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腐烂
亚历山大第二天旷课没有去学校，不想面对托马索、菲利斯、阿曼达、查理、李和乔。
他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诺亚拿着披萨和葡萄酒来画室。亚历山大窝在沙发里失落，没有工作。
“起来吃饭吧，吃了就赶紧工作，订制的肖像画还没完成呢。”
亚历山大没有动弹。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吗？”
“我不想画。”
“别闹别扭了，就算你是有希望的新人，后续没有作品，就会逐渐淡出大众视野了，所以就算不愿意也要画画。”
“我让教授失望了。”
“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换导师了！和古列尔莫一样到皮萨罗教授麾下，把这当成是人生的转机。”诺亚坐在沙发旁安慰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用胳膊把脸隐藏起来，“我让我的朋友们也失望了。”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不要觉得对不起。他们的水平就到这里，但你有机会继续前进，你要抛弃过去朋友才能走地更远。想想那些顶尖的足球明星，你觉得他们是愿意待在小球队其乐融融地输球？还是离开队友到大球队里争冠军？你没有错。”
亚历山大仍然没有动静。
诺亚将手放在亚历山大肩膀上，却被他甩开。
诺亚很生气，站起来，“好吧，你就这样吧，一直消沉吧，沉浸在对过去朋友的怀念中，不去想着发展新的友谊。我们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他们有什么好？一个理想主义的泼妇，一个有钱的傻子，一个呆头呆脑，一个女朋友是胖子，他们都是失败者！你就是跟那些家伙在一起太久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应该和成功者多待在一起，学习一些人生道理。亚历桑德罗，我是你的朋友，我真心为你着想，他们都不理解你想要什么。”
诺亚开了瓶红酒，倒进玻璃杯里，放在沙发旁边。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你太累了，喝了吧，会让你舒服点。”诺亚蹲下身，抱住亚历山大，“我明白乔他们离你而去对你打击很大，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总要向前看。乔和你分手，你就可以找一个比乔更漂亮、更有天赋、更有地位的男人了，这不是个好机会吗？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只有我真正理解你，我不会离你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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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亚历山大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袋下垂，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下巴一圈胡子，头发分叉，衣领变形。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像个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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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洗了个澡，穿上干净的衣服，戴上口罩，回到自己的公寓，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乔和货运公司的人一起将他的画搬进车厢。
“小心点！不要摔坏了。”
没有胆子上前搭话，亚历山大躲在路对面的商店里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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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亚历山大来到美术学院的食堂，菲利斯、阿曼达、查理和李一起吃饭，边吃边聊，说说笑笑。
那里已经没自己的位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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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的路上，亚历山大看到了托马索和安东尼，商量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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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画室，亚历山大陷入无限的绝望中。
乔离开了，教授对他失望，朋友们和他争吵，除了诺亚和诺亚的朋友，没人会接纳他。
喝着葡萄酒，亚历山大画了一天一夜，白昼黑夜不分。
他不知道自己在画谁，在画什么，只想着不停地画，像是在发泄。
用的全是平时很少用到的颜色，不在乎细节，不在乎像不像，不在乎是否写实，只是画。
在地上铺满了画纸、画布，这儿画一笔，那儿画一笔。
亚历山大将稀释过的颜料泼到画纸上，形成一片又一片不规则的形状，最后觉得泼颜色不过瘾，把葡萄酒也泼了上去。
画累了就坐在地上喝葡萄酒，喝完继续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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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诺亚叫来了朋友开派对，播放吵闹的音乐，跳舞，喝酒。
女人们穿着性感的衣服，男人们穿着松垮的新潮衣服。
香槟像矿泉水一样咕噜咕噜下肚。古董装饰品当垫脚。亚历山大的抽象画被当飞镖盘。
诺亚揽着亚历山大的肩膀跳舞，“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看啊！我的朋友里没有傻子，没有理想主义者，没有穷人，没有胖子，没有长得丑的，全是俊男美女！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亚历山大没有理会诺亚，拿着酒瓶坐到台阶上，看下面的人跳舞。
“你就只是看着吗？”诺亚笑着冲亚历山大喊，“你自由了！”
亚历山大没有反应。
埃里欧问诺亚，“你为什么对那小子有兴趣？”
“亚历桑德罗？他很帅。”诺亚笑道。
“就这样？”
“帅气，又有才华，一看就是我们的一员，和小杂工在一起太可惜了。”
古列尔莫问，“你就没有负罪感吗？”
“负罪感？噗！”诺亚讥讽，“就算没有我，他俩迟早分手，我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有什么错？如果他们自然分手，嘲讽他俩门不当户不对必分手的人比骂我的人更多。人们就是这么双标。他们可以讨厌穷人，但是不允许我笑话穷人。”
“那他也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我给了他一切他想要的。斩断了他和废物朋友的孽缘，他应该感谢我。”诺亚露出狡黠的微笑，“现在他没我就活不下去。”
埃里欧笑的很开心。
古列尔莫面无表情，“那个金发男呢？他们分手了吗？”
诺亚不是很想提乔，“他本来就配不上亚历桑德罗。”
三人回头，一起看向台阶上暗自神伤的亚历山大，像是在可怜，又像是在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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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对持续到凌晨。
两个男人被诺亚怂恿，拿着一瓶香槟来到亚历山大身边，一个从后面握住他的脖子，逼他仰头，一个往他嘴里倒酒。大部分酒都流到了外面，但大家还是很高兴。
“这可不是又甜又廉价的便宜货！”
亚历山大头疼欲裂，抓着楼梯扶手下来，下意识往卫生间走，却遇到一对男女坐里面抽烟，只好改变方向去厨房。
喧闹的音乐，像锤子一样击打他的耳膜，意识越来越模糊，手指麻痹，他感觉不到大脑的存在，记忆仿佛被塞进了碎纸机，一点一点离他而去。
仰起头，肌肉毫无支撑力，身体没有一处对的地方。
亚历山大来到厨房，擦拭头上冒出的汗，洗了把脸。
“怎么了？”诺亚走过来，“你很没礼貌，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来的，你却在这里休息？让他们怎么想？”
“我很不舒服。”
“你只是紧张罢了，喝几杯酒就没事了。”诺亚又给了亚历山大一大杯酒，抬起他的下巴往嘴里灌。
酒精进入的鼻腔，亚历山大推开诺亚，扶着脖子咳嗽。
鼻腔里全是酒精的味道，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的味道从下面冲上来。
“唔！”亚历山大吐在了厨房的水池里，吐了半分钟，才吐完。
“亚历桑……德……罗？”
亚历山大终于扛不住了，小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大腿下垂，重心向后倒去，整个人摔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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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快回来！那里什么都没有，你会迷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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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睁开眼，他正站在唱片酒吧门前。
酒吧里今天生意非常不好，除了亚历山大一个人都没有。
伊恩站在吧台擦杯子，“要喝点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里？拉斐尔呢？”
“我不是伊恩，我是你心中恐惧的具现化。”
“……我4了吗？”亚历山大坐到吧台前。
“你想4吗？”
“我不知道，4亡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都没有。”伊恩倒了一杯彩虹色的酒，轻柔的像云朵。
“为什么你会代表我心中的恐惧？”
“你自己的心你也不明白吗？”
“我只知道我讨厌你。”
“因为你害怕变成像我一样世故的大人，你害怕成为我们的一员（one of us）。”
亚历山大抬头看，没有天花板，是一片天空，“我感觉到了什么。”
“感觉到了什么？”
“一双手，在抚摸我的脸，”亚历山大表情很享受，沉醉地闭上眼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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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亚历山大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亚历克斯？”乔破涕为笑，搂住亚历山大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还在做梦吗？”
“梦？”菲利斯的声音唤醒了亚历山大，“我也是你的梦的一部分吗？医院病房也是梦的一部分吗？”
“菲利斯，你怎么……”
“诺亚找乔问你的医疗卡和医疗保险。我们才知道你被急救车拖到这儿来了。乔一个人慌了，给我打电话。”
所以他的眼睛才这么红肿？
“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菲利斯转身离开，离开病房前瞪了眼诺亚。
乔帮亚历山大坐起来，靠着床头。
两人四目相对，爱意依然存在，但并没停留多长时间。
诺亚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翻了个白眼。
亚历山大一只手打着点滴，用另一只手握住乔的手，“乔，我……”
“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
“这是你的事。”乔将手抽出来，侧身坐在床边，低头不看亚历山大，抹掉眼泪，“我说过，即使你变了，我依然会爱你。如果你认为这是想要的生活方式，更喜欢这样，我也不介意，因为我能帮助你的太少了。”
“乔，我爱你，我从没爱过其他人。”
诺亚听到这句话，气的脸涨红，转身出门了。
“我知道你爱我，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点。只是……我没办法带你走地更远，你也不能停在原地。你需要诺亚、安德烈的帮助。幸运的是，他们讨厌我，不讨厌你。”
亚历山大希望乔能冲他发火，骂他一顿，而不是现在这样。
“我限制了你。”乔擦掉眼泪，“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健康，不要染上坏习惯。”
“……”
“这周末，我的画展，如果你不来，我能理解。”
乔起身，一眼都没看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想抓住他的手，却错过了机会。
“我最近要忙画展，就不来看你了。你在医院有护士照顾我很放心。”乔背上斜挎包，头也不回离开了病房，“再见，好好养身体。”
亚历山大明白他让乔彻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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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在医院住了5天，除了护士照顾他，只有安东尼奥和马克来看望过他。安东尼奥是为了出勤的事。马克则不了解发生了什么，还笑话他在伯恩哈德喝了那么多年啤酒，怎么喝香槟喝晕过去了？
乔就像他说的，一次没来看过他。菲利斯、阿曼达、查理和李也没有来。
诺亚以工作为由消失了，连晚上下班的时间也不过来，包括诺亚找来的那些新朋友。
这样的情形很意外吗？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没什么好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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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去学校，亚历山大没事就在医院的各个科室闲转。
这里到处都是身体不舒服的人，外伤、内伤，鲜少有精神饱满的人，有些人眼中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像还会呼吸的shi体。
生命的价值，在这里被集中放大。
亚历山大曾以为他加入诺亚的朋友圈，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实现梦想，但到了医院，才突然明白，自己并不是现实主义，而是被yu望迷晕了双眼、自我麻痹、极端的幻想主义。
什么样的现实主义是昧着良心、把控制权交给其他人？
他对诺亚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诺亚的身上，听命于他，牺牲自己，换取资源，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付出了，就一定能得到回报。
但这一切全凭诺亚高兴，诺亚占有了自己的空壳，一旦他对自己失去了兴趣，可以随时抛弃，不会受任何影响。
到时候，只有自己一无所有，诺亚没有一点损失。
诺亚可以控制自己，自己不能命令诺亚。
亚历山大无比怀念和朋友们一起的日子，自己还有机会回到他们身边吗？
但回去，诺亚还会给他一系列优待吗？还会有人围着他奉承吗？还能和艺术圈的权威谈笑风生吗？还能拥有那间画室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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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出院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雨。
诺亚出现了，开着他的豪车，笑脸相迎，祝贺亚历山大出院，却没为自己不探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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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开车带亚历山大到画室。
一路上，亚历山大都没什么精神。诺亚以为他是受了乔分手的打击。
“怕什么？不过是被甩了，你就在画室里，我绝对不会像那个野人一样赶你离开。”
亚历山大走进画室，里面已经被诺亚请的家政清理干净，他在迷糊状态下的画被摞在一起，画笔和颜料被收拾整齐，墙上挂着他在这里创作的所有肖像画，一点不像他画的。
诺亚看他像傻子一样愣愣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晚上我姐姐要举办艺术家慈善舞会。所有**拉的有望艺术家、评论家、作家、艺术商、关注艺术的富翁都会去。我准备带你去。”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也是乔的画展。
“忘了那个金发废物吧，他的画展肯定很无聊。”现在，诺亚在亚历山大面前懒得装了，“真正有钱有权势的人都会去我姐姐的艺术家舞会。西尔维娅认识的人等级都不够去我姐姐的舞会，更别说他们绝对不会对他的画感兴趣。”
“乔没有和我分手。”
“你还在嘴硬什么？乔看了你为我画的肖像，对你失望透顶。还有你的朋友们，他们都离开你了，你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只有向前看一条路。”
“……”
亚历山大痛苦地捂着脸，“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天才，天才不该和庸才成为朋友。就算没有我，你迟早和他们分道扬镳。”诺亚双手放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亚历桑德罗，你理应是我们的一员（one of us），我不愿看你被他们拖累，总有人要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开始新的征程。我给你了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诺亚放下亚历山大的双手，捧着他的脸，想吻他，却被推开。
亚历山大走到loft的楼梯上，坐下，埋头顾影自怜。
诺亚拍了拍衣袖，有些生气，“慢慢习惯吧，这就是你新的生活了，你不想也没办法离开了。”
“……”
“晚上我回来，整理好你的情绪，陪我一起出席舞会，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
诺亚离开了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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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画廊里，乔和画廊的工作人员商量要不要换画的位置。
“轰隆！”
天空传来打雷声，把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吓到了，因为他们在室内看不到闪电。
一个女工作人员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湿哒哒的。
乔惊讶道，“下雨了吗？”今晚是他的画展，可别因此受影响。
西尔维娅安慰乔，“放心，天气预报说只是阵雨，傍晚就会停，不碍事的。”
“嗯……希望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