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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时云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直到进了浴室,站在凉水下冲了半天,顾燃才意识到,这次真的不太对劲。


    凉水越冲越觉得热,下面就跟吸了水似的,涨得滚烫。


    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焚心的药效吗?


    他把水开到最冷,冰凉的水流不断冲刷着他发红的皮肤,然而体内的火焰却越来越旺盛了。


    一种原始的冲动,既熟悉又陌生,从身体最深处冲出来,顺着血脉,爬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唯有身体的感觉无比清晰——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像是被火焰舔舐,又像是被电流贯穿。


    他紧绷脊背,低下头,看到水流顺着他的胸膛滑落,流过他紧绷的腹肌,再往下……


    他试图用手,但是根本没什么效果。


    越摸越烫,几乎能感觉到手心都要被灼出一个洞。


    一墙之隔的林墨池,被皮带紧紧绑在床边,他嚎叫了一会儿,不见顾燃有任何反应,只能作罢。他试图挣开束缚,然而顾燃绑得太紧,他挣了半天也没成功。


    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却只能听到哗哗水流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不会晕倒了吧?


    林墨池胡思乱想着,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刚才短信里看到的黑老大被灌了药爆裂而亡的画面。虽然只是简短几句文字描述,但经过他的润色和脑补,那画面已经过于惊悚。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一激灵,声线发颤对着浴室喊道:“顾燃?顾燃你怎么样了?”


    他又挣了挣手腕,皮肤摩擦的痛感让他猛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如果顾燃真爆裂在浴室里,那我岂不是很快也会因为没吃没喝饿死在这?


    “顾燃!”他扯着嗓子吼道,“顾燃你说句话!你还活着吗?”


    顾燃无力地松开手,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


    经过一番近乎粗暴的无用功,他很快明白,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欲望,每一次触碰只会唤醒体内更汹涌的浪潮,根本无法用平常的方式去纾解。


    他感觉大脑逐渐变得昏沉,整个人像是迷失在黑夜的大海上,陷入了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黑暗,在海浪中茫然地漂浮着。他急于找到一个出口,却根本不知在何方。


    “顾燃?”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呼唤,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这声音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顾燃努力集中起散落的注意力,仔细分辨。


    “顾燃!你说句话!!”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穿透海面上厚重的迷雾,钻进他的耳膜。


    是他。


    顾燃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几分狡黠笑意,挺翘的鼻梁,鼻翼边的那颗浅浅的小痣,还有微微上翘的唇角,亲起来冰凉柔软,沾着苹果汁的甜,还有他身上的冷杉味道……


    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甚至平时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放大了无数倍。


    猝不及防地,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一把干柴,那股一直没被压下去的欲望,在瞬间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顾燃……”


    那道声音似乎是迷雾中的灯塔,又好像是海面上看不见的海妖,向他发出某种致命的召唤。


    在那一声声致命的呼唤下,顾燃感觉大脑血管突突的跳。他的理智在欲望的浪潮中摇摇欲坠,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迷迷瞪瞪地关了水,随手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腰间,然后拉开门,朝着那个声音的源头走去。


    就好像那将是他唯一的解药。


    林墨池一抬头,就看到顾燃从浴室里面走出来。


    他上半身赤裸着,泛红的皮肤沾着新鲜的水迹,水珠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滑过结实的胸肌,他的胸口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带着火焰。


    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前面一块被高高撑起,像是昭告着那股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欲望。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双眼睛——虽然偶尔被自己气到抓狂,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冷静克制的。而此刻,林墨池看到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涌动着近乎直白的渴望。


    林墨池被吓得全身汗毛直竖,几分钟前面对这具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旖旎念头,在一瞬间全都被吓得无影无踪。


    他站起来想要向后退,然而手还被铐在床边,根本动弹不得。


    “顾燃,顾燃你、你冷静点……”


    顾燃站在林墨池面前,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只觉自己身体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变得更难以忍受了。


    被某种原始的冲动支配着,他一把拉过林墨池,把头埋在他的颈边,深深吸了一口。


    好凉,好舒服,好好闻。


    一瞬间,他感觉身体里那股狂躁被奇异地抚慰了,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瘾君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药。


    他心里一阵欣喜,抱着怀里的人不松手,贪婪而不知餍足地吸着他的味道。


    但是很快,刚刚被抚慰过的躁动又重新抬起了头,叫嚣着不够,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更深入。


    那渴望就像是勃然喷发的滚烫岩浆,比刚才更汹涌地烧过全身,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飞速解开他的双手,把他翻了个身按在墙上,无法控制的压了上去。


    虽然身体被欲火炙烤着,但他的大脑里还残存着一丝清醒的理智。


    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边顺应着身体的冲动,一边在脑内疯狂地警告自己:你在干什么顾燃?不能这样!不能伤害他!快停下!


    你的意志力呢?你的理智呢?不要被欲望裹挟,什么催Q药,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他痛苦地咬着牙关,一遍又一遍告诫着自己。他太阳穴突突跳着,汗水顺着脖颈滚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拼命用意志力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狂热的躁动。


    快停下来!你这是在饮鸩止渴!!想想你的身份!你的职责!你是守护者,不是施暴者!你就心甘情愿做欲望的奴隶吗?


    这只是一时的冲动!是身体的幻觉而已!停下来!你能做到的!


    你他妈给我立刻停下来!!!


    在他一遍又一遍的怒吼中,那股燥热似乎真的被他摁下去了一点点。他大口呼吸着,眼神几乎要失焦,就像一个濒死的人,生无可恋地看着唯一的浮木越漂越远。


    然而,别说催Q药,哪怕只是有提神功效的功能性饮料,顾燃平时都从来不碰。他向来自律,对自己要求严格。所以,生平第一次意外吃下这种药,对他而言效果无疑是致命的。


    药劲一阵接一阵,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眼前又是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所有的感官刺激都被无限放大了。


    虽然理智上拼命控制着自己,但是药效激发的原始生物本能,加上怀里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和热量,让他根本没法彻底冷静下来。心底的火苗忽明忽灭,好像只要轻轻一动,立刻又能烧成一片火海。


    他紧紧地抱着林墨池,仿佛那是他唯一的解药。


    唯一的解药,却不能服用。因为他明白,那既是解药,也是更致命的毒药。


    这个事实是很残酷的。顾燃感觉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理智像是被架在火上,被无休无止地炙烤着,马上就要断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往他身上贴,每一寸皮肤都极度渴求着触碰,渴求着被抚慰。


    我就蹭一下,他想。就一下,只要一下就好。


    他颤抖着,缓慢而用力地,动了一下。


    然而,这个动作带来的触感,像一阵高压电流沿着他全身血脉急速奔涌,那股拼命压抑的冲动,毫无防备地在瞬间爆裂开了。火热岩浆四溅,烧得他眼冒金星。


    药效被彻底激发上来了。


    一种勃发的力量在血管里奔腾着,血脉偾张,有什么东西好像再也不由他控制了。


    他感觉身体涨痛得厉害,一股巨大的热浪在咆哮,仿佛一头迷失的野兽在寻觅巢穴。那是最原始的生理冲动,混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对眼前这个人的热切渴望。


    最后一丝理智还在抵死挣扎,他咬紧牙关,试图用残存的意志力拽住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狂躁。


    就在这时,也许是林墨池被他勒得实在不舒服,喉咙里不受控地滚出一声轻喘。


    仿佛魔鬼的召唤,他听到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裂了,理智彻底分崩离析。


    他掰过他的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隔着浴巾,抵了上去。


    林墨池全身都僵硬了,拼了命地想要挣开,然而顾燃的力气实在太大,他被死死禁锢着,根本无能为力。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要不……就这样吧。就当偿还他的几次救命之恩吧。


    然而,就在他咬紧嘴唇听天由命地等待那阵剧痛的时候,身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敢动,但能感觉到,身后人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顾燃?”


    他看到顾燃额头暴着青筋,眼睛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却散发着令人心惊的灼热,好像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粗重的呼吸喷在颈侧,透着一种拼命压抑的焦灼。


    那是无法抗拒的药物作用和最后一丝理智的激烈交锋,是源自本能的生理反应被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拽住的挣扎。是濒临失控的边缘……却还在下意识地,拼命想要保护着什么。


    林墨池怔了怔,就听见顾燃哑着嗓子说:“你……快走。”


    声音哑到仿佛喉咙里被塞了一把火热的沙子。


    林墨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身后人没看他,也没动,只是埋头抵着墙边,一只手死死攥着浴巾,低声重复了一遍:“立刻走,离开这间屋子。别等我反悔。”


    林墨池愣了一瞬。虽然不明白顾燃是如何在这种时刻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今晚唯一的死里逃生的机会。


    他简直如蒙大赦般,小心翼翼地从顾燃身下滑开,生怕不小心碰到他,又让他下一秒就反悔。


    他飞速跑到沙发边,捡回自己的手机和双肩包,试探地说了一句:“那、我真的走了啊。”


    顾燃没说话。


    林墨池咬着嘴唇想了想,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一会儿。


    “那个……我给你叫了四个mb,一会儿就到,你再忍忍啊。这单我付过钱了,你不用还我了,就当我请你。”


    想了想又说,“反正……等过了这晚,肯定就会好了。”


    顾燃仍然没有反应。


    林墨池走到门外,准备关门时,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燃背对着他,抵在那面暗黄的墙边,昏暗的灯光下,他全身皮肤都是令人心惊的红色,水珠顺着紧绷的背肌滑落,滚进腰间松松垮垮的浴巾里。


    他垂着头,手指死死抠进墙壁,肩膀的肌肉因极力隐忍而微微痉挛。整个人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拼命克制,一半在濒临崩溃。


    就像一只孤独的、受伤的狼崽。明明疼得发抖,却还要固执地背对着所有人,独自舔舐伤口。


    林墨池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顾燃的背影,眸色变得有些复杂。


    顾燃抵在墙边,死死咬着牙,任凭那股肆虐的欲火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刚刚让林墨池走,选择自己硬抗,做出这个决定,心里大概也清楚自己今晚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都没理由伤害无辜的人。他想。


    “顾燃……”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命。我是产生幻觉了吗?


    顾燃紧闭着眼,不打算去理会这个恼人的声音。


    然而却感觉到一只手,有些试探地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顾燃转头,意外地看到刚刚离开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顾燃皱起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下一秒,就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真的这么难受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本文预计下一章开始入v啦,入v当日会连更两章,谢谢宝宝们的喜欢和支持~我们周六见!


    第22章


    “你、真的这么难受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熟悉的声音带着试探响在耳边,顾燃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还不够吗?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顾燃想不通他到底想干嘛,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抵抗身体里的怪兽,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神和意志。


    他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道:“你别碰我。”


    林墨池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很难受,我可以先帮你,我用手……等到他们来我就走。”


    顾燃扯了扯嘴角,现在他是什么状态,没有人能比他自己再清楚了,他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但他很清楚,光用手是绝对不可能解决的。


    他也知道,一旦松了这道口,欲望就将如同泄洪的闸,他无法再保证自己之后会做些什么。


    “林墨池,我警告你,离我远点。”顾燃哑着嗓子说,“别在这种时候招惹我。”


    虽然是警告,但是,被此刻的顾燃红着眼睛说出来,显然是没什么威慑力的。


    林墨池看着他被欲望侵袭的脸,眼神迷离的样子,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吧……”片刻后,林墨池开口道,“虽然我不觉得完全是我的责任,但怎么说,都是跟我有关。再说了,如果你今晚没出现,那么被迫喝下那杯酒的人就是我。现在,不知道躺在哪个角落里任人宰割的,也是我。”


    “所以,我觉得,就算是为了报答你……”


    “我不要你报答。”顾燃打断他,“林墨池,就算当时不是你,换做别人我也会救。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责任……”


    林墨池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但他显然没打算放弃。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他点点头:“我不否认,是你的责任。但是,不等于你就要这么被动的……”


    林墨池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不过他想了一会儿,没继续说下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坚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都行。”


    “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顾燃说。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显然身体里因为没得到纾解而在不断加重的反应让他很难受。


    他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林墨池,你不是一直想跑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走,你在这要干嘛?你留下来,是想看我笑话吗?是,我又一次栽了,又一次被你逃脱了……”


    顾燃的声音哑的厉害,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不是吗?一次又一次被你骗,现在,更是成了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废物警察!你满意了吗?”


    他的口吻里,有一种对自己现状无能为力的狼狈和悲哀,更有一种,因为这狼狈被林墨池看去了,而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近乎自毁的挑衅。


    林墨池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了。


    他本能地不喜欢看到他这幅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认为这个傻警察应该是永远单纯乐观,虽然满嘴没用的公平正义,没用的制度和原则,但是……还是应该一直固执地、不服输地,追着自己满世界跑才对啊。


    不可以自暴自弃,不可以狼狈,不可以认输,不可以妥协,不可以失去那副让他可以继续看好戏的固执和坚持。


    就算被逼到绝境,也只能是因为我,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呢?他想。


    “不就是一副催情药么。”他低声嘀咕道,“干嘛要死要活的,有人想试都没机会呢。”


    “你说什么?”顾燃没听清。


    “我是说……”林墨池顿了顿。


    他看着顾燃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全身泛红,因为药效无法释放,一边隐忍一边被憋得止不住战栗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心里某个想法缓缓成型。


    “我是说,”他向前迈了一步,挑了下眉,又恢复了他惯常的那副口吻,“顾警官,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顾燃转头,毫无威慑地瞪着他:“你玩够了吗?”


    “没有。”林墨池说着,不慌不忙地用手指覆上顾燃,“想和你一起玩,顾警官给机会吗?”


    “你——”顾燃呼吸骤然加重,“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真的不想要吗?”林墨池说,声音轻如羽毛,“可是你这里可诚实多了。”


    “林墨池,我没在跟你开玩笑!”顾燃一把攥住他作乱的手,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保证我能控制得了自己,我也不知道等下到底会做些什么!我不想弄伤你,所以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还想……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的话,现在、立刻走!”


    “顾警官,你多虑了。就算受点伤又怎样?我又不会赖上你。何况,你今晚不也为我受伤了吗?”


    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完,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燃。


    “而且……控制不了又怎样?你难道不知道,我就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吗?”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回应的机会,林墨池直接抬手,扯开了他的浴巾。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哦


    第23章


    顾燃是被阳光刺醒的。


    窗帘没拉严实,阳光从缝隙里直射进来,落在他脸上。他皱着眉想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臂沉得像灌了铅。


    ——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墙纸上一块泛黄的水迹边上,粘着一只死蚊子,旁边还有一抹暗红的血迹。


    他盯着那只蚊子看了几秒,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赌场吊灯摇晃的光斑。猥琐男人被掀翻在地的狼狈。林墨池嘴角闪烁的笑意。措手不及的吻。口干舌燥中饮下的琥珀色液体。危机四伏的小巷。霓虹闪烁的汽车旅馆。破败昏暗的房间。药效发作的燥热和无法自控,还有……


    他还记得自己用最后一丝理智,把林墨池按在墙上,声音嘶哑地让他离开。


    可那混蛋不仅没走,反而主动贴了上来,说什么“我帮你”。


    后来呢?


    他转过头,床的另一边早已空无一人,只剩皱巴巴的床单上那片深深浅浅的可疑痕迹。床头柜上,一支歪斜的润滑剂瓶子已经空了,地上散落着好几个用过的套。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顺着脊椎直窜上来,顾燃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作为一名警察,在执行任务期间被下药就算了,竟然……还跟自己要抓捕的嫌疑人睡了?


    顾燃绝望地倒回床上。


    严正给了他三天时间抓捕林墨池,这才第一天,剧情就已经发展到如此荒谬的程度。


    “这报告要怎么写啊……”顾燃用手蒙住脸,“嫌疑人拒捕,在追捕过程中发生激烈肢体冲突?”


    太荒唐了。


    他只想一键重启这匪夷所思的24小时。


    指腹擦过锁骨上的新鲜咬痕,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某些画面不受控地闪回脑海——那人泛红的眼尾,汗湿的发丝,带着哭腔的“慢一点”,以及最后被弄到失神、颤抖着咬住他肩膀的样子……


    顾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一股燥热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唤醒某种蠢蠢欲动的冲动。


    下一秒,惊悚地感觉到,某处正在违背理智地苏醒。


    操……顾燃你疯了。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试图去冲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


    就在这时,不知道被扔在哪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燃从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扒出手机,路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燃哥!你快到了吗?”


    “……什么?”顾燃一时没反应过来。


    “走访证人啊,你忘啦?我们不是约了今天上午去见那个铁路局的唐维?”


    对了,顾燃想起来了。他们在追查深海耳机投诉用户的这条线,约好了今天上午要访问一个重要证人。


    顾燃捏紧手机:“给我一小时。”


    幸好车里还有一套备用警服——顾燃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


    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上熨烫平整的制服,一小时后,当SUV在目的地稳稳停下时,已经恢复了那个神采奕奕的顾警官——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干净清爽的阴影,任谁都看不出昨夜那个混乱狼狈的模样。


    “燃哥,你让我查的那几个投诉用户,其中大部分都是走的智枢的售后专线,信息都被删除了。”


    陆骁带着顾燃往小区深处走,一边介绍着情况:“只有这个唐维,因为他当时找了一个在报社当记者的老同学曝光过这件事,虽然帖子后来也被删了,但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很容易被查出来。”


    两人走进一座老旧的居民楼,穿过一条贴满小广告的走廊,在一扇铁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陆骁说。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约五十多岁,深色皮肤,头发微卷,典型的南伽本土的长相。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铁路局制服衬衫,神情戒备地看着门外二人。


    “你好,唐维先生,”路骁亮出证件,“我是之前电话里和你联系过的ICPO警员路骁,这位是我们的高级督察顾警官。”


    唐维瞥了眼证件,把二人请进屋。


    顾燃看到,客厅里空间狭小,灯光昏暗,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着。


    “唐维先生,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深海助眠耳机的事。”在沙发上坐下,陆骁开门见山道,“据了解,你之前用过一段时间这款耳机,能说说最初为什么会使用它吗?”


    “最初,就是因为总是睡不好。”唐维说,“我是在铁路局做调度的,经常要值夜班,压力又大,就总是失眠。”


    “那在你使用这款耳机之后,感受如何?”


    “感受挺好的。一开始,失眠的症状确实有改善,整个人精神也好了很多。”


    “一开始?”顾燃问,“那后来呢,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后来?”唐维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改口道,“啊,后来……也挺好的,没、没什么问题。”


    “是吗?可是据我们所知,你当时对媒体说的可不是这样。”顾燃注视着他,“你说,你出现了头晕、幻听,甚至还有……”


    “不不,那是误会!”唐维突然拔高了语调,“耳机没有问题,是、是我自己操作不当。”


    “操作不当?”顾燃问,“能具体说说吗,是怎么不当?”


    唐维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他张着嘴愣了半天,说:“大概是我使用时间太长了吧。”


    “你最长一次用了多久?”顾燃追问。


    “呃……有几次,好像超过了十二小时?”唐维有些不确定,“也许……可能还更久。”


    “可是使用说明上明确写到,本产品可以连续24小时佩戴。”


    顾燃在平板上点开一个页面,展示给唐维看,“我想你的十几个小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到底是怎么操作不当呢?”


    唐维看了一眼屏幕,表情有些局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或者我们换个问题,”顾燃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屏幕边缘,“是谁告诉你,你的操作不当?”


    “是……在我反馈问题之后,智枢的工作人员联系到我,然后……”唐维顿了顿,“然后他们来我家里,亲自给我做了指导。”


    “是哪一位工作人员,具体怎么指导你的,你还记得吗?”


    唐维吞了吞唾沫:“就是一位售后服务人员吧,具体是谁……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顾燃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之后呢?还有再出现过类似问题吗?”


    “没有了。”


    “你现在还会用这款耳机吗?”


    “不、不怎么用了。”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没有什么睡眠问题了。”


    顾燃向路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询问。自己则站起身:“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


    唐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顾燃在不大的客厅里踱了一圈,房间里的一切便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褪色的沙发、掉漆的茶几、陈旧的家具,落在柜子上的一个崭新的蓝牙音响上。锃亮的金属外壳,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看到音响的正下方有个熟悉的logo,心里一动,没说什么。餐桌边堆放着很多药盒,顾燃逐一拿起看了看。


    “燃哥,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从唐维家出来,路骁迫不及待地问道。


    “去查他的银行流水,”顾燃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还有,全市各大医院,包括私立诊所,查询他及他家人的诊疗记录。”


    “诊疗记录?”路骁问。


    “赫利克松,”顾燃说,“一种专门治疗血液病的药物。他家桌上全是这种药,但是这药费用昂贵,一盒抵得上他四个月的工资了,以他家的经济情况根本不可能买得起。”


    “我明白了,你是觉得……”路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智枢用帮他治病作为补偿,或者说……封口费?”


    顾燃不置可否:“先查了再说。”


    路骁叹了口气:“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更不可能轻易松口了啊。”


    这时路骁手机震动起来。接完电话,刚刚还一脸惆怅的表情换成了惊喜:“燃哥燃哥!好消息!”


    “怎么了?”顾燃头都没抬,仍然专注地在手机上查着什么。


    路骁兴奋地晃着手机:“你之前不是让我去查交通监控系统里的林墨池身份信息是否正常吗?我去查了,果然如你猜测!你知道他把自己的脸换成了什么吗?”


    路骁深吸一口气:“换成了水母!这要能抓到他才有鬼了!后来我就按你的指示,把他正确的身份信息重新录入交通监控系统了,结果!这招果然有用!”


    顾燃眼皮一跳,抬起头来:“找到了?”


    “找到了!”陆骁念着屏幕上刚收到的信息,“刚刚交管部门的消息,说今天早上在城郊LH42公路路段,有监控拍到了林墨池!早上7点40分,他从一家名叫仙人掌情人的汽车旅馆离开……”韭伍貮㈥呤2⑻彡


    “仙人掌——咳咳咳!”顾燃猛地被呛到,剧烈地咳起来。


    “燃哥你没事吧?”路骁赶紧来拍他的背,并贴心地递上一瓶水。


    顾燃脸都咳红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喝了口水,粗着脖子说:“我没事。”


    “这么久来第一次拍到了他的踪迹!燃哥还是你厉害!这可是重大线索啊!”路骁兴奋异常,“燃哥,我们要不要去查查这家旅馆?听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的地方,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昨天晚上跑那儿去风流快活了……”


    顾燃的脸色由红转黑,冷冷道:“不必查了。”


    “什么?”路骁对顾燃反常的举动十分不解,“旅馆的住宿记录也不必查吗?说不定能查到他昨晚是跟谁……”


    咔嚓一声,顾燃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变了形,水溅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拿纸擦了一会儿。


    “那个、我是说……”顾燃急中生智,突然板起脸道,“这种小旅馆,你也知道去那的都是不正经的人了,怎么可能给你好好登记信息?”


    顾燃一边说一边觉得像是在骂自己,心里郁闷,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说的也是,”路骁挠着头,“那种地方,更不可能有什么摄像头了。估计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顾燃默默松了口气,一向遵纪守法的顾警官,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感激这种违规经营行为。


    “那怎么办?接下来怎么查啊燃哥?总不能看线索就这么飞了吧?”


    顾燃冷哼一声:“既然现在监控都能查到他了,那就继续!他从那家旅馆离开之后,去了哪,做了什么,全部给我查出来!我就不相信他还能飞了不成!”


    顾燃情绪上头,大概觉得有些燥热,下意识就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


    结果路骁的目光就在他的脖子到胸口的部位定住了。


    “燃哥,你……”路骁瞪圆了眼,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这里怎么了?”


    顾燃一愣,伸手摸向脖子。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瞬间涌上来,他整个人僵住了,猛地捂住脖子,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猫挠的。”


    “啊?”路骁一脸懵,“哪来的猫啊?你家里的不是金毛吗?我记得布丁性格温顺,从来不挠人啊!”


    “野猫!!”


    顾燃红着脖子吼完,啪地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直到回到家,停好车,顾燃脑子里还在想着野猫的事。他拉开遮阳板上的镜子,对着脖子照了照。


    ——这得几天才能消下去啊?


    他对这种事完全没经验,难免有些苦恼。


    然而,看着脖子上那一大片红痕,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这是怎样混乱的一夜啊。这下又把人给放跑了,还剩两天了,要去哪找啊。


    他呆坐了一会儿,强行拉回混乱的思绪。拎起一个纸袋,推门下车。


    “布丁,我回来啦。”


    推开门,客厅里的灯亮起,却没有如他所料地迎接到一个飞扑过来的毛茸茸的身影。


    “布丁?躲哪里去了?我昨晚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是真的有点紧急情况。”顾燃一间间屋子寻找着狗狗的身影,“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糯米团子,你再不出来,我可把它都吃了啊。”


    顾燃在几间房都转了一圈,却没找到它的身影。


    不对劲啊,平时闻到味道,早就跑出来了……


    他正纳闷,忽然听到浴室方向传来细微的水声。


    “布丁!你又在玩水吗?”


    顾燃冲到浴室门前,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笑——那绝不是狗的笑声。


    什么情况?


    家里进贼了?


    顾燃全身瞬间绷紧,一边摸向腰间配枪,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浴室的门。


    “不许动!”他拔枪指向浴缸里的那个人影。


    下一秒,当他看清那张一脸惬意的脸,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林、林墨池?”


    第24章


    蒸腾水雾中,林墨池慵懒地坐在浴缸里,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边。布丁正趴在他怀里,小爪子扒拉着水面,嘴里还叼着半个糯米团子,尾巴甩得水花四溅。


    “你……”


    面对眼前景象,顾燃CPU显然已经过载,他直愣愣地盯着浴缸里的一人一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警官,”林墨池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你不用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快掏枪吧?每次都这么热情的话,我可消受不起。”


    这句话别有深意,不过顾燃根本没心思跟他计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借你家浴缸泡个澡——那个小旅馆的浴室有点脏,不介意吧?”林墨池揉了揉布丁的脑袋,“正好它也想一起,那就一起咯。”


    布丁欢快地在林墨池胸口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在我家?”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顾燃,声音里有了明显怒意,“你怎么进来的?!”


    林墨池歪了歪头,“本来以为你家门锁会多复杂,没想到你居然设置了声纹解锁,那就有意思了,你的声音我怎么敢忘,昨晚——”


    “闭嘴!”顾燃又惊又怒,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林墨池,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性质?你这是私闯民宅!是非法入侵!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拘了你!”


    “顾警官别生气啊,”林墨池无辜地撇了撇嘴,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你在我家门口放了几个活人保安,又把我留在监控系统里的小彩蛋找到了,那我现在没地方去,只能来你家躲一躲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地跳:“林墨池,你没地方去,你就来我家?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你是逃犯!你正大光明地撬开锁,跑到一个警察家里?你是在挑衅我吗?!”


    “我当然知道啊,外面所有警察都在找我,但我不想被他们抓到,立功受赏的机会留给你,不好吗?毕竟昨晚,你那么——”


    顾燃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不准再提昨晚的事!”


    “啧啧,顾警官翻脸不认账啊。”


    “林墨池,你到底想干嘛?”顾燃上前一步俯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因为愤怒,蒙上一层水汽,“你撬了我的锁闯进我家,躺在我的浴缸里,抱着我的狗,你——”


    “还不止这些,”林墨池不慌不忙地打断他,把手里的平板微微转了个角度,以便让顾燃也能看清上面的画面,“还有,重温昨晚的……美好回忆。”


    顾燃表情凝固了。


    屏幕上,赫然是昨晚在小旅馆床上的激烈战况。


    “你……”顾燃难以置信,声音像是被什么卡在喉咙里,“你偷拍我?”


    “要不我去哪弄你的声纹呢?”林墨池说,“准确说,拍的不只是你,而是你和我。看看你昨晚的样子,我有机会只拍你一个人吗?”


    空气凝固了半秒——


    “林墨池!!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燃的咆哮在浴室里炸开,几乎掀翻了房顶。


    布丁被主人罕见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半个糯米团子都掉进了水里,它呜咽一声就要往林墨池怀里钻。顾燃一把揪住它后颈,把它拎了出来:“还有你,你个认贼作父的小叛徒!给我出去!晚点我再收拾你!”


    顾燃拉开浴室门,把湿漉漉的金毛丢了出去,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颇有一副要跟林墨池算总账的模样。


    “你说吧!你——”


    顾燃一转头,后面的话以及所有未爆发出来的愤怒,都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刚才林墨池躺在浴缸里,一直抱着布丁,半人高的金毛犬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顾燃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样子。


    而现在,没了布丁的遮挡,林墨池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缭绕的水汽中。


    顾燃看到,眼前的林墨池,从锁骨,到胸前,到腰际,再到腿间,密密麻麻布满了暧昧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还泛着青紫。最触目惊心的,是腰间的那一片淤青下,一道道深红的指甲印,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顾燃声音哑了。他这才注意到林墨池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和因为某处不适而略显僵硬的姿势。


    “看够了?”林墨池歪了歪头,话音里带了三分自嘲七分调侃,“顾警官昨晚可真是干劲十足啊。我真是低估你了,早知道当时就不把那个订单取消了。”


    “别说了。”顾燃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一段尴尬的沉默后,顾燃说:“我去给你上点药。”


    顾燃很快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给林墨池上药。药膏在苍白的皮肤上化开,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在灯光下愈发刺眼。


    他每涂一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到底有多失控。


    甚至每一处的伤痕,他都能清楚地回忆出是怎么来的:腰侧的指痕是被掐出来的,手腕的淤青是被狠狠扣住的,大腿内侧一片冲撞出的青紫……再往后面……


    顾燃的呼吸顿住了。


    你是禽兽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的手指沾着药膏,停留在皮肤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问道:“疼吗?”


    “现在知道问了?”林墨池扯了扯嘴角,“昨晚我说疼的时候,顾警官可是不管不顾啊。”


    顾燃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被哽住了,“对不起啊。昨晚我……”


    林墨池趴在浴缸里等着顾燃上药,这个姿势也不太舒服,不过他还是轻笑一声,转过头揶揄道:“不要紧。幸好你是喝了那药,给你找了十足的借口。否则,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憋了二十几年……”


    “……”顾燃手一抖,药膏差点掉进水里,“那个,我……”


    “你也别内疚了,硬要说起来,我也不是完全没爽到。你技术还凑合,就算扯平了吧。”


    这句话顾燃没法接,他的脸红得要滴血。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技术才叫好,他甚至都没感觉自己用了什么技术——在药效的作用和某种难以解释的冲动下,昨晚的一切,全凭本能。


    林墨池瞄了顾燃一眼,见他迟迟没反应,又试探地加了句:“我是说,跟今天我擅自进入你家这件事,扯平了。”


    顾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墨池挑了挑眉,他怀疑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顾燃都能照单全收。


    “跟我泡你浴缸、抱你的狗、拍你的视频,也扯平了。”


    “嗯。”


    “还有,”林墨池掰着手指开始数,“上次在仓库把你迷晕,在我家书房骗你然后跑了,伪造你哥的录音,还有……”


    “等等等等!”顾燃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


    “扯平了,”林墨池眨了眨眼,“你自己说的。”


    “其他就算了,”顾燃皱起眉,“这个视频,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要拍、拍……”


    顾燃说着,脸又要红了,声音不自觉地变低:“你、你不会真要……回味吧?”


    林墨池看着顾燃脸涨得通红的样子,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拍视频,显然不是为了回味,至少最初的动机不是这个。他是为了以此来胁迫他和自己合作。毕竟现在自己腹背受敌,前面是警方的追捕,后面是智枢的追杀,他无法相信任何人,必须借助一个可靠的帮手,来帮自己查出真相。他挑来选去,只有顾燃——这个看起来正义得有点固执,执着得甚至有点傻的警察。


    而这件事,是昨晚在旅馆决定留下来的时候他就想清楚的。


    可是现在,看着顾燃那双懵懂清澈的眼睛,他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了——这傻警察太单纯了,有点不忍心让他看到人间的险恶啊。


    林墨池斟酌了一下,说:“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话题转得太快,顾燃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我被智枢陷害这件事,你相信我吗?”


    顾燃愣了愣,“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也需要证据。就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


    “现在的证据还不够,我需要找到更确凿的铁证,能直接给智枢定罪的那种。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林墨池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帮我。”


    “当然!我愿意帮你!”顾燃毫不犹豫道,眼神无比诚恳,“我早就说过,你要相信我们……”


    “不,”林墨池摇头,“我谁都不信。”


    顾燃困惑了,“那你是……?”


    “我要你以个人名义帮我查案,不走官方程序。”林墨池直视着他的眼睛,“用你作为高级督察的权限和资源,协助我找到智枢的犯罪证据。”


    “还有,我现在没地方去,只能住你家了。在这期间,你要负责我的安全,不仅要帮我防备裴文修的追杀,还不能把我交给警察。”


    顾燃懵了,怔怔地望着林墨池。


    “是不是对你来说有点难?”林墨池轻轻晃了晃平板,“所以,我才需要它……作为保险。”


    顾燃惊讶地瞪圆了眼,好看的眸子里氤氲着水光,像一只被欺骗了的大狗,难以置信地说:“你这是在……威胁我?”


    “算是吧。”林墨池移开视线。


    “可是……”顾燃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就算没有这个视频,我也一样会帮你啊。为什么……”


    林墨池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个傻警察,怎么就不明白。


    “我说了,”他的口吻有些冷硬,“要按照我的方式——不汇报,不记录,不走程序。甚至,在必要时刻,可能还会有一些不完全合规的手段。”


    “你要我帮你……违法查案?”


    “随便你怎么定义。”林墨池歪了歪头,“不过我觉得,也许可以换一个说法——叫灵活执法。”


    “这不可能,”顾燃皱着眉,“我做不到。”


    “那我就把视频发出去。”林墨池轻描淡写地划开平板,“先发到你们警局内网怎么样?还是你们工作群?起个什么标题呢——《顾警官夜审嫌疑人实录》?”


    “你!”


    顾燃恼羞成怒,上前一步试图从他手里夺走平板。然而地面瓷砖上都是刚刚布丁甩出的水,他脚底一滑,直接栽进了浴缸里。


    “嘶……”林墨池伤口被碰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煞白。


    顾燃手忙脚乱撑起身,却发现手正按在林墨池赤裸的胸口,而膝盖不偏不倚地卡在他腿间。


    他如触电般弹开,却因为浴缸太滑又栽了回去,这次直接把林墨池压得闷哼一声。


    “对、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顾燃不敢动了,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半跪半趴在林墨池身上。


    “顾警官……”林墨池顺势抓住他的领带,虚弱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我现在全身都是伤,你真的忍心,就这么把我交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后天见~


    第25章


    林墨池的脸近在咫尺,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脸颊上,漆黑的眼眸微微眯着,眼尾泛着红,自下而上地仰视着顾燃——无论是画面还是角度,都实在和昨晚太像了。


    甚至还有那因疼痛而变得虚弱的气息。


    顾燃呼吸一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林墨池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齿痕,那也是昨晚他失控时咬破的。他想移开视线,然而余光里,那人满身的青紫淤痕,让他避无可避,心里不由一阵发紧。


    他强行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下去,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声音沙哑道:“行……我答应你。”


    林墨池眯了眯眼,正要开口——


    “但是!”顾燃红着耳朵竖起手指,口吻坚定道,“我们要约法三章!”


    “行啊,你说说看。”


    “第一,不许违法。第二,不许伤人。第三,不许私自行动,你要做什么,必须提前告诉我,获得我的允许才行。至于怎么做,也得听我的。”


    林墨池想了想,“行。”


    “还有……”


    “顾警官,你打算继续用这个姿势跟我谈合作细则吗?”林墨池有些微喘,显然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顾燃脸又红了,咬着嘴唇小心翼翼从他身上爬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


    顾燃端着热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林墨池已经换上了他刚拿出来的一套新睡衣,窝在沙发上。布丁正把自己的玩具叼到客人脚边,抬起脑袋一副求摸摸的乖巧模样。


    “喝点热的。”顾燃把杯子放在林墨池面前,“我去给你收拾客房。还有你身上的伤,一会儿我再给你上点药……”


    林墨池拉住他:“别忙了,客房不着急,我的伤也不急。我们先聊案子。”说着挑了挑眉,仰起头看着顾燃,“还是说,你迫不及待又想哄我脱衣服?”


    “我没有!”顾燃下意识反驳,看到林墨池眼里促狭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林墨池你——”顾燃刚想发作,却扫到那人睡衣领口若隐若现的淤痕,整个人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般泄了气。他耷拉着脑袋陷进沙发里,声音闷闷的,“别闹了,你身上还有伤。”


    林墨池看着眼前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就不想继续逗他了。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领口,靠进沙发阴影里。


    “聊聊案子吧。”林墨池说,“你现在查到多少了?”


    说起案子,顾燃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你之前跟我提过,有部分用户在使用耳机的过程中出现了健康问题,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这类投诉确实存在,不过大多数记录都被删除了。我今天走访了一名用户,他曾经找记者曝光过这个问题,我们原以为会是个突破口。”


    “结果,他不配合?”林墨池问。


    “是啊,无论怎么问,都坚称是他自己操作不当。”顾燃说。


    林墨池耸了耸肩。


    “不过他这条线还是可以再挖下去。我在他家看到一些价格昂贵的药物,这种药得长期服用,以他的经济条件,是很难支付得起的。”


    “你是想要找到证据,证明智枢收买了他?”


    “没错,一旦能证明智枢和用户之间存在封口协议,就构成了《商业行为管制法》第17条界定的不当利益交换。更重要的是——”


    他倾身向前,神情专注,“这类案件往往存在系统性操作,一旦突破个案,就可以申请对智枢集团的财务往来启动特别商业调查程序。”


    林墨池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证人的证词还挺重要。”


    “是啊,用户的证词、医院诊断证明、异常的资金往来流水、药物购买记录,这些间接的证据如果能形成完整证据链,即使没有直接的书面协议,也足以认定智枢的违法事实。”


    林墨池斜睨他一眼,“那你们还不赶紧在证人身上多下功夫?比如,把他绑起来,饿他几顿,用闪光灯照他眼睛……”


    “想都别想!”顾燃瞪他一眼,“你是电影看多了吧?他只是个证人,又不是嫌疑犯,就算是嫌疑犯,我们也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刑讯逼供是违法的!”


    “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林墨池撇了撇嘴。


    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不过,就算取得了这些证据,也只能证明智枢的不正当商业行为而已,最多就是罚款,还无法触及问题的核心。”


    “核心?”顾燃看向他,“对了,你不是说你手上有一个他们的重要证据吗?到底是什么?”


    林墨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那个还不够。”


    “那还需要什么?”顾燃问。


    “智枢最严重的违法行为,是篡改了深海耳机的原始代码,把它从一款单纯的助眠耳机,变成了脑波数据收集工具,再用这些数据进行非法牟利。”


    林墨池的眼神变得暗沉,“所以,对他们来说真正致命的证据,是经过修改后的那段代码模块。如果能拿到这段代码,就能直接证明他们的犯罪事实。”


    “代码在哪里?”顾燃问。


    “就储存在智枢研发中心机房的本地服务器里,物理隔离,只能现场获取。”


    林墨池意味深长地看向顾燃,“正好,下周智枢要举办新品发布会,所有高管都会出席,是个好机会……”


    顾燃眉头微蹙:“你不会是想去把代码偷出来吧?”


    “不然呢?顾警官还有什么更优雅的方法吗?”


    “申请搜查令,走正规程序。”顾燃一脸认真。


    “正规程序?”林墨池轻笑一声,“申请程序需要多久?要经过多少环节?等到搜查令下来,足够他们把数据格式化十遍了!”


    顾燃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不可能陪你去偷代码。”


    “顾警官真是遵纪守法,”林墨池嗤笑道,“可是你觉得敌人会跟你讲规矩吗?”


    “如果连我们都不讲规矩,警察还有什么公信力?”


    “顾警官,你办过这么多案子,难道还不明白?正义和守法,有时候并不能两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燃的声音很冷静,“但正因为办过太多案子,我才更清楚,一旦我们开始为了结果不择手段,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顾燃顿了顿,“即使抛开这些不谈,非法获取的证据也没有法律效力,就算提交上去,将来法庭也不会接受的。”


    窗外雨声渐密,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柔的淅沥声。


    他们两人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一盏暖黄的射灯从天花板斜射下来,在他俩之间落下一圈温柔的光晕。然而两人却都陷在各自的阴影里,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布丁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脚边的橡胶球。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一会儿,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规则到底是在限制坏人,还是限制好人?程序正义对你来说,比真相和结果还重要吗?”


    “这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顾燃垂眸道,声音温和却坚定,“程序正义,是为了确保我们找到的是事实的真相,而不是我们想要的真相。”


    “真是教科书式的标准答案,”林墨池轻笑一声,“那如果程序正义成了罪犯的保护伞呢?你要怎么办?继续守护它?”


    “那就改进程序,而不是跟罪犯一起,钻它的漏洞。”


    “所以你的选择是,现在就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销毁证据?”


    “我的选择是,现在就申请搜查令,同时派人24小时监控智枢大楼所有出口。只要他们敢动数据,就是销毁证据的实证。”


    林墨池还想说什么,顾燃打断他:“林墨池,你别说了。我们刚刚才约法三章过,你答应过会听我的。不违法,这是我同意帮你的前提条件。”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很久,开口道:“行,这次我可以听你的。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这次行动出了意外,因为任何原因没成功,下一次——你就得听我的。”


    顾燃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可以。”他说着,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准备资料,申请搜查令。”


    第26章


    顾燃连夜申请了搜查令,但是国际刑警想要介入一家本地企业进行调查,需要提交足够的证据,手续也很繁琐。即使走特别加急程序,还是卡在证据不足这一步。


    “顾警官,不是我不帮忙,”面对顾燃再三的催促,办事的同事无奈道,“是你现在提交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啊,如果你能补充更直接的证据,我们肯定不会卡你。”


    顾燃心急如焚,他知道这种事情越拖下去越容易出问题,万一打草惊蛇,那就更不好办了。


    不过,也不可能坐等着证据从天上掉下来。


    顾燃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从早餐之后就一直窝在沙发里的林墨池,终于从平板里抬起头,“你去哪?”


    “昨天那个证人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我得再去问问他。”


    林墨池看着他一身笔挺的警服,挑了挑眉:“你就打算这么去?”


    顾燃系领带的手一顿:“有什么问题?”


    “怪不得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林墨池把平板往沙发上一扔,拎起一件深色夹克扔给顾燃,“换上,我跟你一起去。”


    “可我昨天去的时候就穿的警服!”顾燃抗议道,“还有,你跟我去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去,当然是帮你解决问题。”林墨池在顾燃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拽松了他的领带。


    喉结被林墨池的手指无意地碰到,顾燃惊得后退一步,捂住脖子,“你干嘛?”


    林墨池好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要干嘛?”


    他拍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着,顾燃还没反应过来,领带就已被解开了。


    “穿警服也行,你这身装扮还挺养眼的。不过领带就算了。你跟我搭档,怎么穿,听我的。”


    “什么叫跟你搭档……”顾燃皱眉道,“你要跟我一起走访证人?开什么玩笑!”


    “怎么就开玩笑了?”林墨池一本正经道,“你要走访的是深海耳机的用户,而我是这款耳机的设计师。关心一下我的用户在使用中遇到什么问题,哪里不合适了?”


    “林墨池,”顾燃语气郑重,“这是严肃的案件调查,不是产品售后回访。你一个涉案人员跟着去,不合规矩。而且,外面全是监控……”


    “监控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有办法。”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至于你说的不合规矩,请问哪条法律禁止顾问协助警方调查了?你们不是一直怀疑耳机有问题吗?没人比我更了解它。”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这叫专业协助。”林墨池正色道,“深海耳机的核心算法、使用规范、用户临床反应,只有我最清楚。他所描述的症状,到底在不在正常范围内,也只有我能判断。顾警官,你不想错过关键线索吧?”


    见顾燃还在犹豫,林墨池又说:“放心,我就安静地当个技术顾问。要是你觉得我干扰调查,随时可以把我轰出去。”


    顾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行吧。不过你得保证,别乱说话!还有监控的事,回来你得跟我交代清楚了!”


    “遵命!”林墨池笑嘻嘻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


    五分钟后,当林墨池再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变了个样。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浅蓝色休闲西装,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锁骨处的红痕。脸上多了副金丝细边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一副清清爽爽的学者模样。


    顾燃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今天的唐维看起来有些疲惫,来开门的时候,眼下两块明显淤青,头发也有些凌乱。


    还没等顾燃开口,林墨池就抢先道:“唐维先生您好!我是智枢集团的售后技术主管,之前收到您对我们深海助眠耳机的使用意见,特意来做个回访。”


    顾燃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是说好安静的技术顾问吗?


    “售后服务?”唐维愣了一下,“你们之前不是已经……”


    “没错!”林墨池打断他,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但是您是我们的VIP用户,公司对您的情况格外重视,特别成立了关怀小组,由我亲自负责。”


    “可是……”唐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迟疑地看向顾燃,“这位警官昨天……”


    “哦,这位是我们特别聘请的警企联合调查员顾警官!”林墨池揽住顾燃的肩膀,郑重道,“最近有不少人冒充我们公司工作人员,在外面招摇撞骗。为了保护用户的利益,我们专门请来顾警官协助工作,毕竟有警察在场,用户也能对我们更信任一些,对不对?”


    顾燃眼皮一跳,脸色僵硬地想要转头看他,然而林墨池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暗示该他配合了。


    顾燃只好板起脸,点头道:“……没错。”


    “唐维先生,能详细说说您使用耳机的具体情况吗?”


    林墨池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


    “我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总是失眠,在朋友推荐下,才开始用这个耳机的。一开始效果确实很好,失眠问题改善了很多。但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就是偶尔会……”唐维支支吾吾,“可能是我自己操作不当吧。”


    “是不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我们看一看就知道了。”林墨池说,“唐维先生,您的耳机还在吗?”


    唐维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银灰色的耳机,递给林墨池,“这能看出什么?”


    林墨池接过耳机,熟练地打开侧面的一个接口,又拿出一根数据线,把它和自己的笔记本连到了一起。很快就调出了一个数据页面。


    他盯着跳动的曲线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起来,最后视线落在某处异常波形上。


    “果然啊……”


    他将图像放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剧烈震荡的波峰。


    “这是什么意思?”顾燃问。


    林墨池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唐维:“您是不是曾经入睡一小时左右突然惊醒,然后出现短暂的意识模糊?”


    唐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林墨池指着那处异常波形:“因为您的脑波在这里出现了强制干预的痕迹。这不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是产品的问题。”


    唐维没说话,只是紧皱着眉,似乎对这个结论并不惊讶。


    “强制干预?”顾燃问,“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在最初一段时间,用户会出现意识模糊,然后是短暂的昏迷,如果继续使用下去,昏迷的次数会增多,甚至会出现失忆。”


    林墨池看向唐维:“我没说错吧?”


    唐维仍然沉默不语。


    林墨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唐维先生,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智枢也说好了会给你补偿,你就不想追究了?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期待可能会落空了。”


    唐维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林墨池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这是今早智枢高层会议的录音,你听听吧。”


    录音里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这批用户不用管了,如果后续没闹事,补偿金先拖着吧。”


    “还拖什么拖,直接找个理由拒赔,他们又能怎样?反正医疗报告都在我们手上——”


    林墨池啪地关掉录音。


    唐维脸色发白,“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赔了?你到底是谁?”


    “其实,我是智枢董事会派来秘密调查这件事的。”林墨池一本正经道,“董事长怀疑高层在私自挪用补偿金。所以,如果你手上有证据……”


    “什么挪用补偿金?”唐维激动起来,“我们可是签了协议的!说好了会给我600万赔偿金,分三年支付完!你们这么大公司,总不可能毁约吧?”


    林墨池向顾燃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协议?你是说那份保密协议吗?据我所知,这种协议在法律上是无效的。对吧,顾警官?”


    顾燃还沉浸在听到录音和唐维亲口承认协议的双重震惊中,不过在林墨池的眼神下,他也只能沉着脸配合道:“没错,根据《消费者权益保障法》,任何侵害公民健康安全的协议条款均属无效。智枢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你觉得,这个协议还会有效吗?”


    “但是、你们也应该赔偿我吧?”唐维颤抖地看向林墨池:“我明明是用了你们的产品才出现这些问题,你们难道不打算管了吗?”


    “哦?你刚刚不是说是你自己操作不当导致的吗?”


    “……”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唐维很快拿出了自己和智枢签订的保密协议、医学诊断书的副本、甚至还有几段通话录音。有了这些证据,足以让顾燃在最短时间内申请到搜查令了。


    “现在该你解释了。”顾燃发动车子,面无表情地冷声道,“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合成的啊,不然呢?”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副驾上,“我还真跑到会议室躲在桌子底下给他录啊?”


    顾燃太阳穴跳了跳,“林墨池,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取证手法是不合规的,如果追究起来……”


    “录音是合成的,可这些是真的啊。”林墨池拍拍手上的文件袋,“如果不用点小手段,你打算怎么哄他交出这些证据呢?难道坐在家里,等着他们乖乖把这些送到你手上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燃,“更何况,这个录音只是合成的,又不一定是假的,你怎么证明,智枢高管没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顾燃瞥他一眼,懒得跟他辩下去,“算了,下不为例。”


    林墨池心满意足地扭过头。


    快到顾燃家附近的时候,林墨池突然扒着车窗,眼睛发亮,“对了,前面那家糯叽叽星球,停一下啊!我要去买糯米丸子!”


    “我还没问你呢!”顾燃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布丁爱吃糯米丸子的?你不会在我家装了监控吧?”


    “我怎么知道它爱吃?”林墨池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昨天那是买给我自己吃的好不好!结果都被它吃光了,我还没找它算账呢!”


    顾燃嘴角抽了抽,“行吧……”


    “还监控?”林墨池嗤笑一声,“顾警官这么自作多情?那你早该想到……”


    他故意凑近顾燃,压低声音道,“我就算真的要装监控,也该装你卧室啊,毕竟那里的风景,可比狗狗零食柜好看多了……”


    林墨池的气息有意无意擦过顾燃耳畔,他的耳尖顿时就红了。他踩下刹车,冷声道:“下车,买你的丸子去。”


    林墨池笑嘻嘻地解开安全带,又突然转身,对顾燃弯了弯眼睛:“忘了说,顾警官昨晚的深v睡衣很性感,很期待看你今晚穿什么哦。”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发作的机会,他已经敏捷地弹开安全距离,蹦向了甜品店。


    第27章


    “行了,别垂头丧气了。”林墨池看着脸色冷峻的顾燃,“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一小时前,顾燃一拿到搜查令,立刻带队赶到智枢科技的总部大楼。然而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空荡荡的服务器机房,顾燃指节捏得发白——所有核心代码都被专业手段清空,无法恢复。


    顾燃困惑不解:“可是我们的行动已经很快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只能说明,对手比我们更快。”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


    从顾燃决定申请搜查令,到他带队前去搜查,连12小时都没到。所有参加行动的队员都是临时接到的命令,通讯设备统一收缴,流程高度保密,理论上不太可能具备泄密的条件。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顾燃愁眉不展,在屋子里来回踱着。布丁跟在他脚边转悠,不时用鼻子蹭他的裤腿,试图以此安抚焦躁的主人。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纠结哪里出错也没什么意义。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补救。”林墨池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我大概已经猜到他们把数据转移到哪里了。”


    顾燃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哪里?”


    “智枢旗下的深蓝医疗中心,地下三层的独立机房。”


    “你怎么知道?”


    林墨池将平板转向顾燃,轻轻点了点屏幕,“我刚刚黑进了他们的物流系统,发现他们三个小时前往那儿运了一批生物样本。”


    “生物样本?”


    “你以为真的是生物样本?”林墨池嗤笑一声,“我才不信,我知道那地方是智枢的暗桩,专门用于一些见不得台面的物资的流转。特别是,位于地下三层的独立机房,那里的安保级别堪比金库。”


    顾燃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申请对深蓝医疗进行搜查。”


    “喂——”林墨池似笑非笑地叫住他,“顾警官,你是打算带着刑警队再参观一次空机房呢?据我所知,深蓝医疗内部环境很不错,有恒温花园、智能泳池,还有一块价值千万的高尔夫球场……要不要再给你们叫个专业向导,来个半日游?”


    顾燃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醒醒吧,我们的对手比你想的狡猾多了。”


    林墨池收起玩笑的表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顾燃面前:“你每走一步正规程序,就是给他们多留一分转移证据的机会。”


    “那你说怎么办?”


    “你愿意听我的了?”


    “你先说你的办法,至于要不要做……”顾燃顿了顿,“我们再评估。”


    林墨池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他们安保系统的漏洞在哪,你协助我进去,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机房,我就能把代码原封不动取出来。”


    顾燃下意识就想拒绝:“不行,这太冒险了,而且从程序上来说……”


    “行,”林墨池抱起手臂,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就守着规则,等着证据再次消失吧。”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紧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扩散开。


    顾燃神情凝重,唇线紧抿,而林墨池眼里一贯的戏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见的认真。他俩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相视而立,好像都在无声地坚持着什么。


    片刻后,顾燃率先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伸手松了松领带。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他的声音很沉。


    “没那么快,”林墨池看出他的妥协,语调依然无波无澜,“他们机房重重封锁,还采用了双重生物认证程序。即使我能破解安保系统,也还是需要先拿到两样东西,才能进得去。”


    “什么东西?”


    “智枢CEO裴文修的虹膜扫描,以及财务总监韩真真的声纹密码。”


    顾燃愣了愣,“这要怎么拿?”


    “韩真真的声纹很简单,我只要黑进她的手机,或者她的驾驶系统,随便截取一段她的语音就行了。”林墨池说,“至于裴文修,就不好搞了。这个老狐狸平时很谨慎,用的是三十年前的诺基亚古董机,不能上网,连蓝牙都没有。”


    “但是看样子,你已经有想法了?”顾燃问。


    林墨池歪了歪头,“想法是有了,但需要你的配合。”


    “你说说看。”


    “想要获取一个人的虹膜,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合适的距离、足够的光线,以及最关键的一点——他必须直视镜头至少1秒,不能眨眼。”


    “我知道,裴文修明天下午会参加一个酒会,酒会上总免不了喝酒。而他喝酒时有个习惯,就是会盯着杯底停顿片刻,用玻璃的反光检查四周。他这个谨慎的习惯,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林墨池说着,便摊开掌心。顾燃看到,一枚比纽扣电池还纤薄的透明圆片静静躺在那里。


    “这个微型扫描仪,只要我们提前安装在高脚杯的杯底,然后把杯子放到他手边,当他举杯喝酒时,他的虹膜就会完整地暴露在镜头前。”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将这只酒杯放到他手边。”林墨池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燃,“而这位重要的服务生,只能由顾警官临时客串了。”


    顾燃用手抵着嘴唇,在屋里来回踱步,“你让我想想,会有什么风险……”


    “放心,我会在附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程和你配合。”林墨池说,“至于会场的监控,你也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顾燃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站定:“我去是可以,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见过我。万一他认出我怎么办?”


    林墨池看着顾燃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轻笑出声:“顾警官这张脸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姓裴的看过你们警队今年新拍的宣传片,没准还真是个麻烦。不过,我会给你乔装打扮一下,你全程都不需要跟他有接触,也不用说话,只要提前把杯子放到他的座位上,等扫描完成后,你再找机会把杯子撤走就行了。”


    林墨池说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顾燃胸前的警徽:“当然了,有点遗憾的是,你这次暂时不能再穿这身连嫌犯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警服了。”


    顾燃一愣,耳尖微微泛了红。他轻咳一声,“那、我去准备了。”


    “他怎么还不碰杯子?这都多久了?”


    一身侍应生制服的顾燃,站在宴会厅的罗马柱旁,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里的微型耳麦。


    今天的他,戴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眼睛里是林墨池亲自挑选的浅蓝色美瞳,眼角被恶趣味地点了一颗泪痣,修身的制服衬得他肩宽腿长,宛如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俊美少年。要不是他坚决拒绝,那人甚至还想给他涂上腮红,再贴一副假睫毛。


    “别急,”林墨池慵懒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我来给他助助兴。”


    林墨池说完没多久,顾燃就注意到,似乎从哪里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嗡鸣声。那声音很微弱,要不是他正好站在一个巨大的音响边,几乎不可能察觉。


    紧接着,顾燃就惊讶地看见,刚刚还在和旁边人相谈甚欢的裴文修,突然手指顿住,眉头微蹙,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面前那支高脚杯。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干了什么?”


    “别紧张,我啥也没干,就放了一段特制高频声波而已。虽然人耳听不见,但对长期精神紧张的人来说会引发轻微焦虑,人在焦虑时会有一定概率想喝点什么——”


    长桌旁的裴文修,正捏着酒杯优雅地抬起头,杯沿轻触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举杯的动作微微停顿。


    “看来运气还不错。”林墨池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透着一点兴奋,“好了,虹膜收集完成,清晰度……完美。”


    “这就完成了?”顾燃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似乎觉得任务完成的过于容易了些。


    “是啊,你觉得没过瘾?那现在该你了——悄无声息的带着酒杯撤退吧。”


    虽然顾燃乔装打扮了,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整个行动不留下任何痕迹,林墨池提前把整个会场的监控用一段重复录像给覆盖了,只有他自己能看到实时的画面。所以,留给顾燃撤退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对方发现监控的手脚,马上就会起疑。


    顾燃盯着一直拿着杯子不放的裴文修,心里着急:“刚才半天不喝,现在杯子不离手啊,我要怎么下手?”


    “拿不走就销毁,总之不留给他们就行。”林墨池说。


    “销毁?我根本连靠近酒杯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就看见裴文修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向另一边走去。


    “他要走了,我现在过去!”


    顾燃一只手托着银质托盘,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动作优雅得就像一个专业的侍应生,步伐从容地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


    就在他泰然自若地把裴文修的杯子收回托盘上,正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耳机里林墨池喊道:“他回来了!别回头!”


    顾燃指尖一顿。


    电光火石间,他侧身半步,不着痕迹地挡住身后人的视线,右手“不小心地”擦过杯沿——那只高脚杯便如愿以偿滚落在地上。


    “抱歉抱歉!”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低着头像是不敢看来人,单膝点地,左手迅速抽出一张雪白餐巾,包裹住了滚落在地上的杯子。“对不起先生,我马上给您换一杯。”


    顾燃低着头收拾好东西,正当他不动声色地准备撤退时,却听到裴文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等一下。”


    顾燃的脚步定住了。


    “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顾燃眉头微蹙,他连这里每一个服务生的样子都能记住吗?


    顾燃保持着笔直的背影一动不动,迅速思考着对策。耳机里,林墨池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一时不敢说话。


    顾燃听到那双皮鞋踩着地毯的声音,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裴总?我来晚了,不介意吧?”


    如一道惊雷劈下,顾燃瞳孔一缩,直到刚才哪怕被裴文修步步紧逼依然平稳如常的心跳,顿时就乱了节奏。


    顾天鸣?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燃心里暗叫不好,如果只是一个裴文修,他还能随便瞎扯几句糊弄过去。可这是顾天鸣啊!是他哪怕穿成女装也能一眼把他认出来的亲哥哥啊!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我可不想被他看到我穿成这样啊!林墨池,林墨池你人呢?你说句话啊——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咆哮,那人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快走,他俩站那说话呢,姓裴的转过去了,没注意到你。别回头,直接从侧门离开!”


    顾燃揣着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跳,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宴会厅。


    也不知道裴文修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异常,现在来不及换衣服了,先撤离再说。


    他转过走廊拐角,林墨池正在等他,两人对视一眼,便读懂彼此的心思,十分默契地沿着走廊,快步向停车场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就被林墨池拉住了。


    “等等!”林墨池按住耳麦,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了?”顾燃问。


    林墨池仔细听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抬头:“裴文修还是觉得刚才的事情可疑,刚刚下令检查所有服务生!他们正在逐层排查,你穿着这身衣服,根本出不去!”


    话音刚落,就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顾燃目光一沉,抬头锁定旁边的洗手间标志。


    他一把扣住林墨池手腕:“跟我来!”


    两人躲进洗手间的瞬间,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顾燃紧贴门缝听了一会儿,拉着林墨池钻进最里面的隔间,反手锁上了门。


    第28章


    顾燃示意林墨池不要出声,自己用背抵住隔间的门板,屏息凝神,聆听着外面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从洗手间门口走进来,踏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由远而近。


    林墨池戳戳他,指了指门板下方。


    顾燃低头一看,门板下方有一条五公分左右的缝隙,如果对方低头往里看,一定能看到里面有两个人。


    怎么办?


    就在这时,仿佛回应他的担忧,一道煞白的手电光像毒蛇吐着信子,突然从门缝下探入,舔过隔间内狭小的空间。隔着薄薄的门板,顾燃能清晰地听见皮鞋在门口停下的声音。


    完全来不及思考,顾燃左手一把扣住林墨池的腰,手臂发力,向上一提,单手就把他托了起来。


    林墨池被他手臂死死扣住,双脚离地,也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整个动作在一瞬间完成,直到顾燃反应过来,感觉到腰侧一阵温热的触感,这才惊觉——那人的双腿已经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腰。


    顾燃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收紧了扣在他腰侧的手,试图抱得更稳一些。


    这个姿势让两人贴得极近,林墨池的体重完全压在他身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侧,顾燃可以真切地闻到他身上那阵淡淡的冷杉气息。


    手电的光收了回去,但脚步仍然在门外没有离开。于是顾燃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窒息的气氛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洗手间里十分安静,连外面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顾燃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鼓动的声响,和他如擂的心跳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耳朵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原来是那枚微型耳机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松动,他微微侧头想要挽救,结果耳机竟然滑落了出来。


    他心里一惊,一旦耳机坠落在地,足以提醒门外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而他此刻,已经无法分出多余的手去接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墨池突然偏过头,下颌擦过顾燃的颈侧,用嘴接住了那枚下坠的耳机。


    下一秒,为了稳住耳机不掉落,他的唇直接贴上了顾燃的脖颈,将耳机夹在了自己的嘴唇和顾燃的皮肤之间。


    顾燃能感觉到,林墨池的鼻尖抵着自己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唇瓣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一个温柔的吻。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那人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感觉全身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林墨池含着耳机,嘴唇贴着顾燃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向上,缓缓移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热意,拂过他颈侧的皮肤,柔软的唇瓣像是带着电流,蹭过的地方,激起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战栗。


    直到温软的唇贴上他的耳廓,这个让人难熬的动作终于停下了。而下一秒,顾燃惊觉,一个柔软湿润的触感,裹着那枚微小的金属,一点点探入了自己的耳廓,就像是水母柔软又湿滑的触须——


    是林墨池在用舌尖,将耳机重新推入他的耳道。


    顾燃整个人都麻了,他浑身一颤,好像一道高压电流在耳边炸开,顺着他的神经爬向他全身。


    “别动啊,”林墨池的气声里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在他耳边低语道,“再掉一次,我就不一定能捡到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林墨池的呼吸仍然萦绕耳畔,像火苗般撩过他每一寸神经末梢。


    他咬着牙深呼吸,极力平复着全身战栗的神经和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让他在这方寸的隔间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煎熬。


    好在现实中的时间并没有他感知到的那么久,一分钟后,外面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对通话器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顾警官还打算这样抱多久?”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之后,林墨池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们走啦。”


    顾燃下意识地一松手,结果林墨池被这毫无征兆的一卸力,直接跌坐在了马桶上。他疼得鼻子都皱了起来,揉着屁股抱怨道:“你是有多恨我?”


    顾燃如梦初醒,马上伸手去拉他,指尖触到对方手腕的瞬间,才惊觉自己半张脸都火烧火燎的一片滚烫。他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耳朵,掩饰似的轻咳两声,“他们……走了?”


    林墨池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去,顾燃仍然是被他精心装扮过的模样,却又和之前有些许不同:


    他的轮廓在昏暗灯光下格外分明,栗色卷发垂落在眉骨上方,为他平添几分少年的俊朗。眼尾精心点上的泪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若隐若现。


    浅蓝色的眸子因为刚才那场意外的亲密接触,此刻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像是被搅乱的湖水,又像是冰川下暗涌的激流,隐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情绪。


    修身的制服勾勒着他流畅的肩颈线条,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侍应生?分明是某个世家贵族偷跑出来的矜贵小少爷,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禁欲又撩人的矛盾感。


    林墨池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眼里飘忽起意味不明的光。


    “看什么看。”顾燃哑着嗓子说。


    林墨池放肆地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我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姓裴的看你一眼就对你印象深刻,又如此兴师动众地想要把你找出来……”他顿了顿,眼里闪着促狭的笑,“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顾燃表情一僵,“你闭嘴吧。”


    “如果真是这样……”林墨池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看来我们得规划第二套方案了。”


    他边说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什么方案?喂,你又在想什么?”顾燃跟着他走出去,“我警告你,不许乱来啊……”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顾燃还是感觉耳朵里那股酥麻感久久无法消退。


    他用指尖摩挲着耳廓,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致命的燥热。然而,辗转反侧了好一阵,耳朵越摸越热,整个人越来越清醒,那些画面也愈发清晰起来——


    那人温热的鼻息仿佛就喷吐在耳边,温软的唇瓣一寸寸蹭过颈侧带来的酥麻,灵巧的舌尖裹着细微的shui声,将冰凉金属缓缓送入时的触感……


    顾燃全身再次激起一阵战栗,他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想要赶走这股恼人的燥热,然而却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冷杉味——顾燃愣了愣,是下午纠缠时沾上的吗?


    顾燃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片漆黑的视野里,林墨池那双总是闪烁着笑意的眸子,逐渐清晰起来。


    某些被他刻意回避不去想的回忆,像是一卷被禁令锁住的电影胶片,咔哒一声,卷轴转起,一帧帧画面便在脑海逐一浮现。像是终于冲破禁锢的洪流,再也无法控制地,向他奔涌而来。


    气息,温度,声音,触感……全方位地环绕着他,充斥着眼前狭小黑暗的空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向某处涌去。身体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快,当他仰起脖子,试图用一点新鲜的氧气拯救过于急速的心率,手掌已经不受控地覆上了某处。


    灼热温度让他浑身一激灵——不行!


    我怎么可以……怎么能想着他……


    顾燃感觉自己站在一座悬崖前,再往前半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拼命想要转身后退,却偏偏有个恼人的声音,在耳朵里不断放大。


    顾警官……顾燃……你慢一点……我、我受不了……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顾燃你清醒点!!这是原则问题!!


    在即将妥协于欲望的那一瞬间,顾燃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再怎么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逃犯,你一个警察,想着一个逃犯……那啥,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那人现在就睡在隔壁……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逃犯,想着一墙之隔的室友那啥,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顾燃在黑暗中大口地深呼吸,用了半辈子的意志力,强压下去那股奔腾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不正当的欲念总算是暂时克制住了,但还是一阵口干舌燥。


    他打算下床倒杯冰水。


    顾燃走出卧室,轻手轻脚地向客厅走去。


    在经过客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他顿住脚步,走近林墨池的房门,这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压抑的哼声,像是被人捂住嘴发出的呜咽。


    顾燃心生奇怪,这是怎么了?他上前一步,贴着门板仔细倾听。


    一声短促的抽泣,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尾音扭曲的变了调,紊乱急促的呼吸,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又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发出的挣扎。


    顾燃心里一紧,这是做噩梦了?


    他轻轻拍了拍门,“林墨池?”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惊扰他。


    这么轻的呼唤,显然梦魇中的人是听不到的。顾燃又叫了几声,里面人没有任何反应,然而那阵让人窒息的挣扎声好像更强烈了。


    顾燃一皱眉,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去拧门把手——


    门却被锁住了。


    他竟然锁门了?


    顾燃顾不上心里一瞬间涌起的复杂感受,他回到书房,找出客房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芯,准备转动开门的时候,顾燃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真的要这样闯进去吗?


    他伏在门上仔细地听,门后的动静比刚才平息了很多,没有挣扎,也没有抽泣了。呼吸也平稳了一些,看起来,是暂时度过了那阵梦魇。


    顾燃低头看着插进锁芯里的钥匙,犹豫了很久。


    最终轻轻拔出了钥匙。


    但他也不敢立刻离开,万一过一会儿,他再陷入新一轮的噩梦怎么办?


    顾燃想了半天,最后盘腿在门前地板上坐了下来。


    就守一会儿,等他睡安稳再走,他想。


    第29章


    第二天一早,顾燃走进客厅,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


    “早啊,”林墨池看到顾燃出来,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顾警官今天居然起得比我晚啊,昨晚干嘛去了?”


    顾燃走过去,看到林墨池正从咖啡机下拿出一杯刚煮好的咖啡。


    “你早餐就吃这个?”


    “不是啊,”林墨池抓抓头发,“我还想吃煎蛋,吃蜂蜜烤吐司,可是你家厨房,似乎只有咖啡机还算简单。”


    顾燃怔了怔,然后笑了,“等着,我来做。”


    十分钟后,林墨池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微微挑了挑眉。


    完美的单面流心煎蛋,饱满圆润的蛋黄轻轻颤动着,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海盐,没有胡椒——应该是昨天早餐时,他看到了自己把胡椒拨到了一边。


    烤吐司是黄油做底,蜂蜜涂了两层,完全浸透进面包的纹理里,边缘金黄焦脆,里面绵软蓬松——前天早餐时自己随口夸了一句好吃,他就记住了火候。


    旁边的酸奶碗里,雪白的希腊酸奶上,铺着一圈切好的草莓和蓝莓,中间撒了一把格兰诺拉麦片——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两种水果?


    顾燃在林墨池对面坐下,没注意到他玩味的表情,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他昨晚在林墨池门口坐到后半夜,直到他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出过异常的声音,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是他不敢关门,一直半开着门,生怕不能第一时间发觉什么。


    此刻,他看着对面捏着吐司啃得心满意足的人,很想问问他昨天晚上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经常会这样睡不好吗?需不需要人帮忙?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一想到那个被锁上的门锁,他心里就有点复杂,大概……他还是想保留一些私人空间,不想被打扰吧。


    顾燃想到这,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林墨池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看看你的黑眼圈,怎么了,真去抓贼了?”


    “没有。”顾燃心不在焉地答道,想了想,又问,“对了,你房间的窗帘是不是有点透光?一直没人住,我都没注意过,要是不遮光的话告诉我,我给你换一个。”


    “没有啊,”林墨池看了他一眼,“窗帘很好,没什么问题。”


    “哦。”顾燃沉默两秒,又说:“还有啊,我家附近总有几只野猫,一到夜里就跑出来。如果你晚上睡觉听见窗外有动静,别害怕啊,万一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顾警官担心我被野猫吓得睡不好啊?”林墨池眨了眨眼,“那你要不要来陪我睡?”


    “我说正经的呢,”顾燃耳根有点发热,“我是说,万一有什么……”


    “我也说正经的呀。”林墨池笑得狡黠,“我想顾警官应该不怕野猫吧?”


    “什么?”


    “否则怎么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就不怕哪天被野猫跳到你床上,挠你一下?”


    顾燃想起什么,耳尖泛红,嘀咕道:“半夜跳到我床上的只有可能是布丁。”


    正在客厅角落里啃磨牙棒的金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叼着牵引绳欢快地跑了过来,毛茸茸的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顾燃三两口解决了盘里剩下的吐司,揉了揉布丁的脑袋,“我带它出去遛个弯,你要一起来吗?”


    林墨池还在一口一口吃着酸奶,唇边染上一层乳白,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不去了,我争取今天上午把韩真真的声纹搞到手。”


    顾燃视线在他嘴唇上停了一会儿,“你打算怎么搞?”


    林墨池眨了眨眼,“总之,不是什么能正大光明写进报告的方法,顾警官确定要听细节?”


    顾燃沉默一瞬,“算了,我不想知道。”


    林墨池满意地点点头。


    牵着布丁走到门口,顾燃又忍不住回头,竖起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不许太出格啊!”


    和林墨池计划的一样,没费多大力气,韩真真的声纹就顺利弄到了手。


    “深蓝中心的监控系统每隔72小时会自动备份数据,备份时会有45秒的真空期。”林墨池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我可以利用这个真空期,插入一段视频,制造二十分钟的监控盲区。”


    “二十分钟?”顾燃正在调试通讯器,“所以我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潜入机房、拿到代码?”


    “没错,”林墨池调出一张平面图,图上红色标记显示的正是机房的位置,“具体说,是从我们进入中心大门,到机房取得代码,再到离开,得在二十分钟内完成。”


    顾燃凑过来,盯着平面图看了几秒,整条线路甚至连上面每一处应急通道,便已全部刻在了脑子里。


    “明白了。”他沉声道。


    顾燃抽出配枪,咔哒一声卸下弹匣,拇指轻拨子弹,验枪、上膛,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林墨池倚在桌沿,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唇角,“我想顾警官开枪的动作肯定很帅气。”


    “你以为是射击表演吗?”顾燃面无表情道,“你还是祈祷用不上它吧。”


    “怎么?你怕啦?”


    顾燃手指轻轻一转,漆黑的格洛克在掌心划出冷冽的弧度,精准地被收回腰后的枪套,“我这是配合你的私下行动,真到了要开枪的地步,别说你了,我的麻烦也不会小。”


    林墨池眯了眯眼,“放心,我不会让你有麻烦。”


    刚下过一场雨,夜色如墨。


    深蓝医疗中心的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一片模糊的倒影。隔着一条空旷无人的马路,一辆黑色SUV悄无声息地滑入小巷,隐匿在深沉夜色中。


    “路线记清楚,”顾燃解开安全带,看着林墨池,“我们一会儿从侧门进入,通过门禁后,右转进入消防通道,下到B3层。”


    “记得,机房在走廊尽头,进门的虹膜和声纹都准备好了。”林墨池看了眼腕表,声音里透着几不可闻的兴奋,“再过十分钟,就到了提前设置好的监控盲区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顾燃按住他的手腕,“听好,进入机房后,只拷贝目标文件,不要碰其他数据,不管你又看到了什么——”


    “放心吧,”林墨池尾音上扬,“那份代码数据不会很大,理论上不超过5分钟就能完成传输,我们时间很充裕,你想在里面喝杯咖啡都行。”


    “拿到代码后,立刻原路返回。”顾燃不放心地看着他,声音沉着冷静,再次关照道,“一旦遇到任何突发状况,立刻放弃任务,马上撤离。如果遇到保安,我来应对,你不要跟对方纠缠,用最快速度离开,回到车里等我。记住没?”


    林墨池翻了个白眼,“知道啦,你好啰嗦。”


    “最后再强调一遍,”顾燃神情严肃,“无论发生什么,代码可以再想办法,人决不能出事。”


    “知道了顾警官,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要认为你是在紧张我了。”


    顾燃盯着他看了几秒,“我是在担心我的职业前途,我还不想这么早失业。”


    “现在对时间,两分钟后行动。”顾燃最后检查了一遍通讯设备和配枪,“跟紧我。”


    林墨池已经拉开车门,夜风卷着雨丝灌进来。他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兴奋:“放心,你要真失业了我给你发失业金,布丁那份我也包了。”


    深夜的大楼一片寂静,漆黑的消防通道里,只有应急灯投下一排惨绿的光。


    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虽然监控被林墨池提前处理过,但是顾燃出于职业惯性,还是精准地避开了每一个摄像头。他一边无声地前进,一边快速扫过每一个角落。眼前的通道和布局,和脑海中的那幅平面图一一对应,完美贴合。


    两人顺着走廊,很快来到机房门前。


    顾燃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对身后人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林墨池上前半步,开始操作。


    这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中央嵌着一块认证面板。林墨池用提前准备好的虹膜和声纹,顺利通过了两道验证,静静等待绿色指示灯亮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面板上却出现了红色的提示:请输入动态密码。


    “动态密码?”林墨池愣住了,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这个突发状况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顾燃觉察到异常,但他没有转头,一边继续观察着身后的情况,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半步。


    “怎么了?”他轻声说。


    “我不知道还有动态密码……”林墨池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声音有些发紧,“60秒内没有任何输入,系统会自动报警……怎么办?”


    顾燃看出了他的紧张,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后腰,“能破解吗?”


    林墨池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他盯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紧抿着唇,快速思考着破解方法。后腰处的温度始终没有散去,像某种稳定的力量,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持续地支撑着他,将他的紧张和不安悉数抚平。他终于冷静下来,紊乱的呼吸渐渐与身后人同步。


    “我知道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笃定,指尖在键盘上跳动,“给我20秒就行。”


    随着最后一个回车键落下,认证面板发出清脆的滴滴声。门锁解开,厚重的铝合金门缓缓滑向两边。一股渗人的冷气,混合着金属和臭氧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墨池向前迈了一步,停住了。顾燃的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按了按。


    他们同时看见了那个终端接口,指示灯如呼吸般在黑暗中静静地闪烁。他们追寻已久的代码,那个可以直接证明智枢犯罪的重要证据,就藏在眼前这排泛着蓝光的冰冷机器里。


    冷气在地面凝结成薄雾,贴着他们脚尖缓缓流动。如同命运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将两人缠绕其中。


    第30章


    机房里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像是一个沉睡中的世界。顾燃和林墨池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板上,如同两个闯入梦境的不速之客。


    林墨池熟练地将U盘插入终端接口,很快锁定了目标数据包。


    U盘指示灯不紧不慢地闪烁着,数据开始传输。


    27%……31%……35%……


    林墨池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在心里默数。


    顾燃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按在枪套上,保持着警戒的状态,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62%……65%……68%……


    林墨池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刻不敢离开进度条。冷气充足的机房里,他的手脚冰凉,后背也渗出了薄汗。


    进度条在75%的时候卡了一下,他呼吸一滞,但是立刻反应过来那只是正常的系统缓冲。


    他刚松一口气,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过度紧张,就听顾燃以极低的声音问:“怎么了,有异常?”


    “没有,马上就好……30秒。”


    84%……87%……90%……


    就在进度条即将触顶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左侧一个陌生的文件名——Neural Mappingα-v1.2(神经图谱α)。


    他的手指顿住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顾燃再度觉察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林墨池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已经调出了这个文件的加密信息,“再给我点时间。”


    “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


    林墨池一言不发,只是飞快敲击着键盘。之前的数据包已经传输完成,他开始拷贝那份新的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燃看着腕表,声音很沉:“计划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在干什么?”


    “马上就好。”林墨池的目光仍然紧盯着屏幕,新的进度条正在缓慢前进,“刚才……出了些意外。”


    “那到底还需要多少时间?”


    “我——”


    就在这时,顾燃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人声,机房门口的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


    顾燃猛地抬头:“监控恢复正常了!我们得立刻撤离!”


    “不行!”林墨池盯着屏幕,传输已经到了90%,“就差一点了,再给我半分钟!”


    “半秒都不行!我们说好的,万一有突发状况你得听我的!”顾燃扣住林墨池的手腕,“现在,立刻跟我走!”


    耳机里的对话声逐渐清晰,顾燃甚至能听到,那脚步声正在从门外传来。


    “林墨池!”顾燃低吼,“他们已经到门口了!”


    进度条跳到98%,门口传来电子门禁的滴滴声。


    林墨池瞳孔骤缩,在最后一刻猛地拔出U盘,同时飞快地点击彻底删除。


    “好了!”


    “来不及走正门了!”顾燃一把拽住他,“跟我来!”


    顾燃刚才就已经观察好了机房的紧急出口位置,他拉着林墨池,猫着腰穿过两排机柜,在一片漆黑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隐藏在配电箱后的紧急通道。


    金属门被轻轻拉开,他推着林墨池进入通道,自己紧跟其后。


    就在转身关门的刹那,他看见机房正门已经缓缓打开,苍白光束下,两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正举着枪走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顾燃屏住呼吸,轻轻将门合上。


    两人在昏暗的紧急通道中小心翼翼地前行,顾燃走在前面,让林墨池紧跟着自己。他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动静,一边捕捉着四周每一丝异常,同时还要小心地避开头顶每一处监控。


    “小心。”


    顾燃扶着林墨池,跨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管道。他指了指前方——走道尽头是一道旋转的楼梯,按照他脑海中的平面图,顺着楼梯可以直达地下二层的货运通道,那里尚未被监控覆盖,更重要的是,顺着通道出去,就是他们停车的小巷。


    “跟紧我,从那里上去。”顾燃用口型对林墨池说。


    就在这时,楼梯上突然传来踩踏的震动声。


    有人下来了!


    “等等!”顾燃一把将他拉在身后,两人紧贴在墙角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还不止一个人。隐约还能听见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以及断断续续的指令。


    “B3……正在检查……机房外紧急通道……”


    顾燃的视线快速扫过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扇黑色的门,上面标着“液氮冷藏室”。下面还有一排红字:低温危险,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一双黑色皮靴踩着楼梯进入视线的瞬间,顾燃拉着林墨池,闪身挤进了冷藏室。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上,一股寒气立刻席卷过来。林墨池打了个哆嗦——这里太冷了。


    这间液氮冷藏室是深蓝医疗中心的生物样本库,专门用于保存器官移植供体和一些实验用的生物样本。冷藏室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巨大的液氮金属罐,那里面常年维持在零下196度的极低温。


    林墨池牙齿不住地打着颤,他哆嗦着看向墙上的温度计——室内温度在惊人的零下55摄氏度。普通人如果不穿戴任何防寒装备,在这种环境下最多坚持5分钟就会冻伤。10分钟后,很可能会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心肺功能衰竭。


    他看到顾燃伏在门口,静静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像这极端严寒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林墨池的颤抖渐渐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抱紧手臂,却发现好像连这个动作都变得困难。他低头看向自己泛青的手指,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视线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裹住了他。


    顾燃站在他面前,仔细地为他扣好每一颗纽扣。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单薄的布料在极寒的温度中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在零下50度的极寒中,他的手臂皮肤甚至还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他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林墨池看到,他的睫毛上也凝结了一层白色的冰晶。


    林墨池嘴唇动了动,哆哆嗦嗦发出一个音:“你……”


    “别说话。”顾燃神情很平静,帮他紧了紧领口,声音低沉却温柔,“保持体力,等他们过去,我们就走。”


    也许是因为极寒,林墨池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闭了闭眼,干脆就不说话了。


    即使多了一层外套,这种零下五十度的刺骨寒冷,对常年生活在亚热带雨林气候的林墨池来说还是十分艰难的。


    他们已经在冷藏室里待了超过十分钟了,外面走廊上凌乱的脚步声依然没有散去。渐渐的,林墨池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先是传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一片灼烧感——这是冻伤的前兆。


    他裹紧外套,努力眨了眨眼,视线却变得模糊。


    他心里一慌,想要张嘴叫顾燃,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连喉咙和嘴唇都僵住了。


    视线边缘开始泛起苍白的灰色,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视野。他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视野连同意识一起变得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一个比刚才的外套更温暖百倍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


    说温暖其实都不准确——顾燃的拥抱,带着在极寒环境里让人难以置信的灼人温度,将他用力地包裹住了。


    林墨池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向温度的来源,却感到那人收紧了手臂,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按进怀里。


    “不要动。”


    顾燃用手指轻轻抹去他睫毛上的冰霜,那温热的触感再次带来一阵让人战栗的温度,“不要害怕,再坚持一下。”


    身上的外套还带着顾燃的体温,眼前是更炽热的暖源,就像是冰原上一个不断燃烧的小火球。他被顾燃按在胸前,闻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有那股清爽的须后水的味道——他恍然想起今天早上,顾燃站在浴室镜子前刮胡子的模样。看见他经过,探出脑袋问他今天咖啡还要甜一点吗?阳光斜斜地落在他沾着白色泡沫的下巴上,那笑容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墨池感觉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轻轻撞了一下。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也许是实在太冷了,他僵在原地的腿甚至还在颤抖,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因为太冷了,他想。


    那就暂时贪恋一下,这片刻的温暖。


    林墨池于是不再动了,他近乎温顺地靠在顾燃宽阔的胸前。顾燃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有力的节奏带着某种奇妙的共振,让他原本冰冷的胸腔也跟着热起来了。


    渐渐的,他的体温一点点恢复,先是从外面,强大的热源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源源不断地给他传输着热量。然后是从内部,他感觉身体里某个冰封已久的地方悄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些温热的东西从裂口处缓缓流淌出来,顺着血脉流窜至四肢。指尖泛起细微刺痛——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被对方误以为是某种不适,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手掌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再坚持一下,”顾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也许是低温缘故,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但却格外的柔软,“他们马上就过去了,我听到了……”


    顾燃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他的手,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那热量不容抗拒地包裹着他,和他自己的温度融在了一起。林墨池心头一阵颤栗,正在回暖的体温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这种感觉既鲜明、又陌生,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身体在回暖,还是什么更隐秘的东西在悄然苏醒。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猛然响起。


    “这门被反锁了,肯定躲在这里面!”


    一道粗犷嗓音之后,紧跟而来的是更加凶猛的撞击声,整个门板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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