷，怎么一下子就命中江家长子的心。”
哎哟？江家长子？
“就是江家藏在东海市的那个病弱残废的太子爷？”
“听说江定邦宠他宠得要死，刚买下一个有名的‘吃鸡’电竞战队送他。”
“他才从东海市来我们深南，查收礼物吧。”
再说裴聿早几年出了柜，他们都知道的。
“你说他一来，就看上裴大少？不会吧？这么快就搭上线了？”
“哎呀，可惜听说是个瘸子？”
王守财大笑：“还是个傻子呢！我跟你们说，昨晚他一见面就说要与裴大少……”
正想细说，几步外早已黑脸的裴聿，不知突然往他扔了个啥，差点打他脸上——
*
“狗带！”
池玥小声骂道。
一个电竞设备齐全的室内，巨幅曲面游戏屏幕上，枪战游戏进行中：
砰、砰，两声点射，巷口一人应声倒地。
主视角的迷彩装的身影，毫不犹豫撞碎玻璃、翻身进屋。
听闻门外脚步逼近，哒哒哒！手里的突击步枪M416，三枪连发，第二人闷哼倒下；窗外人影一闪，他甩手一雷——轰！火光吞没窗框，第三人炸飞出去，残血爬行。
迷彩装人物冲出来，补枪——咔！没子弹？迅速甩枪上膛，砰！一枪爆头。
三连杀。
屏幕前，池玥轻轻一笑，尽在掌握。
眼看着信号圈准备缩小，他指挥队伍，争取那一秒时间差。
但这时，游戏室的门被推开：“少爷，刚才得知，裴公子与王家、还有好几家的少爷公子们，都在南城郊外的度假山庄。”
池玥微抬眼帘：“备车。”又再沉浸于游戏中。
没几分钟，“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浮现在曲面屏中央。他的名字在队伍首位，击杀5，伤害全场最高。
池玥只淡淡扫了一眼，直接扔下耳机，按响桌面的铃。护工赶紧进来把他扶到轮椅上。
“出发，去度假山庄。”
*
度假山庄里。
差点被手套打脸的王守财，“哎哟”一声：“裴聿，发什么神经呢你，昨晚叫你来、你跑得飞快，有啥不痛快的，一杯威士忌下肚，啥都忘了。不就那小少爷精神不太正……”
他冷声打断：“怎么说那人也是四大豪门之一的江氏长子，最好收敛些，别惹事儿上身。”
“该不会我说那人是傻子，你不高兴？没事，再打电话给他爹、告上一状不就成了？”
王守财继续作死，引得其他几人拼命追问。但一转眼见裴聿那脸色，“哎不说了，骑马去！”又与几人一起飞奔、跳上电瓶车，“走走走，马场。”
裴聿不紧不慢来到电瓶车时，只看了看满座了的一台电瓶车。
服务人员赶紧鞠躬：“抱歉裴公子，第二台车马上过来，请稍候两分钟。”
一个朋友忙说：“来裴大少，位置让你，我去坐守财大腿去。”
裴聿沉声：“不用，我等下一台车。”
见此，几个兄弟赶紧催司机先出发，路上趁机八卦：“守财赶紧说说。”
就知道王守财一定会憋不住。
裴聿还回到休闲餐吧，喝了杯东西，过二十分钟才让侍应送自己过去。
他到达时，守财及其他两人居然都已累了，瘫在休闲椅上喝着饮料，不知在八卦哪家小姐。
等他换完骑装出来，连自称到过大英参加过马术比赛的郑珉，都刚翻身下了马。
两人一击掌：“跑了几圈？”“障碍场地才玩了四把，看你的了。”
这度假山庄离市中心有大半小时车程，地方足够大，场地全按标准的英式马术来，好几人专门把马放在这儿，不过裴聿不热衷于此。
郑家老二郑珉有两匹马，刚才他骑的是匹纯血，但看目前这马鼻孔微张，不太乐呵；裴聿便借用了他另一匹黑色温血。
从为马梳毛、喂零嘴儿开始，都属于英式马术中，与马沟通的第一步，别想着让教练取代，毕竟如果让马不乐呵，障碍面前这货一个急停，把骑手甩下去了怎么办？
给这匹高头黑马刷脖子刷背，夹着几丝血红的黑色尖耳朵微微向后、大眼睛朝着裴聿缓缓眨了眨眼。意思是同意被骑。
马僮为他拿来马鞍搭上去，紧肚带、整理缰绳……裴聿按步就班。
做这些是礼仪的一部分，就如同平时，准备和确认手术器械，不过都是仪式或工作的一部分，为了把手术风险降到最低而已。
他出身于医疗世家，从小受同是神外医生的伯父影响最多，情感隔离也做得最好，毕竟无论是本无感情的器物，还是稍能交流的动物、还是人类。
一旦与之产生感情，必定会因此带来情绪。医生不能如此。
故而他习惯了一切淡而无味，除了前世照亮他的那道柔和而温暖的光。
他翻身上马。
在椭圆形的场地小跑热身时，又想起上辈子——
像猫儿般蜷缩在怀里的池玥。
池玥很瘦、骨架子细长，却是高挑的个子，裴聿与他认识后，据他说从小打篮球。
“小时候爱在公园里骑马，二十块钱一圈，我妈每次只让我骑三圈。后来长大了去打篮球，她又鼓励我，等拿到全国冠军给我买匹马。哪个全国冠军。CBA。哇塞要能拿到CBA冠军，我自己都能养匹马了。空头支票，哼！”
空头支票，也即永远兑现不了，因为两人相识时，池妈妈已因病去世——当然后来裴聿所知的，就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回复贴子。
不过裴聿知道对方想骑马的第二十天，就满足了爱人的需要。
作为富二代的他，英式马术是基本教养，听话温顺的马也很容易，能坐进他两人的宽阔马鞍，也从郑二那儿借到。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安全地、将因腰椎骨折而双腿瘫痪的池玥，固定在马背上。
他动用了家族特权，让医疗护具厂商加急设计和定制专用护具；又用急救假人反复练习上下马的动作流程。
整整筹备了二十天，在有了八成把握后，他才将池玥约了出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随着小车、电瓶车的换乘，直到闻到三月新草的气息，而绽放开来。再到从轮椅中，把手臂伸得直直的，才终于摸得到马的下巴。
抱他上马很不容易，没有武侠片那么戏剧般地、男主一臂便把女主纤腰抱起的利落。
裴聿先上了马、与马僮一起牵定，又如前几天用假人练习般、专门请来的三个专业护工，两人在左边把池玥架上去、还要有一人在马的另一侧护着以防他从另一侧落马。
把他柔软的腿搭到两边，再由两边的护工迅速为两人扣紧厚皮质护具，有一定支撑性、但也不至于让裴聿无法驭马。从胸到腰，两人贴得严丝密缝。
再把小男生两条废用性萎缩的腿，用另一对内有软垫的皮革护具固定在马鞍上。
即便如此，因瘫痪而极容易前庭失衡的爱人，也只能经受骏马在平地小步跑动，柔软的发尾拂过裴聿的耳根，酸酸痒痒。
那天裴聿怎么看，都觉得风特别轻，云特别淡，而怀里抱的是暖暖的阳。
男孩特别容易满足，这么小的一件事，居然就落下泪来。
那天是裴聿第一次吻他的脸，眼泪既甜又咸。他比男孩更惊喜。
——回到现世。
裴聿已在平地上跑了好多个圈，速度由慢变快，马儿已十分驯服。教练第三次示意他可以尝试进入障碍赛道时，接近门口、他轻轻拉动缰绳。
座下的黑色温血马轻轻一嘶，听令地拐到另一边。
距高高的双横木障碍已不足十米远，裴聿控缰微调，三步节奏已定，沉肩收肘，上身前压。
起跳瞬间，两臂前伸、手肘打开微张、脊背绷直，人与马像合为一体般、完美利落地自障碍前，前蹄跃起、腾空、又在双横木后面几米处、稳稳落到地上，再平稳向前骑去。
但刚才滞空那一瞬，他竟恍然有种被窥视的心跳。
裴聿从小不乏追捧者，习惯于各色目光。只是能让他心跳漏了一拍的，是谁？
耳边风声，很快吹散了他的分神，骑乘时应安全至上。
现世的无论是谁，他都不该再心动。尤其是玥玥的“壳子”。
风依旧轻，云依旧淡，只是怀里再无那个暖阳。
*
元旦假期，出城的路不堵。
江家的两台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度假山庄，亮出家族名号后，很快总经理便亲自出来接待，并热情告知他，今天除了他，还有别的贵宾。
“裴大公子、王家大少爷他们全都在马场。”
深紫黑色加长版双R幻影的副驾驶位置，李武问：“我们少爷的车，能直接开到马场附近吧？”
早就听说江氏长子腿脚不太方便，总经理稍一犹豫，“当然可以，江少爷请”，便挥手让手下开车带路。甚至后车窗并未打开。
随车来到马场附近，池玥刚好远远看见，裴聿正驾马越过障碍。
就在那男人腾空那刻，车内的池玥居然冒出些熟悉感。
就像曾在此处此刻、曾与人同游。天地广阔，有个厚实胸膛，支持着他破碎残躯……
但他迅速抬腕、随意一指，砰！
要是手里还拿着那把M416，现在那男人早已爆头。
但那样子，游戏就太无聊。看本少爷怎么手撕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