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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作者:反派二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的名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医务室,刚过了通向B3的安全门,脚下的地板便猛地一晃,身后的绿色通行灯即刻变红,冼观回身试着用门禁卡刷了一下,果然被限制通行了。


    他的手表也十分应景地弹出了二级警戒的提示,冼观象征性地试着联系了几名同事和保卫科,不出所料没有回应。他面上显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反而还有点放心地说:“居然真的锁了。”


    童昭珩噎了一下,打圆场道:“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事情离谱,也没想到你真的信了。万一我是胡说的怎么办?”


    “你是胡说的那不是更好?”冼观反问,“那不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吗?什么事都没有其实是最好的,可惜了。”


    童昭珩不得不再一次为他的心态和心理素质叹为观止。


    两人背对着安全门,穿好防护服,戴好面罩,童昭珩左右看看,从墙上取下一把消防斧。面对冼观投来的质疑目光,他解释道:“这个好用,亲测。”


    “我的意思是……不沉吗?”冼观说,“B3也有消防斧。”


    从这里走到B3确实还有一段距离,童昭珩看着手里的消防斧,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憋了半天只得说:“我不嫌沉,我身体好。”


    于是冼观没再多说什么。


    戴上面罩之后,细微的呼吸声在耳边被无限放大,如闷雷般轰隆作响,点缀着沉重的心跳。之前几次他都在混乱中试着逃离危机,这次反而要迎难而上,后知后觉紧张了起来。


    冼观这次带着他朝实验室群的反方向而去,两人沿着减压廊一路下行,童昭珩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霾,他伸出手捻了捻,对光一看——防护服的白色手套上果然沾染着浅蓝色的粉尘。


    “就是这个。”他示意冼观看。


    两人又继续前行了十来分钟,墙壁上逐渐爬满了一种黏稠的、乳白色半透明的生长物,看起来像是某种膨大的菌丝。那些生长物并非均匀一致,而是呈现出令人不适的不规则形状,带着某种恶念在蠕动、生长、交错、纠缠,形成复杂的网络,像是要突破走廊的物理边界。


    即使隔着面罩,空气中依旧渗透过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味,那是介于海洋生物和腐烂有机物之间的气味。冼观调整了防毒面具,应该也是在试图隔绝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进入B3层的一瞬间,童昭珩倒吸一口冷气,记忆中简洁素白的墙壁已经完全消失,铅灰色的管道已被包裹得完全看不出原貌,天花板上悬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荧蓝色藤壶,其攀附在墙壁的连接处还渗透着大量粘液。那些粘液缓慢滴落、凝固,在地板上滴落成一个个蓝白色的小丘,而天花板上也悬挂着无数钟乳石状的尖锥。整条走廊入目满是怪石嶙峋,根本无处下脚,连建筑原本的构造都看不清了,全是危险的障碍物。


    这里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科研实验室,更像是一个生化武器的孵化场,而他们也不仅仅是在调查一起异常事件,更像是在探索一个即将失控的噩梦。


    “你……上次来B3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冼观迟疑地开口。


    “没有,完全不是。”童昭珩喉咙干痒,强忍着不适用手比划着,“上次只有这么一小片。”


    “那看来你想的没错。”冼观说,“每次循环的时候,这些怪物的生长并没有被重置,所以每次只有你仿佛回到了起点,但馆内的情况却在持续变得越来越糟。”


    童昭珩背后冒汗,防护服紧紧黏在皮肤上,他紧了紧消防斧的握柄,问:“那个总机站在哪里?”


    冼观按亮手表——每次灾变开始之时,他手表的通讯功能就形同虚设了,这次也是一样,只剩一些无需联网的功能可以使用。他调出一个亚特兰蒂斯的3D地图,把第三层放大,指着双螺旋建筑接近底部的一段说:“这儿,离这里大约三百米的距离。”


    又是三百米,童昭珩有点PTSD了。


    他看着眼前满地满墙的藤壶丛,举起手中的消防斧扬了扬:“我说什么来着,亲测好用。”


    冼观左右思忖一番,指着一个角落说:“你帮我把这里砍开一点,我要拿里面的东西。”


    “来咯!”童昭珩喜滋滋地走过来,抡起消防斧就要往下劈。


    “等等,”冼观拦了拦:“往旁边一点,别把灭火器砍豁了。”


    “哦哦,好的。不过要拿灭火器干什么?”


    “二氧化碳干冰混合液氮,”冼观解释,“如果有任何生物动起来,试试看能不能用这个暂时冻结或者缓解它们的行动。”


    童昭珩了然点头,发愁地看着前路荆棘,选了一条看起来阻碍最少的路,对着面前的藤壶丛猛砍了下去。斧刃劈开藤壶坚硬外壳的瞬间,一大团混杂粘液的蓝色孢子雾立刻喷溅出来,滴落在防护服上腐蚀成焦黑的圆斑。


    童昭珩吓了一跳,斧头差点脱手。


    “过来。”冼观拉过他胳膊,仔细查看后道:“还好,没有穿孔,但估计坚持不了几次。不砍掉这些藤壶,绕着走不行吗?”


    童昭珩摇摇头:“会伸出触手来的,可恶心了,会把你胳膊腿儿都缠住。”


    冼观想了想,又说:“用这个试试呢?”


    他拉开灭火器,对着近处的藤壶一阵喷,白烟散去后,两米见方的藤壶表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童昭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了一下,


    惊喜道:“嚯!真不动弹了!”


    霜层覆盖之下,藤壶内里有气无力地伸出几根触手,然后耷拉着没反应了。


    “太牛逼了,厉害啊,”童昭珩立刻指着前面一大片,点菜一样嚷嚷:“还有这里,快快,全喷上。”


    冰冻过后的藤壶变得十分脆生,童昭珩一斧头下去,藤壶壳的裂片立刻随冰碴子一起到处飞,过程相当解压。于是童昭珩抡圆了胳膊,在前面左右挥舞斧头,要把自己过去近二十四个小时里受的惊吓、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全都发泄出来。一时间冰霜四溅,要是有人在监控上看着这一幕,保不齐以为是什么迪士尼动画片的主题曲背景。


    他正砍得高兴,冼观忽然大叫一声:“小心!”


    童昭珩低头,竟见一处藤壶的断口处窜出一支小臂粗细的腕足,直直朝着他小腿而来!冼观二话不说,朝着触手猛踹了一脚,而后用鞋跟狠踩住腕足的尖端,果断扣动灭火器喷嘴,白色的冰雾即刻将其笼罩。


    童昭珩迅速爬起,再次挥斧,这次彻底切断了已经半冻的触手。被切断的部分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死透了。


    他惊魂未定,感叹道:“你这个飞踢怎么这么万能……”


    “嗯?”冼观回过头来,眼神中满是不赞同:“你要多小心一点,别冲得太快。”


    童昭珩也老实了,跟在冼观后面清扫确定被冻住的藤壶丛,结结巴巴地问:“小观老师,你是不是学过什么跆拳道之类的?”


    “瞎说什么呢。”冼观淡定地走在前面,宛如手里拿的不是灭火器,而是火箭炮,对着满地变异怪物一路喷喷喷。


    童昭珩跟在他后面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知道咱们这有哪个实验室做相关的基因实验吗?比如什么实验有可能泄露,引起类似的感染?”


    冼观十分莫名其妙:“你怎么忽然叫上您了?”


    “因为我觉得你很帅,”童昭珩干笑道,“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但其实你已经救过我好几次了,在以前的循环里。”


    “是吗?”冼观听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反问道:“那你呢?”


    “我?”童昭珩苦笑着摇摇头,“我次次死,但次次都吓呆,根本没有任何长进,然后换个死法再死一次。但你每回遇到危机,明明是第一次,却都反应特别快、特别冷静,你是怎么做到的?”


    冼观沉默了一会儿,举着灭火器四下打量了一圈——一整个走廊都布满了嶙峋的白霜,好像藤壶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天生的。”


    “那怎么样才能变得天生这么酷?我也想变得这么酷。”童昭珩絮絮叨叨地小声说,“稍微有点什么事一吓我,我就吱哇乱叫。”


    “你也没有特别吱哇乱叫吧,比其他人好多了。”


    “那你是没看见……哎,不说了。”童昭珩心道,他们这次在灾变之前就脱离人群下楼了,冼观根本就没机会目睹众生混乱的场面,这么不走心的敷衍安慰也亏他说的出口。


    算了,毕竟按照现在的世界线,他俩也不是什么出生入死多次的同伴,自己只是一个冼观刚见面不到两小时的大学生,说到底,对方竟然愿意相信自己的说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两人一边缓慢朝前推进,渐渐地培养出了一些默契来,童昭珩机械性地砍伐着沿路的冰冻藤壶,随口问:“小观老师,你本来是学什么专业的?我看你什么都能介绍,你是我们学长吗?”


    冼观挑眉问:“你不知道?”


    童昭珩有些诧异:“我为什么会知道?”


    冼观耸耸肩:“我以为之前的循环里你已经问过我了。”


    “没有,”不过这倒是提醒了童昭珩:“对哦,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只有你知道的,就像我们俩的暗号一样。下次循环的时候我只要用这些信息就能让你快速地相信我了。”


    “下次?”冼观眯起眼睛,莫名透着一股子危险的味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又是必死的失败结局?”


    童昭珩结巴:“这……”


    “该说你是乐观好还是悲观呢?”冼观蹙眉看他,“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这次死亡还会有下一次的重生,或者等到重生的起点无限推后,睁眼就是全馆都已经被怪物吞噬的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童昭珩声音更小了:“这……”


    “这就是你为什么莽莽撞撞不当心的原因吗?”他指着之前差点袭击童昭珩最后被冻成章鱼干的触手:“因为觉得反正自己死了还能重来?”


    童昭珩苦着脸:“别骂了别骂了。”


    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冼观身后——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靠谱的队友,不用独自面临残酷的命运,无奈自己一紧张就话多,这下好了,说错话了。而反观对方,除了做讲解员的工作时间,其余场合都并不健谈,明显不想跟他闲聊天。


    沉默片刻后,冼观主动开口:“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觉得你很勇敢,也很理智,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你没有放弃,也没有歇斯底里。”


    “我知道,我没不高兴。”童昭珩冲他笑笑,“不过还是谢谢你。”


    面罩因为呼吸起了一层水汽,而年轻人的笑容隐藏在雾气后方,看不真切。


    片刻后,冼观又说:“青学。”


    童昭珩没听明白:“嗯?”


    “冼青学,我原本的名字,是出生的时候我姥爷给我取的,”冼观一边低头检查还有没有漏网之藤壶,一边说:“后来我爸拿去算命说寓意不好,才改成了观。”


    “啊……”童昭珩依旧有些不明所以,“你爸爸不是科研人员吗,还信算命这一套啊?”


    冼观只疑惑了一瞬,就反应了过来:“哦,我还和你聊过他啊。”


    “没有聊什么,”童昭珩答,“就随口提了一嘴。”


    “然后你就记住了。”冼观淡淡道。


    这个反应童昭珩再熟悉不过,指定是他这个该死的超忆症又惹人家不舒服了,连忙干笑着解释:“你就提过他以前也在亚特兰蒂斯工作,其他也没说什么,真的。”


    冼观凝视他良久,忽然轻声问:“你很讨厌自己的超忆症吗?”


    童昭珩惊了一跳,瞬间以为对方能读心。他眼睛乱瞟,有点尴尬地解释:“是不太喜欢,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小时候真的非常讨厌,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又不是故意要全都记住的。”


    “可也有人希望能被一直记住的吧。”冼观说。


    “你是说海誓山盟那种吗?”童昭珩不太确定地歪了歪脑袋:“可‘记住’和‘能做到’也不一样吧?那些个渣男渣女背弃了自己的诺言,不见得是因为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冼观明显还有话没说完,却摇了摇头道:“你不是要一个暗号吗?现在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所以要是还有下次,你就和我说这个名字。”


    童昭珩总算明白过来,立刻露出一个更为真心实意的笑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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