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物都是一个圆圈,不论过程有多曲折和遥远,最后都会和开头相接。
正文——
“今日份报道,我市最近有一起故意杀人案件,目前犯罪嫌疑人尚未落网,警方呼吁广大市民提高警惕 ,如遇到与图片长相高度相似的人请及时报告公安机关。”
笼罩着Z市的乌云掉下无数雨点,所到之处皆被砸出闷响,狂风肆虐,像是在宣泄自己的悲痛和愤怒。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家家户户都关紧门窗来防止雨水飙入。
城中村一间破旧的出租房内,正播报着通缉令,电视面前坐着几个神情憔悴的男人。
电视上的女主持人无所察觉,仍在念稿。
“昨日公安已抓获了四位犯人,剩下的嫌疑人目前疑似逃往城中村,住在附近的居民一定要提高警惕。下面将播放照片……”
有人出声道, “哥”
“说!”
“要不自首吧,说不定能减轻量刑,到时候我们出来就东山再……”那人瞅着大哥的脸色,意识到了什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小得听不见了。
男人没有打断他的话,转过身来,却是一副凶狠的样子,让人为之心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扫过每一个人,甚至把窗外的嘈杂声给盖了过去。
“我们干的事是什么你心里有数,本来一半的货都在那里,他妈的偏偏出了意外!”
他自知失言,只好低下头去,脸憋得通红。
“怎么,我自首就好啦,你们关几年就出来逍遥了?当我傻逼呢!”
“要不是看你有点用,我她妈早把你弄死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敢阻拦,就这样听着他大骂特骂。
“大哥消消气,别一般计较,”其中一个男的感觉差不多了,马上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和打火机,还顺带把电视关了,谄媚道,“好烟,几百一包呢。”
情绪一旦倾泻而出,就很难收场了。大哥又骂了几句。这才颤抖着伸出手,小弟在一旁摁响打火机,烟头蹿出火星,出租屋里顿时多了股好闻的草木味道。
半晌,他盯着息屏的电视开口,嗓音里含有烟气,“妈的,他们那帮傻逼…”他咳了咳,“常总安排我们去越南边境线那里躲躲,过几周就走!”
小弟们面面相觑,大部分人没搞懂常总是什么人物。但也不敢再问。
厚重的窗帘垂下,把外面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既不透风,光亮也很少,一时间除了领头的,其他几个大男人谁都没出声。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上,堆积的水洼顺着窗缝蜿蜒而下,打湿了黏成一团的腻子粉团。
忽然。
“咚咚咚”
几人愣了愣,呼吸骤然急促。
“咚咚咚”
男人把吸得大半的烟摁到地上,拍了拍手,起身问,“谁?”
敲门的人回答,“外卖!”
那个胆小的人想起了什么,颤巍巍说,“我点的,一盒,一盒套……”
大哥好似换了个人,只是冷漠地俯瞰着他,看得那人直冒冷汗。半晌,大哥出声。
“放着待会拿,别敲门!”
外面闻言,果然没再传出响声。
脚下的烟头不知道被谁踢走,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样子,男人逐渐放下戒备。
他站起身,谨慎又熟练地往猫眼看去。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对门被风吹得摇晃的福帖和地上远去的水渍,拐角处也是没有人影。
男人没有放松警惕,仅仅打开一道门缝,刚想去拿套时,门边突然出现四支手指。大哥下意识用力合上门,没想到的是,那人力道之大,竟然硬生生把大门给拉开了。
小弟们见势不对立即冲上前,却见一大群警察鱼贯而入,几个年轻的警察直接冲了进去,大喊道,“不准动!抱头蹲下!”
“警察!不准动!”
几人不可能不反抗,有人趁乱问,“大哥,怎么回事?”
现场的人都在打架,根本没人理他。
“不是说姓林的……嗯!”
大哥躲过警察的一个左勾拳后,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一拳过去。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转为哀嚎。
“啊!”
那个对打的警察立马掏出枪来,语气严厉。
“不准动!再动开枪!”
大概半小时后,楼下的警车一辆接一辆离开,车上的领导们长呼一口气,低头在对讲机上说话。
天气变幻莫测,自从前几天的那场大暴雨后,Z市开始晴朗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地燥热。
“近期我市公安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抓捕现场现场还有几名共犯,目前已全被押往派出所……”
男孩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捣弄着手机。
“怎么还在听,把手机还我,”对面的女人出声催促,“来吃面了”
男孩把手机还回去,却没动筷,“妈,我不想吃”
女人置若罔闻。刚煮的水煮蛋比较滑,她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拨到儿子碗里,“是不是太热了,吃完回家吹风扇”
他看着前面冒热气的碗,声音细细的,“妈妈,不是这个。”
“吃不吃,待会我们回家不煮饭。”
男孩把自己撑起来,眼里带上一丝害怕和无助。可只看见女人正在大快朵颐。男孩嘴巴嗫嚅几下,最后还是很慢很慢地吃起来。
面店老板坐在旁边抽着烟,手指轻敲着身下的椅子,眼神里多出一抹看不清道不明情绪 ,不过母子二人并没有看到。
面店来了客人,老板上前接客。桌子上的碗数不清是第几次放下又端起了,小男孩的身形逐渐拉长,直至长成少年。
然而那个自述终究没能说出来,像个腐烂的种子被埋在深土里。
可在某一次的夏季时,冒出来的也不只有蛆虫,也有可能是一抹新绿。
六年后,在同样的一个老破小出租屋里,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过了会,他把一个小小的东西插入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正在飞速增长,最后输入到达了百分之百。
而他的动作没有停止,而是从俯身从抽屉里拿出U盘,拍了一张照片发去互联网,又附加一大段文字,随后关上电脑,房间里唯一的冷光骤然消失,谁也没有看到他的莞尔一笑。
黎明时分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城市悄然运作起来。不消片刻,城中村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个季节独有的清爽并没有在这里体现,即使太阳才冒出一点头来也会让人热得满头大汗,有不少人情绪像煮沸的水一样,一点就炸。
“我艹前面是不是有病,堵多久了,”司机打开车窗,探出头爆了粗口,“今天怎么这么挤。”
“催什么催,没看到我们也挤得很吗?”
“就是啊。”
“这么多车没看见吗,眼睛不要就给狗吃了?”
."我去了,很会骂人是吧?"司机是个暴躁性子,听不得别人的挑衅,当场就把手伸到腰侧。
“叔,你慢慢吵,记得替我也骂几句,”坐在后座上的少年看眼时间,随口说道,“我就先自己走了,不用你退钱。”
他用力一推车门,随手抓起书包,在人流的夹缝中穿梭着。犹如一只飞鸟,跌跌撞撞但从未坠落。
那个司机刚想开口挽留,但男生的踪影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拐角。
“撞到我了,一个大小伙子急着投胎啊!”
“谁推我,我刚放下的菜!”
“……”司机安静片刻,随即解下还没解完的安全带,探出头骂道,“谁刚刚骂的我,现在出来啊!”
后面摩托车的喇叭快摁烂了,大吼道,“吵你妹呢,你的车开不开!”
挑菜的大妈瞬间转移目标,“你大爷的车不会停在一边啊?”
少年冲出拥挤的街道,喧嚣的声音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粗重的喘息声。
幸好学校离这里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他疾速穿过无人的操场,很快到了教学楼的楼梯,抓住扶手同时借助惯性拐弯,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台阶。
“报,报道!”
“叮,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尽快回到座位……”
少年的手指紧紧扒住门框,有些忐忑。
女老师打量了他几眼,带上了一丝刻薄道,“进来吧。”
教室里只剩一个贴着窗的空位,而旁边有个看起来浑身冒着戾气,不大好相处的男生。不过他没空顾忌这些,大跨步地上前坐下。后背刚贴到椅子,他就开始胡乱抹了一把汗,顺便把书包塞进抽屉。
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转,角落里的空调也在不停冒着冷气,待久了就会好很多。
“都到齐了是吧,”台上的女老师环顾了一圈,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我叫甄迩,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家的班主任,下面先来自我介绍,从最后一个进教室的男生开始,横着过去。”
迟到的男生站起来又坐下,“初畔。”
身旁的椅子轻微往后退去,接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站了起来,身上的蓝白校服飞扬。
“许既白。”
底下一些认识的人小声讨论起来。
“有点耳熟啊,你语文不是很好的吗,想想?”
“人间若问谁堪似,东方既白晓星尘”,为什么人家名字这么好听?”
“其实长的也很帅”
“……我没那么想知道。”
“到我了,不和你说先。”
所谓的自我介绍环节过去后,甄迩开始切入正题,“大家都准备好新书了吧,待会是正式上课,大家谁都别乱跑啊”
教室里陡然安静一瞬,抱怨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安静,”女老师用力拍拍手,“各位同学们,这是重高,不是什么路边的无牌补习班,学习是天赋和努力并存知道吗?”
甄迩说完,也不管底下是什么反应,拿起花名册就跑了。
正巧,走廊上路过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们骂人的脏话被堵在喉咙里,想吐出去却又怕挨骂。
重高的铃声似乎就是比正常时间快很多,只是刚把书拿到桌面,有人就阔步走进教室。
只见那人不紧不慢地放好东西,拿起粉笔写下几个大字,转身开口,“我叫李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现在把书翻到第一页。”
高一的课程大部分人暑假就提前预习到,更有甚者还做过有关大题。所以李伟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大题时,底下的学生都各做各的,别有一番诡异的和谐。
重高的课程都这么赶的吗,还以为可以听会自我介绍呢。
初畔无所事事地翻看新书,眼神忽然瞟到左边位置。
“同学,”他灵机一动,故意找个话题引诱对方,“我这题不会,能不能讲讲?”
许既白回绝,“自己听老师讲。”
“老师还没讲到这。”
许既白正在写着高二的大题,一而再的打扰使得他觉得初畔没眼力见,“自己看书学,脑子就是这样用的。”
初畔虽然吃了瘪,但人对长相美好的事物总是有更高的包容性,不服气地说,“你很聪明倒是给我讲。别到时候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最厉害”
许既白反呛道,“我其实不聪明,相比之下是你蠢。”
“这两位同学想解题是不是,”伟老突然阴恻恻地出声,“那就那位左边的同学来”
“我?”初畔刚想开骂,无征兆地被人一打断,有点懵地看着李伟。
“对,说答案吧。”
“……”初畔磨磨蹭蹭地起立,脑海中在搜索题目,心里面在疯狂骂人。
周围的同学没理由为一个陌生人说答案,但他长得实在帅气,后座有几个人道出页数和题目。
但这一题是个计算题,他需要的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