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那句带着警告意味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江屿心里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但奇怪的是,这并未让江屿退缩,反而让他对沈烬的过去更加好奇。
周末转眼就到。周六早上,江屿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沈烬叼着烟、靠在墙上的样子。
“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下意识点开了和沈烬的聊天界面。空荡荡的,只有系统默认的打招呼表情。他们甚至没有互加好友,班级群里的临时对话窗口显得格外生疏。
他犹豫着,输入了几个字:“今天有空吗?”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落下。会不会太唐突?沈烬那样的人,周末应该有自己的安排吧。
正当他准备删除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发信人赫然是沈烬。
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地址。”
江屿愣住了,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一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家的定位发了过去。
沈烬的回复很快,依旧简洁:“半小时后,楼下。”
江屿看着屏幕,有点懵。这就……约好了?他甚至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赶紧起床,洗漱,换衣服。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看着镜子里有些慌乱的自己,江屿忍不住叹了口气。沈烬这个人,好像总能轻易打破他的平静。
半小时后,江屿准时出现在楼下。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烬骑着一辆黑色的山地车,单脚支地,停在小区门口。他没穿校服,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和工装裤,整个人看起来比在学校里更添了几分锐利和不羁。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利落的轮廓。
看到江屿,他抬了抬下巴:“上车。”
江屿走过去,才发现山地车没有后座。“……怎么坐?”
沈烬侧过头,示意了一下前面的横梁:“坐这里。”
江屿:“……?”
让他一个一米八的男生,坐在自行车横梁上?
见江屿没动,沈烬挑眉:“怕摔?”
“……不是。”江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侧身坐了上去。横梁很窄,坐着并不舒服,而且这个姿势,他几乎整个人都被圈在了沈烬的怀里。后背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热,清冽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江屿的身体有些僵硬,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扶稳。”沈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下一秒,山地车猛地窜了出去。惯性让江屿下意识地向后靠,后背更紧地贴上了沈烬的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跳的震动,沉稳而有力。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江屿一开始还紧绷着,渐渐地,在这种速度与身后可靠温度的包围下,竟然奇异地放松下来。
“我们去哪儿?”他迎着风大声问。
“到了就知道。”沈烬的回答混在风里,听不真切。
车子最终在市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区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曾经是某个老厂房,如今只剩下一些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和斑驳的红砖墙,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带着一种破败荒凉的美感。
沈烬把车锁好,带着江屿穿过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来到一面巨大的红砖墙前。
看到墙上的景象时,江屿呼吸一滞。
整面墙上,覆盖着一幅巨大的涂鸦。
主体是一只被烈火燃烧、却依旧振翅欲飞的鸟,羽毛的细节用喷漆勾勒得极其精细,色彩浓烈而充满张力,仿佛要挣脱墙壁的束缚,直冲云霄。火焰是深红、橘黄与暗金的交织,缠绕着鸟的翅膀和身躯,既像是毁灭,又像是涅槃。在画面的角落,用张扬的字体喷着两个字母:S.J.
阳光透过厂房的钢铁骨架,投下错综复杂的光影,正好落在涂鸦的中心,那只火鸟的眼睛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这是……你画的?”江屿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无法想象,沈烬那样冷淡的人,手下竟然能创造出如此炽热、如此拥有生命力的作品。
沈烬站在他身边,看着那面墙,眼神是江屿从未见过的专注与复杂。那里面似乎有热爱,有挣扎,还有一丝……痛楚。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很……厉害。”江屿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到这样苍白的词汇。眼前的景象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沈烬转过头,看向他:“喜欢?”
江屿用力点头:“喜欢!”
沈烬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很短,但确实是一个真心的笑容。像是冰雪初融,带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江屿看呆了。
沈烬却已转回头,从随身带来的画筒里拿出几罐新的喷漆,递给江屿一罐蓝色的:“试试?”
江屿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不会。”
“随便喷。”沈烬自己拿起一罐红色的,走到墙边,“感受就行。”
江屿学着他的样子,摇晃了一下喷漆罐,走到墙壁前。他犹豫了一下,对着空白处,按下了喷嘴。
“嗤——”
蓝色的漆雾喷涌而出,在斑驳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痕迹。一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一种奇妙的自由感涌上心头。他开始随意地涂抹,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和色块。
沈烬就在他不远处,他喷的是那只火鸟翅膀边缘的火焰,动作熟练而精准,眼神专注。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喷漆的“嗤嗤”声和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阳光很好,温度适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漆味和草木的气息。
江屿偷偷侧过头,看着沈烬在阳光下认真作画的侧影。光线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色,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跳动着明亮的光。
这一刻的沈烬,不再是学校里那个冷漠疏离、让人捉摸不透的冰山。他真实、鲜活,带着惊人的才华和一种破碎般的美感。
江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
“看什么?”沈烬突然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墙上,声音却带着一丝了然的揶揄。
江屿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耳根瞬间爆红,慌忙转过头,假装专注于自己那团乱七八糟的蓝色色块。
“没、没什么。”
沈烬没再追问,但江屿似乎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时间在色彩的涂抹中悄然流逝。当江屿停下动作,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片抽象的蓝色“海洋”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沈烬也完成了他的部分,他退后几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累了?”他问江屿。
江屿摇摇头,眼睛还很亮:“不累。”
沈烬走到一旁堆放的废弃水泥管旁,随意地坐了下来,又从口袋里摸出那支未点燃的烟,叼在嘴里。
江屿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坐着,看着眼前那面绚烂而破败的墙,看着阳光下飞舞的尘埃。
“这里是我的地方。”沈烬突然说,声音很平静,“没人来。”
江屿心里一动。沈烬是在跟他分享秘密基地吗?
“很安静,很好。”江屿说。
沉默了一会儿,沈烬又问:“转学还习惯吗?”
“还行。”江屿说,“就是……没什么朋友。”
“现在有了。”沈烬看着前方,语气随意,却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江屿猛地转头看他。
沈烬没有看他,依旧叼着那支烟,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远处隐约传来城市的喧嚣,但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和他带来的色彩、速度与静谧,是如此真实而强烈。
江屿低下头,看着两人投射在地上的、几乎挨在一起的影子,心里那片名为“沈烬”的烬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了。
他想,他可能,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