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塞缪尔的画展
塞缪尔个人画展当天,亚历山大放学路过画材店,只是招了个手,急着回家洗澡、换衣服。
马克回来的晚一些,快速冲了个澡,敷上前些天在莉莉兰德刚买的面膜,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亚历山大穿着卫衣加牛仔裤坐在沙发上,忍不住问,“你就穿这去?”
亚历山大无辜地摊手,“这身怎么了?”
“过来!”马克揭掉面膜,推着亚历山大回卧室。
伯恩哈德是个除了傲慢什么都没有的贫瘠城市,对穿衣时尚不上心。
马克来自时尚之都,耳濡目染,平日打扮就很潮,还会花很多时间打扮,经常在卧室里对着镜子磨磨蹭蹭了一个小时,刚跟父母从卢特西亚来到伯恩哈德,就看不上那里人的穿着打扮,太土了,当地人还不以为然。
亚历山大来自一个家教严格的家庭,也就母亲还会想着偶尔打扮一下,身边没人对时尚感兴趣,没有那个氛围,从大学时就一直被马克吐槽是个土包子,穿着没眼看,而且是非常没眼看。
但让马克最生气的是,亚历山大是画家,身材比例也好,仍然对穿衣那么随便,有次穿白T、马甲和牛仔短裤就跑学校来了。
艺术家的审美呢?色彩呢?除了黑就是灰,好像跟色彩有仇似的,款式也就那几个,卫衣、冲锋衣、短袖。
被马克拉回卧室换衣服,亚历山大心里有一丝丝不爽。老是被马克说自己的时尚是灾难,搞得他都没自信出门了。
马克翻亚历山大的衣架,感觉自己在河里淘金,每翻一件都要安慰自己不要气馁,最后入马克眼的是亚历山大参加入学面试时穿的西装,“换这身。”
“不会太正式吗?”亚历山大脱掉卫衣,穿上衬衫。
马克嫌弃地说,“你就没有合身的衬衫?你父亲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给你订一套合身的西装?”
“可能等毕业吧。”
“领带就别带了,领子这里的扣子不用扣,把衬衫的领子往两边拉……不要笑的像个傻子。”
“这就是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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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换衣服又花了不少时间,比预定时间晚很多,坐地铁太迟了,两个人不得不坐出租去。
美术馆门口停了许多车辆,挂着竖向条幅。
果然有地位的人都是坐车来的。
这间美术馆在市中心,提比里斯河的东岸,原来也是某个大人物的宫殿,收藏有许多绘画和雕塑作品。
亚历山大和马克把邀请函给美术馆门口的漂亮小姐。
“请进。”
“哦~~好多人!”马克看到奢华的宫殿,酒杯,穿精致服装的人群,瞬间觉得自己像参加晚宴的特工,“我也进入上流社会了!!”
“冷静。”
“对对!冷静。”马克挺起胸膛,解开袖扣,又系上,拽了两下不存在的领带,一只手放在兜里。
亚历山大为ji友的行为感到脸红。
阿曼达和查理在一幅画前争执。
阿曼达指着白色、红色和橘色的抽象画,“他的作品没有一点结构感,太散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阿曼达!”
“亚历克斯。”阿曼达听到亚历山大的声音,回头向他招手。
“其他人呢?”亚历山大问。
“李和拉斐尔还没来,乔去上厕所了,菲利斯在那边,和索菲亚的朋友在一起。”
亚历山大顺着查理指的方向看去。菲利斯在一群美女中开心的不亦乐乎。
“他很享受这种场合。”
马克好奇地问,“为什么索菲亚能忍受他和其他女生那么亲近?”
查理摇头,“不知道。也许管太严,菲利斯就会溜走了,他像条鱼一样,需要自由。”
“……噗!鱼?”亚历山大捂住嘴。
“不准笑。”
乔从洗手间回来,和亚历山大打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
乔打量亚历山大的打扮,“你今天穿的很帅。”
“马克帮我选的。”亚历山大看了看周围,“拉斐尔呢?”
“他没来,酒吧兼职。”
“哦。”
马克向乔伸手,“上次没有正式介绍,我是马克,我和他住在一起,只是住在一起,没有其他关系,不要误会。”
乔笑着握了马克的手,“我明白了,我是乔。”
“亚历克斯在家一直说你的事情,导致我真的很好奇你长什么样能把他迷的五迷三道的,之前在伯恩哈德……”
亚历山大胳膊肘捅了马克一下,假装低头整理头发,小声道,“闭嘴。”
“我想帮你。”
“闭嘴!”
“在伯恩哈德怎么了?”乔问。
“在伯恩哈德,他,他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乔迷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李最后一个到达,“抱歉,我摸不清地方,进来时紧张4了,感觉走错地方了。”说着抹外套擦手上的汗。
阿曼达说,“你紧张什么?这是塞缪尔的画展,该紧张的是他。”
菲利斯、索菲亚和塞缪尔过来了,“大家都聚集到一起了?”
塞缪尔很高兴看到他们都在,“很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画展,希望你们会喜欢我的作品。很可惜拉斐尔今天晚上有工作,他跟我说了。托马索教授也是,他说今天晚上有很重要的事,很遗憾,但他们的工作更重要,画展过两天再来看也行。”
“我们刚才看了。”查理说,“你画了很多篮球。”
“我喜欢看篮球比赛。”
“我也喜欢!真的?你喜欢哪个队?”
“我喜欢……”
“塞缪尔?”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看了眼菲利斯等人,对塞缪尔说,“过来一下。”
“好,我马上过去。”塞缪尔对学弟和学妹道歉,“你们慢慢逛吧。”
“你去忙你的吧。”菲利斯像是派对的第二个主人一样,跟伙伴们解释,“刚才那是他的经纪人,米娅的父亲,估计是让他去见什么人吧。”
“他好忙。”马克说。
“这是他的画展,当然忙了。”
阿曼达看到了什么,说,“安德烈过来了。”
阿曼达话音落下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和菲利斯打招呼。
“菲利斯。”
“安德烈先生。”
两人握手。
“你父母最近怎么样?”
“他们很好。”
“冬季画展的作品准备的怎么样?”
菲利斯微笑回答,“非常顺利。”
“我很期待你的作品。”
安德烈看了一眼阿曼达和查理,一句话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人了,仿佛除了菲利斯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马克对他的印象很差,“他是谁?”
阿曼达说,“安德烈,《艺术意志》的主编。”
“他为什么好像没看见我们一样?”
亚历山大笑着说,“因为我们都不是**拉人。”
“就因为这?”马克不理解。
查理叹气,“他就是这种人。**拉本地学生比外地学生高贵,**拉美院的学生比其他美院的学生高贵。”
“真让人讨厌。”马克摇头。
阿曼达冷笑,“同感。”
马克的眼睛扫到了一个白裙性感女郎,“那是邦妮!她也来了!抱歉,失陪了。”
马克打了个招呼后就混进人群里消失了。
查理看着马克的背影,“他不是喜欢邦妮吧?”
众人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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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同意每个人看画节奏不同,于是分开逛展。
乔和亚历山大肩并肩走着。
“我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安德烈,他和我想象的一样,可怕的人。”
“他相信他的想法绝对不会错,我没有他那种自信,成功人士必须要有这种自信,你说呢?”
“那要看怎么定义成功了。”
他们停在一副画前,画中是一颗篮球,加上一些色块。
亚历山大问乔,“你觉得怎么样?”
“很有激情,有生命力,他喜欢用高纯度的颜色和颜色之间的强烈对比,笔触果断坚决。”
“我看到很强的自我。”
“艺术家有自我是好事。”
“……也对。”
乔扭头看亚历山大,被发现后,就赶紧扭回去。
亚历山大没有特意数,但乔偷偷看了自己好几眼,突然觉得好好打扮一下也很值得。
三个中年男人经过亚历山大和乔的背后,大声谈论。
其中一个说,“托马索没来,大概是不想和你见面吧。”
“哈哈哈!我希望真是这样。”
亚历山大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回头看,正是刚才无视他的安德烈,还有一个矮胖的男人和一个络腮胡男人。
矮胖男人说,“我听说埃里欧订婚了,和**拉歌剧院交响乐团指挥的女儿茱莉亚。”
乔听到埃里欧的名字,也稍稍回头。
络腮胡男人点头,“门当户对的一对。”
“他要感谢我。”安德烈自豪地仰头,“多亏了我帮他擦亮双眼,不然他就被一个利萨伯来的骗子给毁了。”
“!”
安德烈自鸣得意。
亚历山大拉着乔的手,想带他离开,被乔用眼神拒绝,他想听听安德烈是怎么说自己的。
“什么骗子?”矮胖男人问。
“一个绘画模特,家里穷的叮当响,就脸长得还行,其他一无是处。埃里欧被他迷的团团转,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像狗一样被玩弄于手掌心,看着真叫人觉得可怜。”
“啧啧啧~”络腮胡男人替埃里欧不值,“埃里欧太纯情了,容易被骗。”
“这些外地混子以为来到**拉就能变成艺术家,其实都是被其他学校淘汰又不服气的失败者。我严厉地警告埃里欧,不要为了一文不值的外地人浪费时间!这个人已经没有未来了,所以利用你。找个体面的**拉女人,不比利萨伯来的乞丐强吗?”
亚历山大能看到乔眼角的泪水,劝道,“我们走吧。”
矮胖男人觉得稍有不妥,“也许他也喜欢埃里欧呢?”
安德烈面色严肃,“你是**拉人还是利萨伯人?为什么给利萨伯人说话?你也是叛徒吗?他喜欢埃里欧又怎样?他是谁?能带出门吗?能帮助埃里欧的事业吗?连孩子都生不了。经常有这种人,装可怜吸别人的血,不需要同情。”
乔咬着嘴唇,穿过人群,离开了展厅。
亚历山大想和这群人理论理论,但更担心乔的状况,追了出去。
路过安德烈背后,亚历山大听到他又开始攻击自己的老师。
安德烈讥讽,“托马索是美术学院最大的罪人,既然那么喜欢外地的学生,就该滚去其他地方,不要祸害**拉的学生。**拉美院需要的是埃里欧、菲利斯这样血统纯正的学生。谢天谢地,我听说古列尔莫打算毕业后留在学校任职,他会带美术学院走上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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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斯注意到乔快步走向大门,后面还跟着亚历山大。
“发生什么了?”
阿曼达也看到了乔绝望的背影,还有急切的亚历山大,“一场暴风雨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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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跑出美术馆,走到主干道上,左右看看,往西走去。
亚历山大追出来,冲他的背影喊,“等等我!”
乔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西,过一条很宽的马路时,站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
亚历山大趁机追了上来,“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不要让他们影响你。”
乔抹掉眼角的泪水,“我在努力。”
红灯变绿灯,乔立马走上斑马线,穿过马路,走上提比里斯桥。
亚历山大以为他要做危险的事,但乔只是走到桥边,趴在围栏上,双手扶着头,无助地抽泣。
亚历山大看着他心里很难受。
“我发誓我从没像对待狗一样对待埃里欧,我没有玩弄他的感情,没有骗他的钱,为什么好像错的是我?”
“他们就是这种人。不止你,我、李、查理、阿曼达都被他无视了。你听到他如何骂教授,颠倒是非,如何排挤我们,他才是该道歉的那个,不是你。”
“我不该来这里,我该离开……我就不该学画画。”
亚历山大把乔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不安的灵魂,“别这么说,只会让他们更嚣张践踏你。我们没有错,不必被责备。”
乔靠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泪水流了下来,“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如此平庸,我也想出生在**拉,出生在艺术世家,我也想有一个富商父亲,我也想有十年难遇的天赋。”
父亲,请施与一点怜悯,告诉我该怎么做?你的儿子被命运困住了。请温柔地改变我,改变我的性格,把我变成人人都喜欢的样子,让一切重回正轨……
亚历山大捧着乔的后脑勺,看向远处的教堂穹顶,像是在发誓。
“不论你变成了谁,埃里欧、茱莉亚、菲利斯、塞缪尔,亦或者现在这样,我依然愿意和你在一起。”
“亚历克斯……”
“你不需要向我证明,你已经拥有我了。”
“!”
亚历山大的话语带给乔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安全感和真诚的爱意,那正是他所渴望的。
乔抚上亚历山大的背,完全融进怀抱中,一股暖意从一个人的胸膛流向另一个人的胸膛,内心平静,没有矛盾和困扰、焦虑和忧愁。
亚历山大没想到拥抱能如此温暖和美好,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不要再前进。
……
感觉乔的心跳平稳下来,情绪也稳定了,亚历山大松开他,摸了摸裤子的兜,“纸巾在外套的口袋里,我去美术馆一趟,很快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有纸。”乔吸了下鼻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纸巾,“可能安德烈和埃里欧会说,有地位的人是不会自己带纸巾的。”
“带纸巾很正常的一件事,不要想太多。”
乔擦掉眼泪,擤了鼻涕,“我感觉自己总是出洋相,丑陋,在你面前。”
“我不介意。朋友难道不应该出现在你最低谷的时候吗?你可以放下心理防线,把不堪、痛苦的一面给他看?”
“我是你的朋友吗?”
“……”
该如何回答?亚历山大不想仅仅做朋友。
那天晚上的冲动再次回到亚历山大心中,头脑混乱,积蓄已久、难以抑制的感情澎湃汹涌。该现在告诉他吗?他的感情也和自己一样吗?
亚历山大犹豫了。
“当然是,你是我的朋友之一,我人生第一次离开家乡并不容易,很多事超越了我的预期,有你在,我才能支撑下去。”
乔满足地微笑。
亚历山大轻轻抹掉乔脸上的泪水,“我们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