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28岁那年的元旦,他的好兄弟又扯着他去同一个地方找乐子。
为什么说“又”?
因为上一世,他与池玥就是在那儿认识。人物、事件、地点,完全一样。
裴聿当然死都不肯去。发誓远离池玥,并远离所有与上一世的相识而重叠的地点。
可他们两人刚刚来到地下停车场,他就被人套住头……
裴聿醒来时,发现身处一个幽暗的陌生地方。
像是个大厅,但吝啬得只开了一盏灯,还要直直的照在他脸上。
犹如最近流行的那句“明月高悬独照我……和兄弟”。兄弟也心大得睡着,现在还没醒。
周围的人都穿着标准黑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反派的保镖。
一个戏剧般典型的绑架现场。
裴聿翻身坐起,宽肩窄腰的身形在灯下割出一道利落剪影。
可他这么大动作,竟未被阻止?
这时,从大厅纵深的地方传来一阵奇异的脚步声。
从这个黑暗大厅的些微漫反射中,影影绰绰的,裴聿看见一个身影,慢慢向他们走来。
那人高挑瘦削,逆光下头发微卷、腿很长。
但走路姿势并不优雅:重心在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右腿、还有两边的肘拐上;全靠腰腹往前顶、才能把偏细的左腿往前送、再重重落到地上。
这位28岁的神外主治医生,马上从专业角度作了判断:
多为脊髓不完全损伤后、单侧下肢功能障碍,伴辅助器具行走的步态。
来到他面前不远,那高瘦人影慢慢开口。
正是上一世,池玥略带少年感的声线。
说的话却阴冷入骨:
“点指兵兵、点指贼贼,点到谁,就、是、谁!”
话音刚落之际,一根拐杖的末端,正正指着他的鼻尖。
裴聿当然认得出,面前这诡异的模样,的确就是上辈子刻骨铭心的爱人,池玥。
这亚光黑色长棍子指着面门,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像电影中,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的感觉。
被池玥弄死?一命还一命而已。
只是死之前,能让他再看一次多年未曾见面爱人的脸吗?
可惜太过逆光,他晃来晃去也没躲开大灯直射,为了看得更清,盘腿坐地上的他,大大侧过身子、用手肘撑住、几乎倒向一边地板。
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大灯的余光范围,除了表情有点阴郁,这张脸一如上辈子那么可爱,连弯弯的眉毛因生气而皱起、也很可爱……
生气?玥玥生什么气来着?
现在,裴聿才意识到,对方刚才是指着他的鼻子来着。
说的是啥?点指兵兵?指的是……我吗?
他乖乖地把鼻尖摆回肘拐指着的地方。
池玥刚才就一脸不高兴,终于又能再指着对方的鼻尖。
此时声线变得更低更沙哑:“你不怕我……”
可话未说完,一连串咳嗽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人也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身边一名大汉连忙扶住他,还有人递上个水杯:“少爷,别学我们这样子说话,很伤喉咙。”
池玥甩开他们:“滚开啦。”但也只好收回拐杖支在身侧,才能站稳。
喝过一口水,他重新清了清嗓子:“裴聿,你不怕我?”
裴聿不知道该说怕还是不怕。
稍犹豫之际,对方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傲慢道:“怕,就对了。”
只是听来有股强行挽尊的倔强。
故而裴聿不自觉说出心声:“我为什么要怕你?”
却见池玥再度大声冷笑两声。
这时瞥见他兄弟的麻袋动了动,裴聿及时抓住机会,升华一下友谊之光:“你要杀要剐,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我兄弟。”别牵涉无辜。
兄弟果然讲义气,眼睛都没睁开,闻声猛扑到裴聿身上压着:“有事冲我来!裴聿你腿长,快去搬救兵。”
不防被他重压这一下子,裴聿后悔至极:没被这些壮汉压死,首先被你压死。
可这画面看起来,更像是两人有什么感情纠葛而私奔、现在被人家原配的黑涩会大佬抓了回来,两人还打算抱在一起殉情呢。
此时,“原配黑涩会大佬”池玥,用尽全力冷哼了一声,以让整个大厅的人都知道他很生气——果然周围的黑衣人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两个不知死活的脑袋还竖在那儿。
兄弟:“他谁呀?”
裴聿:“他是——”不对,这辈子他理应没见过这个男孩,“谁呀?我怎么知道。”
“裴聿,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池玥这次看来是真生气,逼也不装,像个孩子般气恼。
也不等人家回答,使出浑身劲儿一拐一拐向前走两步,唰地掏出个手机,举到两人面前:“从注册信息,终于追查到你!”
裴聿的目光落在这个旧版本的廉价手机上。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正是五年前,他在健康论坛上发出的、质疑对方的伤情的【89L】贴子。
他接过手机一划,举回池玥面前:“这不是一张截图么?原贴我十分钟后就删了。”
池玥气得重重一哼:“你删掉、就能抹除你对我的伤害了?”
“不能。”裴聿马上站起、深深一个鞠躬,“当年的事非常抱歉。我以一个医学生的未成熟想法和做法,误会了你,还公然质问了你,进而使你遭受网暴……”
“啊?还有人网暴我?谁呀?不会是有人转发到别的网站去了吧?我这么帅,一定有很多人觊觎我。你,赶紧给我查!”
“是,少爷。”有个黑衣人走了出去。
裴聿也不解,抬头一想才回过神来。
对,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后来那整个贴子没几小时就被删掉,不知是池玥那个富豪生父的手笔、还是池玥自己删的,毕竟那时候他应该还没陷入昏迷。
年轻稚嫩的黑涩会大佬,似乎感到这人不太合作还老是分神,为了再次镇住场子,他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
惹得在场的黑衣人们把头又低下一点。
再下去就变直角了,神外医生有点不能忍:“不如让他们把脖子抬高。”
池玥挥了挥手让他们抬起头并退开些,转瞬又重重一哼——结果刚刚集体退后三步的人黑衣人又集体低下了头。
环视众人,裴聿长叹一声:“各位,明显你们家少爷生的是我的气。你们别低头了,这样的姿势不利于脑部血液循环。”
收回目光再微微垂首,注视面前的男孩:“如果你确实是当时的发贴人,我再次向你致歉,是我不对,当年学艺不精,又想卖弄,因此……”
池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比他矮半个头,此时微低头思索之际,刚好露出个白皙光洁的额头,高度极合适,让裴聿忍不住想吻上去。
却见池玥越来越像快要炸了的气球,终于忍不住迸发:“你道什么歉,有胆子你别道歉啊!”
裴聿:“我做错的事为什么不道歉。”
惊闻此言,面前人眼睛都瞪圆了,一张漂亮小脸更加气鼓鼓:
“不行,你要有胆子、宁死不屈,先是喊冤,再到,就算像这样事实都明摆在你面前了、也抵死不承认你犯了错,最好再大喊一声’我无话可说’,然后躺平受死。”
这才让人有征服欲是吧。裴聿凝视他片刻,委委屈屈开口:“冤~哇……”
话音未落,池玥已迅速打断:“不行,你别喊得那么娇软,弄得我好像在强抢民男、玩强制一样,报仇打脸我是认真的。”
裴聿:……
连他的兄弟王守财,都忍不住笑了:“那什么少爷,你谁呀?脑子有病吧?”
“你才有病。”
出乎意料的,竟是裴聿回头凶了兄弟,然后拼命对他眨眼睛。
王守财秒懂,毕竟这个不知哪来的病娇小少爷虽然神神叨叨,但身边的人都不像是吃素。
见他们狗咬狗,池玥的细长眉毛弯了一下,转眼又倒竖起来,对裴聿吼道:“你来说说,我哪冤枉你了?……不对啊,李哥你说的,像我这样的大佬做事,要杀要剐,不用讲道理的是吧?”
身边有位黑衣人走近几步进入灯光范围,点头沉声:“对,少爷学我这样。”
语调自带肃杀之气,断眉下、扫过全场的目光冰寒。
连裴聿都不禁微微吃惊:这应该是做过些大事儿的人,江定邦派他来池玥身边保护的。
故而,池玥也被吓到不自觉退了半步。
可腿脚不便、身子一歪。
裴聿连忙冲上去、托住他的腰,又在众黑衣人接手扶稳后、及时退开。
池玥重新站稳,又挥挥手:“对,看他,约等于我就是酱紫。裴聿,你怕了吗?”
裴聿还在回味着刚才扶他那一下子,还是一拃宽的腰、熟悉的柑橘香草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被点到名的惊慌:我是谁?我在哪?我究竟该怕、还是不怕来着?
不忘再嗅一嗅手上的余香。
明明发誓要远离,熟悉的气息却让他防线快要决堤。
此时,似乎也感到自己快要控不住场子的池玥,威严沉声、庄重地下了个令:
“开!灯!”
——光听语气,大概与皇帝宣布登基无异。
所有的灯立马亮起,明晃晃地照亮了这个宽阔的大厅,站了黑压压的十来人也不觉得挤。此时有人已马上把刚才独放光明的大落地灯挪回边角。
旁边有些设计得很宽敞的无障碍房门、环屋有些陈设、但都设计成无棱角;中间有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沙发,看起来也比一般人家的高一些。
前面也没摆放常见的大茶几来给小主人添堵,边缘有些带轮子的小桌几,应该是等人就座后才方便移动过来使用。
看起来已经站累了的高瘦男孩,已借助肘拐转过身、一步步慢慢走回沙发上,缓缓坐下之际又歪了歪。
左右两人连忙把他扶着、让他落座在沙发上舒服地靠在椅背,再把肘拐放在他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此时又有个人蹲在他身边,双手刚刚搭上他的腿,就被挥退:“不行,大佬不会在这时候享受按摩。”
刚才那个李哥看起来有点无奈:“少爷,大佬想做什么随时都能做。”
池玥先是露出个“哦这都行”,然后迅速变成“累了,毁灭吧”。
挥退别人,紧盯着目标的眼珠子都快要喷出来,毕竟这样显得恐怖些,就是眼睛有点累——
“裴聿,你和我有仇,现在是你拿一生来还的时候。”
裴聿摊手:“我明明道歉了,你让我喊冤我也喊了,你让我不屈服、我现在也没屈服,我全都听你的,你还要我拿一生来还,这是什么道理?”
池玥微微侧头回顾一下,发现事实正如他所说。对呀,这是什么道理?
不对,我不是大佬么?为什么要讲道理?
不行,老妈从小教的,做人就得讲道理。
那究竟要不要讲道理?
算了——
“男人,你,要和我结婚。”
每一个霸总都会说这句话。
每个霸总身边都有黑衣人。
在沙发周围近十个黑衣人都不约而同地,严厉的、拷问的、逼迫的眼神注视下——
裴聿:咳咳咳……
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这婚他敢结吗?
——其实他是个重生者。
与池玥之间,的确有着比这被删除的贴子更深的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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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