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吃饭开始,刚才商场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不断翻涌,谢允禾蹲在地上救人的画面不断回放。
明明前一秒他还在珠宝柜台前温文尔雅地和店员说话,下一秒就能救下一条人命。
独属于大少爷的中二魂燃起了了。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中医是“玄之又玄的江湖把戏”?
这哪里是把戏,这分明是最顶级的“装逼资本”!
一把银针,几句专业术语,就能在救护车来之前抢下生死线。
这种能实实在在握住别人性命的技能,比他那些跑车、名表带来的虚无面子,要厉害一百倍!
外婆咳得喘不上气的样子又冒出来,刚才对中医的那点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要是他也会这本事,刚才就不用只能站在旁边发抖,要是他也懂“心阳暴脱”“膻中穴”,是不是就能更早帮到外婆?
谁说中医不好?这中医简直好得离谱!
苏郁猛地回神,碗里的排骨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得心里那团火更旺了。
他放下筷子,双手在膝盖上悄悄攥成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从来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想要的东西就得抢到手,想学的本事就得立刻拜师。
“谢允禾,”他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眼神亮得惊人,连声音都比平时拔高了几分。
“我要拜你为师,学中医!”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说得跟菜市场砍价似的?
但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前凑了凑身子,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我知道我之前对中医有偏见,是我糊涂!但今天我亲眼看见你用针灸救了人,我服了!这本事太厉害了,我必须学!你收我当徒弟吧,我肯定好好学,不怕苦不怕累!”
谢允禾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物种。
他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那副审视的模样让苏郁心里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
“拜我为师?”谢允禾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苏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怕是连药材都认不全吧?捣药要用力气,抄方子要坐得住,给病人抓药不能错半分克数,这些你干得了吗?”
“我能!”苏郁立刻接话,生怕慢了一秒谢允禾就反悔。
“我以前是摆烂,但那是因为没遇到值得我认真的事!现在我想学好中医,不光是为了外婆,也是为了我自己!你要是收我,我明天就去你药堂上班,端茶倒水、抓药捣药,什么都干!”
他说得急,脸颊都涨红了,眼神里的认真不似作伪。
谢允禾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调侃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正经。
他沉默了几秒,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盘算什么。
“行啊。”就在苏郁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谢允禾突然开口,语气干脆得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你这么有态度,那我就收你这个徒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这门,当我的徒弟就得守我的规矩。”
苏郁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椅子。
“规矩我都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坐下,激动什么?”谢允禾白了他一眼,也起身伸手把他按回椅子上。
“第一,明天开始去‘闲耘堂’上班,早上七点到,晚上5点走,迟到一次罚抄《黄帝内经》一篇。第二,先从认药材、记药性开始,一个月内认全一百种常用药材,认错一种,罚捣药两个小时。第三,在药堂里不准摆大少爷架子,病人来了要主动打招呼,端茶递水得勤快。做得到吗?”
“做得到!”苏郁想都没想就答应。
中二魂上来了,别说抄书捣药,就算让他天天扫地他都愿意。
“那……师傅?”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觉得有点别扭,却又莫名开心。
谢允禾被他这声“师傅”叫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还挺上道。行了,快吃饭,吃完去你外婆家。”
两人加快速度吃完饭,谢允禾结了账,率先走出菜馆。
苏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蹦跶得停不下来。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周叙发了条信息。
“中介联系方式不用了,我找到更好的办法了。”
“我要学中医,拜了个超厉害的师傅!”
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追上谢允禾,坐进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
车子平稳地往外婆家开,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
苏郁偷偷打量谢允禾开车的侧脸,觉得这师傅真是越看越顺眼。
到了家楼下,苏郁率先跳下车,跑去开大门门。
母亲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看见他带着谢允禾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谢医生,你可来了!老太太刚才又咳了一阵,睡得不安稳。”
“我去看看。”谢允禾点点头,径直走进外婆的房间。
苏郁和母亲跟在后面,只见外婆躺在床上,眉头皱着,呼吸还有些急促。
谢允禾坐在床边,轻轻拿起外婆的手搭在脉上,又凑过去看了看外婆的舌苔,动作轻柔又专业。
“外感风寒引动宿痰,问题不大,但得调整药方。”
谢允禾站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笔,飞快地写起药方,“加些麻黄、桂枝解表散寒,再用杏仁、苏子宣肺平喘,剂量得拿捏好,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能太猛。”
他写好药方递给母亲。
“我的药堂离这有些远,现在可以去附近的药堂抓药,回来后用砂锅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煮二十分钟,倒出来温着给老太太喝,喝完盖被子捂出汗来,烧就能退下去了。”
母亲接过药方,连连道谢。
“谢谢谢医生,我这就去。”
谢允禾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转身往外走。
苏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巷子口,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回到客厅,母亲正好要出门抓药,苏郁叫住她。
“妈,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苏郁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愧疚。
“妈,对不起,早上我不该跟你发脾气,还说你迂腐、迷信。是我太糊涂了,对中医有偏见,只想着国外的医疗,却没考虑到外婆的身体能不能承受长途奔波。”
母亲看着他,眼里的疲惫慢慢褪去,多了几分欣慰,拍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妈知道你是担心外婆。其实妈也不是不相信西医,只是觉得中医也许更适合老太太的体质,外婆也接受不了那么折腾。”
“我知道。”苏郁点点头,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
“妈,我今天在商场亲眼看见谢医生用针灸救了一个晕倒的老人,我觉得中医太厉害了。我已经拜谢医生为师了,以后要去他的药堂上班,好好学中医。”
母亲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
“真的?小郁,你做什么事情妈都,支持你,咱家有这个条件,你开开心心就好了。还有好好学,别给谢医生添麻烦。”
苏郁看着母亲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之前因为意见不合产生的隔阂,此刻烟消云散。
他用力点头“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苏郁就起床了。
他换上一身休闲装,特意选了双舒服的运动鞋——
毕竟要在药堂待一天,穿皮鞋肯定磨脚。
他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往闲耘堂赶去。
到了之后苏郁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让人瞬间静下心来。
谢允禾已经到了,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毛衣,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正拿着小秤称药材,动作熟练又精准。
“师傅,我来了!”苏郁快步走过去,语气里带着兴奋。
谢允禾闻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身显然价格不菲的休闲装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嗯,还算准时。”他放下手中的小秤,指了指墙角立着的扫帚和拖把。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先把地扫一遍,再用湿拖把拖一遍,需得……一尘不染。”
听到这个形容词,苏郁先愣了愣,随即立刻走过去拿起工具“好咧。”
但其实他从小到大别说扫地了,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整理。
他学着记忆中家政阿姨的样子,仔仔细细地扫起来。
谢允禾一边分拣药材,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苏郁。
地刚拖到一半,药堂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捂着半边腮帮子,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口齿有些不清地说。
“医生,我这两天牙疼得厉害,嗓子也又干又痛,喝水都不管用。”
谢允禾眼神示意苏郁先停一下,然后对男人招招手。
“这边请坐。”
男人在诊桌旁坐下。谢允禾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又探手给他号了脉。
“问题不大,是心火上炎,外加有点风热感冒。”谢允禾语气平和。
“最近没休息好?吃了不少辛辣油炸的东西吧?”
男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几天加班熬夜,又连着吃了好几顿火锅……”
“嗯,就是上火了。我给你开个方子。”谢允禾拿起毛笔,在处方笺上流畅地写下药名:黄连、黄芩等等,并标注了剂量。
他写完后,将方子递给男人。
“你可以去别家抓药,也可以在我这里配,我这里也可以帮你代煎成中药液,下午来取就行,方便些。”
男人显然怕麻烦,立刻道“那就在您这煎吧,我下午再来。”
“行。”谢允禾收起药方,对刚放下拖把的苏郁道。
“苏郁,过来。”
苏郁赶紧凑过去,心里有点小激动,终于要接触到“核心技术”了。
谢允禾带着他走到一面墙的药柜前,那一个个小小的抽屉上贴着白色的标签,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他按照药方,拉开标有“黄莲”的柜子。
“看好了,”谢允禾拿起柜台上的戥秤。
他熟练地用秤盘旁的的小毛刷清理了一下秤盘,然后左手持秤杆,右手用小巧的铜匙从抽屉里取出药材,轻轻拨入秤盘。
秤杆在他手中微微颤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一个刻度上。
苏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每一味药,剂量必须精准。称会用了吗?”
苏郁点了点头,于是谢允禾将戥称给了苏郁。
苏郁接过那杆小巧精致的戥秤。
这玩意儿看着小巧,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他先学着师傅的样子,用小毛刷仔细清理了秤盘,然后右手伸向装着药材的抽屉。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拨入秤盘。
秤杆立刻歪向一边。太重了!
他赶紧往外拨回一点,秤杆又晃悠悠地翘了起来。
又轻了!
再来一点……
反复调整了三四次,那秤杆终于停在了“10g”的刻度上。
苏郁斗志昂扬地看向药方下一味药,黄芩。
他抬头在药柜上寻找标签,很快找到了目标。
然而,那标注着“黄芩”的小抽屉,赫然位于药柜最上层,距离地面起码有一米八多的高度。
苏郁的身高不算矮,但也绝不算顶尖,目测那抽屉的高度。
他就算跳起来,指尖恐怕也只能勉强碰到抽屉,伸不进抽屉内部。
他不信邪地走过去,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果然不行。
他努力蹦跶了两下,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谢允禾忍不住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啧。”
谢允禾发出一声轻咻,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站在他身后,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苏少爷,需要我帮你搬个梯子吗?或者,你考虑一下基因突变,瞬间长高二十厘米?”
苏郁:“……”
他耳朵尖瞬间红了,是臊的,也是气的。
他扭过头,瞪了谢允禾一眼“谁、谁需要梯子了!我……我想想办法!”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凳子之类的东西。
但药堂里整洁得过分,除了诊桌后的那把椅子,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垫脚的东西。
而那把椅子,看起来古朴沉重,他不好意思去搬动。
谢允禾看着他像只找不到方向的小狗似的团团转,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不再逗他,上前一步,轻松地拉开了那个高层抽屉。
他身材挺拔,手臂修长,取药的动作与刚才苏郁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郁看着谢允禾轻松的样子,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动作。
……
苏郁忽略刚刚的尴尬,继续称药。
谢允禾在身后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了一个购物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便携折叠踏凳”。
很快选中了一款高度合适、承重优秀、收纳方便的小梯子,直接下单,地址填的正是“闲耘堂”。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仿佛刚才那个偷偷给徒弟买辅助工具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此刻在后堂,正严格按照步骤称药的苏郁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