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心游戏》 第1章 南迦国首都,星洲特区。 七月阳光明媚澄澈,从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将这座岛国浸泡在一片金色光芒里。 “今天的晨间新闻,让我们继续关注违禁药物灵枢肽的情况。” 一辆黑色SUV在滨海大道上疾驰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剪裁利落的制服勾勒出健硕的身形,领带上国际刑警组织的暗纹若隐若现,高级督察的肩章反射着细碎的光。 海风裹着椰香,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他出门前特意抓过的头发。阳光透过宽阔的全景天窗洒落下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流动着,整个人像是镀了层金色的蜜。 广播里正在播报的一则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灵枢肽,即Neuro-X,是一种未经批准的、具有严重成瘾性的神经增强药物。经证实,过去一年内,在我国及周边邻国相继发生的多起离奇死亡案件均与该药物有关。” “警方表示,这些案件中的受害者在服用该药物后出现严重的神经紊乱,最终导致心脏骤停或脑功能衰竭。” 顾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这个案子他已经关注了大半年,相关资料早就烂熟于心。却依然会在每一次听到受害者的情况时,心里都像被刺扎了一样。 “据警方最新通报,涉嫌私自运输该药物的前智枢科技首席AI工程师林墨池,将于今日由国际刑警正式移交给他国籍所在地的华国警方。” “林墨池是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顶尖专家,近期因涉嫌参与跨国违禁药物运输而被南迦国警方逮捕……” 手机震动,同事路骁的电话进来了。 “燃哥,你快到了吗?” “刚过滨海大桥,五分钟就到。怎么了,这么迫不及待见到我?” “你再不来,我们都要坐不住了!”路骁叹了口气,“老大今天把例会提前了,你懂的,为了那个任务,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顾燃轻笑一声:“不就是一次例行押送,紧张什么……行了行了,我马上就到。” “好嘞!”路骁松了口气,又换了一副讨好的口吻,“对了燃哥,一会儿路过警局楼下,帮忙带份早餐呗?” “还是老陈记的煎饼果子,加双蛋,不要葱?” “完全正确!燃哥你可真是我亲哥!”路骁絮叨着,“你的拿铁我帮你准备好了哈。” “记得不要加糖了,我要保持身材。” “你那身材还要保持?哥,你再保持下去,全警局的姑娘都得疯了!” 顾燃唇边浮起一抹笑意,稳稳踩下油门,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国际刑警驻南迦国中心局大楼。 会议室里,上司严正神情严肃,手指轻轻一划,一张照片铺满整个屏幕。 “林墨池,男,27岁,华国国籍,前智枢科技首席AI工程师。两周前,因涉嫌私自运输违禁药物灵枢肽,被南迦国警方逮捕。” 照片上的林墨池,微乱的短发下,一双乌黑的眼睛清冷澄澈,他身穿一袭白大褂,两手插兜站在实验台前,看上去十分年轻,说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也不会有人怀疑。 “关于灵枢肽,”严正继续说道,“在座各位都很了解了,这里就不赘述了。” “根据统计,已确认最近两个月内的27起意外死亡事件,都与该药物有直接关系。” “世卫组织最新通报显示,该药具有高度成瘾性,能在72小时内彻底摧毁人体多巴胺系统,引起神经元病变,受害者会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伴有失去意识、出现幻觉等症状,最终导致心脏衰竭而死亡。” “目前各国警方都在加紧调查,但至今仍未找到药物的源头。” “两周前,南迦警方在首都机场的一件托运行李里发现超过5千克的该药物浓缩粉末,而行李的所属人,就是林墨池。”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嗡鸣声。为了任务的保密性,参会人员不多,只有直接负责押运任务的几个人。 顾燃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照片上,这个案子他关注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这样重要的线索,他内心更多的是兴奋,迫不及待想要去会会这个嫌疑人。 “审讯中,林墨池表示对此完全不知情,拒不承认这些药物是他的,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行李里。尽管他极力否认,但警方在其住所和私人电脑中,均查出了该药物的资料。证据确凿,最终将其逮捕。” “根据相关情报,林墨池有可能与灵枢肽在华国的某条销售线有关。南迦国警方提出案发地原则不愿放人,但华国坚持国籍属地原则要求移交。经双方协商,最终同意华国警方的要求。”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从南山区看守所,把他从南迦警方手里接出来,押送到首都机场,交给等在那里的华国警方。” 严正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顾燃脸上。 “顾燃,这次押运任务交由你直接负责。作为组长,你要注意以下几点……” 两小时后,押运车在看守所门口停下。 这座看守所位于首都南面的苍云山山顶,四面环海,峭壁陡立,险峻的地形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将这座孤零零的建筑与山下隔离。 顾燃跃下车厢,长腿踩着战术靴踏在坑洼的土地上。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深色作战制服,警用腰带勒出精窄腰身,衬得他身形愈加挺拔。 顾燃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打开电子地图,对组员吩咐着注意事项。 “这一段山路地形复杂,刚才上来的时候我观察过。路面狭窄,有连续好几个急转弯,信号也不太稳定。” “还有这里,曾经发生过塌方。”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现在海上云层正在聚集,很可能会有暴雨。一旦下雨山路更不好走,大家务必提高警惕。” 顾燃交代完,又检查了一下设备:防弹玻璃、防爆轮胎、实时监控,一切正常。他伸手探向座椅下的暗格,确认备用武器和急救包都在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平板电脑,重新翻看嫌犯的个人资料。 “林墨池出来了!” 顾燃闻声抬头,看向看守所正门的方向。只见漆黑的铁门缓缓打开,林墨池在一名警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衫,衣料被山间的风吹得鼓起来,勾勒出他修长却单薄的身形。他神色自若、不紧不慢地走着,如果忽略掉手上的那副手铐,也许会让人以为他是来这山里郊游踏青的。 顾燃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和他预想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原以为,曾经光芒四射、领域巅峰的天才学者一朝入狱,或多或少总该有些在押嫌犯的颓唐。 而眼前的林墨池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松弛感,像是一个误入此地,却随遇而安的旅人。 又好像是……对于即将要奔赴的押运之路,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个念头让顾燃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嫌犯,危险性极高。外表都是骗人的,绝不能被迷惑。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朝他走来的那个男人。 林墨池不疾不徐地走着,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的目光慵倦地扫过押运车前的一众警员,最终与顾燃的视线对上。 他嘴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初次见面的警察,而是一个老朋友——即将共赴一段值得期待的旅途。 顾燃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顾警官,这个嫌疑人就交给你们了。” 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本地狱警,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对顾燃说道。 “这个人可狡猾了,我们已经见识了他的厉害。他几乎不说话,但只要开口,就能轻轻松松把你绕进去。上周我们一个审讯的同事被他给整崩溃了,可怜的家伙,现在还在接受心理辅导呢。”狱警摆动着夸张的手势,“天知道他有没有同伙,你们这一路可得小心了。” 顾燃和狱警交流的时候,那边路骁正拿着金属探测器,逐一扫过林墨池的全身。 “请抬起双手,配合检查。” 林墨池懒洋洋地抬起双臂,连帽衫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顾燃的视线在他手腕上停留了一瞬。 路骁检查完毕,过来汇报没问题。就在林墨池即将被押上车的瞬间,顾燃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 他走到林墨池身边,捏住他微凉的手腕,捋开衣袖。只见手腕上缠着一圈医用纱布,边缘渗出极淡的血迹——他记得,南迦警方的移交报告里可没提过他有外伤。 “这是怎么回事?”顾燃看向狱警,质问道。 狱警动作一滞,有些局促道:“他、他自己在禁闭室摔的。” 林墨池闻言,转头轻笑:“是啊,贵所的瓷砖……特别滑。” 顾燃审慎的目光在林墨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低下头,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还好伤势不算严重。 “这个情况,我必须补充进交接报告里。”顾燃冷声道。 林墨池似乎有些意外,轻轻挑了挑眉。 狱警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顾警官。”妻聆灸泗留3期山聆 押运车缓缓启动,驶出看守所的大门。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视野里出现了暗沉的大海。海面上云层很低,黑压压一片,正向苍云山的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顾燃注意到,车窗玻璃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水珠。他眉头蹙起,在心中默算暴雨会在何时来临。 “看样子快了。” 一个无波无澜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顾燃转头,看到林墨池正垂眸玩着自己的手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下雨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还能看到彩虹呢。”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好像在真诚地和朋友讨论旅行的天气。 顾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警官,不用总这么紧绷,就算是在工作,也可以放松些啊,是不是?” “闭嘴!”路骁在一旁呵斥道。 顾燃用眼神示意他冷静,随后严肃道:“押运途中,请保持安静。” 林墨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山里的雨说来就来,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玻璃上,车窗一片模糊。 司机把雨刷器调到最高档,在暴雨中硬生生地劈开一条路。 透过挡风玻璃,顾燃看到前方的山体已经一片浑浊。在山路的一侧,暗红的泥浆正顺着岩壁倾泻而下,在雨幕中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瀑布。 他知道,苍云山特有的铁砂矿造成了这种独特地貌,眼前这道洪流,就是泥石流初期的预兆。 顾燃解开安全带,探出半个身子查看了一番,“左侧路基还稳固,我们贴着山壁走。” 血色瀑布还在不断地从山顶倾泻下来,空气中都能闻到铁锈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顾燃缩回车内,带进一股潮湿的风。 雨势实在太大了,仅仅他探出去的几秒钟功夫,他的警服就湿透了,衬衣深色布料紧贴在胸肌上,勾勒出几道深深浅浅的水痕。 顾燃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查看着导航。 林墨池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那片湿透的衣料,又看到一滴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过喉结,没入胸前的衣领。 暴雨如注,天色暗沉得像是被泼了墨,厚重的雨幕遮挡住他们的视线,只能依赖车载导航继续前进。 顾燃看到,屏幕上红色警告区仍在不断增大,清楚地标记着泥石流的区域。 “跟着导航,保持车速。”顾燃刚说完,前方红色的警示标记闪烁了一下,变成了绿色。 “奇怪了,”司机嘀咕道,“怎么变绿了?我记得刚刚不还说这里有障碍吗?怎么快就清除了?” 司机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跟着导航摸索前行。快到路口时,正准备打方向,却被顾燃突然叫住:“等等!” 车身猛地一顿,透过右车窗,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原本的道路赫然化作一片翻涌的洪流,暗红的泥浆裹挟着碎石,正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顾燃的吼声在车内炸响:“左转!避开它!” 作者有话说: 顾燃攻x林墨池受 开文啦~欢迎宝宝们多多评论~ 祝愉快!! 第2章 死里逃生般通过这个路口,顾燃命令先在路边停车。 他低头看着导航,原本密密麻麻的红色警示标记竟然全部消失,所有路口一片绿色,畅通无阻。他试着重启了一次,仍然和刚才一模一样。 “导航失灵了。”他声音低沉。 司机急得拍方向盘:“这鬼天气,没导航怎么走?” 路骁也报告:“刚刚尝试联系总部,但是通讯信号被干扰了,根本发不出消息。” 副驾的警员回头询问:“顾sir,要不要先退回看守所?” “不行,”顾燃否决道,“刚刚过来的路段已经被泥石流阻断了,根本没法回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所有人看向顾燃,等待着他的决定。 “置信度……41%?” 顾燃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个轻如羽毛的声音在他耳边扫过。 他一转头,看到林墨池的脸凑得很近,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导航的屏幕。 顾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IPPS,INTERPOL智能路径规划系统,”林墨池依然盯着屏幕,像是自言自语,“没猜错的话,这是你们两个月前刚换的导航系统吧?” 司机回过头:“是啊,怎么了?” 林墨池轻轻笑了笑,“最先进的警用AI导航,号称能预判雪崩,现在却分不清泥浆和安全道路。” 司机瞪大眼睛:“这系统从来没出过错!” “没错,大部分情况下确实可靠,但是遇到特殊地形叠加极端气象灾害就说不准了。就好比一个最优秀的登山向导,如果被突然扔进完全陌生的雨林沼泽地……” 林墨池顿了顿,看向窗外流动的暗红色山体,“这种赤铁矿山区暴雨形成的特殊泥石流,在它的训练数据里,恐怕连百万分之一都占不到。” “你看左下角那个41%,是置信度。当这个数字低于60%时,就表示——系统自己都不确定路线,在瞎猜。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 “你们没听说过吗?”林墨池耸了耸肩,“去年特斯拉在苏黎世山区就发生过类似事故——因为暴雨,摄像头将山体滑坡的画面识别成了夕阳。” “还有,今年三月的Nature,也有论文讨论过这类AI缺陷。” 短暂的沉默后,司机的声音发紧:“那现在……有办法修复吗?” “很简单,”林墨池歪了歪头,“把车前探照灯打开,对准右侧山壁,然后以5秒间隔开关远光灯,保持两分钟。” “这也太扯了吧?”路骁满脸不信,“打个车灯就能修好导航?你当是重启路由器呢?” 林墨池却没说话,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燃,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顾燃沉默片刻,问:“什么原理?” “强光在岩壁上的反射点能帮助AI重新校准距离感知,这是创造参照系。”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规律的光脉冲可以重置AI的时间判断模块,这是类似AI训练中的同步脉冲。还有——” “能说人话么?”路骁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 林墨池挑了下眉,懒洋洋地说:“就是拿手电筒晃AI的眼睛,让它清醒一下。” 顾燃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说:“照他说的做。” 五分钟后,导航系统全部恢复了正常。 路骁还是难以置信,不过这次语气里透着兴奋:“我说兄弟,你这是徒手完成了超级计算机才能做的系统校准?!“ “AI和人一样,暴雨天也会看花眼。重新调教下就好了。”林墨池漫不经心地一笑,继续低头玩着手铐。 顾燃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在顾燃的吩咐下,司机踩着最低限速线谨慎前进,在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时,顾燃的视线顿了一下。 信号恢复后,顾燃立刻联系总部,汇报了刚刚遇到的泥石流情况,又专门交代后勤组,请他们协同交管部门一起处理山区内的事故车辆。 “好的顾警官,还有其他需要我们配合的吗?” “还有……”顾燃迟疑了两秒,“在环山路M68路段,距离北出口约300米处的紧急停车带,有一辆白色的丰田轿车,车牌号南A-7H329,车内有只一岁左右的金毛犬。” 电话那头传来记录员敲击键盘的声响:“受伤了吗?是否需要通知动物保护机构?” “不用,它主人在呢。”顾燃的声音无意识地柔和了几分,“没有受伤,我的意思是,它似乎受到了惊吓,让救援队带些低敏狗粮和玩具给它。” 电话那边愣了一下,很快答道:“好的顾警官,都记下了。” 挂掉电话,顾燃松了口气。一转头,便看到林墨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顾警官原来这么有爱心啊。” 顾燃移开视线,“它还小,受了惊吓,找人安抚一下而已。” 林墨池眨眨眼,调侃道:“哦?那你怎么不给它安排个心理医生?说不定它还会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呢。” 顾燃扯了扯嘴角:“谢谢提醒啊,等完成你的押运任务,我亲自给它安排心理医生。” “顾警官是对所有毛茸茸的生物都这么体贴吗?” “你能安静些吗?” 林墨池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后,顾燃突然开口:“刚才导航的事,谢谢你。” 林墨池答:“不客气。”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默。 半小时后,车子驶出一个隧道,路况变得颠簸起来。连续几个急转弯,车内的人都被颠得左摇右晃。 顾燃紧挨着林墨池,每一次转弯,惯性都会将他俩推向一起。皮肤的温度和弹性的触感隔着薄薄衣料传来,他绷紧身体往旁边挪,却在下一个转弯时又被推了回去。 他偷偷瞄了眼林墨池,只见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依旧靠在座椅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不对…… 顾燃眼皮一跳,视线定在他手腕处。 剧烈颠簸下,他原本就有伤的手腕被手铐不断摩擦着,伤口又渗出了血,染红了纱布。 顾燃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手腕怎么样?” “没事。习惯了。” 顾燃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就在没人认为这个话题还会继续的时候,顾燃突然从座位下的急救包里翻出一块干净的软布。 “手,拿过来。”口吻有些冷硬。 “嗯?” 顾燃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拉过去,小心地将那块布垫在手铐和他手腕之间。 林墨池看着被折得整整齐齐的布,挑了挑眉,“原来顾警官不止对小动物有爱心啊。” “闭嘴。”顾燃转过了脸,“我只是不想因为你的伤耽误了行程。” 天边滚过几声闷雷,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经过一段狭窄山路时,一阵不寻常的震动让顾燃心头一紧。还没等他反应,砰的一声,车身猛地向路边甩去。 所有人都被惯性甩向一侧,顾燃紧紧抓住把手,承受着林墨池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车子旋转了半圈,最终撞上了路边的山壁。 “真倒霉,应该是爆胎了,我下去检查一下。”司机抹了把脸,就要推门下车。 “等一下!”顾燃喝住他,“这车胎是防爆的,怎么可能轻易爆胎?” 他将车窗降下,准备探身出去观察。下一秒,伴随着猛烈雨声灌进来的,除了潮湿的泥土味,还有足以让他血液直冲头顶的气息—— 是火药味。 第3章 火药味在潮湿的空气中爆开。 “小心,有袭击!” 他低喝一声,右手按上腰间的配枪。透过后车窗,果然看到一辆黑色越野车正急速逼近,车窗探出黑洞洞的枪口。 顾燃瞳孔骤缩——如此来势汹汹,难道是……要劫囚吗? 他心里一沉,目光变得锐利,警惕地盯住身边的林墨池。 林墨池却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顾燃按住林墨池的肩膀,掏出约束带,利落地将他的手铐固定在座椅前的铁栏杆上。 做完这一切,他果断拔枪,对准后方越野的轮胎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子弹精准命中。 越野车车速骤减,但显然没有放弃追击,几秒后,引擎的轰鸣声再次逼近。 “不要在这里纠缠,甩开他们!”顾燃命令道。 司机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然而就在这时,左侧土坡上突然出现一辆重型卡车,正冲破稀疏的树林,直直地对着他们俯冲下来。 “小心!!”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顾燃从一片尘土中睁开眼,车窗外满是枯枝败叶,他们的车子已经掉落到山谷底部。 身下传来一阵动静,顾燃才发现自己正以俯趴的姿势压在林墨池身上,右手还下意识地护着他的头。 他坐起来,抹掉嘴里的沙子,“你怎么样?” 林墨池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其他人呢?有人受伤吗?”顾燃问。 路骁从后座爬起来,揉了揉胳膊,“我没事,就是擦伤。” “陈警官的腿,好像被卡住了!”司机回头报告说。 顾燃探身查看,发现陈昊蜷缩在副驾的座椅上,右腿被变形的车门夹住,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顾燃吩咐路骁立刻联系总部请求支援,然后拿出工具撬开车门,将陈昊从副驾拖了出来。他初步检查了一下伤势,判断出是骨折了。 “顾队,这车是开不了了,我们要怎么出去?”司机一筹莫展。 “燃哥,信号被屏蔽了!”路骁惊慌地汇报,“联系不上队里,怎么办?” 顾燃略一思索后,果断道:“路骁,你和老李一起,带陈昊先撤,找最近的医院。” “那你呢?”路骁问。 顾燃看向后座的人,“我带着他从小路走,引开那帮人。” “那怎么行!你这样也太危险了,他们都有武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顾燃沉声道,“听着,这帮人应该是冲林墨池来的,大概率是他的同伙。我先带他找个地方避一避,你们一旦恢复了信号,立刻给总部汇报情况!” 顾燃钻进车里,冷冷看着后座的人。 林墨池双手还被铐着,凌乱的黑发沾着些尘土,衬得他的脸更苍白了。 “顾警官……”林墨池一开口,就被喉咙里的尘土呛得咳了两声,“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顾燃低下头,解开约束带扣在座椅上的那一端。 “我?”林墨池突然意识到什么,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他们是……” “少废话!”顾燃狠狠一拉约束带,林墨池被拉得一个踉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林墨池愣了愣,“行啊,只要顾警官不嫌我累赘就好。”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点丝毫不见减弱,冰冰凉凉地打在身上。 顾燃牵着林墨池在山谷里快步走着,他一手拉着林墨池的手铐上,一手紧握配枪,同时还要时刻注意后方的动静。 林墨池双手被铐在身前,这样的姿势即使是在平地上也不容易保持平衡,一小段山路他走得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撞在顾燃身上。 顾燃只好放慢速度。然而形势并不允许他们磨蹭,没过多久,他就听到树林里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 顾燃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轮廓模糊的建筑物。 他拽了拽手铐,低声道:“这边。” 他们在一圈围墙前停住,从墙上脱落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出这里是一座荒废多时的小诊所。顾燃推开铁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拉着林墨池钻进了大厅。 两人躲进一间诊室,挤在一排药柜后面,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观察到正门的情况。 药柜和墙之间的缝隙很窄,顾燃的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探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耳朵捕捉着一丝一毫的动静。 林墨池就站在他旁边,因为手铐还被他攥着的缘故,两人贴得很近,肩膀挨在一起。隔着薄薄的布料,顾燃能感受到身侧的体温,还有耳畔温热的呼吸。随着呼吸一起萦绕过来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杉气息,和药房里浓重的霉味和锈蚀味格格不入,让人无法忽视。 忽然,一声极低的气声喷在他耳侧:“你觉得……我们会被发现吗?” 那声音就像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的耳廓。 顾燃毫无防备,几乎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对上一双如墨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诊室里没有灯,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头顶一小块灰蒙蒙的玻璃落进来。林墨池站在这片冷冽的月光下,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整个人像是被夜色缠绕着的一片剪影。 也许是职业惯性,让顾燃对所有危险都有某种天然的警觉,他呼吸顿了顿,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瞬。 “顾警官,你是在紧张吗?”林墨池勾起唇角,气声轻如蝉翼,“是不是我离你太近了?” 顾燃眉头微微皱起,“你……” 他刚一开口,嘴唇猝不及防地被一根冰凉的手指按住:“别说话,好像有人来了。” 果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子外面。 “跟到这里就不见了?肯定藏在里面了!这门锁了,要不要直接撞开?” “别急,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你们两个,绕到后面去,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顾燃一凛,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他一边判断着对方的人数,一边琢磨着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忽然被林墨池拉住手臂。 “还发什么呆?打算等他们进来,坐下来泡杯茶再跟你友好协商吗?” 说完,林墨池拉起他向走廊尽头跑去。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就听到楼下传来砰的一声撞击,脚步声和说话声骤然清楚起来。 “这门是从里面被锁上的!人一定在里面,给我好好搜!” 顾燃立刻推开旁边一扇门,拉着林墨池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病房,陈设简陋,中央的病床只剩下床架,金属架上挂着一个干瘪的输液袋,旁边立着一个很窄的铁皮储物柜。整个房间由于常年不透风,弥漫着让人不适的霉味。 顾燃还在观察着,就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正朝楼上走来。 “没时间给你精挑细选了,将就一下吧。”林墨池说着,拉开储物柜的门,攥着顾燃的手腕钻了进去。 咔哒一声,铁门被拉上。光线瞬间消失,扑面而来的浓重霉味,混合着陈年的积尘,呛得顾燃嗓子发痒。 他咬牙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睁大眼睛,让自己快速适应这片黑暗。很快,林墨池的轮廓在眼前浮现出来,模糊又真切。 林墨池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那股清冽的冷杉味,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奇迹般地,顾燃觉得他喉咙的刺痛和想要咳嗽的冲动,竟然被缓解了许多。 生理的不适被缓解了,另一种异样感却逐渐鲜明起来。 这个储物柜太窄了,想要塞下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实在有些勉强。为了不让门被撑开,两人不得不紧密地贴在一起,胸口抵着胸口,手臂挨着手臂,大腿和胯部彼此交叠着,从上到下不留一丝缝隙。 这样零距离的接触,让林墨池的体温不加任何掩饰地透过衣料直接传递过来。顾燃甚至能清楚感觉到他腰侧的线条,和那薄薄布料下极有弹性的皮肤。 顾燃小心翼翼地屈起膝盖,分开一丝缝隙,试图避开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但无论如何调整,那热度还是紧紧缠绕着他,甚至因他的动作更加强烈。 “顾警官,别动了。”林墨池的声音慵懒,“如果你还想……保持安全距离的话。” 顾燃心跳加快了一拍,耳根隐隐发烫。他的后背贴着冰凉的柜壁,胸口却一片燥热。 他咬着牙,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冷冷道:“我警告你,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如果你敢把你同伙引过来,我的枪随时——” “同伙?喂,好像是我把你拉进来的吧?”林墨池挑了挑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他们要真是我的人,刚才我只要叫一声,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一边摸着我的腿一边警告我?” “你闭嘴!” 林墨池笑嘻嘻噤了声。 过了几秒,顾燃含糊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摸你。” 他屈了屈手指,避开腿部那片柔软的温度。 可是心跳却越来越急促,太阳穴也突突直跳,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拍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顾警官……” 顾燃青筋暴起:“我让你闭嘴!” “我只是想说,你的心跳声太大了,就不怕……把我的同伙引过来?” 顾燃闭了闭眼,决定不再搭理他。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边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腰间突然滑过一阵异样的触感,像是一条柔软的蛇,在黑暗中缠绕上来。 顾燃一惊,“你干什么!” “顾警官,”林墨池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瞳眸格外幽深,像是要将他吸进去似的,“你的枪……顶到我了。我只是,怕它走火。” 顾燃呆滞了一瞬,下一秒,感觉有什么东西轰地在脑中炸开。 然而,尚未等他分辨清楚被投诉的到底是哪支枪,一道强光从病房门口射进来,穿过储物柜门上的缝隙,刺进他的眼睛。 顾燃呼吸一滞,他警告地瞪了林墨池一眼,从缝隙向外看去。 第4章 透过储物柜的缝隙,顾燃看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举着手电走了进来。 顾燃捏了一下林墨池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出声。 顾燃的视线紧紧跟随那个男人:HK416突击步枪,枪管装有消音器;腰上两个弹匣,至少40发子弹;腰后隐约可见M67手雷。 东南亚雇佣兵的标准装备。 不能开枪,不能吸引来他的同伙。也不能让他有动手的机会,必须一击命中。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人?是林墨池的同伙吗?可刚刚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是同伙,我也没机会站在这里了…… 那么,难道是另一种可能? 顾燃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对策。他的手无声地按在腰间的警棍上,像是一头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男人举着手电,在病房里环视了一圈,黑色的身影最终停在储物柜前。惨白光束从门缝射进来,在顾燃脸上划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3、2、1。 柜门猛地被拉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下一秒,几乎没有迟疑地,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林墨池的脸。 然而顾燃比他反应更快。 一道闪电从柜子里腾跃而出,左手精准地扣住男人持枪的手腕,用力一拧,枪口就偏离了方向。右手唰地从身后抽出警棍,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的颈椎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干净利落到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警棍收回手中,男人已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墨池靠在柜旁,玩味地看着顾燃这一套动作,唇角微微勾起,低声道:“身手不错嘛。” 顾燃没接话,弯下腰仔细检查了一下男人的脉搏。 “暂时昏迷了。”他说。 “现在怎么办?”林墨池问。 顾燃走到病房门口,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折返回来,眼神凌厉地直视着林墨池。 “现在,你必须老实交代,他们到底是谁?是不是来救你的?” 他的口吻里带了些审讯的意味,让林墨池愣了一下。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顾燃:“救我?顾警官,你到现在还有这个疑问吗?你没看到他的枪口都怼我脸上了吗?” “那么第二个问题,如果不是来救你,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你?” 听闻这个问题,林墨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默两秒,道:“你终于问到重点了。不过,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了?我必须搞清楚我的对手是谁!” “你的对手?你的对手就是想要你命的人——不,准确说想要的是我的命。至于是谁,重要吗?” “所以你知道他们是谁对不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林墨池朝躺在地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他的同伙马上就会发现不对劲找过来,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探讨他的身份吗?光他一个人,身上这些武器就足够让你殉职十回了,如果等他同伙赶来了——你就那么想给我陪葬?” 没等顾燃开口,林墨池突然加快了语速:“刚才在一楼,我看到有一个火警警报器,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悄悄去拉响警报,引他们离开。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脱身了。” 顾燃审视地看着他:“我去拉警报?那你呢?” “当然是在这等你啊,”林墨池扬了扬手铐,“你总不会想要这样拖着我,跟我一起走到楼下,然后成为他们的活靶子吧? “不行!”顾燃斩钉截铁道,“请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嫌犯!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林墨池歪了歪头,像是对他的反应预料之中似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顾警官的职业素养很令我钦佩,看来回去之后,报告里得好好夸一夸你的警觉。”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墨池说,“既然这样,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了——其实,我是卧底。” 顾燃表情凝固了:“……你说什么?” 林墨池挑了挑眉,平静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真诚:“你以为,我在智枢真的只是帮他们写代码吗?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国际刑警的卧底,代号:月光水母。” 顾燃:“……” “顾警官,灵枢肽这个药你应该很熟悉了吧?警方早就怀疑它和智枢有关,我在智枢潜伏多年,目的就是想找出他们的幕后老大,彻底挖出这条犯罪链。” “现在,我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他们的犯罪证据,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我,要派人来灭我的口,也是情理之中。” 林墨池说的有板有眼,顾燃一时懵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大脑有些过载。 “月光——”他愣了两秒,意识到自己抓错重点,“等一下,你在逗我吧?卧底?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呢?我在警队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卧底行动?” “卧底的档案都是绝密的,连你上司老严都不一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顾燃大惊,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知道我上司是谁?” 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柜子边,“我不仅知道你上司是严正,还知道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去警局旁边的包子铺买俩肉包。我还知道,他上个月网购假发买错了色号,和老板吵了两个小时……” 顾燃表情凌乱,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严正顶着一头粉红色假发的模样。 林墨池神秘兮兮一笑,“还有,今天车上我旁边那个警员,叫路骁对吧?你想知道他暗恋谁吗?” “谁?……不是,你等等,”顾燃揉着太阳穴,“你不是潜伏在智枢吗?怎么对警局内部的事都这么清楚?” 林墨池无辜地眨了眨眼,“那当然是我的联络人告诉我的啊。” “你联络人是谁?”顾燃下意识地问。 林墨池摊了摊手,“那就不能告诉你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认知受到了巨大冲击。他看着林墨池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脑子里猛然蹦出了早上出门前严正特意关照过他的话—— “你要小心这个人的心理战术。他很擅长利用语言和逻辑操控别人,甚至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也能制造混乱。你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千万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燃深吸一口气,神色冷了下来:“你以为随口编几句话我就会相信么?没看到证据前,我什么都不会信的。” 林墨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错,不愧是ICPO总部连续三年特别表彰的精英警探。要证据是吗?你现在打开内网,搜索一个代号为KH35297的文件,里面提到的猎犬行动,就是这次的任务。” 顾燃半信半疑地打开警用终端机,试了半天,“信号还是被屏蔽,查不了。” 林墨池扬起嘴角:“给我两分钟。” 他蹲下身在地上挑拣一番,捡起一根回形针和一小段电线,捣鼓一番,把电线连接到墙角的插座上。 “你这是在——”顾燃话未说完,终端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好了,”林墨池拍了拍手上的灰,“临时建了一个虚拟网络,只能读取资料,不能通讯。” 顾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输入档案编号。很快,一份卧底档案弹了出来。 “月光水母?”他表情复杂地看向林墨池,“你真是卧底?” “还有警司的签名呢。”林墨池指了指屏幕。 顾燃愣愣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老严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警队内部被渗透了。”林墨池波澜不惊地说,“你以为我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所有警察都像你一样守规矩,都像你一样……这么正直可爱?” 顾燃脸色不太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太相信我。”林墨池微微一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你可以去搜一下,他是智枢派来的人,身上一定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过我劝你动作快点,没那么多时间了。” 顾燃双眉微蹙,很快从男人上衣口袋搜出一张卡片,上面赫然印着智枢科技的logo。他又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手机,最新的一条短信十分刺眼:就地解决林墨池,不留活口。 “怎么样顾警官?你可以继续怀疑我卧底的身份,但是他们想来杀我,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作为警察,保护我,是你的义务吧?” 顾燃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楼下脚步声越来越杂乱,显然没时间让他继续纠结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冷硬道:“我现在去拉警报引开他们,你,原地待着,别乱动。” “放心,我可不舍得这么快离开你。”林墨池笑得像只心满意足的猫,他抬了抬手腕,“况且,我还被你铐着呢。” 顾燃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轻轻拉开门,如一只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第5章 十分钟后,刺耳的火警警报响彻整栋大楼。袭击者们先是慌乱了一阵,很快像是接到了某个无声的命令,从正门鱼贯而出,显然训练有素。 顾燃躲在暗处,默默数着对手的人数。七个人,个个体格精壮,全副武装,加上楼上被他放倒的那个,总共八个。这阵仗,摆明了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林墨池了。 顾燃想起刚才林墨池的话,眸色愈发深沉。 确认所有人都已离开后,顾燃迅速回到二楼的病房。然而还没靠近,就觉察到房间里有不寻常的动静。 他心中一沉,那家伙……不会耍我吧? 顾燃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透过门缝,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那个被他打晕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刻正将林墨池压在地板上。两人看样子已经缠斗了一番,林墨池挣扎着抵抗,手腕却被手铐锁着,动作极其不便,明显落了下风。 男人骑在他身上,手里的匕首闪着银光,眼看就要向他刺去。 “警察!住手!” 顾燃厉声喝道,同时拔枪对准男人的后脑:“放下武器!否则我开枪了!” 男人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然而却无动于衷地回过头,匕首高高举起,毫不犹豫地向下刺去。 顾燃眼神一沉,飞身上前,一脚踹飞男人手中的刀,右手轻轻一转,捏住枪托狠狠砸向他的后脑。男人被砸得闷哼一声,但马上稳住重心,转身一拳挥向顾燃。 顾燃偏头闪过,反手一记肘击,重重砸在男人太阳穴上。这一击力道十足,男人终于支撑不住,晃了晃身子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燃在林墨池身边蹲下,检查他的情况。他看到他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口,正往外渗着血,应该是在自己赶来前被刺伤的。 林墨池脸色苍白,嘴里却还在戏谑道:“这么快让他醒了,顾警官还是心慈手软啊。” 顾燃眉头拧成了结,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从背包里翻出一块手帕,按在林墨池伤口上。 “按住,别松手。”他语气低沉。 “顾警官,别这么沉重嘛,划了一刀而已,暂时死不掉……”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顾燃瞪他一眼,“听着,我们得马上离开。” “行啊,我听你的。毕竟你救了我一命,我还要好好报答你呢。” 顾燃收拾好东西,视线又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处置。 林墨池在一旁看好戏似的啧啧道:“顾警官这么心软?都这种时候了,还留他一条命呢?我刚才还以为你会直接开枪杀了他。” 顾燃面无表情,他将男人拖到角落里,从腰间掏出一副手铐,将他反铐在水管上。 “警察杀人也得有理有据,合理合法。”顾燃说,“否则,我们和这些杀手有什么区别?” 林墨池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顾燃处理完一切,带着林墨池迅速离开了诊所。 半小时后,两人穿过泥泞的山路,终于走到一片开阔的平地上。 顾燃试了试对讲机,依然无信号。 雨越下越大,顾燃瞥了一眼林墨池的手臂,脚步顿了顿,“那边有个建筑,先进去避雨吧。” “你不急着跟你队友会合了?” “雨太大了,”顾燃说,“你的伤口必须尽快处理,万一感染了更麻烦。” 这座建筑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昏暗的厂房里,一排排巨大的设备锈迹斑斑,墙角堆满破旧的橡胶制品和木箱,天花板上似乎也缺了口,雨水从一边灌进来,搅动着潮湿沉闷的空气。 顾燃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让林墨池坐在一个木箱上。他打开手电放在一边,又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急救包,然后小心地解开他伤口上的手帕。 暗红的伤口沾了水,周围的皮肤微微肿胀,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顾燃手指一顿,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先给你消毒。” 顾燃轻轻捏住他微凉的手臂,用消毒棉一点一点擦拭着。药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感觉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战栗。 他看了林墨池一眼,发现他脸色惨白,呼吸有些急促,头扭到一边,紧闭着眼像是不敢看他的动作。 他心里闪过转瞬即逝的疑惑,又觉是自己多虑了:这伤口是不算深,放在他这种把受伤当做家常便饭的警察身上当然没什么,不过对细皮嫩肉的林墨池来说,应该还是会害怕吧。顾燃想着,于是温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忍,我很快啊。” 林墨池很低的嗯了一声。 顾燃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动作。他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上药粉,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动作利落又轻柔。 “好了。”顾燃说。 林墨池还是没说话,他脸色依然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顾燃觉得奇怪,“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墨池摇了摇头。 “那你别担心了,这种伤我有经验,”顾燃安抚道,“你这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过几个小时我再给你换一次药,保证你到明天晚上就没感觉了。” 林墨池勉强扯了扯嘴角,“嗯,谢谢。” 顾燃不放心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看到林墨池在无意识地揉着手腕——被铐住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又是翻车又是赶路,在车上给他垫的那块布早就不见了,手腕上勒出了红痕,看着就知道肯定很难受。 顾燃皱了皱眉,说:“你的手……” 林墨池这才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随后摇摇头,“没事。” “那个……”顾燃犹豫一下,“虽然你说你是卧底,但是按规定,到目的地前,或者在我接到新的指令前,手铐还是不能摘。如果你实在不舒服,我再给你垫块布吧。” 林墨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虚弱的声音里恢复了些戏谑的语气:“不用麻烦了,我也没那么娇弱。顾警官严格遵守规章制度,是个好习惯。” 昏暗的仓库里,两人默默无言地对坐着,听着雨水从破洞的天花板倾注下来,在地上溅起阵阵水声。水声渐弱,直至一片沉寂。云层散开,月亮出来了。 看到林墨池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顾燃才开口道:“刚才你说,你是卧底,因为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所以他们想来杀你?” “是啊,”林墨池说,“你不信?” 顾燃想了想,说:“灵枢肽的案子我关注了很久,但从没听说它和智枢集团有关系。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 顾燃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便问道:“不方便说?” 林墨池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智枢的高层涉及不止一项犯罪行为,我手上有证据。” “什么证据?在哪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要放在最安心的地方。”林墨池说,“至于具体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再跟你细说。” 这么说也暂时听不出什么漏洞。可是…… “可是不是说,你是私运违禁药物,在机场安检被发现?” “那是假的。” “假的?” “是故布疑阵,为了让对手暴露。”林墨池表情平静,“先让我合理被警方抓捕,对手就会担心我把他们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以换取宽大处理。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对我动手了。” 林墨池说的有理有据,听起来逻辑毫无破绽。 但是顾燃总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故布疑阵?可是……” “你不信?”林墨池笑了笑,“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机场监控。现在这个案子所有证据应该都移交给你们了吧,你好奇的话,回去之后可以仔细看看。” 林墨池语气十分坦然,但是最后几个字的重音,让顾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 顾燃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他决定先不纠结这个问题。 因为他又发现了另一个可疑的细节。 “那、假设你说的是真的,我们这趟押送行动,就是为了把对手引出来——那么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是极高的,警方难道没有其他备案吗?怎么可能允许——” 他指了指林墨池,又指了指自己,“一个卧底,一个警察,被七八个职业杀手在山里一路追杀,信号全丢,还没有任何警力增援?高层是怎么想的?” 顾燃问的很认真,一副真诚求知的样子。 林墨池看着他,眼里闪过一瞬晦暗不明的神色。 “高层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凑近顾燃,“顾警官,你忙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嗯?” 顾燃正疑惑,突然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危险的气息在一瞬间袭来,顾燃心中警铃大作,他瞪大眼,看到隐藏在阴影中的林墨池,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纱布。白色布料上沾着新鲜的褐色液体,显然是刚倒上去的,正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你……你要干什么?这是……” “刚才在药房里借了点东西。”林墨池不慌不忙地说,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拿着纱布迅速覆上顾燃的口鼻,“放心,我看了保质期,还没过期。只是睡一觉而已,不会对你有别的影响。” “这是什么药?你……”顾燃挣扎着,可是药效显然威猛,没几秒,他就感觉四肢软绵绵的,整个人像栽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无力挣扎,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看到林墨池拿出一枚银色的钥匙,从容地解开了自己的手铐,啪的一声,扣上了他的手腕。 “顾警官,委屈一下。” “你……你怎么会有我的钥匙?你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那个储物柜里……你的枪顶到我的时候。” 顾燃的心缓缓跳了一拍,意识开始模糊,“所以,你说你是卧底,也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支开我……” “没错。伪造一份文件对我来说,不过动动手指的事。顾警官,我还挺喜欢你的单纯可爱的,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为什么……” 意识逐渐涣散,天花板在眼前晃动,随后是林墨池的脸,距离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月光下颤动的睫毛,和那双始终注视着他的漆黑如墨的眼睛。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顾燃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腰线向下探去。 同时,听见那个温柔如毒蛇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顾警官,钥匙藏在这里了。你找它的时候,可别太想我呀……” 第6章 顾燃从一阵眩晕中睁开眼时,刺鼻的橡胶味混着咸腥汗液,正往喉咙里钻。 他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眼前的光线。 日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穹顶,洒在斑驳泥泞的地面上。 暴雨初歇,潮湿的雨林气息从窗口破洞席卷进来,搅动着仓库里沉闷的橡胶味。 顾燃抬起头环顾四周。一滴水珠反射着阳光,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消失在敞开的领口。 黑色战术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胸膛上。皮靴满是泥点,鞋底还残留着几片碎玻璃。 滴答。 一滴水顺着生锈的钢管,砸在顾燃的额头上,碎裂成细小的水珠。 像是被这冰冷的触感惊醒似的,他晃了晃脑袋,然而脑海中还是一片混沌,只有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 突降的暴雨、泥泞的山路、狭小的押运车,以及随着车身的晃动不断擦过他膝盖的、若有若无的触碰。 顾燃试着撑起身子,手腕却传来一阵钝痛。他低头一看,以某种诡异姿势卡在两腿之间的左手手腕上,手铐正泛着冷冽的光。而手铐的另一端,竟从他的右腿下穿过,锁在他后方的钢管上。 这个屈辱的姿势让他皱起了眉,用力挣了挣被铐住的手。铁管咣咣作响,手铐却纹丝不动。 他的动静不小,惊动了角落里一只不知名的动物,扑腾着翅膀,从窗口的破洞飞了出去。 顾燃条件反射般抬起尚未失去自由的右手,试图去摸腰后的配枪。 然而,却只摸到了一只空荡荡的枪套。 心脏猛地一坠——无论什么时候,丢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肾上腺素猛然的飙升,终于让更多的关键线索和画面涌进大脑: 戒备森严的押运任务,暴雨里的突袭,真假未知的密令,手铐锁住手腕的冰凉触感,还有…… 一双漆黑的眼睛。 一个更加羞辱的事实,如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魔鬼般的魅惑在他耳边响起:“顾警官,钥匙藏在这里了。你找它的时候,可别太想我呀。” 几乎都能感受到那擦过耳畔的带着热度的呼吸。 想到那人说这话时手指间的动作,顾燃的耳尖开始发烫,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咬了咬嘴唇,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怒气。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作为执行一级押运任务的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组长,他不仅在押运途中放跑了嫌犯,弄丢了配枪,还被自己的手铐铐在这座空无一人的仓库里。 面对这个残酷事实,他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钥匙,把手铐解开。至于其他账——日后总有机会去算清楚。 他手指动了动,缓缓移到皮带扣上,犹豫了一下,又顿住了。 明知四下无人,却还是谨慎地环视了一圈,然后咬着牙解开自己的皮带。带着薄茧的冰凉手指从腰间探入,在靠近内裤边缘的地方摸索着。 “顾警官这里真的好烫,你说我要是把它藏在这里,会不会被你的体温融化?” 相似的触感唤醒了不久前的回忆,那人藏钥匙时的话语如鬼魅般回荡耳际。 顾燃的嘴唇都快咬出了血,潮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闭了闭眼,咬着牙又深入了一寸,终于在隐秘的凹陷里,触到了一个被他的体温焐得滚烫的金属物体。 正是他手铐的钥匙。 混蛋,你给我等着。等我抓到你,我要让你…… “顾燃?指挥部呼叫!听到请回答!” 一阵电流声打破了顾燃的咬牙切齿。他耳朵动了动,顺着声音望去,看到自己的对讲机正躺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红色指示灯急促闪烁。 “顾燃,你的频道怎么一直占线?你那边什么情况?” 顾燃挪动身子,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将对讲机够到自己身边。 “你能听到吗?”同事焦急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老大已经发飙了!说再找不到你,他要怀疑你是不是跟嫌犯私奔了……” 顾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 他刚要开口,对讲机里传出一阵动静,频道被切换了。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顾燃,是我。” 那人没有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道:“林墨池人呢?” 听到这个名字,顾燃浑身肌肉绷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他跑了。” “你说什么?”严正的声音陡然提高,“顾燃,我为什么把他交给你亲自押送,你不清楚吗?你竟然让他跑了?” “我清楚。”顾燃攥紧对讲机,“我会把他追回来。” “追回来?你要怎么追?”严正的声音透着怒意,“这人可是两国警方都在搜捕的高危嫌犯,他今天能从你手上逃脱,你以为他还能让你轻易追到?” “我知道!”顾燃压抑着心中怒火,“我说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会把他追回来!” 对着话筒吼完,直接把对讲机摔在了一边。 “你要怎么追?我警告你,别轻举妄动!那人很危险!我昨天把他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是怎么跟你强调的,你都忘了吗?” “顾燃,我命令你,现在立刻返回总部,老老实实跟我汇报清楚,你们这一路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会失联一整夜!” 对讲机里还在滋啦滋啦地响着,可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燃冷笑一声,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男人带着戏谑笑容的眼睛。 “……顾警官,我先走了。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会好好感谢你的无私协助的。” 阳光透过头顶的玻璃,落在掌心里的钥匙上。小巧的银片反射着光,晃进顾燃的眼睛里。 他眯了眯眼,攥紧手心。金属片上的温度明明褪去了很多,却依然灼得人心里像烧了一把火。 “林墨池……”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你跑不掉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一定要把你抓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顾警官正式开启追妻路 欢迎追更~求评论求收藏~~ 第7章 “顾燃,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他说他是卧底,你就信了?” 怒吼声穿透门板,震得整个走廊都听得见。路过的警员大气也不敢出,踮着脚尖偷偷瞥向磨砂玻璃内的总督察办公室。 顾燃站在桌前,脊背绷得笔直。 “我没信。” “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让他从你眼皮底下跑了?你是被他给灌了迷魂汤吗?” “……是我的失误。但我肯定能把他抓回来!” “抓回来?这人可是两国警方都在搜捕的高危嫌犯,他今天能从你手上逃脱,你以为他还能让你轻易追到?” “我知道,严sir,请给我点时间……” “顾燃,你是第一天当警察吗?” 严正一掌拍在桌上,咖啡杯震得跳起来。 “林墨池的身份有多敏感,两国警方为了争他的归案权争了多久你不知道吗?现在好了,南迦警方在一边等着看好戏,华国大使馆问我是不是在拍警匪片,ICPO东区警监电话凌晨三点直接打到我床头!” 严正抓起桌上遥控器,按下按钮,墙上的电视屏幕亮了起来。 “你自己看看!” 顾燃只看了一眼,新闻频道不断滚动的大字让他难以直视—— “嫌犯林墨池押运途中脱逃,国际刑警专业能力遭质疑:押运程序是否存在重大漏洞?是否有人为疏忽?……” 严正怒摔遥控器,“我就很好奇了,我的顾大队长,一个戴着手铐、被一群人严密看押的嫌犯,怎么就能跑了?” “报告里都写了。”顾燃声音有点闷,“杀手提前埋伏,山里一路上信号都被屏蔽,我们没法联系队里……” “你还有脸提报告?”严正扯着嘴角,捏起桌上一张纸,念着上面的文字,“林墨池谎称卧底,利用我处理伤口的时机,用提前在诊所里取得的药,将我迷晕……” 啪——一叠文件被摔在办公桌上,纸张四散。 “你好意思这么写,我都不好意思这么交上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顾燃垂眸,“这都是事实。” “事实?你还很骄傲是吗?”严正气得走到他面前,“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拿到你钥匙的?这个细节你怎么没提?” 顾燃眼神微动,“这是我的疏忽,但是……” “行了,我不想听了。”严正挥手打断他,“现在上面催得紧,我也不好做人。你先停职一周,这个案子你不用跟了,交给二组……” “不行!”顾燃抬起头,“人是我弄丢的,当然得我来追!” “你来追?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跟他交过手,他的特点我了解,只有我来追是最合适的!” 顾燃上前一步,口吻坚决道:“老大,等这件事完了之后,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但现在请给我几天时间!如果我能把他抓回来,也算将功折罪了。而且……” 顾燃顿了顿,说:“而且你的升职报告也更好写了。” 严正眉头拧起:“你小子,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只是实话实说。”顾燃直视着他,语气平静,“林墨池跑了,责任在我,但如果你现在就处分我,上面肯定会追究你用人不力的责任。不如给我几天时间,让我亲自把这件事解决。这样,咱们都好交代了。” 严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有所松动:“你要多久?” “一周吧。” “一周?!你他妈当是度假呢?要不要我再给你一个月,你跟他再环游一趟世界?听着,我只能给你三天!三天之内,你要是抓不到人,就自己辞职吧!” “行,三天就三天。”顾燃握紧拳。 严正挥挥手:“行了,你滚吧。” 顾燃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回头道,“老大……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严正头也不抬:“说。” 顾燃看着严正那头茂盛的黑发,眼神闪烁了一会儿,道:“咱们系统里,到底有没有一个代号叫月光水母的卧底……” 严正一愣,下一秒,伴随着顾燃刚提交上去的报告一起砸过来的,是响彻走廊的怒吼:“我看你长得像水母!!滚!!!” “燃哥燃哥,怎么样?”等候多时的路骁见顾燃终于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老大气消了没?我还有机会继续吃你给我带的爱心早餐吗?” 顾燃瞥他一眼,脑子里却无端冒出了林墨池的那句——你知道他暗恋的是谁吗? 顾燃面无表情地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三天时间,抓不到林墨池,我辞职,至于你……趁早换个人给你带早餐吧。” “三天?!”路骁原地愣了几秒,赶紧追上去,“那家伙狡猾得跟只狐狸似的,他就给你三天时间?”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把人弄丢了。就算是狐狸也得追。”顾燃有些惆怅,“对了,我还没空问你,陈昊怎么样了?” “哦,我刚从医院回来,他没事,手术挺顺利,不过可能要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顾燃点点头,“等把林墨池抓回来我就去看他。” “燃哥!”路骁又扑上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说啊,我随时准备着为你冲锋陷阵!” 顾燃嫌弃地看着他,“不用了,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吧,你没闻到你都臭了么?” 星洲特区城北,星河湾华府。 夜幕下,一辆黑色SUV缓缓驶入这片安静的街区,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 不远处的海湾波光轻漾,掠过黑色雕花围栏,在小楼前的白色大理石台阶上洒下斑驳树影。 顾燃停好车,走到门口,虹膜识别滴地一声轻响,门锁自动解开。他刚刚迈进一只腿,一道金色身影便迫不及待扑进他的怀里。 顾燃显然有所准备,稳稳接住毛茸茸的小家伙,单手托着它的肚子把它抱起来:“布丁!是不是想我了?” 金毛兴奋地摇着尾巴,前爪搭在他的胸口,湿漉漉的鼻子不停蹭着他下巴。 铩羽而归的年轻警察几分钟前还垂头丧气,转眼间,脸上阴霾就被这温暖的小家伙一扫而空,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任凭小狗又舔又蹭了一会儿,轻轻揉着它的脑袋:“好啦别蹭了,我都一天没洗澡了,等我去洗干净再陪你玩。” 顾燃抱着布丁走进客厅,把它放在地板上,向浴室走去。 布丁呜呜了两声,显然不太满意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主人一回来又要丢下自己。它不依不饶跟过去,脑袋挤开浴室的门,向里探去。 顾燃刚脱了上衣,听到动静便回过头,蹲下身捏捏它的耳朵:“你不能进来,乖乖在外面等着,好不好?” 布丁呜了一声,爪子扒着门框,一副不肯离开的样子。 “怎么这么粘人?”顾燃揉着它的脑袋,“又想看我洗澡啊?” 布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顾燃。 顾燃抓抓头发,“好吧,那你只能坐在那里,不准乱动,听见没?” 得到主人特许的小狗兴奋地汪了一声,围着顾燃转了一圈,然后乖乖坐在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顾燃洗完澡,随手把电视打开听着新闻,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狗狗零食柜里拿出一袋牛肉干喂给布丁,随后拿着平板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研究林墨池的资料。 布丁趴在顾燃腿边,满足地啃着牛肉干,偶尔抬头看看他。 这时,电视里播放的一条新闻吸引了顾燃的注意力。 “今天下午,由智枢集团主办的《AI与脑科学:解锁睡眠与认知的未来》主题论坛在星河湾国际会议中心隆重举行……” “……智枢集团CEO裴文修在致辞中强调,AI技术将重塑人类对睡眠与认知的理解,为未来人类健康与科技发展带来革命性突破。” 智枢集团? 顾燃抬起头,昨晚仓库里林墨池的话猛然回响在耳边。 “智枢高层涉及不止一项犯罪行为,我手上有证据。至于具体的……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再跟你细说。” 虽然林墨池在卧底的事上骗了他,并且骗了他的显然不止这一件事,但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直觉,顾燃始终觉得,他的话并不完全都是假的。 顾燃目光沉沉地看向电视屏幕。 在24小时以前,顾燃对智枢集团的了解,仅停留在知道它是一家成立不到十年的科技公司,凭借前瞻性的创新技术,在几年内连续推出多款人气爆火的AI理疗产品,一时名震业内。 尤其是他们的明星产品“深海睡眠系统”——一款助眠耳机,帮助无数人解决了困扰多年的睡眠问题。 其核心代码的开发者林墨池,也凭借这个产品,获得了全球人工智能精鹰奖,被誉为AI工程师界的天才。 那不过三年前的事,当时他才24岁,刚刚博士毕业…… 顾燃低头看向手中的平板,页面正停留在林墨池的个人资料上。 “林墨池,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双学位硕士,斯坦福大学脑机接口与脑神经科学博士……” 顾燃盯着这份看起来无比光鲜的履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电视里继续播报着: “主办方表示,为了促进与会人员的深度交流,论坛结束后,今晚将在星河湾会馆举办一场慈善酒会。届时,我国科技委员会副主席顾天鸣先生也将应邀出席……” 顾燃愣了一秒,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脚边的布丁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啃它的牛肉干。 顾燃盯着屏幕上那个风度翩翩的熟悉身影,眉头紧蹙。 瞥一眼时间,酒会应该刚刚开始。 他迅速换上衣服,抓起车钥匙,揉了揉布丁的脑袋:“乖乖等我回来,明天奖励你一个糯米团子。” 布丁有些迟疑地呜呜了两声,主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第8章 夜晚的星河湾会馆,华灯流影,星光璀璨。 顾燃抬头仰望这座灯火辉煌的建筑,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位身穿礼宾服的工作人员拦下。 “先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顾燃愣了一下,“你们这不是对外开放的慈善晚宴吗?” “是的,但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工作人员的语气倒是彬彬有礼。 “……”顾燃有些不悦,“我是来找人的。” “好的,先生您找哪一位呢?有预约吗?” 要直接报出他的名字吗?顾燃犹豫了。虽然,他的名字在这种场合无疑是最有效的通行证,但是…… “燃燃?”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燃回头,看到一辆深灰色幻影里走下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 旁边的工作人员比顾燃先做出反应,立刻迎上前,语气恭敬道:“顾主席!” 顾天鸣朝他点了点头,走到顾燃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里晕开一片温柔的暖意。 “燃燃,你怎么在这里?” 顾燃神色如常,“我来参加晚宴,却被拦在门口,没想到还要邀请函啊。” 顾天鸣笑了笑,转向工作人员,道:“这是我弟弟,我带他进去吧。” 那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啊,实在抱歉,刚才失礼了!” 走进大门,要穿过一片花园才能到达酒会大厅。顾燃跟着顾天鸣在花园小径里走着,低垂的热带植物在晚风中摇曳,斑驳树影落在他们身上。 “燃燃,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顾天鸣问。 顾燃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正好路过,临时起意就来了。” “不知道你也会对这种场合感兴趣啊。”顾天鸣看他一眼,笑道,“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马上快到雨季了,今年雷暴雨很多,你自己还要多加注意……” 顾燃愣了愣,“这都过去多久了,我早没事了。” 他俩原本是肩并肩走着,但也许是小径太窄,也许有些别的原因,顾燃有意无意地踢踏着步子,渐渐落在了顾天鸣身后。 他抬起头,看向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剪裁优雅的银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却与记忆中那个身影渐行渐远…… “哥,你慢点!等等我!” 十岁的男孩小跑着跟在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身后。二十岁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弯下腰揉了揉男孩的头,“怎么,这就追不上我了?” 男孩看着哥哥一身帅气的警察制服,阳光反射在警徽上,金色光线折射进他满是憧憬的眸子里。 男孩的视线根本无法从那枚警徽上移开,却不服气地噘嘴,“哼!等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要跟你一样厉害!不,要比你还厉害!” “行啊,说好了,我等着你。”少年笑得温柔,拍拍男孩的头,“来,我们比一比,你先追上我再说!” 顾燃抬起头,愣怔地看着记忆里的警服变成了眼前的西装。 从小到大,他一直和这个陪伴他长大的身影亲密无间。一路仰慕着,崇拜着,追随着,终于和他一样做了警察。 却没想到…… 走在前面的男人终于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人:“怎么了?” 远处酒会霓虹闪烁,玻璃幕墙反射着觥筹交错的迷离光影。花园小径蜿蜒曲折,树影轻摇。 隔着一段距离,顾天鸣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中。顾燃觉得自己并不能看懂他的表情。 顾燃早就知道,顾天鸣近几年和这些科技公司往来不浅。本来,作为科技委员会成员,这些工作层面的往来再正常不过。但是,在昨天听到林墨池说智枢高层有问题之后,顾燃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 不仅是作为警察对真相的追寻,还有某种无法回避的私心。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顾天鸣。想问他和智枢到底牵扯多少,想问他智枢高层有没有犯罪,如果有,他到底有没有牵涉其中。更想问的,还是那个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问题:当初为什么要放弃做警察?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哥,”顾燃跟上去,和他并肩走着,“你今天来这里,是受智枢集团的邀请?” “嗯。怎么了?” “你最近和他们好像走得挺近啊。” 顾天鸣微微一笑,“智枢集团最近在业内确实备受瞩目,他们的一些技术突破对整个行业都很有启发。我关注他们,是我的职责所在。” “是吗?”顾燃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你觉得,这家公司怎么样?” “你是指哪方面?” “各方面吧,比如技术实力,行业影响力,还有……社会责任感之类的。”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顾天鸣笑着看他一眼,“技术实力嘛……前段时间风靡全球的深海助眠系统,你肯定听说过吧?就是他们的专利,今天下午论坛的主题也是这个。在AI与脑科学交叉领域,他们确实有很多极具突破的创新。” 顾燃原本只想试探一下,却没想到顾天鸣主动提到了深海助眠系统。顾燃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说:“哥,那你有没有听说,这个系统的开发者,最近好像有些麻烦?” 顾天鸣眼神微顿,随即神色如常,“听说了,这事闹得还挺大。新闻里不是一直在播吗……” “那你觉得,他真的有问题吗?”顾燃紧紧盯着他。 “那我就不清楚了。”顾天鸣语气平静,“出了这种事,作为公司肯定不愿大肆宣扬。对了,听说这个案子不是移交给你们了吗?怎么,你不清楚?” 顾燃微微一愣,说:“也不算移交,我们只是……”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音一转,问道:“哥,那你觉得,智枢集团在这件事上有没有责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内部消息啊?比如说,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黑幕?或者,为了掩盖某些问题……有人故意把他推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天鸣皱起了眉,他顿住脚步,侧头看着顾燃,表情有些严肃。 “燃燃,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作为警察,凡事要讲证据,不能光凭想象和猜测,更不能听几句八卦就下定论。” 从哥哥嘴里听到“警察”两个字,一直扎在心里的那根刺仿佛又被拨动了一下。顾燃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抿了抿唇,抬起头,目光与顾天鸣相接。 “哥,我还是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 “顾主席!” 尚未问出口的话被打断,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对顾天鸣道:“顾主席,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裴先生让我来提醒您,致辞环节已经准备就绪,还请您移步至主会场。”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顾天鸣看着顾燃,语气依然温和:“燃燃,一起去会场吧,结束后一起走好不好?咱俩都很久没好好聊聊了……” 晚宴很快开始了。顾燃站在角落里,遥望着会场中央的顾天鸣。他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年长一些的男人,那人衣冠楚楚,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顾燃在新闻上见过这个人,知道他就是智枢集团的CEO裴文修。 他看到两人一直在低声交谈,裴文修轻轻拍了拍顾天鸣的肩膀,动作亲密又自然,顾天鸣也对他笑得很放松。 顾燃抿了一口香槟,只觉索然无味。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干脆放下杯子,想出去透口气。 顾燃来到花园里,耳边的喧嚣顿时安静下来。他沿着来时的路走着,月色下的花园静谧幽深,热带植物郁郁葱葱,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小路上光线昏暗,只有脚边的地灯发射出微弱光芒。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心不在焉地路过一个拐角。突然,几句刻意压低的对话声飘进他耳朵里。 “那小子真是命大,居然被他给逃了。听拉姆说他只差一点点就得手了,结果被个条子给搅黄了。” “想抓他哪有这么容易?”一个声音冷笑一声,“姓林的那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否则怎么能把老大惹毛到这种地步?” 顾燃瞳孔一缩,立刻闪身藏到一株宽阔的芭蕉树背后。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到两个模糊的黑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 “这次任务失败,老大一定很生气吧?” “那还用说?不过比起他的命,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份文件。他现在逃出来,一定会先去拿文件。老大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比他先拿到手。” “可是在哪呢?那几个地方我们都找过了,根本没看到半点影子啊。” “老大猜测,估计还藏在他家里。” “什么?在他家?那更麻烦了,现在他家已经被警方彻底盯死了,里里外外三百六十度全是监控,别说我们,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进得去……” “这我倒不担心,老大不是说过吗,条子从来不是问题。我只是在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会放在家里吗……” 顾燃越听越凝重,透过芭蕉叶,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两个身影。等到他们的脚步彻底消失在黑暗中,顾燃才直起身来,嘴唇却抿得更紧了。 他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主会场,掏出手机,一边飞快地按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9章 顾燃驱车疾驰在高速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的路面。 刚才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从侧面证实了林墨池那句“我手上有证据”确实没有骗他。 林墨池肯定知道对手也在找这个证据,那么他脱逃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第一时间取回证据。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又会藏在哪里呢? 顾燃仔细回想那天晚上在仓库,两人之间不算多的交流。他想起林墨池看似随口说了句“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要藏在最安心的地方,才不会出错。” 最安心的地方,是哪里呢? 难道真是……他家? 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手已经行动了,就必须比他们更快,先去证实这个猜测。 按照资料里的地址,顾燃很快来到了林墨池的住处,位于市中心的一片高级住宅区。 林墨池的公寓门前没有警察看守,但是从大门到电梯,再到他家的入户门,一路都是无死角的智能监控系统。一旦有被系统标记的可疑人员进入区域,便会自动触发警报。 顾燃在他家门口站定,看到门前站着一只半人高的警用巡逻机器狗。和警局里每天守门的那只型号一样,通体银灰,头部装有一圈360度的旋转扫描摄像头。 他知道,这些都是林墨池被捕之后,由警方安排的安防监控程序,只有系统里备案的正式查案人员通过身份验证之后,才有权限进入。 他不由得又想起刚才在花园里听到的对话,心里有些愤懑。什么叫不担心进不去?以为警方的安保是儿戏吗? 他上前一步,机器狗立刻转过身对准他,“身份识别中,请稍候。” 顾燃站直身子,对机器狗的的摄像头眨了眨眼。 然而屏幕上却跳出一行红色文字,同时响起一句提示音:“身份验证失败,请重试。” 顾燃愣了一下。验证失败?怎么可能? 他伸出右手,将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区。 机器狗头上的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指纹未识别,请重试。” 顾燃皱了皱眉,忍不住吐槽道:“说好的警局系统联网呢?换个地点你就不认识我了?到底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 机器狗的摄像头缓缓转向他,眼睛处的蓝光开始闪烁:“请注意你的言辞,否则将记录并上报此行为。” “你还有脾气了?”顾燃被气笑,“我是用户好不好!用户体验差我还不能说了?” 他忿忿地从口袋里摸出工作卡,在磁卡感应区刷了一下,“你好好看清楚了,看看我是谁!” 滴滴——红色指示灯急速闪烁起来,“三次验证失败,请迅速离开,否则将触发警报!” 什么情况?顾燃懵了。 伴随着刺耳的警示音,鲜红的倒计时开始跳动。 顾燃愣了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行行行,我不跟你计较,等搞定权限,看我怎么收拾你。” “路骁,你睡了吗?有个事需要你帮忙。”顾燃靠在电梯边,一边打电话,一边隔着安全距离,冷冷盯着那只机器狗。 “还没,怎么了燃哥?” “林墨池在市中心的公寓,帮我查一下系统权限,我怎么进不去?” “啊?林墨池家?”路骁有些意外,“你怎么现在跑去他家了?” “嗯,收到一条线索,我得尽快验证一下。你先帮我问问物证科……” “燃哥,”路骁的声音有些犹豫,“可是我记得,他家监控系统的访问权限,现在好像还在南迦警方手里啊……” “什么?”顾燃紧锁起眉,“为什么还在他们手里?这个案子包括所有物证,不都已经全部移交给我们了吗?” “是的,我今天检查物证的时候确认过,大部分都已经交接完成了,只有他家的安保系统这一项,一直显示程序未完成……” “为什么?卡在哪一步了?” “别急啊,我帮你看看。”电话那头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哦,是严老大还没通过审批呢。” 顾燃啪地挂了电话。 严正被顾燃的电话叫起来的时候,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声音里带着愠怒。 “顾燃,你发什么疯,深更半夜你跟我要什么权限?我今天在总部开了一天的会,就因为你惹出来的烂摊子,我被总警司骂了两个小时!哪有时间给你开通权限?就不能等明天早上吗?” “等到明天嫌疑人早跑了!如果交接还需要时间,你可以先把我的访问权限加上嘛!”顾燃说,“加个权限不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帮帮忙老大,我在这等着呢!” “什么?你在哪等着?你不会在林墨池家吧?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解决?” 顾燃轻哼一声,“你上次跟Snaphair老板吵架的时候,怎么就‘必须立刻解决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警惕,“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燃换了副口吻,“嘿嘿,我就觉得,老大您最近发型越来越酷了,下次可以尝试换个颜色嘛。” “你偷听我电话?”话筒里的声音陡然拔高,“顾燃,你他妈——” “息怒息怒,老大,您放心,您现在赶紧给我通过权限,我的心思就全在查案上了,绝不会有精力跟别人八卦你的头发了。” 严正咬牙切齿道,“行,你等着。” 两分钟后。 “权限加上了!你去查吧!”严正吼道,“顾燃我警告你,你最好信守承诺,三天内把那混蛋交出来,还有,关于我头发这件事,你要敢泄露半个字你就死定了!” 严正怒摔电话。 “通过身份验证,欢迎进入。” 电子锁无声地解开,顾燃刚迈入客厅,身后的大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客厅里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缓缓亮起。 顾燃环视四周,整个公寓的装修风格极其简约,灯光是柔和的浅黄色,地面是浅灰色的纳米材料,沙发边的悬浮式茶几是全透明的材质,底部投射出一圈蓝光,像是一只漂浮在半空的水母。 顾燃查看完客厅,沿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楼梯底部的灯带随着他的脚步逐级亮起,发出荧荧的光。 顺着走廊往里走,卧室的门半开着。顾燃探头看了一眼,深灰色的窗帘垂落在地,窗边放着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懒人沙发,旁边地毯上堆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翻开着。床上有些凌乱,随手搭着一件睡衣,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的样子。 顾燃带上卧室的门,走进对面的书房。一整面墙的智能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设计图和零星的代码。书桌上突兀地空着一块,旁边零散着几根数据线。显然工作匆忙中断,电子设备也被警方作为证物收缴了。 顾燃在书房里看了看,突然瞥见书桌底下蹲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型机器人,两只圆眼睛紧闭着,看起来像一只沉睡的小动物,安静地缩在角落里。 “喂,醒醒,别睡了。”顾燃拍了拍它的头,试图唤醒,“你应该知道他不少秘密吧?” 机器人脑后浅黄色的指示灯微弱地亮着,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被他彻底关机了?”顾燃有些怀疑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他的视线又落到对面一整面墙的书柜上。他走到书柜边,轻轻一推,深色玻璃柜门无声地滑开。 他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书籍。 “Quantumputing and Neural Networks(量子计算与神经网络)……Neural Decoding Algorithms for Brainputer Interface Optimization(脑机接口的神经解码算法)……Non-Invasive Brain Stimution(非侵入式脑刺激)……” 顾燃磕磕绊绊地念着书脊上的名字,很快就发现,连书名他都不能完全看明白。 “这是人看的书么……”他嘀咕道,仿佛不甘心似的,抽出一本名字看起来最简单的:Ethics in AI(人工智能的伦理问题)。 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书页边缘泛着黄,空白处被写满了批注。 他又随手翻到扉页,视线一下子就被一行流畅优雅的手写字迹吸引: To my little Mochi: May your brilliance always serve the good in this world.–Mom(我的小墨池:愿你的才华永远为这世间美好而闪耀。——妈妈) 顾燃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下方还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 Im trying, mom.(我在努力,妈妈。) 这行字迹很认真,但却很浅,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看起来写的时候应该很小心,生怕弄坏纸张似的。 顾燃眉头微蹙,下意识地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书页边缘。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唰的一声,好像被人拉了电闸一样,全屋的灯光齐齐熄灭了,陷入一片漆黑。 顾燃立刻警觉起来,他把书轻轻放回原处,退出书房。 来到走廊上,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墙边,侧耳倾听着动静。 然而四周仍然只是寂静。 在这片静谧的黑暗中,他很快注意到走廊尽头一个房间里透出一抹淡蓝的光,像深海中漂浮的一片海藻。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水缸,缸里漂浮着无数透明的发光水母。它们的触须轻盈地舞动着,顺着水波轻柔舒展,在黑暗中安静地呼吸着,泛着幽蓝的光。 就像沉入海底的一片星空。 顾燃被这景象震撼住了。 他忍不住向前迈了几步,那些幽蓝光点在他眼底摇曳,美丽、危险、又充满诱惑,像一场致命又蛊惑的邀约,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无端地就想起那一晚在仓库里,月光下某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群发光的精灵,一时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顾燃刚要回头,后腰就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住,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顾警官……分开24小时都没到,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顾燃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差点炸裂。 “林墨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0章 “别乱动啊,”后腰的硬物轻轻一顶,“提醒你,我可不会用枪,万一真走火了,可不关我事。” “林墨池……”顾燃恼羞成怒,但被那人唬得一时又真不敢动了。他声音僵硬,“你到底想干嘛?” “喂,这里是我家。现在是你闯入我家好不好,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问你吗?顾警官,你大晚上的跑来我家干嘛?不会是想我了吧?” “你家?”顾燃冷笑一声,“林墨池,麻烦你搞清楚,你现在是逃犯,这里是被警方封锁的物证现场。我作为警察,当然是来查案,你呢?你回来干嘛?” “我回来喂宠物啊。”林墨池一脸无辜。 “什么?” “你没看见吗,那就是我的宠物——神经网络。”林墨池指了指房间中央的水母箱,“我几天没回家,它们当然需要投喂了。” “……神经网络?什么东西?” “我的宠物啊,那群水母的名字。” “???” 顾燃满脑子问号,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要被带偏,于是赶紧抓回重点:“你别跟我扯别的,林墨池,你竟然还敢回来?这栋大楼24小时被警方监控着,楼道和门口都是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连我都差点没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林墨池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就只能怪你们警察太没诚意了,好歹也是重要物证现场,门口连个真人保安都不放,非要弄什么智能系统,硬要挑战我的领域,那就不好意思了——说起来,你要是弄个真人杵在那,我反倒不好办了。” 顾燃:“……” 林墨池懒洋洋地继续道:“何况,你刚刚不也说那狗是人工智障?搞定几个智障,对我来说问题还是不大的吧。” “……”明明林墨池说的是机器狗,顾燃却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辱感。一口气卡在喉咙,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十分清楚跟这个人在口头上纠缠讨不到半点好处。他想了想,压住心头怒火,换了个口吻,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你刚才说……那个什么、神经网络?是水母的名字?” “对啊。”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还挺特别的。” “嗯?”林墨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顾燃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他眼睛亮了亮,“你知道人工智能的灵感最初来源于哪里吗?就是人类大脑的神经网络。你看这片水母,它们的触须和神经网络的结构很相似,复杂又紧密……” 林墨池越说越投入,却没注意到顾燃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动了重心,悄悄转过了半个身子。 顾燃感受着腰间硬物的力道变化,估算着身后人的位置移动,趁他讲得投入的时刻,目光一沉,身体一转,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稳稳扣住他的手腕。 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等林墨池反应过来,顾燃已经欺身而上,借着惯性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推,手肘抵着他的脊背,将他死死摁在了墙上。 林墨池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轻轻一颤,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顾燃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还是紧紧压制着他。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顾燃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膝盖屈起,抵住他的膝弯。 黑暗中,他的呼吸喷在林墨池的耳畔。 “林墨池,”顾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迫感,“一把枪就妄想制服我?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林墨池被他压制的死死的,整个人动弹不得,他喘着气,轻笑道:“顾警官的身手依旧了得,看来那迷药确实对你没有任何副作用……” “闭嘴!”提起那件事,顾燃就怒从中来,他手臂狠狠一压,“你给我老实点。” 说完便要去捡掉在地上的枪。 然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刚才抵住自己腰的,根本不是枪。 而是一个银色的金属质地的管状物。 顾燃看着手里的这个奇怪的圆柱形的东西,大脑又要宕机了。 “……这是什么?” “这是喂食器啊。”林墨池噗嗤笑出来,“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是枪,顾警官,你连枪管和喂食器都分不出来,我真是白夸你了……” “喂食器?什么东西?”顾燃快要炸毛,他感觉自己又被骗了,膝盖用力一顶,怒道,“那我的枪呢?!林墨池,你抢了我的枪,骗我是卧底,把我铐住又迷晕了我,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拿着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顶着我,你到底想干嘛?” “喂,现在好像是你在顶着我吧顾警官……”林墨池被压得呼吸有些急促,却依然一副无辜的口吻,“喂食器就是喂食的啊,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就是回来喂水母的,你又不相信……不信,你自己打开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饲料。” 顾燃半信半疑,一只手依然压着他,另一只手旋开圆柱体一端的金属盖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果然一股淡淡的水腥味。 “……”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顾燃觉得难以置信,“所以,你费尽千辛万苦,绕过警方的安防系统,冒着再被抓回去的危险跑回来,就是为了喂水母?” “是我的宠物。”林墨池纠正他,“顾警官,你不养宠物吗?” 顾燃愣了一下,心里微微一动,不过马上又回过神来,沉声道:“你现在喂完了吧?喂完了就跟我回去。”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 顾燃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回还轮到你说了算吗?” “顾警官,”林墨池头都没回,“你还想不想要你的枪了?” “……我的枪在哪?” “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顾燃眼神一冷,拉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拽,“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唔……” 这下林墨池终于没忍住,手臂一抖,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顾燃诧异地看向自己捏住他的部位,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松开了手。 刚才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机会仔细看。直到这时顾燃才注意到,林墨池的额头上已经浮出了一层薄汗,脸色有些苍白,眼里迷蒙着一层水汽,很明显,那是因为强忍疼痛而泛出的生理性泪水。 “你……” 顾燃猛地意识到什么,感觉自己的心尖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似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你刚才怎么都不说?” 没有了顾燃的压制,林墨池一只手扶着墙站着,似乎在等着那阵痛感自己消退。他的嘴唇紧抿着,呼吸有些急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顾燃看着他的样子,想伸手扶他可又怕弄疼了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还很疼吗?你的伤口……后来有自己处理过吗?” 林墨池咬着嘴唇摇摇头。 “那……你家里有药吗?我来帮你上药。” 林墨池还是摇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低声说:“不用麻烦了,顾警官。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燃眼里浮上一层复杂的神色,眉毛不自觉地拧起来。 他犹豫着伸出手,“……那你让我看看。” 林墨池把手臂往身后缩了缩,“不要。” 顾燃紧抿着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不行,我必须看一下。”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动作坚决却刻意放得很轻。 林墨池想要挣开,却被他稳稳扣住。 “别动,我就看一下。”顾燃的口吻软了下来,像是在哄一个拒绝吃药的孩子。他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腕,传递着某种安抚。 林墨池睫毛颤了颤,终于不再挣扎。 顾燃小心地一点点卷起他的袖口,纱布还是前一天自己给他缠上的那一块,但是已经渗了血,变成了暗红色,边缘也崩开了。顾燃动作极轻地掀起一角,当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时,他的呼吸一滞。 因为没有及时换药,刚才又被顾燃抵在墙上压了一会儿,伤口又红肿了起来,渗出混合着淡黄色和鲜红色的液体,和周围青紫的皮肤一起,在苍白的手臂上显得触目惊心。 “你……”顾燃声音有些哑,“你竟然就这样待了一天?你是不要命了吗?万一感染了——” 话到一半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你家药箱在哪?” “在……浴室里。”林墨池说,“不过,你别麻烦了,我……” 顾燃二话不说,拉着林墨池走进了浴室。 他很快找出药箱,开始给他换药。棉签触及到伤口的时候,林墨池缩了一下手臂,顾燃立刻停下手里动作,轻轻吹了吹发红的皮肤。 这个完全下意识的动作让顾燃自己都怔了一下,耳尖悄悄泛起了红。 他轻咳一声,像要掩饰什么,手上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伤口有些发炎了,我先给你清理一下。” 林墨池抬眸看他。 顾燃低着头,眼神专注,动作轻柔。他的指腹明明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在触及到他皮肤的时候,轻柔的如同羽毛拂过。浴室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侧脸,让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警察,此刻看起来意外的温柔。 林墨池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顾燃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药,新的纱布包扎得平整服帖。他满意的捏着他手臂看了看:“很好。现在你跟我回去,明天我再给你换一次药——” 话还没说完,楼下大门处传来一声不算轻的响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从门外走了进来,在黑暗中,清晰又缓慢。 顾燃神色一凛,看向林墨池,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林墨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顾燃示意林墨池原地待着不动,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走廊上,紧贴着墙壁,隐藏在楼梯的阴影处,侧头向下看去。 门口出现了两个黑影,正站在玄关处,拿着手电筒朝里张望着。 虽然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脸,不过从他们身上熟悉的装备,顾燃还是立刻辨认出来——就是在山里袭击他们的那波人! 顾燃屏住呼吸,正飞速思考着要怎么办,突然手腕被人拉了一下。 “跟我来。”林墨池用口型对他说。 顾燃跟着林墨池走进了书房。 虽然屋子里一片黑暗,林墨池还是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柜前,拉开书柜的门,手指在某个隐蔽的位置轻轻一按。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顾燃看到,左边的一排书柜突然缓缓移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道狭窄的空间显露在两人眼前。 那后面竟然有个密室? 顾燃震惊地看着他的操作。 林墨池回头淡淡看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要进来吗?还是你打算就站在外面?” 第11章 无法解释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当顾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林墨池并肩站在了密室里。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躲进来? 我又不是逃犯,我也不是被追杀的目标。 我是警察啊!堂堂正正的警察! 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回事就和他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上次是储物柜,这次是密室……下次又要是哪里? 难道我会怕外面那些人吗? 难道不应该是他们怕我吗? 顾燃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墨池,脑子里翻江倒海了一会儿。 最终说出口的却是:“你家里……竟然还有密室?” 林墨池看他一眼:“嗯,刺激吗?” 说是密室其实并不准确,这里空间很狭小,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用书柜隔出来的隔间。 顾燃抬起头,黑暗中睁大眼努力观察着,但因为没有照明,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出面前是书柜的隔板,身后是一面墙壁。空间狭窄得只够两人并肩站着,连转个身都困难。 这么小的空间,能用来干嘛?藏东西?也根本藏不了什么啊。藏人吗?这人到底是被多少仇家追杀啊…… 顾燃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黑暗中亮起了一片微光。 他转头一看,发现林墨池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平板,手指正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 顾燃凑近一些,看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多个监控画面,书房、走廊、客厅,甚至大门外和公寓门口的景象都一览无余。从角度来看,很大一部分是来自警方最新安装的那批摄像头。 甚至,在角落里的一个窗格,显示的还是门口那只刚被顾燃骂过的机器狗的视角。 “你竟然……”顾燃心中大为震撼,“你怎么会有这些画面?” “你们的监控系统漏洞太明显了……”林墨池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比起问我怎么破解的,你难道不是更应该好奇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吗?” 屏幕上,两个黑衣人一个在客厅翻找着,一个进了厨房。他们分工明确,动作迅速,抽屉、柜子被一个个打开,里面的所有物品都被翻出来,检查的很仔细。很明显,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 “还是上次袭击我们的那群人。”顾燃盯着屏幕,表情凝重。他突然想起今晚在花园里无意间听到的对话,看来,对方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不对,有个问题! 顾燃脑子里的弦突然绷紧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刚才没有听到有任何警报声,难道他们也像林墨池一样,破解了系统? 警方的安保系统就这么不堪一击? 顾燃下意识地看了林墨池一眼。 林墨池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哦,别误会,我说系统漏洞明显,那只是对我个人来说。毕竟,像我这种能轻松绕过你们多层加密、动态验证和协议栈漏洞的人,全世界也没几个。所以,你放心吧,你们的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 顾燃看着他眼睛眯起,笑得得意的模样,很想对他的自恋翻个白眼。可偏偏那笑容里又带着几分难得看到的单纯,像是一个在游戏里得了第一名的小朋友等着被夸奖。他心里冒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痒痒的,有些难以解释。 顾燃移开视线,收回飘忽的思绪,重新想起刚才的问题。 “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顾燃说着,忽然心里一动,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墨池,“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告诉我答案吧?” 林墨池笑容微微一顿,眼睛亮了亮。他装作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既然顾警官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教了,那我就顺便帮你看看吧。” 屏幕上的画面很快被切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代码,顾燃大概能看出,那是监控系统的权限日志。 林墨池翻了一会儿,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数据,语气慵懒中透着一丝得意道:“你看,我说了吧,他们是有正式权限,不是破解进来的。” “正式权限?”顾燃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他们不是撬门,是拿钥匙进来的——是获得了官方授权,通过了身份验证。顾警官,我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 林墨池看着顾燃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的样子,悠悠道:“我记得上次就跟你说过,警察被渗透了。至于是怎么渗透的,这些人又是怎么拿到钥匙的,那就是你的工作了。” 顾燃沉默了一会儿,口吻郑重:“林墨池,你上次跟我说,你手上有他们的犯罪证据。到底是什么证据?你藏在哪了?” “那可不能告诉你。”林墨池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他们的人?” “我……”顾燃气结,“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 “是吗?”林墨池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怎么证明?” 顾燃气鼓鼓地瞪着他,想了半天,语气中透着隐隐的不满,“林墨池,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 “对哦,我差点忘了。顾警官的救命之恩……想要我怎么报答啊?” “我不是要你报答的意思……”耂锕夷正礼’起O九思陆三漆三聆 “等等,”林墨池突然打断他,“好像有人上来了。” 通过监控画面,可以看到一个黑衣人正顺着楼梯走到二楼。 他的动作很快,边走边扫视着走廊两侧的房间。最终,在林墨池卧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燃皱了皱眉,像是有点不满,“你的卧室……都不锁门的。” “锁门有用吗?只要有权限,想进哪里进不去?”林墨池意有所指道。他看了顾燃一眼,又笑眯眯地加了句:“是吧,顾警官?” “那也不能想进就……”顾燃对这句回答不太满意,他刚嘀咕了半句,猛然意识到什么,最后一个字被卡在喉咙里,缓缓转头看向林墨池。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监控的?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我来了?” “那不然呢?”林墨池耸耸肩,“你以为我怎么能欣赏到你跟机器狗吵架的样子?” 顾燃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开始回忆自己刚才在各个房间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 “放心吧,你表现还不错,”林墨池挑了挑眉,“还记得帮我关卧室的门呢。” 说话间,监控上的画面晃了一下。顾燃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黑影走进了书房。 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说话。 仅仅一道薄薄的柜门之隔,想到外面有一个人在走来走去,本就狭小的空间好像更加窒息了。 就在顾燃全身紧绷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气声:“顾警官……别那么紧张,他发现不了的。” 他一转头,看到林墨池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脸离他很近,那阵刚刚分开不久的冷杉气息,混合着温热的呼吸,再度飘了过来。 顾燃呼吸一滞,“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 “你介意啊?”林墨池说,“没办法,这里空间太小,你忍忍啊。” 顾燃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努力岔开话题,“你这个密室……怎么搞这么小,什么都放不了啊,能干什么?” 林墨池轻轻一笑,意味深长道:“能干很多事啊。” 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林墨池语气里的撩拨意味太过明显,顾燃感觉耳尖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了起来。 林墨池看着顾燃的模样,嘴角扬起十分愉悦的弧度,像是一只抓到了心仪玩具的猫,根本不舍得这么快停下这场游戏。 “比如……藏人。或者……” 他的嘴唇几乎贴在顾燃耳边,呼吸吐在他的颈间,很满意的,看到他的脖子一寸寸染上了粉色,一直蔓延到胸口。 这家伙太好玩了吧。林墨池意犹未尽,忍不住想再添一把火。 “你在期待什么呢,顾警官?”他手臂轻轻动了动,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顾燃紧绷的手背。 顾燃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一个激灵,皮肤接触的部位像是被电流扫过,整个人抖了一下。 “你……”顾燃声音沙哑,“你别说话了。” “顾警官,和我在一起,你好像特别容易紧张啊。” “林墨池,你能不能安静点?”顾燃内心羞恼,视线却不敢看向对方。他掩饰着自己的局促,粗声粗气道,“我警告你,这次要是再被他们发现,我可不会救你!” “放心,发现不了。这里隔音很好的,无论你在这里做什么……外面都听不见。”说完,又不嫌事大的加了句:“我试过。” 顾燃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林墨池。林墨池也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幽黑的瞳眸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清亮。 顾燃盯着那眼睛,感觉有一股热浪在身体里乱窜,大脑被烧得晕乎乎的,鬼使神差地,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就脱口而出:“你……你试过什么?” 林墨池挑了挑眉,正准备接话。 然而就在这时,书柜的隔板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拍打声,震得狭小的隔间仿佛都在晃动。好像下一秒,柜门就要被撞开。 顾燃瞬间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像一只突然从梦中惊醒的猎豹,眼神一凛,几乎出于本能地,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整个人迅速旋转了半圈,背对着密室的入口处,手臂一伸,将林墨池严严实实地圈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下周四见!! 第12章 身后的敲打声持续了好一阵,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顾燃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他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动静上,没有一点要松开手的样子。 “唔……”怀里人轻轻动了一下。 “别动!”顾燃收紧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可能还没走。” 又过了一会儿,监控画面上显示,那个黑影终于离开了书房。 “顾警官……”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你真的跟他们不是一伙吗?我十分怀疑,你是不是打算闷死我,回去好交差啊……” 顾燃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抱得太紧了。 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只是……”他摸摸鼻子,耳尖还是红着,“我只是,不想看你再惹麻烦。毕竟,保护你,也是我的职责……” 林墨池终于能喘口气,他活动着快要发麻的手臂,赞赏道:“顾警官真是尽职尽责。所以你对每一个需要保护的人,都抱得这么紧吗?” 顾燃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轻咳一声,拿起平板:“我看看他们走了没。如果走了,你就立刻跟我回去。” 林墨池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屏幕上,两个黑衣人回到了一楼,正在客厅里小声交流着什么,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他们究竟在找什么? 顾燃沉思着,他看着屏幕上的人影,皱起眉:“林墨池,你跟我说智枢高层犯罪,是真的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你手上有什么证据?导致他们这么狗急跳墙,急着要灭你的口?” “智枢有一款产品,深海助眠耳机,你听说过吧?那是我设计的。” 林墨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便直入主题。 “设计这款耳机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帮助人们改善睡眠质量。它的原理,是通过特定的声波频率,直接作用于用户脑波,将大脑从高频波逐渐引导至低频波,最终进入深度睡眠所需的波段状态。” 顾燃专注地听着,他发现,当林墨池说起自己这项享誉全球的经典作品时,他脸上并没出现他以为会有的骄傲和自得,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某种淡淡忧虑的复杂情绪。 “这项技术是完全非侵入式的,不植入大脑,也不会对用户造成任何健康风险。我的初心,是想通过技术手段,解决一个普遍存在的睡眠问题。但是后来……我发现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有一次整理数据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原始代码被人篡改了。有人在模块里植入了一段隐藏程序,它暗中收集用户的脑波数据,经过持续两年多的收集,已经建立了一个规模非常庞大的脑波数据库。” 顾燃惊讶地看向他,林墨池依然平静地讲述着。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用这些数据来干嘛,后来才发现,这些数据被卖给了商人,用来影响用户的消费决策。甚至还被卖给政客,用来操控选举结果。” “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暗中收集证据,在两个月前,我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提交给了南迦警方。” 讲到这里,林墨池语气恢复了他一贯的轻松。他靠在墙上,口吻里带了些自嘲,“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从国外度假回来,在机场安检时,行李里却莫名其妙多出了一袋我自己都没见过的药物,然后就莫名其妙被安了一个私自运输违禁药品的罪名,莫名其妙地被逮捕,再然后……” 林墨池指了指屏幕,冷笑一声,“被这么一伙人拼了命的追杀。” 顾燃越听越凝重,到最后,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你的举报行为,很快就被这个犯罪团伙知道了?” “没错。” “你怀疑,他们和当地警察……” 林墨池耸了耸肩,没说话。 这时,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显示,那两个黑衣人从大门离开了公寓。 两人从书柜背后走出来,顾燃走到走廊上,把几个房间查看了一番,沉沉呼出一口气。 “你现在跟我回去,把刚才跟我说的这些,全部跟ICPO再说一遍。” 他看着林墨池,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相信我,国际刑警组织是完全独立且中立的机构,不会介入任何地区的政治、宗教、商业等活动,和南迦国警察或者智枢集团更不可能有任何利益牵扯。我们一定会秉公办事,还你清白。” 林墨池却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你不相信我?” 林墨池不置可否。 顾燃有些着急,“你提交给南迦警方的证据,一定还有备份吧?是不是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些?你放心交给我,或者交给我们,我向你保证,只要有证据在……” 顾燃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有些担忧道:“他们刚才……应该没找到什么吧?” “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啊。”林墨池说,“我说过,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顾燃追问。 林墨池没有回答,而是歪头看着顾燃,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那个水母的房间透出淡淡蓝光,勾勒着顾燃朦胧的侧脸。 “顾警官,你养宠物对吧?”林墨池突然开口,语气轻松,“我猜,是一只狗?” “嗯?”顾燃被他的话题跳跃之大弄得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林墨池抬起手指,隔空指了一下顾燃胸口的方向,“我刚才……闻到的。” 顾燃顺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想到刚才在那个狭小空间里的亲密举动,他的脸又忍不住要热起来。 “你鼻子怎么比狗还灵。”他嘀咕道,“没错,家里是有一只金毛,怎么了?” “顾警官果然很有爱心。”林墨池眨眨眼,“那……我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也有宠物。神经网络——就是那群水母。” 林墨池顿了顿,“但是,我现在处境特殊,如果跟你回去的话,也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警察会不会相信我的话。我担心,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定时回来给它们喂食了。所以……” 那支银色的喂食器被递到顾燃眼前:“能不能麻烦顾警官,有空的时候,来我家,帮我喂一喂它们?” “啊?” 林墨池目光里写满真诚:“它们陪伴我很久了,对我很重要。我相信,你能理解这种感情,对吧?就像你和你的金毛——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顾燃一愣,眼底无意识地化开一片柔软,“叫布丁,是一只两岁的金毛犬,特别粘人……” “布丁……”林墨池念着这个名字,眼里某种情绪一闪而过,“如果你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肯定也不忍心把布丁一个人丢在家里,是不是?我的神经网络也是一样。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抽空来喂喂它们,陪它们说说话,可以吗?” 林墨池一番话说得感人至深,顾燃心头一紧,甚至感觉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某种托孤的意味。 “当然可以,交给我吧。”顾燃心一软,“其实,你也不必太悲观,你现在跟我回去,把证据交给我们警方,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我相信,法律很快就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林墨池点点头,“好。”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顾燃说。 “等一下,”林墨池叫住他,“还有件事。” “什么?” “你不是还想要你的枪吗?” 顾燃一愣,“枪在哪?” “就在密室里。”林墨池把喂食器塞到顾燃手里,“你等着,我进去拿给你。” 顾燃站在门外等了许久,却不见人出来,他以为林墨池还有什么私人物品要拿,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全无动静。 “林墨池?” 顾燃感觉有些不对劲,走进书房,里面却一片寂静。 他心里一沉,某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他走近书柜,在墙边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那个隐蔽的按钮,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轻响,书柜缓缓移动开。随着轻微的齿轮摩擦声,逐渐打开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怎么会有光? 顾燃满腹疑惑。 直到整个门被彻底打开,整个内部空间完全呈现在他面前,顾燃整个人如遭雷击,石化在当场。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密室。 顾燃盯着里侧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多出的那扇微微敞开的暗门,瞬间明白了一切。 那家伙又跑了。 “林墨池……”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他猛然看到在暗门的旁边,一个简易的置物架上,放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正是他的枪。 顾燃一个箭步冲到置物架前,拿起手枪仔细查看。 漆黑的格洛克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包括弹匣里的17颗子弹,一颗不少,原封不动。 除了枪口上,那个用粉色丝巾系着的,极具嘲讽意味的蝴蝶结。 顾燃愤怒地扯开蝴蝶结,甩到地上。这时才发现,架子上还有一张便签。 “物归原主了,顾警官。别生气哦,生气就不帅了。救命之恩下次再偿还。 对了,送你一个礼物——如果想知道你哥和智枢的事,来这个地址,你会找到答案。记得,要一个人来哦。” 顾燃视线向下移动,一个详细的地址旁边,一只圆滚滚的水母,正对着他笑得灿烂。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 再求求评论~~ 第13章 “所有东西都在这了吗?” 物证室里,顾燃站在窗边,看着堆满桌面的物证,神色凝重。 昨晚从林墨池家出来时,他恨不得把那个满嘴谎言的家伙揪出来摁在墙上,用最直接的方式逼他说出所有真相——无论是用拳头、用审讯,还是用别的什么。 但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他已经冷静下来。林墨池的话真假掺杂,难以分辨,顾燃知道,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必须用自己的方式——作为一名刑警的专业和冷静,以及无可辩驳的证据,去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而所有的一切,都要从林墨池在机场被发现行李藏毒,被扣押开始。 到底是真的如所有证据显示的那样确凿无疑,还是他那天在仓库说的“配合警方演戏引蛇出洞”,抑或是他昨晚又改口的“被蓄意栽赃”——很快就会清楚了。 “全部都在这了:行李箱,机场的监控录像,物证鉴定报告,安检员的笔录,林墨池的个人物品……哦对了,还有这个,最重要的——” 路骁指着一个装满浅蓝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说:“5千克的灵枢肽浓缩粉末。可是燃哥,你怎么突然想要查这件事了?” 路骁很疑惑。本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就只是押送,虽然路上把人弄丢了,但权责归属下,他们也只需抓回林墨池,将这些证据一并移交给华国警方,任务也就完成了,并不需要过多的掺和进来。 但是,对顾燃来说,也许从押运路上遇到袭击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远不止那么简单了。 “林墨池的案子疑点太多,我必须从源头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燃戴上手套,拿起桌上的物证一一查看。装着粉末的密封袋完好无损,行李箱看起来也没有异常,里面的个人物品摆放整齐:一件浅色外套,两本书,一副AR智能眼镜,洗漱包,香薰片,一套印着水母图案的棉质睡衣,一个圆滚滚的水母造型抱枕…… 顾燃眼皮一跳,合上行李箱,走到旁边,拿起安检员的笔录和物证报告开始翻看。 笔录清晰,报告显示无异常,所有证物上都提取到了林墨池的生物样本,包括那袋药物的包装上。 “再看一下机场安检的监控。” 画面上,林墨池站在安检通道旁,神情淡漠地看着安检员从他行李箱夹层里搜出一袋粉末。动作自然,画面流畅,没有明显的篡改痕迹。 证据链看起来无懈可击。 问题就是……有点太过完美了。 顾燃来回看了两遍视频,又重新回到那只行李箱旁边。 根据安检员的口供,药物并不在行李箱的内部,而是在拉杆处的夹层里发现的。 顾燃把箱子打开,手指沿着内部的底板边缘细细摸索了一圈。底板的布料严丝合缝,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么,那袋粉末是怎么放进去的? 顾燃又把箱子合上,翻过来放在桌上,仔细检查箱子背部。 当他视线落在某处时,忽然目光一顿。 他让路骁重新打开监控录像,停在某个画面上。 一对比,果然发现了异常。 监控画面里,林墨池的行李箱背部有一圈浅褐色的水印,像是被某种饮料不小心泼上去留下的痕迹。但是,眼前的这个行李箱的背部,却是干干净净,几乎崭新。 顾燃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个底板被换过。”他语气笃定,“而且,是在安检之后。” “啊?安检之后?”路骁很疑惑,“可是安检之后行李箱立刻就被扣押了,林墨池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个箱子啊。” “谁说是他换的了。”顾燃冷笑一声,“路骁,你把箱子送到总署的物证鉴定中心,再做一次详细鉴定。如果底板确实被换过,一定会留下痕迹。” “好的燃哥。”路骁应道。 “还有,去调取林墨池从莫里亚岛回星洲当天这趟航班上所有旅客的信息。我们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就在这趟飞机上。” “飞机上?” “没错,”顾燃说,“起飞机场通过了安检,落地机场却出了问题。我们知道,所有机场几乎都是被监控全覆盖的,那么,极大概率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在飞机上了。” 一小时后,一份报告放在了顾燃的桌面。 报告显示:行李箱底板确实被人换过。通过对封口处残留的细微胶痕进行化验之后,可以判断出,重新封箱的时间大约是在林墨池被扣押的两日后。 顾燃沉默地看着报告上的结论。 他知道,在那个时间,这只行李箱已经作为物证,由机场安检部门交给了南迦国星洲特区警务总局。 “燃哥,你推测得果然没错,这只行李箱还真被人做过手脚。”路骁表情也有些凝重,“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旅客名单,还正常吗?” 顾燃拿起桌上一个文件夹,往路骁面前一放,“还记得这两个人吗?” 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一个肤色黝黑,眼神锐利,眉骨上一条刀疤;另一个身材魁梧,五官深邃,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右手臂上还有一道纹身。 “好像……在哪见过?” “押运林墨池那天,袭击押运车的那伙人,其中的两个。”顾燃答。 “什么?!”路骁大惊,“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趟飞机上?这么巧合吗?” 顾燃眉头紧锁,如果出现在同一趟航班上、出现在袭击者中,勉强还能算是巧合,那昨晚又出现在他家,就绝不可能是巧合了。 “他们是什么人?有查到个人信息吗?”路骁追问。 “没有,他们用的是假护照。”顾燃合上文件,站起身,“不过我想,应该还有个办法。” “顾燃,你让我给你权限,去调林墨池家门口监控系统日志,总得有个理由吧?” 严正敲了敲桌面,“这可是ICPO总署的安保监控系统!你知道是多高的加密级别吗?你以为就跟逛菜市场似的,想进就进,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参观一番?” 顾燃嘴角抽了抽,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昨晚密室里林墨池轻轻松松就破解系统的画面。 “我说了,就是这两人,”顾燃把文件夹拍在严正面前,“他们不仅出现在林墨池回星洲的那趟飞机上,而且昨天也去了他家!我需要知道他们是谁,是怎么获得的进入权限!” “你怎么知道他们也去了?”严正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昨晚在林墨池家,碰到他们了?” 顾燃愣了一下,“嗯……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严正皱起眉,“你碰到他们,觉得他们可疑,为什么不当场询问?你去他家干嘛的?梦游呢?” “我……”顾燃语塞。 他实在不想说自己昨晚又碰见了林墨池。他清楚,如果让严正知道他跟林墨池在密室里躲了半天,最后又被他给戏弄了,估计严正的咆哮能震碎玻璃了。另一方面,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他也暂时不太想暴露林墨池的行踪。 于是他纠结半天,只能故作镇定道:“我是想追,可没注意,让他们跑了。” “什么?”严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老大,你先别纠结这个问题,总之他们去他家,肯定没干好事,万一偷了什么东西……” “顾燃!”严正一拍桌子,“我大半夜被你叫起来,给你批权限让你进他家,是为了让你抓林墨池,不是让你去抓贼的!” “那不是贼!”顾燃急了,他干脆绕到办公桌后,一手撑着严正的椅背,眼神里满是急切,“老大你想想,普通的贼能轻易绕过你说的那个‘最高加密级别’的系统吗?所以我觉得——” 他微微俯视的姿态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严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你觉得什么?” 顾燃灵光一闪,“他俩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万一真是这样,他俩去他家,拿走了某个重要物证,结果就帮林墨池逃脱了,怎么办?这责任谁来负?” 顾燃说的言辞恳切,自己都快信了。 严正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顾燃,你可别蒙我。” “我哪敢蒙你啊!”顾燃看到严正态度松动,立刻站直,语气诚恳道,“老大,我们都是为了尽快抓到林墨池,只要有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 “对了还有,”临走前,顾燃补充道,“我申请立刻给林墨池家门口安排两位特警——要活人!” 从严正那获得了权限,顾燃第一时间就查看了昨晚的记录和监控画面。 结果,既让他震惊,又是意料之内的——那两人的所有记录早已被清除一空。无论是监控画面上,还是昨晚林墨池明明看到过的系统日志里。 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就好像两个人从未在这个时空里出现过一样。 “路骁,你帮我尽快调出智枢集团的资料,特别是他们高层的背景、还有那个深海助眠系统的所有信息。要尽可能详细。” “收到燃哥,你要去哪啊?” “我去查另一条线索。” 顾燃拉开车门,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 “对了,还有林墨池的资料,之前我们掌握的内容太泛泛了,不够深入。我要他所有的信息——特别是入职这家公司以来的全部档案、每一个项目细节,包括他的人际关系、社交圈,也要越详细越好,记住,别漏掉任何细节。” 行李箱藏毒这件事证实了有可疑,监控系统记录被删除这件事更证实了对手一直在暗中行动,甚至比他们更快。 从林墨池那得到的虚虚实实的线索,已经被证实了一半,至少可以说明他的话并不全是虚张声势的烟雾弹和诡计。 现在,顾燃所有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另一件事上。 第14章 跟随着林墨池留下的地址——一个经纬度坐标,顾燃驱车沿着海边公路一路向北。三个小时后,车子在道路尽头一片堤坝边停下。 推开车门,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空旷的堤坝上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一条光秃秃的石堤从岸边延伸至海里,尽头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夕阳下,几只海鸟在低空盘旋,海浪扑打在防波堤上,发出低沉的呜咽。 林墨池留下的定位就在这里,可是眼前……什么都没有啊? 不会又被涮了吧? 他心中暗骂着,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座灯塔上。 这是方圆数百公里内,唯一的一座建筑了。 沿着石堤,顾燃来到灯塔下。他围着灯塔巡视了一圈,看到底部有一扇铁门,门上漆皮剥落,爬满了藤蔓,像是荒废多年未曾被人打开过。 然而,他很快注意到地面有几丛杂草被踩得七零八落,泥地上还有几个模糊的脚印。他蹲下身,摸了摸湿润的泥土,又观察了一下杂草被踩断的根茎。 有人来过!而且,不会超过12小时。 顾燃站起身,试着拉了一下铁门,没想到吱呀一声,门竟然打开了。 他掏出手电向里探去,冷白的光束照亮一条狭窄的楼梯,一直通向地下。 他向下走了几级,铁板发出吱呀声,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渐渐将他包裹。 顾燃停顿了一下,转头谨慎地看了眼身后,快步向下走去。 楼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底。经过一段逼仄的走廊,他看到一扇透着光木门,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地下室。 顾燃有些惊讶的是,这里竟然还通了电。从天花板上垂下一只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顾燃站在原地环视一圈,房间里的情况基本尽收眼底。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靠墙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和水桶,几个破旧的救生圈,一个工具箱边缠绕成一团的东西看起来应该是渔网,上面还挂着几只黑乎乎的信号浮标。 顾燃的目光落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与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就是桌上那台半旧的笔记本电脑了。 如果没找错,这里就是林墨池要他去的地方的话,那便签上提到的那个关于哥哥和智枢的“答案”,应该就藏在这台电脑里。 电脑处于休眠状态,顾燃翻开之后,屏幕立刻亮了起来,提示他输入一个八位的密码。 竟然还有密码? 会是什么呢? 八位,会是一个日期吗? 顾燃盯着屏幕,凝神想了想。 他首先想起在林墨池个人档案里看过的他的生日,于是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 “密码错误,请重试。” 他抓了抓头发,又试了试林墨池的毕业日期、加入智枢集团的日期,甚至他家的门牌号和车牌的各种组合——依然提示不正确。 他有些泄气。 搞什么啊,让我来找答案,又不给我密码?耍我呢? 忽然心里一动,说不清是怀着怎样暗戳戳的心思,顾燃小心翼翼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按下回车时,心跳得竟有了一种当年高中毕业等待警校入学考试成绩的感觉。 “密码错误,请重试。” 顾燃撇了撇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想什么呢,专心点。 顾燃集中注意力,再次点击输入框。 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日子是重要的呢? 顾燃又开始尝试各种有可能的密码组合,甚至不抱任何希望的,输入了林墨池从看守所被押运那天的日期。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密码正确,屏幕直接进入了桌面。 “?” 顾燃一头雾水。 密码是他被押运的日子?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日子有这么值得纪念吗? 不过,来不及想太多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桌面一个名为【真相在这里】的文件夹吸引了。 还好文件夹没有加密,打开之后,顾燃看到里面是整齐编号的一排排图片。 他按顺序一张张点开,前几张图片看起来是用相机翻拍的一份报告。 《基于脑波数据的人类潜意识建模与行为预测研究-深海计划实验报告》 顾燃往下看,第一页摘要里的几行字简短却触目惊心: “深海计划旨在通过持续收集、分析用户脑波数据,绘制高精度人类潜意识图谱,实现用户行为的精准预测与决策干预。” 顾燃手指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紧蹙,他快速翻动图片浏览着,看到报告正文里详细记录了在实验中如何通过更改耳机的代码模块,收集用户脑波数据,并对数据进行清洗和分类。清洗后的数据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潜意识图谱数据库,通过机器学习算法的分析,自动生成用户潜意识画像。这些画像将被用于广告推送、行为预测、决策干预等。 在最后一页“战略规划”版块中,他还看到一行小字: “本实验将为集团后续计划提供核心数据基础,进一步探索人类意识干预的可能性。” 顾燃神情越来越凝重,他快速往后翻阅着,在后面的图片中,他陆续看到了用户数据样本的翻拍、智枢集团内部与实验相关的邮件、备忘录、会议纪要等。 再往后,他看到一些显然是偷拍的照片,其中就有智枢的CEO裴文修,照片上,他正与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一间包间里相谈甚欢。 顾燃一眼认出其中一位——他是隔壁某市的副市长,曾公开支持智枢集团的新项目。 不知不觉,就翻完了所有图片。顾燃看到,在文件夹的最后还有一个音频文件,他正要点开,突然注意到标题下的一行备注:【想清楚了再点开,否则后果自负】 顾燃手指一顿,后果自负? 这家伙搞什么?又故弄玄虚? 他轻轻敲了两下桌沿,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播放键。 一小段轻微的电流声之后,传来细微的杯盏碰撞声,紧接着就是裴文修不疾不徐的声音。 “天鸣,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加糖的曼特宁?” 顾燃愣住了,他在跟谁说话? 然而下一秒,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让顾燃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燃最近的动向,你有空多关注下。” 顾燃在地下室里听录音的同一时间,南伽国科技部副主席的办公室里,顾天鸣站在窗边,眺望着落日下暗沉的大海,对着电话里说。 蓝牙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了?你担心他会妨碍你啊?” 顾天鸣镜片后的眸色深沉,倒映着眼前的大海,“我就单纯担心他的安全,不行么?” “行行,当然可以。”男人笑的有些痞气,“谁都知道,咱们顾主席对这个好弟弟,一向都是最心疼了。” “别贫。那天他跟我聊了几句,好像对这件事挺好奇。我只是担心,如果他过度介入,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顾天鸣捏了捏眉心,说:“我不想让他插手,他也没必要插手,你明白的。” “我懂。所以你让我关注他的动向,肯定也不只是单纯的关注吧?” “你知道就好。”顾天鸣看了下腕表,“不和你说了,晚上约了老裴。” “我看裴文修是抱紧了你这尊大佛了。”男人想起什么,“对了,上次你们谈的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你答应了吗?” “哪能那么容易就答应他,这毕竟不是小事,要我帮他,他也得拿出诚意吧。”顾天鸣面色沉沉地看着窗外,“他现在对我还有所保留,我还得试探试探他。” “你这里的曼特宁还是很合我胃口。”顾天鸣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裴总今天请我来,想必又是为了那几个投诉的事情吧。” 顾燃站在桌边,沉默地听着录音。 “要只是几个投诉,我还用得着劳烦你跑一趟吗?”裴文修说着,接着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你看看这个。” 录音里静默了一会儿。 “这次怎么搞这么大动静?”只听顾天鸣声音有些沉,“上次还只是轻微的头晕、焦虑、情绪波动,你说都是极少见的个例,是正常现象,怎么,现在连昏迷都是正常现象了?” “天鸣,我可没骗你,上次那些确实是少数,初步判断都是个体差异造成的,我们也一直在监控了。”裴文修的声音,“科技发展总要有些代价嘛。但你要相信,我们始终把用户的安全放在首位的。” “是吗?可是这次怎么都出现好几例昏迷了?还有这里……” 顾天鸣翻动纸张,“神经系统异常反应,肌肉抽搐、麻痹、昏厥……这都是医院出具的官方报告啊。这东西要流出去,媒体和公众能接受你那套科技发展必要代价的说辞吗?” “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了嘛。”裴文修说,“现在的舆论环境啊,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你说,这个要真被爆出去,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事……你知道的,智枢的形象,可关系到整个国家的科技声誉,这件事闹大了可不好收场,跟你们科技委员会,也是息息相关啊……” 顾燃一身冷汗地盯着已经快到底的音频进度条。 只听裴文修的声音压的很低:“天鸣,只要这次舆论能压下来,我可以答应你,之前谈的比例,我们可以重新分配,我保证你……只多不少。” “还有,你年底不是打算竞选科技部副部长吗?我听说,你担心你那位竞争对手实力雄厚?放心,这种事情我最擅长。我可以让他在选举前,悄无声息地消失。” 又是一阵漫长的电流声,随后传来顾天鸣沉沉的声音:“裴总果然大方,那就合作愉快。” 咔哒一声,音频到此结束。 顾燃瞳孔猛地缩紧。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 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占满了整个屏幕。 请选择—— A、立刻永久销毁所有文件 B、立刻将文件上传至国际刑警组织云端服务器,并同步抄送给联合观察、寰宇通讯、南迦每日新闻、南迦之声等各大网络媒体 警告:任何尝试断电、拷贝或强行关闭程序的行为,将立即触发程序自毁机制。若不做任何选择,倒计时结束,文件自动销毁。 除了两个选项以外,屏幕上没有其他任何按钮。 就在顾燃怔怔地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鲜红的数字浮现,60秒倒计时在他眼前跳动起来。 第15章 59、58、57…… 鲜红的倒计时在眼前跳动,扬声器里发出冰冷的滴答声,每一拍都好像敲在他的神经上。 顾燃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动不动。 选择A,销毁文件,他可以保护顾天鸣。本来这件事就跟他没关系,他完全可以当自己没来过里,没见过这些东西。 可是…… 我是警察。 顾燃在心里低声道。 我怎么可以背叛作为一名警察的职责? 倒计时在继续。 45、44、43…… “哥哥,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顾燃眼前恍然浮现自己十二岁那年,在顾天鸣初入警队的就职仪式上。一身崭新警服的哥哥,单手将他托起。 “为了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为了做对的事。” “那、什么是对的事呢?” “对的事,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你都不会后悔的事。就是无论多艰难,都要坚持正义和真相。” 顾天鸣捏着顾燃的小手,按上胸口冰凉的警徽,“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问问这里,你会有答案。” 31、30、29…… 坚持正义和真相吗? 顾燃的指尖微微发抖,缓缓移到B的上方。 那么,就坚守职责,把这些,全部上传给警方和媒体……吗? 可是那就意味着,我会亲手将哥哥推向深渊。 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 顾燃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他狠狠盯着倒计时,眼眶发红。明明是你教我的,是你告诉我要坚持正义和真相,要做对的事,为什么…… 24、23、22…… 手指又重新移回A的上方。 那就毁灭吧。 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我没来过这里,没见过这些,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案子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从这扇门走出去,沿着来时路头也不回地回去,他依然是我哥,我也依然是一个…… 一个普通的警察。 10秒倒计时响起,系统发出尖锐的警示声。 5、4、3…… 顾燃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着,手一抖,狠狠砸在键盘上。 再次睁开眼时,顾燃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那跳动的热度和力量, 他看到屏幕上显示:“文件正在发送中,请稍候。进度:5%……” 他感觉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有什么被抽走了。 “恭喜你,闯关成功~~” 突如其来的电子音,吓了顾燃一跳。 他眨了眨微红的眼睛,定睛看去,只见屏幕上跳动着一只像素风格的水母,粗糙得像是从90年代老游戏里抠出来的。水母正晃动着触须跳来跳去,旁边飘着一串彩带,像是在对他发出无情的嘲笑。 “???” 顾燃愣在原地。 “顾警官,没想到啊,你还挺正义。” 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了林墨池懒洋洋的声音。 “恭喜你啊,通过了我的忠诚度测试。别担心,一个游戏而已,没什么东西被上传,你看到的,也不全是真的。” 测试? 游戏?? 猛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顾燃,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 “林墨池!你他妈又耍我?!!” 顾燃怒视着那只还在蹦蹦跳跳的水母,恨不得把它从屏幕里拖出来撕碎了,“躲在后面算什么?有本事你出来!你欠我的账,咱们当面算清楚!” “才分开多久又想我了?”林墨池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有某种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别急啊,我今晚有点事……改天吧,我来找你。” 林墨池说完这句话,屏幕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顾燃一拳砸在桌子上。 “智枢集团,成立于2017年,主营业务是智能硬件和脑机接口技术的研发与应用,近几年的重点版块一直专注于AI驱动的医疗健康解决方案。” 路骁一边翻着资料,一边向顾燃汇报。 “三年前,他们推出深海助眠耳机,以及首创的非侵入式AI脑波调节技术,在业内名噪一时,估值直接翻了几倍。” 路骁点了下屏幕,出现一个男人的照片。 “这位就是智枢的CEO裴文修,也是做技术出身的。凭借助眠耳机这个产品,他去年刚拿了‘年度科技领军人物’的称号,风头正盛。” “今年以来,他更是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上个月参加了一个政府招标会,顺利拿下本市的AI智慧医疗脑机接口试点项目。这个项目涉及城市公共健康管理,规模不小。” 屏幕上出现了项目签约现场的照片。顾燃看到,主席台上,站在裴文修旁边和他一起在文件上签字的,正是顾天鸣。 “燃哥,”路骁瞄了一眼顾燃,小心翼翼道,“我还听说,这个裴文修,最近和科技委员会顾副主席走得挺近。有一些传闻……” “八卦就不用说了,继续。”顾燃声音很冷。 “好的。”路骁缩了缩肩膀,“对了,你刚才回来路上让我查的,关于深海助眠耳机用户遇到的健康问题,我也查到了一些情况。” “确实存在一些投诉,主要集中在使用后出现的头晕、焦虑等问题,不过这些投诉后来都主动撤销了,具体原因不清楚。我猜测,可能是智枢和用户之间达成了某种和解协议。” 路骁看向顾燃:“燃哥,我感觉这家公司……不简单啊。” 顾燃没说什么,只问道:“关于林墨池呢?有挖到什么其他资料吗?” “林墨池,男,出生于——” “基本信息不用说了,”顾燃打断他,“说些我不知道的。” 路骁往后翻了几页,“我查到了关于他家人的一些情况。他的父母都是优秀的脑神经科学家,父亲林叙白毕业于顶尖医学院,不仅在学术界声名显赫,当年在商界也有一些涉足。” “而母亲叶知微就要低调很多,公开资料很少,只知道她专注于科研,在脑神经修复和AI交叉的领域上有很多突破性成果。” 路骁说的这些信息,顾燃在从林墨池家回来的那天晚上,已经全部研究过了。他皱眉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两人是师兄妹关系,据说感情很好,原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在2012年——也就是林墨池15岁的时候,两人突然意外死亡。” 顾燃微微一怔,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林墨池书房里,看到的那本书首页的寄予。 “意外死亡?”他问道,“什么意外?” “嗯,”路骁点头,“很奇怪的是,关于他们的死亡,我查不到任何公开资料。他们全家当时居住在北美,我已经联系那边的同事帮忙调查了。” 顾燃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其他的吗?” 路骁继续:“林墨池在北美读书期间,不断取得一些很亮眼的突破和专利,总之,就是一个天才少年的形象。暂不清楚他为什么毕业后会到南迦国来工作,关于这一点,我还在调查。” 顾燃看着资料,陷入沉思。 “燃哥,你是觉得,林墨池和智枢的关系有可疑吗?” “暂时不好说。”顾燃想起什么,“对了,你再帮我查一个东西。我需要知道,他现在到底躲在哪里。” 嘭!哗啦—— 一个醉汉踢翻垃圾桶,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青年,往旁边稍稍让了一下。他绕过被踢翻的垃圾桶、满地的针管和玻璃瓶、弥漫着尿骚味的角落,来到一家破旧的修车店后门。 他警觉地看了眼身后,压低了帽檐,顺着一道楼梯走了下去。藏在破旧招牌里的三个字——黑骰子,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几乎看不清。 Z-47区——星洲有名的贫民窟,街道狭窄,路灯昏暗,永远充斥着毒品、犯罪、性交易和各种想不到的黑色产业。 而黑骰子,则是这里最著名的地下赌场。之所以著名,并不是因为它的规模,而是因为这里是暗网交易的一个重要据点。 由于历史遗留问题,这里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本地帮派、犯罪组织、职业杀手,都在这里出没,警方想管也管不了。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个著名的“法外之地”。 无论是枪支、毒品、非法数据,还是其他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只要需要当面交易的,黑骰子永远都是最好的选择。 林墨池走下楼梯,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呛人的烟草、大麻、酒精味,混杂着汗臭和廉价的香精扑面而来。 他抿了抿唇,目光掠过人群,随后在吧台的角落里坐下,要了杯威士忌。 他刚刚在暗网完成一笔交易,和卖家约好了时间,正在等待对方来亲自交货。 赌场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摇滚乐激烈又,急促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心脏上。 林墨池转过头,中央的几张桌子上,骰子滚动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扑克被甩在桌面,筹码碰撞的叮当声,夹杂着赌徒们此起彼伏的呐喊和咒骂。 吧台旁,一个男人从口袋掏出一小袋东西递给对面的女人,女人塞进包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张桌边,几个男人不知怎么突然起了争执,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一只黑色手提包被踢倒,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枪管形状。 门边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旁若无人地扭了一会儿,男人捏着她的屁股,两人从后门离开。 林墨池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 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人还没来。 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在角落的阴影里,有两道视线一直紧跟着他,一刻未曾离开。 第16章 “燃哥,你让我查的林墨池的出行记录和消费记录拿到了!” 路骁风风火火地冲进顾燃办公室。 “林墨池那家伙,简直是只狐狸!全市道路、关口、隧道、空中航道的监控系统全都查遍了,连地下管网都没放过!结果呢,这号称24小时全方位无死角,在黑夜里都能自动识别人脸追踪热源的天眼3.0系统,偏偏就没有一个拍到他的影子!我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挖了个洞躲起来了!” 陆骁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这辈子第一次怀疑,这人工智能的监控系统到底靠不靠谱啊?” 对于这个结果,顾燃完全预料之中。听到路骁的吐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就对了,证实了我的猜测没错。” 顾燃想了想,“我推测,他很有可能是黑进了AI监控系统的人脸识别数据库,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和生物特征全部换掉了。你去联系相关部门证实一下,如果确实如此,立刻修复被篡改的数据库,把他的真实信息换回来。” 路骁目瞪口呆地愣了一会儿:“好的,我这就去。” “对了,他的消费记录呢?”顾燃问道。 “刚拿到,你看看。” 顾燃翻看着密密麻麻的银行流水,在一堆杂七杂八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支出条目里,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等等,游戏充值12万? 他记得在他书房里看过,全是专业书籍和代码手册,连个游戏机的连接线都没有,氪金12万?是要给你的服务器买皮肤么? 还有、宠物美容12万? 这家伙除了一水缸光秃秃的水母,哪来的宠物?水母要怎么美容了我请问?难道还要定期做个SPA?还是要给每根触手做美甲? 还有这个,健身房会员12万? 就他那弱不禁风的体格,十分怀疑他这辈子连健身房的门都没进过,你去健身房,是要用哑铃敲代码呢? 以及这个,心理咨询费12万? 顾燃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他那能颠倒黑白、轻易就把人绕的团团转的强大心理,如果还需要咨询,那心理医生早该给自己挂个号了!否则跟这位祖宗聊完,心理医生是不是可以连夜出家了? 还有这个…… 顾燃用荧光笔在纸上连续画了好几个圈。 “去查!”他在旁边打上重重的惊叹号,“这几笔消费,和林墨池个人生活习惯完全不符。而且都发生在过去24小时之内,且金额完全一致、时间都间隔一小时。试想,一个正在逃亡的嫌犯,怎么可能有时间和心思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消费?” “是哦!”路骁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干这么多事?” 还不仅如此。顾燃在心里思索着,这几笔流水的金额加起来足有120万。在短短24小时内,有这么大额的支出……他到底要干嘛? 耳边忽然响起今天下午林墨池的那句话——我今晚有点事,晚点找你。 “不对。”顾燃眼神一顿,“这小子今晚一定有动静!立刻去查这几笔资金的真实流向,我要知道这钱到底去了哪里,这极有可能是重要线索。” 一小时后,路骁神色凝重地汇报:“燃哥,查到了,这几笔资金流向全是虚拟地址,经过加急破解,发现这些钱经过多层转账,最终流向同一个境外账户。” “果然是同一个账户?”顾燃挑眉道。 “没错,这个账户的IP地址经过VPN加密,跳转了多个服务器,最终定位在一个固定节点。通过技术手段追踪之后发现,竟然是暗网交易的一个常用收款账户。” 暗网交易? 顾燃立刻想起,今天下午和林墨池通话的时候,他注意到背景音很嘈杂,还听到一个特殊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声音当时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生活中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那是人工驾驶的有轨电车每次刹车时发出的,刺耳的摩擦轨道声。 而这几年,城际交通系统经过全面改造,几乎所有线路都换成了AI自动驾驶系统,轨道也全部换成了适用于AI系统的专用轨道,刹车、启动都是自动控制,无论在车厢内还是站台上,列车经过几乎是无声无息。 然而顾燃知道,整个星洲特区,只有一条线路至今还没有经过改造,还保留着人工驾驶的铁轨系统。那就是通向城南Z-47区的专线。 暗网交易,Z-47区——这两条线索交汇,顾燃的脑海里,几乎瞬间跳出一个答案。 林墨池去那里,只有唯一一个目的地—— 南迦境内最大的暗网交易线下交付点:黑骰子。 “再来一杯吗?” 酒保擦着手里的杯子,瞥了眼林墨池面前的空杯。 林墨池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威士忌早已见了底,然而等的人却迟迟未出现。 林墨池坐在吧台角落,鸭舌帽的帽檐压的很低。他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下身是一条磨损的牛仔裤。他的身材修长,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白皙,瞳孔却漆黑分明。 在这个烟雾缭绕、油腻邋遢的环境里,虽然他刻意掩饰了,衣服也随意得像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可是他难以掩盖的独特气质,却仍然让路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收获了不知道多少轻佻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口哨。 他神情淡漠,一动不动,像是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然而角落里的一道炙热到露骨的视线,即使是淡定如他,也都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整条手臂上纹满了黑压压的纹身,他的衬衫敞开,露出胸口浓密的毛发,手里握着一支喝了大半的啤酒。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墨池,把他从胸到腰到屁股描了几圈,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 林墨池只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光头男像是捕捉到什么信号,立刻夸张地舔了舔嘴唇,一只手在下面揉搓着,动作猥琐得让林墨池泛起一阵生理性不适。 林墨池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就听到一声拖得很长的口哨,带着明显的挑逗和暗示。 他再次看向挂钟。又过去15分钟了。 他微蹙起眉,思考了片刻,决定不再等下去了。 然而,他刚站起身,余光就瞄见后门口的角落里,一直处在阴影中的两个身影,也跟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 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这两个男人,从他来的时候,就坐在那里了,这期间一直没动过。也没见和别人说过话。 有这么巧吗? 林墨池脚步顿了顿,他的目光看向墙上的一面玻璃,借助反光,瞥见那两个男人,一个肤色黝黑,眉骨上一道刀疤;另一个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正是那天山里追杀过他的人! 林墨池瞬间心跳如雷。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个答案不重要了,林墨池知道,他们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上一次没完成的任务,今天他们绝不会再错失机会。 现在不能出去! 林墨池飞速思考着。他们跟踪自己一路过来,肯定是为了找机会下手。但这里至少是公共场所,他们不敢贸然动手。 可一旦走出这扇门,那可就不好说了。随便哪条漆黑无人的小巷,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办—— 就在林墨池犹豫的几秒间,却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摇一晃地朝自己走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光头男。 光头男走到林墨池身边,手里酒瓶咣当一声惯在桌上。 他的手搭在林墨池身后的椅背上,把他圈了起来。 “嘿,小美人,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要不要哥哥陪你玩?” 林墨池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他没说话,而是借助镜子里的反光,继续观察那两个杀手。 那两人见到光头男走过去,似乎犹豫了一下,停在原地不动了。 光头男没注意林墨池的异样,以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许了,于是更加放肆,直接把手搭在林墨池腰上捏了一把。 “怎么,跟哥哥走呗?哥哥就喜欢你这种,玩起来肯定带劲!” 光头男咧嘴一笑,一口黄牙喷着臭气,林墨池下意识朝后躲了一下,挣开了他不规矩的手。 “别害羞啊小美人,哥哥保证让你爽翻天!” 透过玻璃的反光,林墨池看到那两人一直盯着这里,显然也在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那就不如……先借助眼前这个人,想办法拖延时间再说。 林墨池心里打定了主意,大大方方地看向光头男,轻轻一笑。 “一个人喝酒,确实没什么意思。不如你陪我喝一杯?” 听到这个回答,光头男如获至宝,他眼里闪烁着浑浊的光,“行啊,哥哥就陪你喝,喝到你开心为止!” 他顺势在林墨池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脸也贴的很近。“想喝什么?尽管开口!” 林墨池没看他,而是朝酒保挥了挥手,语气淡淡道:“再来两杯威士忌。” “哟!挺会来事儿啊!哥哥喜欢!”光头男两眼发光,手不自觉地往他腰上搂,“小美人,从来没见过你啊,第一次来这里?” 林墨池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第一次来,朋友介绍的。” 光头男手里落了空,仍然不以为意地嘿嘿笑着。 “好眼光!既然第一次来,哥哥就送你个好玩的。” 他说着,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粒紫色胶囊。 他炫耀似的在林墨池眼前晃了晃,两指一捏,胶囊外壳咔地裂开,浅紫色的细碎颗粒就尽数倒进了林墨池面前的酒杯中。 林墨池心里一沉。 从那独特的荧光紫的包装上,他已经认出来,这是黑市上一种臭名昭著的烈性催情药——烈焰焚心。 浅紫色粉末在琥珀色的威士忌液体中浮沉、翻滚,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细小的气泡从杯底翻上来,散发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林墨池不经意地侧过脸,从镜子里,他看到那两个杀手还在紧紧盯着他的方向。 他装作好奇地看着杯子里,问道:“这是什么?” 光头男嘿嘿一笑,凑到林墨池耳边,低声说:“这可是好东西,喝了它,整个人轻飘飘的,快活似神仙。哥哥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特地给你准备的。” 林墨池没接话,只是专注地盯着杯子,迅速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光头男看他垂眸不语的样子,心里好像一把火在烧着,他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别犹豫了小美人,哥哥还会害你不成?这可是抢手货,一般人可弄不到。试试看,保证你终身难忘!” 林墨池没动,语气依旧淡淡的:“我不太喜欢喝加了东西的酒。” 光头男脸色变了变,又挤出一丝笑容:“别怕,保证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就是让你开心点而已。” 他说着,手臂重新搂上林墨池,半哄半威胁道:“来,听哥哥话,喝了它,啊。” 林墨池皱了皱眉,“还是算了吧。” 光头男目光一沉:“小美人,哥哥可是为你好,你可别不给面子啊!” 他说着,手臂一紧,不容抗拒地将林墨池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捏着杯子送到他嘴边——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可由不得你喜不喜欢!” “林墨池!原来你躲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推开赌场的门,裹着满身的尘土和怒火,一阵风似的冲到林墨池面前。 来人猛地推开光头男,魁梧的男人猝不及防,被这巨大的力道推得一个趔趄。 “你他妈又在玩什么把戏?” 顾燃一把揪起林墨池的衣领,狠狠盯着他的眼睛,“一次又一次耍我、戏弄我,你觉得很好玩是吗?!” 林墨池一瞬不瞬地盯了他好几秒,最终,嘴唇动了动,带着颤音挤出一句: “老公……你、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 欢迎多多评论!! 第17章 此话一出,现场除了林墨池以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 顾燃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你是他老公?” 光头男诧异地打量了顾燃一眼,然后又看向林墨池,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盯着林墨池,嘴角扯出一抹淫笑:“美人儿,自己有男人,还跑出来浪?是不是他满足不了你啊?” 林墨池摸摸鼻子,垂眸不语。 光头男咧着黄牙凑近一步:“没事儿,哥哥不介意你有男人,你这种小骚货我也玩过不少,别看床下一本正经,上了床骚起来,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满足的了的……” 他嘿嘿笑着,一只手揽过林墨池的腰:“不如,现在就跟我走,哥哥保证把你喂得饱饱的,怎么样?” 顾燃终于明白了什么,他皱着眉上前一步,单手按住光头男的胸口,把他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沉声道:“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呢?” 光头男被震得直向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吧台上,他不甘心地挺起胸,“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的小美人自己跑出来勾引别人,现在装什么清高?” 顾燃冷笑一声:“知道是我的人,还敢当着我面动手动脚?你当我死人呢?” 光头男咧嘴一笑:“你的人又怎么样,他先勾引我的!你要是满足不了他,不如交给我啊!我帮你调教调教,保证让他服服帖帖……” 话音未落,顾燃猛地揪住光头男的衣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就凭你?” 光头男双脚离地,脸色憋得通红,“你……” “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顾燃眼神冷得像刀,“就你这货色,也配?” 光头男脸上横肉抖了抖,不服气地哼哼着:“哪、哪来的毛头小子,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我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 顾燃说完,不等他答话,猛地一甩手,光头男瞬间像一块肉饼一样被丢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 顾燃一米八五的身高,却把那一米九的壮汉轻松拿捏,动作随意得好像在处理一袋垃圾,连呼吸都没乱一下。这举重若轻的气势,引来周围一片啧啧惊叹。 顾燃理了理袖口,转头看向林墨池。 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吧台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苹果汁。他正一副看好戏似的咬着吸管,见顾燃回头,连忙递上一个谄媚的笑容:“老公好厉害!” 顾燃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的账,一会儿跟你算。 林墨池立刻咬着吸管噤了声。 那边地上,光头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 顾燃转过头,像看一堆烂肉似的看着他。 看到顾燃的眼神,光头男不敢再靠近,站在原地梗着脖子说:“你、你敢动我?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我没兴趣知道。”顾燃单手插兜,不紧不慢地往前迈了一步,“不过你要是想说,我也不介意听听。” 有意无意间,顾燃的衣摆被撩起,后腰间的黑色金属若隐若现。 那人眼神一滞,定在原地不敢动了。 顾燃冷冷看着他:“还不滚?等我亲自送你一程?” 光头男愣了一下,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还不忘撂着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燃掸了掸衣服,回头看向林墨池。 “现在,轮到你了。” 林墨池微微侧过头,从镜子的反光里,他看到角落里那两个杀手还在原处没走。其中一个正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不知在说着什么。 “别东张西望的。”顾燃走到他面前,抱起手臂,冷冷道,“你跟我的账,怎么算?” 林墨池心里盘算了一下,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笑嘻嘻道:“行啊。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不过,我们换个地方说呗。” 他说完,拎起双肩包就要走:“你开车来的吧?停哪了,载我一程吧。” 顾燃已经被这人的鬼话骗了多少次,他怎么可能给自己再次被戏弄的机会。 他一只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就在这说,今天不说清楚,你哪也别想去。” 林墨池愣了愣,一时无奈,只好说:“也行。你想说什么?” 顾燃心里有一肚子疑问,不过眼下,他最想知道的就是—— “你来这里干嘛了?” 林墨池摊摊手,指了指桌上的酒杯:“你不都看到了吗,喝酒啊。” “喝酒?”顾燃冷笑一声,“你是来喝酒还是来撩骚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真是来喝酒的。刚才那个秃头,是他自己贴上来的,”林墨池眨了眨眼,“何况,我就算真要撩,也得挑个像你一样帅的啊,是不是?” 他说着,又歪了歪头,看着顾燃:“不过你这话问的,我怎么听起来这么酸溜溜的?” “别跟我打岔!”顾燃冷声道,“林墨池,你别想再蒙我。你以为你操控了安防监控,伪装了银行流水,我就查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你的疏漏可不止一点。” 顾燃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在吧台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他的口吻带着一丝压迫,低沉而冷硬:“林墨池,你是不是在暗网有交易?你今晚来这里,是来拿货的吧?” 林墨池心里一惊。 他没想到顾燃竟然这么快就能查到这里,他今晚确实是来交易的,他花重金买的东西,其实就是智枢的一项重要犯罪证据。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卖家失约了。 他的视扫过四周,看到那两个杀手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位置,似乎为了更方便听到他俩的谈话,坐的离吧台更近了。 决不能让他们听到,决不能让顾燃在这说下去。 林墨池开口,试图打断他:“喂,我说,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然而顾燃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暗潮汹涌和林墨池的企图,他来的路上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见到他,就要把这些问题一个个都问清楚。 “120万?真是不惜血本啊!”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要拿的货,就是——” 顾燃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嘴,毫无预兆地被两片冰凉的嘴唇用力堵住了。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他在干什么?我在哪里? 他……他在亲我吗? 他的嘴唇好软啊…… ……不是啊,我、我在干什么?……我不是来抓他的吗? 顾燃感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正在说什么,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忽然怼到自己面前的那张脸。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或者说一直本能地回避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平心而论,顾燃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林墨池的脸真的有点好看。 他还记得在山顶看守所门口第一次见到他的画面:他戴着手铐站在那里,唇角挂着一个清冷又捉摸不透的笑,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那种被束缚却依然优雅的感觉,不像囚徒,倒像是一只被笼子困住的黑天鹅。 而现在,黑天鹅垂下翅膀,乖顺地靠在了自己怀里。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林墨池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微颤着,在眼睑上投下一道阴影。鼻梁挺翘,仔细看,鼻翼边还有一颗浅色的小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撩人。 他一只手搂着顾燃的脖子,看起来,是亲得很投入的样子。 他的嘴唇很软,冰冰凉凉,还沾着些苹果汁的清甜。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顾燃鼻尖,顾燃感觉一股火从身体某处疯狂燃烧起来。心跳在因最初的过度震惊而骤停后,现在早就乱成了一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大脑里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有什么在疯狂叫嚣着——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在、在接吻吗? 可是、怎么就亲上了?我刚刚好像正在问他什么问题来着…… 是什么问题?为什么他嘴唇这么软? 不是不是、顾燃你醒醒!别抓错重点啊!现在到底他妈什么情况?! 但是……这也太好亲了吧……要不……先、先亲一会儿再说? 他刚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就听见林墨池压低声音说:“那边那两个人,你眼熟吗?” “嗯?”顾燃晕晕乎乎,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右后方圆桌边的那两个人,”林墨池拉开一点距离,但是手仍然亲密地揽着他的脖子,“曾经在山里追杀我们的,还记得吗?” 顾燃刚要回头,就被林墨池拉住:“别回头!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林墨池……”顾燃喃喃道,“现在,什么情况?” “听着,我确实是来交易的。”林墨池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眼神却格外清明,“我要拿的东西是一块硬盘,那里面有智枢犯罪的证据。而那边那两个人,就是上次追杀我们的杀手,如果让他知道我是来拿这个的,他们更不会放过我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跟你走。”林墨池冷静地说,“现在想要摆脱他们,只有这一个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不然呢?”林墨池弯了弯唇,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那边几个人想要我的命,刚才那个秃头想睡我,只有你,不过就是想抓我回去而已。相比之下,还有比跟你走更好的选择吗?”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总觉得不是想要的回答,但顾燃好像还沉浸在某种缥缈的气氛中,一时没想反驳。 他盯着林墨池的嘴唇,神情里仍然残留着一丝未全部消退的愣怔,说道:“好。” “等一下,”林墨池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准备好了吗?我不确定外面还有没有他们的人,你的车停在哪了?远吗?如果我们一出去,他们就动手,你打算怎么办?” 顾燃一凛,职业性的警觉让他终于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谨慎地用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那两人,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思索片刻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的车就在后巷口,不远。我们从后门出去,那里虽然人少,但离巷口更近。而且地形复杂,适合隐蔽。” “出门之后你跟紧我,如果后巷有埋伏,我带你走小路。我刚才来的时候观察过地形,小路虽然绕一些,但足够我们摆脱追兵。” “还有,我现在不能叫支援,因为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等我们上了车,如果他们人多,我会立刻呼叫支援。总之,你跟好我,不要乱跑,有任何突发状况都别慌,交给我,我来解决。” 顾燃镇定地注视着林墨池的眼睛,有条不紊地讲述着自己的方案。显然短短几秒内他就想清楚了至少两套备案,还做了充足的风险预判。 林墨池看着顾燃镇定从容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他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想得周全。那我们现在走?” 林墨池笑容闪烁的样子,不知怎么,让顾燃恍惚间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吻。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却仍然感到莫名的口干舌燥。 他扫了眼桌面,看到林墨池面前有一杯没动过的威士忌。于是想也没想,一把拿过杯子,仰起头直接灌了下去。 喉结滚动,辛辣的琥珀色液体一滴不剩地滑入喉咙。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走。” 然而对面的林墨池,直愣愣地盯着在几秒内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唇边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 作者有话说: 林墨池:他、他喝下去了……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18章 “你……你刚喝了什么?” 林墨池像是不死心般地追问道,声音难得有些发颤——这次是真实的。 “怎么?”顾燃瞥他一眼,以为是被他看出了自己躁动的心思,装作不在意道:“喝你一杯酒而已,不用这种表情吧?” “……”林墨池嘴角抽了抽,“没有,当然不在意,我、我只是……” 我只是想知道,烈焰焚心的药效多久会发作。 以及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林墨池还在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那边顾燃已经观察好了撤离路线。 “跟紧我,走。” 从后门出去,是一条阴暗的小巷。天上无星无月,路灯不知已经坏了多久,巷子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巷口有一点微光。 顾燃扫视一圈,看到巷子另一端停着一辆摩托车。他让林墨池躲到一辆垃圾车后面,“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你去哪?”林墨池声音听起来平静,手指却不自觉地捏住了袖口。 “那两人马上就会追出来,我得想办法引开他们。”顾燃像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又安抚地补了句:“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顾燃说完就向摩托车跑去。他边跑边从地上捡了一些枯枝和碎布片,又顺手从一个敞开的垃圾桶里拎出几块塑料泡沫和橡胶碎片。他掏出打火机,火苗啪地燃起,刺鼻的烟雾迅速在狭窄的小巷里弥漫开来。 透过烟雾,顾燃看到赌场后门被推开,两个黑影从里面走出来,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顾燃没有迟疑,他迅速跑到摩托车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飞快地撬开摩托车面板,熟练地捣鼓了一会儿,引擎就被启动了。 他站在车旁,一手捏紧刹车,另一只手猛地拧动油门。 轰—— 排气管喷出浓烟,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在那边!追!” 顾燃听到声音,嘴角微扬,他冷静地将油门拧到底,算准时机,猛地松开刹车。同时迅速闪身,躲进旁边的阴影中。 摩托车像一支离弦的箭窜了出去,冲向巷子另一端。 顾燃紧贴着墙壁,听到杀手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经过自己,追随着轰鸣声消失在黑暗中。 确认两人完全离开后,顾燃快步回到垃圾车后,拉起林墨池。 “现在就走!”他低声说。 刚下了点雨,地上坑洼不平的砖石缝里满是泥泞。顾燃带着林墨池,在小巷里快速走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凌乱的酒瓶和垃圾,还有一路深深浅浅的水坑,以免发出声响。 “出了巷口,穿过马路,我的车就停在对面停车场。”顾燃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摩托车撞墙的声响,和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咒骂。 “他们知道上当了,我们动作快点!”顾燃拉着林墨池,在小巷里疾跑起来。 就在两人快要跑到巷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顾燃一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从拐角处冒出来,手里一把匕首闪着寒光,朝着林墨池劈过来。 果然还有埋伏! 顾燃几乎在瞬间做出反应,他一把将林墨池拉到身后,猛地侧身,刀刃贴着他的脸划过去。他抓住那人的手腕一拧,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丢了凶器,那人也毫不示弱,另一只手挥拳砸来,顾燃低头闪过,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那人踉跄着后退,还没站稳,顾燃已经冲上去,一记手刀劈在他颈侧。 杀手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顾燃迅速捡起匕首,塞进后腰,耳尖突然一动——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咒骂。是第一批杀手追过来了! 顾燃一把攥住林墨池手腕转身就跑。穿过马路,直奔停车场。 “坐稳了!”他猛打方向盘驶出停车场。后视镜里,两个追兵站在巷口,一个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另一个直接坐在了地上。 车子驶上主路之后,顾燃再一次观察后视镜,确认没人追上来,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看了一眼林墨池,“没事吧?” 林墨池摇了摇头,余光一瞥,注意到顾燃眉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渗出细微的血珠,估计是刚才和那个杀手交手时留下的。 “你……”林墨池指了指他的额头,“受伤了?” “嗯?”顾燃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下,这才发现指尖上沾了些血迹,他毫不在意道,“哦,没事。” 林墨池没说话,视线在他侧脸上停顿了一会儿。 “这帮人,可真是锲而不舍啊。你说你也是,手无寸铁的,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不就是来送命的吗?你今天要不是遇到我……” 顾燃眼睛注视着前方路面,嘴里却停不下吐槽:“说起来,我都救了你多少次了?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林墨池还是没吭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燃瞥他一眼:“怎么,现在觉得内疚了?算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今晚、不,估计等我们回到市区天都亮了。明早吧,明早把你送回去,我就再也不用满世界追着你跑,不用为了你去跟着这帮人单挑了……” 顾燃说到这,似乎感觉有些热,他把窗开大了些,嘀咕道:“这鬼天气,怎么这么闷,不是刚下了雨么……” 林墨池听到这句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盯着顾燃。 “你这什么眼神,怎么跟见鬼一样?”顾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会听到要跟我回去,又反悔了吧?” “你……”林墨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很热吗?” “啊?”顾燃转过头,又扯了扯领口,“哦,是有点。可能刚才打架打的吧。” 在昏暗的光线下,林墨池看到,顾燃脸上似乎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 这可不好。他心里一沉,烈焰焚心是有名的催情药,虽然不清楚药性,可是一旦发作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从这里到市区,少说也要三四个小时,万一他在高速上发作了,那很可能是一车两命…… 林墨池在心里思考着对策。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把他弄下高速再说吧。 “顾警官,前面有片休息区,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你说什么?”顾燃诧异道,“你累了?你累了就睡一会儿,还早呢,到了叫你。” “不是,我是觉得……”林墨池斟酌着措辞,“你今晚接连收拾了好几个人,又受了伤,又开了这么久车,也需要休息一下了。” “开什么玩笑,别小瞧我好不好?”顾燃一脸炫耀似的拍拍胸口,“你不知道我在我们警署是连续三届的体能冠军么?别说刚才那几下了,现在就算再来十个壮汉,跟他们大战一百回合,也完全不在话下的!” 林墨池表情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完了。我得想办法,保命要紧。 “顾警官,你刚才……喝了酒对不对?”林墨池换了副口吻,说道,“停车吧,你再开下去,就是酒驾。你们警察酒驾也同样违法吧?” “……”顾燃感觉到不对,“林墨池,你又想干什么?” 林墨池心里哀嚎一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我只想不被干。 可他还是得努力保持平静。于是满脸真诚地诱哄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以及我的安全。你刚喝的可是烈性的……酒,万一酒精上头了,我们又在高速上,那可太危险了。” “我……”一向遵纪守法的顾警官,眼神有些茫然。 “还有,”林墨池继续哄道:“你不是还有好多问题要问我吗?在我跟你回到警局之前,你不想提前知道吗?以及……你哥的那段音频,你不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 “当然想,但是……” “顾警官,”林墨池见他态度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前面有家小旅馆,我们去那休息一下吧。你醒醒酒,我也趁这个时间,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嗯……”再怎么说,酒驾也是不对的。顾燃一向遵守规矩,公务在身时滴酒不沾,今晚会喝下那杯酒也是个意外。 想到那个意外,顾燃眼神又有些飘忽。 “是你说的,你可不准骗我。” “当然不会,我保证不骗你。” 十分钟后,两人在一家汽车旅馆前停下。门牌上的霓虹灯缺了几个字母,在夜色中忽明忽灭,闪烁着惨淡的光。 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正低头刷手机,他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几间房?” “两……”林墨池刚吐出半个字,就被顾燃打断。 “一间。” 顾燃冷冷说完,警告地瞪了林墨池一眼,“你觉得我会让你有单独住一间的机会?还有,你刚才不是答应了要回答我问题么?” 林墨池叹了口气,认命地点了点头。 顾燃掏出证件,拍在桌上:“一间房,安静点的,最好在最里面。” 胖男人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他随手扔来钥匙:“306,走廊尽头就是。隔音不错哦,你们尽情享用。” 林墨池眼皮一跳,顾燃已经黑着脸抓起钥匙,拽着他就走。那男人还在后面贴心地提示:“需要什么特殊服务——” “不需要!”顾燃头也不回地吼道。 林墨池一边盘算着,一边跟着顾燃一前一后,走到房间门口。顾燃刚打开门,他脚步又顿住了,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你干嘛?”顾燃似乎还是感觉热,扯着衣领说,“进来啊。” 林墨池往里一瞄,看到房间里陈设简陋,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床单上还有几块可疑的污渍。床头一盏旧台灯,把昏黄的光线歪歪斜斜地打在床上。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呃……我去买点水吧,你、你等我一下。” 说完就要往回走。 “站住。”顾燃声音冷了下来,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你又想跑?” 林墨池僵在门口,“没有,我就是去买水……” “你上一次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也是差不多的套路。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今晚,你别想离开我半步。” 说完,抓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咔嚓一声,反手锁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再求一波评论好不好~(〃▽〃) 第19章 “林墨池,我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你,你今天非得一个个跟我说明白不可。” 顾燃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墨池,口吻里带了些审讯的意味。 林墨池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又扯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 “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吧。” “既然你说你是被人陷害的,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回去,把真相告诉我们?” “真相?”林墨池抬起头看着顾燃,“看来,你已经查过我在机场被扣押的证据了?并且也知道我的证据有问题了?” “没错,我查过,你的行李箱确实被人动了手脚。但是如果你不把事情跟我们一五一十说清楚,我也只能证明证据有问题而已,并不能再多帮到你什么!” “那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要你把全部真相告诉我。”顾燃盯着他的眼睛,“林墨池,相信我,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短暂的沉默后,林墨池笑了笑:“你也不能怪我对你有保留。我现在只知道警方被渗透,并不知道渗透到什么程度。南迦警方和智枢集团勾结是肯定的,我提交的举报证据都被扣下了,在看守所里……”林墨池晃了晃手腕,“更是被他们‘特殊照顾’。” “现在你跟我说,你们国际刑警是公正的,谁能证明?你能百分百保证吗?” 顾燃皱起眉:“所以,那天在灯塔的地下室,你搞出那么多伪造的证据,还弄出什么倒计时选择题,就只是为了试探我?试探我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那些证据也不全是伪造的,”林墨池慢悠悠地说,“只有你哥那段音频,是AI合成的。至于其他的,都是真的。” “……”顾燃怔了怔,想起那天自己在地下室里的情景,一股恼怒又冒出来,“林墨池,玩弄别人,就那么有意思吗?” “没有想要玩弄你。”林墨池淡淡地说,“为了确定你没问题,值得信任,我只能那么做。”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知道你正直,但没想到你为了真相,连亲哥哥都可以牺牲。我不是说了吗,恭喜你通过我的忠诚度测试……” “听着,林墨池,”话没说完就被顾燃打断,“我不是忠于你,我是忠于警察的使命和职责!” 林墨池耸了耸肩,“对我来说,都一样。” 看着林墨池云淡风轻的样子,顾燃感觉又一股火从心底冒上来。他扯开领口的扣子,原地转了一圈。 “行吧,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你今晚去那个赌场,是不是为了拿一块硬盘?” 林墨池挑了挑眉,“你果然查到了。” “硬盘呢?你拿到了吗?”顾燃冷笑一声,“是不是卖家没出现,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这下林墨池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这种时候就犯傻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很可能就是个骗局,就是对方为了引你出来故意设下的圈套?” “什么?” “要不然你认为,晚上遇到的那几个杀手为什么能盯那么紧,连你去哪都知道?” “可是……”林墨池有些困惑,“卖家给我看过样本,那确实是——” 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了。既然样本是真的,结果那人又没出现,那对方的身份就更可疑了。顾燃所推测的,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这确实是个圈套…… 林墨池心里暗惊:“不会吧……” 顾燃嗤笑一声:“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林墨池皱了皱眉:“但你也不能证明,它就一定是——” “这不重要。”顾燃看着他,语气十分郑重,“重要的是,所有证据都必须靠合法手段获得。暗网交易本就是非法途径,就算你今天拿到那块硬盘,将来它在法庭上依然连呈堂证供的资格都没有!” “合法手段?”林墨池自嘲地笑了笑,“顾警官,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像你说的那样——通过法律、正义、合法手段圆满解决,你觉得世界上还会有那么多无辜者求告无门吗?还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吗?” 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声道:“还会有那么多……永远等不到真相的人吗。” 顾燃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你在说谁?” “没什么,”林墨池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我是说,你信奉的法律和正义,并不总是永远有效的。” “不能这么说。”顾燃摇了摇头,语气很认真,“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黑暗地带确实存在,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相信法律和正义。法律或许不完美,或者会很曲折,但它是底线……”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又一股十分反常的燥热再次涌上来。 顾燃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房间里并不闷啊,怎么会这么热?他又解开一颗扣子,下意识的用手背贴了贴脸……好烫! “你热吗?”顾燃问,“不介意我开下空调吧。” “你随意……” 顾燃翻出遥控器,摁了半天,却发现空调坏了,根本打不开。 昏暗的灯光下,林墨池看到顾燃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透过敞开的领口,可以隐约看到胸口的皮肤也是令人心惊的粉红。 林墨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起身向窗边走去。 “是太热了,我去开点窗……” “回来。”林墨池还没走两步,就被顾燃一把捞住腰,摁回沙发上,“老实待着,哪都不许去。” 林墨池很无奈:“喂,你不会以为我要从窗子逃跑吧?这里是三楼!” 顾燃眯起眼:“就算十三楼,你想跑照样能跑,我领教过。” 顾燃的眼神让林墨池后背发凉,他眼睁睁看着顾燃又解开一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胸肌。 林墨池喉结动了动——等等,现在不是欣赏胸肌的时候! “你要干嘛?”他颤着音问道。 “我去洗把脸。”顾燃警告地指了指他,“你乖乖坐着,要再敢乱动,信不信我一会儿出来直接把你铐床上。” 林墨池真的不敢动了。 趁顾燃洗脸的功夫,他赶紧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对话框,看到一长串回复铺满了屏幕。 【烈焰焚心?】 【这可是黑道上最狠的催情药!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也是听说啊,这药在服用后一小时开始生效,虽然起效慢,但一旦发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开始只是皮肤发红,全身发热,但很快就像燎原之火,你会感觉全身烧成一片,所有血管都在跳动,整个人欲火焚身,几乎要爆炸!】 【到那时候,你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就是do!大do特do!你面前就算是根带刺的仙人掌,你也只想把它抓过来干到爆浆!】 【不是,我说你小子,不是在逃命吗?怎么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林墨池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正想反唇相讥,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浴室水声停了。他浑身一僵,手机差点掉地上。 他赶紧捡起来,拼命戳着屏幕: 【别这么多废话!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解药!我等着救命啊!!】 对方秒回: 【哪来的解药啊!】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懂的!如果不尽快跟人那啥,很有可能会导致血管爆裂!而且,必须是真刀真枪的干啊,其他那些什么擦边的方法一概没用!而且必须是真人,连仿真人都不行!】 【怎么了你,别告诉我你真吃了这药啊?发生什么了这么想不开啊?你不会是想趁着投案自首前爽一把吧?】 【不过这药真挺危险的,你可别乱吃啊!我以前听人说过,在南边黑藤谷一带,曾经有两个著名的黑帮火并,你知道其中一个老大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人灌了这药,然后被铁链锁在笼子里,最后血管爆裂而亡,听说那玩意儿都炸开了花……】 【对了还有,如果吃了之后身体再沾了水,那只会加速药效的发作……】 沾、沾水? 林墨池听着浴室里的动静,两眼一黑——完了。 第20章 “你在干嘛?” 一道声音猝不及防在头顶响起,顾燃泛着潮红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林墨池手一抖,像一只受惊的猫,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差点撞上顾燃湿漉漉的胸膛。 顾燃用凉水洗了把脸,还是觉得热得难受,甚至比刚才更难受了。好像这热度是从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勃发出来,很难从外部缓解似的。他从冰箱里翻出两瓶冰水,一瓶贴在脸上试图降温,准备把另一瓶递给林墨池。结果就看到那人正埋头看手机,脸上表情既沉重又诡异。 顾燃又凑近了一步,他的发梢还在滴水,眼睛亮晶晶的,嘴唇也是红润润的,整张脸到脖子再到胸口,都红成了一片。 “你不会又在计划着怎么逃跑吧?” “没有,我在……” 林墨池结结巴巴地后退,视线却不受控地黏在顾燃的胸口,根本移不开。 顾燃的衬衫半敞着,皮肤因为发热而泛着水润的红,整个人像在发光。他的肌肉结实匀称,水珠顺着光滑的线条缓缓下滑,一路滚进腰线。 林墨池喉结滚了滚,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不是,这身材、怎么能这么好看?这合理吗? 这样的顾燃让林墨池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在押运车上,顾燃当时为了探出窗外查看地形,全身被雨水湿透,制服湿乎乎地贴在胸肌上。他当时只是随意多看了两眼,可是有点诡异的,在如此紧张充满危机的逃亡路上,时隔那么久,他竟然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个画面。 其实抛开两人对立的身份不谈,抛开眼前的局势不谈,林墨池承认,无论是他的脸还是他的身材,顾燃都是正巧长在他的审美点上的。对于自己的取向和审美,林墨池的认知一向清晰,也不会刻意回避,只是…… “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燃突然俯身,带着滚烫的呼吸和满满荷尔蒙的味道逼近他。 要命了…… 林墨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水渍,开始默背元素周期表—— 氢氦锂铍硼……腹肌有八块……碳氮氧氟氖……人鱼线好深…… 完了背串了! 到底是谁喝了药啊…… 林墨池绝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感觉脑内正疯狂的刷着弹幕: 【这腹肌手感一定很好,好想摸……】 【林墨池你醒醒!这是要抓你进监狱的警察!】 【这腰线绝了……】 【看守所的铁栏杆也很绝!】 【水珠滑落的轨迹也太涩了吧……】 【清醒点!你是逃犯不是发情的泰迪!】 【这衬衫半湿不湿好性感,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刚喝了烈焰焚心啊你不要命了啊!!!!】 最后一句弹幕加大加粗拖着一排惊叹号飘过,林墨池理智瞬间回笼,一只爆浆的仙人掌缓缓从眼前飘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林墨池感觉眼前黑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边观察着顾燃的反应,一边咽了口唾沫:“顾燃,有件事……我必须得现在告诉你。” 他的口吻是难得的小心翼翼,还透着一丝难以解释的哀痛。 “嗯?”听到林墨池第一次这么慎重地叫自己名字,顾燃愣了一下,“怎么了?是又想到什么要跟我交代的了?不急,漫漫长夜,今晚咱们有的是时间……” 林墨池感觉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两步,直到摸到了身后的墙壁退无可退,才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 “那个……刚才在赌场,你不是喝了一杯威士忌么?其实……我那杯酒里被人下了药,叫烈焰焚心,是、是一种催情药。我没喝,是因为我看见那人下药了,但我来不及阻止你你就喝下去了!那个,据说、据说喝了这药之后,一小时左右就会发作,你刚才感觉热,应该就是药效上来了……” 林墨池咬着腮帮子一口气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事听起来很荒谬,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刚才查了一下,这个药一旦发作了会很危险,你如果不尽快跟人……那啥,就有可能会血管爆裂……所以……” 他突然眼睛一亮,真诚地提议道:“要不!我现在给你叫个mb吧!多叫几个也行啊!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墨池说完,就紧张地看着顾燃的表情。 顾燃先是愣住,然后是茫然,接着是错愕,最后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臂撑在墙上,将林墨池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 “对啊,我就是喝了药,马上就要发作了。怎么,你怕啦?想跑?” 林墨池整个人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你知道那酒里有药?” 林墨池怔怔地看着顾燃,他总感觉眼前的顾燃不太对劲,和平时那个好蒙骗的傻警察很不一样,难道……这也是药效的一部分?这催情药,还能让人变聪明? 可是,他明知被下药了还喝那酒?这又是唱哪出啊? 林墨池忽然感觉大脑要不够用了。 只见顾燃勾了勾唇,声音低沉道:“害怕了是吗?想跑是吗?你不是很会撩吗?之前一路撩我的是谁,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我……”林墨池嘴唇动了动,还是嘴硬道,“撩归撩,撩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但是我也没逼你喝酒、没逼你像现在这样、这样顶着我啊!要不,我们商量商量好不好……”妻O九泗留姗7散0 他正在快速思考着要怎么商量,却听到顾燃的声音冷了冷,说: “林墨池,这是你新的剧本吗?这就是趁我刚才去洗脸的功夫,你想到的逃跑新招?这次挺有创意啊,还催情药?怎么想出来的?” 啊? 他竟然不相信?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都这么明显了啊! 行吧,看来还是那个原汁原味的傻警察。 但是,他竟然不相信,那就更不好办了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啊,”林墨池欲哭无泪,他竖起一根手指,缓缓指向下方,“不信你自己看啊,你自己身体有什么反应,你感觉不到吗?” 听到这话,顾燃明显僵了一下。 从刚才起,他就感觉到很热,他一开始也没多想,只当是晚上喝了点酒又运动了一下。可是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这感觉并不像是普通的气温或者运动导致的正常体温上升,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燥热,像是一股火,在体内蹿来蹿去。 他低头瞄了一眼,那里已经明显撑了起来。其实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只不过刚才注意力都集中在判断林墨池的话是真是假,没工夫去想别的,根本没意识到而已。 顾燃心里一滞,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那酒里真的被下了药? 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林墨池。 林墨池也正看向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急迫和恳切,薄唇微启着,在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磨砂般的诱人光泽。 毫无防备地,顾燃突然就想起了晚上的那个吻。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唇,冰凉柔软的触感,还有淡淡苹果汁的清甜,仿佛还留在唇上未曾消散。 这味道就好像一剂药引,轰的一声,顾燃感觉到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体内缓缓复苏了。顺着他的血管,慢慢地爬向他全身。至于某处的异样,就更明显了。 他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顾燃开始回想在赌场里发生的事:那杯酒,那个男人,自己刚喝下酒时,林墨池异样的眼神…… 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顾燃一边感受着身体的反应,一边审慎地盯着面前的人。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保持警惕,这个人太狡猾了。 至于我,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眼下的问题—— “我去冲个澡。”他说。 林墨池愣愣地看着顾燃走向浴室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 突然,那个背影定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几秒后,又过转身重新向自己走来。 林墨池眼睁睁看着顾燃走到自己面前,脸上泛着一种奇异的潮红,双手缓缓搭上裤腰的皮带扣。 林墨池惊恐地望着他:“你你你、你要干嘛?顾燃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随便脱裤子……” 他的声音打着颤,整个人瑟瑟发抖。然而下一秒,就见顾燃唰地抽出皮带。 林墨池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往后退却迈不开腿:“顾燃——” 顾燃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床边。紧接着,用皮带捆住他的双手,熟练地在床边的栏杆上打了个结。 林墨池震惊地看向他。 “我洗澡很快。”顾燃说。 林墨池大脑当机:“你说什么?什么很快?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先委屈一下。”顾燃说,“不管我喝没喝那药,都不能再让你给跑了。还是说,你想跟着我进去?看我洗澡?” 林墨池好像一只被猎人抓起来绑在一边打算一会儿再吃的小鹿,眼神惊恐万分:“那那那……我还是就在这吧。” 直到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林墨池才猛然从惊恐中惊醒。 “顾燃!!” 他的嚎叫带着某种绝望,简直撕心裂肺。 “你不能洗澡!!不能洗澡啊!!!” 20-30 第21章 直到进了浴室,站在凉水下冲了半天,顾燃才意识到,这次真的不太对劲。 凉水越冲越觉得热,下面就跟吸了水似的,涨得滚烫。 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焚心的药效吗? 他把水开到最冷,冰凉的水流不断冲刷着他发红的皮肤,然而体内的火焰却越来越旺盛了。 一种原始的冲动,既熟悉又陌生,从身体最深处冲出来,顺着血脉,爬上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唯有身体的感觉无比清晰——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像是被火焰舔舐,又像是被电流贯穿。 他紧绷脊背,低下头,看到水流顺着他的胸膛滑落,流过他紧绷的腹肌,再往下…… 他试图用手,但是根本没什么效果。 越摸越烫,几乎能感觉到手心都要被灼出一个洞。 一墙之隔的林墨池,被皮带紧紧绑在床边,他嚎叫了一会儿,不见顾燃有任何反应,只能作罢。他试图挣开束缚,然而顾燃绑得太紧,他挣了半天也没成功。 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却只能听到哗哗水流的声音。 他怎么样了?不会晕倒了吧? 林墨池胡思乱想着,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刚才短信里看到的黑老大被灌了药爆裂而亡的画面。虽然只是简短几句文字描述,但经过他的润色和脑补,那画面已经过于惊悚。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浑身一激灵,声线发颤对着浴室喊道:“顾燃?顾燃你怎么样了?” 他又挣了挣手腕,皮肤摩擦的痛感让他猛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如果顾燃真爆裂在浴室里,那我岂不是很快也会因为没吃没喝饿死在这? “顾燃!”他扯着嗓子吼道,“顾燃你说句话!你还活着吗?” 顾燃无力地松开手,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 经过一番近乎粗暴的无用功,他很快明白,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欲望,每一次触碰只会唤醒体内更汹涌的浪潮,根本无法用平常的方式去纾解。 他感觉大脑逐渐变得昏沉,整个人像是迷失在黑夜的大海上,陷入了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黑暗,在海浪中茫然地漂浮着。他急于找到一个出口,却根本不知在何方。 “顾燃?”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呼唤,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这声音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顾燃努力集中起散落的注意力,仔细分辨。 “顾燃!你说句话!!” 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穿透海面上厚重的迷雾,钻进他的耳膜。 是他。 顾燃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几分狡黠笑意,挺翘的鼻梁,鼻翼边的那颗浅浅的小痣,还有微微上翘的唇角,亲起来冰凉柔软,沾着苹果汁的甜,还有他身上的冷杉味道…… 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甚至平时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放大了无数倍。 猝不及防地,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一把干柴,那股一直没被压下去的欲望,在瞬间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顾燃……” 那道声音似乎是迷雾中的灯塔,又好像是海面上看不见的海妖,向他发出某种致命的召唤。 在那一声声致命的呼唤下,顾燃感觉大脑血管突突的跳。他的理智在欲望的浪潮中摇摇欲坠,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迷迷瞪瞪地关了水,随手扯过一条浴巾裹在腰间,然后拉开门,朝着那个声音的源头走去。 就好像那将是他唯一的解药。 林墨池一抬头,就看到顾燃从浴室里面走出来。 他上半身赤裸着,泛红的皮肤沾着新鲜的水迹,水珠顺着凌乱的头发滴落,滑过结实的胸肌,他的胸口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带着火焰。 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前面一块被高高撑起,像是昭告着那股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欲望。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双眼睛——虽然偶尔被自己气到抓狂,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冷静克制的。而此刻,林墨池看到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底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涌动着近乎直白的渴望。 林墨池被吓得全身汗毛直竖,几分钟前面对这具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旖旎念头,在一瞬间全都被吓得无影无踪。 他站起来想要向后退,然而手还被铐在床边,根本动弹不得。 “顾燃,顾燃你、你冷静点……” 顾燃站在林墨池面前,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只觉自己身体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变得更难以忍受了。 被某种原始的冲动支配着,他一把拉过林墨池,把头埋在他的颈边,深深吸了一口。 好凉,好舒服,好好闻。 一瞬间,他感觉身体里那股狂躁被奇异地抚慰了,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瘾君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药。 他心里一阵欣喜,抱着怀里的人不松手,贪婪而不知餍足地吸着他的味道。 但是很快,刚刚被抚慰过的躁动又重新抬起了头,叫嚣着不够,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更深入。 那渴望就像是勃然喷发的滚烫岩浆,比刚才更汹涌地烧过全身,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飞速解开他的双手,把他翻了个身按在墙上,无法控制的压了上去。 虽然身体被欲火炙烤着,但他的大脑里还残存着一丝清醒的理智。 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边顺应着身体的冲动,一边在脑内疯狂地警告自己:你在干什么顾燃?不能这样!不能伤害他!快停下! 你的意志力呢?你的理智呢?不要被欲望裹挟,什么催Q药,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他痛苦地咬着牙关,一遍又一遍告诫着自己。他太阳穴突突跳着,汗水顺着脖颈滚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拼命用意志力抵抗着一波又一波狂热的躁动。 快停下来!你这是在饮鸩止渴!!想想你的身份!你的职责!你是守护者,不是施暴者!你就心甘情愿做欲望的奴隶吗? 这只是一时的冲动!是身体的幻觉而已!停下来!你能做到的! 你他妈给我立刻停下来!!! 在他一遍又一遍的怒吼中,那股燥热似乎真的被他摁下去了一点点。他大口呼吸着,眼神几乎要失焦,就像一个濒死的人,生无可恋地看着唯一的浮木越漂越远。 然而,别说催Q药,哪怕只是有提神功效的功能性饮料,顾燃平时都从来不碰。他向来自律,对自己要求严格。所以,生平第一次意外吃下这种药,对他而言效果无疑是致命的。 药劲一阵接一阵,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眼前又是一个热乎乎的身体,所有的感官刺激都被无限放大了。 虽然理智上拼命控制着自己,但是药效激发的原始生物本能,加上怀里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和热量,让他根本没法彻底冷静下来。心底的火苗忽明忽灭,好像只要轻轻一动,立刻又能烧成一片火海。 他紧紧地抱着林墨池,仿佛那是他唯一的解药。 唯一的解药,却不能服用。因为他明白,那既是解药,也是更致命的毒药。 这个事实是很残酷的。顾燃感觉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理智像是被架在火上,被无休无止地炙烤着,马上就要断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往他身上贴,每一寸皮肤都极度渴求着触碰,渴求着被抚慰。 我就蹭一下,他想。就一下,只要一下就好。 他颤抖着,缓慢而用力地,动了一下。 然而,这个动作带来的触感,像一阵高压电流沿着他全身血脉急速奔涌,那股拼命压抑的冲动,毫无防备地在瞬间爆裂开了。火热岩浆四溅,烧得他眼冒金星。 药效被彻底激发上来了。 一种勃发的力量在血管里奔腾着,血脉偾张,有什么东西好像再也不由他控制了。 他感觉身体涨痛得厉害,一股巨大的热浪在咆哮,仿佛一头迷失的野兽在寻觅巢穴。那是最原始的生理冲动,混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对眼前这个人的热切渴望。 最后一丝理智还在抵死挣扎,他咬紧牙关,试图用残存的意志力拽住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狂躁。 就在这时,也许是林墨池被他勒得实在不舒服,喉咙里不受控地滚出一声轻喘。 仿佛魔鬼的召唤,他听到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裂了,理智彻底分崩离析。 他掰过他的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隔着浴巾,抵了上去。 林墨池全身都僵硬了,拼了命地想要挣开,然而顾燃的力气实在太大,他被死死禁锢着,根本无能为力。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要不……就这样吧。就当偿还他的几次救命之恩吧。 然而,就在他咬紧嘴唇听天由命地等待那阵剧痛的时候,身后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敢动,但能感觉到,身后人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顾燃?” 他看到顾燃额头暴着青筋,眼睛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却散发着令人心惊的灼热,好像马上就要烧起来了。 粗重的呼吸喷在颈侧,透着一种拼命压抑的焦灼。 那是无法抗拒的药物作用和最后一丝理智的激烈交锋,是源自本能的生理反应被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拽住的挣扎。是濒临失控的边缘……却还在下意识地,拼命想要保护着什么。 林墨池怔了怔,就听见顾燃哑着嗓子说:“你……快走。” 声音哑到仿佛喉咙里被塞了一把火热的沙子。 林墨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身后人没看他,也没动,只是埋头抵着墙边,一只手死死攥着浴巾,低声重复了一遍:“立刻走,离开这间屋子。别等我反悔。” 林墨池愣了一瞬。虽然不明白顾燃是如何在这种时刻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他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今晚唯一的死里逃生的机会。 他简直如蒙大赦般,小心翼翼地从顾燃身下滑开,生怕不小心碰到他,又让他下一秒就反悔。 他飞速跑到沙发边,捡回自己的手机和双肩包,试探地说了一句:“那、我真的走了啊。” 顾燃没说话。 林墨池咬着嘴唇想了想,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一会儿。 “那个……我给你叫了四个mb,一会儿就到,你再忍忍啊。这单我付过钱了,你不用还我了,就当我请你。” 想了想又说,“反正……等过了这晚,肯定就会好了。” 顾燃仍然没有反应。 林墨池走到门外,准备关门时,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燃背对着他,抵在那面暗黄的墙边,昏暗的灯光下,他全身皮肤都是令人心惊的红色,水珠顺着紧绷的背肌滑落,滚进腰间松松垮垮的浴巾里。 他垂着头,手指死死抠进墙壁,肩膀的肌肉因极力隐忍而微微痉挛。整个人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拼命克制,一半在濒临崩溃。 就像一只孤独的、受伤的狼崽。明明疼得发抖,却还要固执地背对着所有人,独自舔舐伤口。 林墨池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顾燃的背影,眸色变得有些复杂。 顾燃抵在墙边,死死咬着牙,任凭那股肆虐的欲火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刚刚让林墨池走,选择自己硬抗,做出这个决定,心里大概也清楚自己今晚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都没理由伤害无辜的人。他想。 “顾燃……”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命。我是产生幻觉了吗? 顾燃紧闭着眼,不打算去理会这个恼人的声音。 然而却感觉到一只手,有些试探地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顾燃转头,意外地看到刚刚离开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顾燃皱起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下一秒,就听到一个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真的这么难受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本文预计下一章开始入v啦,入v当日会连更两章,谢谢宝宝们的喜欢和支持~我们周六见! 第22章 “你、真的这么难受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熟悉的声音带着试探响在耳边,顾燃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还不够吗?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顾燃想不通他到底想干嘛,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抵抗身体里的怪兽,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神和意志。 他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道:“你别碰我。” 林墨池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很难受,我可以先帮你,我用手……等到他们来我就走。” 顾燃扯了扯嘴角,现在他是什么状态,没有人能比他自己再清楚了,他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但他很清楚,光用手是绝对不可能解决的。 他也知道,一旦松了这道口,欲望就将如同泄洪的闸,他无法再保证自己之后会做些什么。 “林墨池,我警告你,离我远点。”顾燃哑着嗓子说,“别在这种时候招惹我。” 虽然是警告,但是,被此刻的顾燃红着眼睛说出来,显然是没什么威慑力的。 林墨池看着他被欲望侵袭的脸,眼神迷离的样子,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吧……”片刻后,林墨池开口道,“虽然我不觉得完全是我的责任,但怎么说,都是跟我有关。再说了,如果你今晚没出现,那么被迫喝下那杯酒的人就是我。现在,不知道躺在哪个角落里任人宰割的,也是我。” “所以,我觉得,就算是为了报答你……” “我不要你报答。”顾燃打断他,“林墨池,就算当时不是你,换做别人我也会救。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责任……” 林墨池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但他显然没打算放弃。他既然回来了,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他点点头:“我不否认,是你的责任。但是,不等于你就要这么被动的……” 林墨池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不过他想了一会儿,没继续说下去。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坚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都行。” “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顾燃说。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显然身体里因为没得到纾解而在不断加重的反应让他很难受。 他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林墨池,你不是一直想跑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走,你在这要干嘛?你留下来,是想看我笑话吗?是,我又一次栽了,又一次被你逃脱了……” 顾燃的声音哑的厉害,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不是吗?一次又一次被你骗,现在,更是成了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的废物警察!你满意了吗?” 他的口吻里,有一种对自己现状无能为力的狼狈和悲哀,更有一种,因为这狼狈被林墨池看去了,而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近乎自毁的挑衅。 林墨池的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了。 他本能地不喜欢看到他这幅样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认为这个傻警察应该是永远单纯乐观,虽然满嘴没用的公平正义,没用的制度和原则,但是……还是应该一直固执地、不服输地,追着自己满世界跑才对啊。 不可以自暴自弃,不可以狼狈,不可以认输,不可以妥协,不可以失去那副让他可以继续看好戏的固执和坚持。 就算被逼到绝境,也只能是因为我,怎么可以因为别人呢?他想。 “不就是一副催情药么。”他低声嘀咕道,“干嘛要死要活的,有人想试都没机会呢。” “你说什么?”顾燃没听清。 “我是说……”林墨池顿了顿。 他看着顾燃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全身泛红,因为药效无法释放,一边隐忍一边被憋得止不住战栗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心里某个想法缓缓成型。 “我是说,”他向前迈了一步,挑了下眉,又恢复了他惯常的那副口吻,“顾警官,你现在这副样子,可比平时可爱多了。” 顾燃转头,毫无威慑地瞪着他:“你玩够了吗?” “没有。”林墨池说着,不慌不忙地用手指覆上顾燃,“想和你一起玩,顾警官给机会吗?” “你——”顾燃呼吸骤然加重,“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真的不想要吗?”林墨池说,声音轻如羽毛,“可是你这里可诚实多了。” “林墨池,我没在跟你开玩笑!”顾燃一把攥住他作乱的手,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保证我能控制得了自己,我也不知道等下到底会做些什么!我不想弄伤你,所以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还想……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的话,现在、立刻走!” “顾警官,你多虑了。就算受点伤又怎样?我又不会赖上你。何况,你今晚不也为我受伤了吗?” 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完,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燃。 “而且……控制不了又怎样?你难道不知道,我就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吗?”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回应的机会,林墨池直接抬手,扯开了他的浴巾。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哦 第23章 顾燃是被阳光刺醒的。 窗帘没拉严实,阳光从缝隙里直射进来,落在他脸上。他皱着眉想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臂沉得像灌了铅。 ——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墙纸上一块泛黄的水迹边上,粘着一只死蚊子,旁边还有一抹暗红的血迹。 他盯着那只蚊子看了几秒,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赌场吊灯摇晃的光斑。猥琐男人被掀翻在地的狼狈。林墨池嘴角闪烁的笑意。措手不及的吻。口干舌燥中饮下的琥珀色液体。危机四伏的小巷。霓虹闪烁的汽车旅馆。破败昏暗的房间。药效发作的燥热和无法自控,还有…… 他还记得自己用最后一丝理智,把林墨池按在墙上,声音嘶哑地让他离开。 可那混蛋不仅没走,反而主动贴了上来,说什么“我帮你”。 后来呢? 他转过头,床的另一边早已空无一人,只剩皱巴巴的床单上那片深深浅浅的可疑痕迹。床头柜上,一支歪斜的润滑剂瓶子已经空了,地上散落着好几个用过的套。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顺着脊椎直窜上来,顾燃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作为一名警察,在执行任务期间被下药就算了,竟然……还跟自己要抓捕的嫌疑人睡了? 顾燃绝望地倒回床上。 严正给了他三天时间抓捕林墨池,这才第一天,剧情就已经发展到如此荒谬的程度。 “这报告要怎么写啊……”顾燃用手蒙住脸,“嫌疑人拒捕,在追捕过程中发生激烈肢体冲突?” 太荒唐了。 他只想一键重启这匪夷所思的24小时。 指腹擦过锁骨上的新鲜咬痕,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某些画面不受控地闪回脑海——那人泛红的眼尾,汗湿的发丝,带着哭腔的“慢一点”,以及最后被弄到失神、颤抖着咬住他肩膀的样子…… 顾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一股燥热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唤醒某种蠢蠢欲动的冲动。 下一秒,惊悚地感觉到,某处正在违背理智地苏醒。 操……顾燃你疯了。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试图去冲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 就在这时,不知道被扔在哪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燃从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扒出手机,路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燃哥!你快到了吗?” “……什么?”顾燃一时没反应过来。 “走访证人啊,你忘啦?我们不是约了今天上午去见那个铁路局的唐维?” 对了,顾燃想起来了。他们在追查深海耳机投诉用户的这条线,约好了今天上午要访问一个重要证人。 顾燃捏紧手机:“给我一小时。” 幸好车里还有一套备用警服——顾燃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口气。 他快速冲了个澡,换上熨烫平整的制服,一小时后,当SUV在目的地稳稳停下时,已经恢复了那个神采奕奕的顾警官——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干净清爽的阴影,任谁都看不出昨夜那个混乱狼狈的模样。 “燃哥,你让我查的那几个投诉用户,其中大部分都是走的智枢的售后专线,信息都被删除了。” 陆骁带着顾燃往小区深处走,一边介绍着情况:“只有这个唐维,因为他当时找了一个在报社当记者的老同学曝光过这件事,虽然帖子后来也被删了,但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很容易被查出来。” 两人走进一座老旧的居民楼,穿过一条贴满小广告的走廊,在一扇铁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陆骁说。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约五十多岁,深色皮肤,头发微卷,典型的南伽本土的长相。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铁路局制服衬衫,神情戒备地看着门外二人。 “你好,唐维先生,”路骁亮出证件,“我是之前电话里和你联系过的ICPO警员路骁,这位是我们的高级督察顾警官。” 唐维瞥了眼证件,把二人请进屋。 顾燃看到,客厅里空间狭小,灯光昏暗,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着。 “唐维先生,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深海助眠耳机的事。”在沙发上坐下,陆骁开门见山道,“据了解,你之前用过一段时间这款耳机,能说说最初为什么会使用它吗?” “最初,就是因为总是睡不好。”唐维说,“我是在铁路局做调度的,经常要值夜班,压力又大,就总是失眠。” “那在你使用这款耳机之后,感受如何?” “感受挺好的。一开始,失眠的症状确实有改善,整个人精神也好了很多。” “一开始?”顾燃问,“那后来呢,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后来?”唐维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改口道,“啊,后来……也挺好的,没、没什么问题。” “是吗?可是据我们所知,你当时对媒体说的可不是这样。”顾燃注视着他,“你说,你出现了头晕、幻听,甚至还有……” “不不,那是误会!”唐维突然拔高了语调,“耳机没有问题,是、是我自己操作不当。” “操作不当?”顾燃问,“能具体说说吗,是怎么不当?” 唐维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他张着嘴愣了半天,说:“大概是我使用时间太长了吧。” “你最长一次用了多久?”顾燃追问。 “呃……有几次,好像超过了十二小时?”唐维有些不确定,“也许……可能还更久。” “可是使用说明上明确写到,本产品可以连续24小时佩戴。” 顾燃在平板上点开一个页面,展示给唐维看,“我想你的十几个小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到底是怎么操作不当呢?” 唐维看了一眼屏幕,表情有些局促,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了。 “或者我们换个问题,”顾燃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屏幕边缘,“是谁告诉你,你的操作不当?” “是……在我反馈问题之后,智枢的工作人员联系到我,然后……”唐维顿了顿,“然后他们来我家里,亲自给我做了指导。” “是哪一位工作人员,具体怎么指导你的,你还记得吗?” 唐维吞了吞唾沫:“就是一位售后服务人员吧,具体是谁……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顾燃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那之后呢?还有再出现过类似问题吗?” “没有了。” “你现在还会用这款耳机吗?” “不、不怎么用了。”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没有什么睡眠问题了。” 顾燃向路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询问。自己则站起身:“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 唐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顾燃在不大的客厅里踱了一圈,房间里的一切便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扫过褪色的沙发、掉漆的茶几、陈旧的家具,落在柜子上的一个崭新的蓝牙音响上。锃亮的金属外壳,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看到音响的正下方有个熟悉的logo,心里一动,没说什么。餐桌边堆放着很多药盒,顾燃逐一拿起看了看。 “燃哥,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从唐维家出来,路骁迫不及待地问道。 “去查他的银行流水,”顾燃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还有,全市各大医院,包括私立诊所,查询他及他家人的诊疗记录。” “诊疗记录?”路骁问。 “赫利克松,”顾燃说,“一种专门治疗血液病的药物。他家桌上全是这种药,但是这药费用昂贵,一盒抵得上他四个月的工资了,以他家的经济情况根本不可能买得起。” “我明白了,你是觉得……”路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智枢用帮他治病作为补偿,或者说……封口费?” 顾燃不置可否:“先查了再说。” 路骁叹了口气:“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更不可能轻易松口了啊。” 这时路骁手机震动起来。接完电话,刚刚还一脸惆怅的表情换成了惊喜:“燃哥燃哥!好消息!” “怎么了?”顾燃头都没抬,仍然专注地在手机上查着什么。 路骁兴奋地晃着手机:“你之前不是让我去查交通监控系统里的林墨池身份信息是否正常吗?我去查了,果然如你猜测!你知道他把自己的脸换成了什么吗?” 路骁深吸一口气:“换成了水母!这要能抓到他才有鬼了!后来我就按你的指示,把他正确的身份信息重新录入交通监控系统了,结果!这招果然有用!” 顾燃眼皮一跳,抬起头来:“找到了?” “找到了!”陆骁念着屏幕上刚收到的信息,“刚刚交管部门的消息,说今天早上在城郊LH42公路路段,有监控拍到了林墨池!早上7点40分,他从一家名叫仙人掌情人的汽车旅馆离开……”韭伍貮㈥呤2⑻彡 “仙人掌——咳咳咳!”顾燃猛地被呛到,剧烈地咳起来。 “燃哥你没事吧?”路骁赶紧来拍他的背,并贴心地递上一瓶水。 顾燃脸都咳红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喝了口水,粗着脖子说:“我没事。” “这么久来第一次拍到了他的踪迹!燃哥还是你厉害!这可是重大线索啊!”路骁兴奋异常,“燃哥,我们要不要去查查这家旅馆?听起来不像什么正经的地方,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昨天晚上跑那儿去风流快活了……” 顾燃的脸色由红转黑,冷冷道:“不必查了。” “什么?”路骁对顾燃反常的举动十分不解,“旅馆的住宿记录也不必查吗?说不定能查到他昨晚是跟谁……” 咔嚓一声,顾燃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变了形,水溅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拿纸擦了一会儿。 “那个、我是说……”顾燃急中生智,突然板起脸道,“这种小旅馆,你也知道去那的都是不正经的人了,怎么可能给你好好登记信息?” 顾燃一边说一边觉得像是在骂自己,心里郁闷,咬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说的也是,”路骁挠着头,“那种地方,更不可能有什么摄像头了。估计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顾燃默默松了口气,一向遵纪守法的顾警官,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感激这种违规经营行为。 “那怎么办?接下来怎么查啊燃哥?总不能看线索就这么飞了吧?” 顾燃冷哼一声:“既然现在监控都能查到他了,那就继续!他从那家旅馆离开之后,去了哪,做了什么,全部给我查出来!我就不相信他还能飞了不成!” 顾燃情绪上头,大概觉得有些燥热,下意识就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 结果路骁的目光就在他的脖子到胸口的部位定住了。 “燃哥,你……”路骁瞪圆了眼,指了指他的脖子,“你这里怎么了?” 顾燃一愣,伸手摸向脖子。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瞬间涌上来,他整个人僵住了,猛地捂住脖子,耳根迅速红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猫挠的。” “啊?”路骁一脸懵,“哪来的猫啊?你家里的不是金毛吗?我记得布丁性格温顺,从来不挠人啊!” “野猫!!” 顾燃红着脖子吼完,啪地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直到回到家,停好车,顾燃脑子里还在想着野猫的事。他拉开遮阳板上的镜子,对着脖子照了照。 ——这得几天才能消下去啊? 他对这种事完全没经验,难免有些苦恼。 然而,看着脖子上那一大片红痕,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这是怎样混乱的一夜啊。这下又把人给放跑了,还剩两天了,要去哪找啊。 他呆坐了一会儿,强行拉回混乱的思绪。拎起一个纸袋,推门下车。 “布丁,我回来啦。” 推开门,客厅里的灯亮起,却没有如他所料地迎接到一个飞扑过来的毛茸茸的身影。 “布丁?躲哪里去了?我昨晚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是真的有点紧急情况。”顾燃一间间屋子寻找着狗狗的身影,“我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糯米团子,你再不出来,我可把它都吃了啊。” 顾燃在几间房都转了一圈,却没找到它的身影。 不对劲啊,平时闻到味道,早就跑出来了…… 他正纳闷,忽然听到浴室方向传来细微的水声。 “布丁!你又在玩水吗?” 顾燃冲到浴室门前,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笑——那绝不是狗的笑声。 什么情况? 家里进贼了? 顾燃全身瞬间绷紧,一边摸向腰间配枪,一边小心翼翼地推开浴室的门。 “不许动!”他拔枪指向浴缸里的那个人影。 下一秒,当他看清那张一脸惬意的脸,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林、林墨池?” 第24章 蒸腾水雾中,林墨池慵懒地坐在浴缸里,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边。布丁正趴在他怀里,小爪子扒拉着水面,嘴里还叼着半个糯米团子,尾巴甩得水花四溅。 “你……” 面对眼前景象,顾燃CPU显然已经过载,他直愣愣地盯着浴缸里的一人一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警官,”林墨池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你不用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快掏枪吧?每次都这么热情的话,我可消受不起。” 这句话别有深意,不过顾燃根本没心思跟他计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借你家浴缸泡个澡——那个小旅馆的浴室有点脏,不介意吧?”林墨池揉了揉布丁的脑袋,“正好它也想一起,那就一起咯。” 布丁欢快地在林墨池胸口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在我家?”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顾燃,声音里有了明显怒意,“你怎么进来的?!” 林墨池歪了歪头,“本来以为你家门锁会多复杂,没想到你居然设置了声纹解锁,那就有意思了,你的声音我怎么敢忘,昨晚——” “闭嘴!”顾燃又惊又怒,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林墨池,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性质?你这是私闯民宅!是非法入侵!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拘了你!” “顾警官别生气啊,”林墨池无辜地撇了撇嘴,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你在我家门口放了几个活人保安,又把我留在监控系统里的小彩蛋找到了,那我现在没地方去,只能来你家躲一躲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地跳:“林墨池,你没地方去,你就来我家?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身份吗?你是逃犯!你正大光明地撬开锁,跑到一个警察家里?你是在挑衅我吗?!” “我当然知道啊,外面所有警察都在找我,但我不想被他们抓到,立功受赏的机会留给你,不好吗?毕竟昨晚,你那么——” 顾燃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不准再提昨晚的事!” “啧啧,顾警官翻脸不认账啊。” “林墨池,你到底想干嘛?”顾燃上前一步俯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因为愤怒,蒙上一层水汽,“你撬了我的锁闯进我家,躺在我的浴缸里,抱着我的狗,你——” “还不止这些,”林墨池不慌不忙地打断他,把手里的平板微微转了个角度,以便让顾燃也能看清上面的画面,“还有,重温昨晚的……美好回忆。” 顾燃表情凝固了。 屏幕上,赫然是昨晚在小旅馆床上的激烈战况。 “你……”顾燃难以置信,声音像是被什么卡在喉咙里,“你偷拍我?” “要不我去哪弄你的声纹呢?”林墨池说,“准确说,拍的不只是你,而是你和我。看看你昨晚的样子,我有机会只拍你一个人吗?” 空气凝固了半秒—— “林墨池!!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燃的咆哮在浴室里炸开,几乎掀翻了房顶。 布丁被主人罕见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半个糯米团子都掉进了水里,它呜咽一声就要往林墨池怀里钻。顾燃一把揪住它后颈,把它拎了出来:“还有你,你个认贼作父的小叛徒!给我出去!晚点我再收拾你!” 顾燃拉开浴室门,把湿漉漉的金毛丢了出去,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颇有一副要跟林墨池算总账的模样。 “你说吧!你——” 顾燃一转头,后面的话以及所有未爆发出来的愤怒,都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刚才林墨池躺在浴缸里,一直抱着布丁,半人高的金毛犬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子,顾燃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样子。 而现在,没了布丁的遮挡,林墨池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缭绕的水汽中。 顾燃看到,眼前的林墨池,从锁骨,到胸前,到腰际,再到腿间,密密麻麻布满了暧昧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还泛着青紫。最触目惊心的,是腰间的那一片淤青下,一道道深红的指甲印,在瓷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顾燃声音哑了。他这才注意到林墨池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和因为某处不适而略显僵硬的姿势。 “看够了?”林墨池歪了歪头,话音里带了三分自嘲七分调侃,“顾警官昨晚可真是干劲十足啊。我真是低估你了,早知道当时就不把那个订单取消了。” “别说了。”顾燃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一段尴尬的沉默后,顾燃说:“我去给你上点药。” 顾燃很快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给林墨池上药。药膏在苍白的皮肤上化开,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在灯光下愈发刺眼。 他每涂一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到底有多失控。 甚至每一处的伤痕,他都能清楚地回忆出是怎么来的:腰侧的指痕是被掐出来的,手腕的淤青是被狠狠扣住的,大腿内侧一片冲撞出的青紫……再往后面…… 顾燃的呼吸顿住了。 你是禽兽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的手指沾着药膏,停留在皮肤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问道:“疼吗?” “现在知道问了?”林墨池扯了扯嘴角,“昨晚我说疼的时候,顾警官可是不管不顾啊。” 顾燃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被哽住了,“对不起啊。昨晚我……” 林墨池趴在浴缸里等着顾燃上药,这个姿势也不太舒服,不过他还是轻笑一声,转过头揶揄道:“不要紧。幸好你是喝了那药,给你找了十足的借口。否则,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憋了二十几年……” “……”顾燃手一抖,药膏差点掉进水里,“那个,我……” “你也别内疚了,硬要说起来,我也不是完全没爽到。你技术还凑合,就算扯平了吧。” 这句话顾燃没法接,他的脸红得要滴血。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技术才叫好,他甚至都没感觉自己用了什么技术——在药效的作用和某种难以解释的冲动下,昨晚的一切,全凭本能。 林墨池瞄了顾燃一眼,见他迟迟没反应,又试探地加了句:“我是说,跟今天我擅自进入你家这件事,扯平了。” 顾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墨池挑了挑眉,他怀疑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顾燃都能照单全收。 “跟我泡你浴缸、抱你的狗、拍你的视频,也扯平了。” “嗯。” “还有,”林墨池掰着手指开始数,“上次在仓库把你迷晕,在我家书房骗你然后跑了,伪造你哥的录音,还有……” “等等等等!”顾燃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 “扯平了,”林墨池眨了眨眼,“你自己说的。” “其他就算了,”顾燃皱起眉,“这个视频,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要拍、拍……” 顾燃说着,脸又要红了,声音不自觉地变低:“你、你不会真要……回味吧?” 林墨池看着顾燃脸涨得通红的样子,甚至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拍视频,显然不是为了回味,至少最初的动机不是这个。他是为了以此来胁迫他和自己合作。毕竟现在自己腹背受敌,前面是警方的追捕,后面是智枢的追杀,他无法相信任何人,必须借助一个可靠的帮手,来帮自己查出真相。他挑来选去,只有顾燃——这个看起来正义得有点固执,执着得甚至有点傻的警察。 而这件事,是昨晚在旅馆决定留下来的时候他就想清楚的。 可是现在,看着顾燃那双懵懂清澈的眼睛,他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了——这傻警察太单纯了,有点不忍心让他看到人间的险恶啊。 林墨池斟酌了一下,说:“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话题转得太快,顾燃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我被智枢陷害这件事,你相信我吗?” 顾燃愣了愣,“我愿意相信你,但我也需要证据。就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 “现在的证据还不够,我需要找到更确凿的铁证,能直接给智枢定罪的那种。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林墨池停顿了一下,“我需要你帮我。” “当然!我愿意帮你!”顾燃毫不犹豫道,眼神无比诚恳,“我早就说过,你要相信我们……” “不,”林墨池摇头,“我谁都不信。” 顾燃困惑了,“那你是……?” “我要你以个人名义帮我查案,不走官方程序。”林墨池直视着他的眼睛,“用你作为高级督察的权限和资源,协助我找到智枢的犯罪证据。” “还有,我现在没地方去,只能住你家了。在这期间,你要负责我的安全,不仅要帮我防备裴文修的追杀,还不能把我交给警察。” 顾燃懵了,怔怔地望着林墨池。 “是不是对你来说有点难?”林墨池轻轻晃了晃平板,“所以,我才需要它……作为保险。” 顾燃惊讶地瞪圆了眼,好看的眸子里氤氲着水光,像一只被欺骗了的大狗,难以置信地说:“你这是在……威胁我?” “算是吧。”林墨池移开视线。 “可是……”顾燃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就算没有这个视频,我也一样会帮你啊。为什么……” 林墨池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个傻警察,怎么就不明白。 “我说了,”他的口吻有些冷硬,“要按照我的方式——不汇报,不记录,不走程序。甚至,在必要时刻,可能还会有一些不完全合规的手段。” “你要我帮你……违法查案?” “随便你怎么定义。”林墨池歪了歪头,“不过我觉得,也许可以换一个说法——叫灵活执法。” “这不可能,”顾燃皱着眉,“我做不到。” “那我就把视频发出去。”林墨池轻描淡写地划开平板,“先发到你们警局内网怎么样?还是你们工作群?起个什么标题呢——《顾警官夜审嫌疑人实录》?” “你!” 顾燃恼羞成怒,上前一步试图从他手里夺走平板。然而地面瓷砖上都是刚刚布丁甩出的水,他脚底一滑,直接栽进了浴缸里。 “嘶……”林墨池伤口被碰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煞白。 顾燃手忙脚乱撑起身,却发现手正按在林墨池赤裸的胸口,而膝盖不偏不倚地卡在他腿间。 他如触电般弹开,却因为浴缸太滑又栽了回去,这次直接把林墨池压得闷哼一声。 “对、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顾燃不敢动了,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半跪半趴在林墨池身上。 “顾警官……”林墨池顺势抓住他的领带,虚弱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我现在全身都是伤,你真的忍心,就这么把我交出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啦,后天见~ 第25章 林墨池的脸近在咫尺,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脸颊上,漆黑的眼眸微微眯着,眼尾泛着红,自下而上地仰视着顾燃——无论是画面还是角度,都实在和昨晚太像了。 甚至还有那因疼痛而变得虚弱的气息。 顾燃呼吸一滞,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林墨池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齿痕,那也是昨晚他失控时咬破的。他想移开视线,然而余光里,那人满身的青紫淤痕,让他避无可避,心里不由一阵发紧。 他强行阻止自己继续回忆下去,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声音沙哑道:“行……我答应你。” 林墨池眯了眯眼,正要开口—— “但是!”顾燃红着耳朵竖起手指,口吻坚定道,“我们要约法三章!” “行啊,你说说看。” “第一,不许违法。第二,不许伤人。第三,不许私自行动,你要做什么,必须提前告诉我,获得我的允许才行。至于怎么做,也得听我的。” 林墨池想了想,“行。” “还有……” “顾警官,你打算继续用这个姿势跟我谈合作细则吗?”林墨池有些微喘,显然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顾燃脸又红了,咬着嘴唇小心翼翼从他身上爬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 顾燃端着热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林墨池已经换上了他刚拿出来的一套新睡衣,窝在沙发上。布丁正把自己的玩具叼到客人脚边,抬起脑袋一副求摸摸的乖巧模样。 “喝点热的。”顾燃把杯子放在林墨池面前,“我去给你收拾客房。还有你身上的伤,一会儿我再给你上点药……” 林墨池拉住他:“别忙了,客房不着急,我的伤也不急。我们先聊案子。”说着挑了挑眉,仰起头看着顾燃,“还是说,你迫不及待又想哄我脱衣服?” “我没有!”顾燃下意识反驳,看到林墨池眼里促狭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林墨池你——”顾燃刚想发作,却扫到那人睡衣领口若隐若现的淤痕,整个人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般泄了气。他耷拉着脑袋陷进沙发里,声音闷闷的,“别闹了,你身上还有伤。” 林墨池看着眼前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就不想继续逗他了。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领口,靠进沙发阴影里。 “聊聊案子吧。”林墨池说,“你现在查到多少了?” 说起案子,顾燃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你之前跟我提过,有部分用户在使用耳机的过程中出现了健康问题,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这类投诉确实存在,不过大多数记录都被删除了。我今天走访了一名用户,他曾经找记者曝光过这个问题,我们原以为会是个突破口。” “结果,他不配合?”林墨池问。 “是啊,无论怎么问,都坚称是他自己操作不当。”顾燃说。 林墨池耸了耸肩。 “不过他这条线还是可以再挖下去。我在他家看到一些价格昂贵的药物,这种药得长期服用,以他的经济条件,是很难支付得起的。” “你是想要找到证据,证明智枢收买了他?” “没错,一旦能证明智枢和用户之间存在封口协议,就构成了《商业行为管制法》第17条界定的不当利益交换。更重要的是——” 他倾身向前,神情专注,“这类案件往往存在系统性操作,一旦突破个案,就可以申请对智枢集团的财务往来启动特别商业调查程序。” 林墨池若有所思,“看来,这个证人的证词还挺重要。” “是啊,用户的证词、医院诊断证明、异常的资金往来流水、药物购买记录,这些间接的证据如果能形成完整证据链,即使没有直接的书面协议,也足以认定智枢的违法事实。” 林墨池斜睨他一眼,“那你们还不赶紧在证人身上多下功夫?比如,把他绑起来,饿他几顿,用闪光灯照他眼睛……” “想都别想!”顾燃瞪他一眼,“你是电影看多了吧?他只是个证人,又不是嫌疑犯,就算是嫌疑犯,我们也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刑讯逼供是违法的!” “好了好了,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紧张什么。”林墨池撇了撇嘴。 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不过,就算取得了这些证据,也只能证明智枢的不正当商业行为而已,最多就是罚款,还无法触及问题的核心。” “核心?”顾燃看向他,“对了,你不是说你手上有一个他们的重要证据吗?到底是什么?” 林墨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那个还不够。” “那还需要什么?”顾燃问。 “智枢最严重的违法行为,是篡改了深海耳机的原始代码,把它从一款单纯的助眠耳机,变成了脑波数据收集工具,再用这些数据进行非法牟利。” 林墨池的眼神变得暗沉,“所以,对他们来说真正致命的证据,是经过修改后的那段代码模块。如果能拿到这段代码,就能直接证明他们的犯罪事实。” “代码在哪里?”顾燃问。 “就储存在智枢研发中心机房的本地服务器里,物理隔离,只能现场获取。” 林墨池意味深长地看向顾燃,“正好,下周智枢要举办新品发布会,所有高管都会出席,是个好机会……” 顾燃眉头微蹙:“你不会是想去把代码偷出来吧?” “不然呢?顾警官还有什么更优雅的方法吗?” “申请搜查令,走正规程序。”顾燃一脸认真。 “正规程序?”林墨池轻笑一声,“申请程序需要多久?要经过多少环节?等到搜查令下来,足够他们把数据格式化十遍了!” 顾燃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不可能陪你去偷代码。” “顾警官真是遵纪守法,”林墨池嗤笑道,“可是你觉得敌人会跟你讲规矩吗?” “如果连我们都不讲规矩,警察还有什么公信力?” “顾警官,你办过这么多案子,难道还不明白?正义和守法,有时候并不能两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燃的声音很冷静,“但正因为办过太多案子,我才更清楚,一旦我们开始为了结果不择手段,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顾燃顿了顿,“即使抛开这些不谈,非法获取的证据也没有法律效力,就算提交上去,将来法庭也不会接受的。” 窗外雨声渐密,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轻柔的淅沥声。 他们两人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一盏暖黄的射灯从天花板斜射下来,在他俩之间落下一圈温柔的光晕。然而两人却都陷在各自的阴影里,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 布丁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脚边的橡胶球。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一会儿,说:“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规则到底是在限制坏人,还是限制好人?程序正义对你来说,比真相和结果还重要吗?” “这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顾燃垂眸道,声音温和却坚定,“程序正义,是为了确保我们找到的是事实的真相,而不是我们想要的真相。” “真是教科书式的标准答案,”林墨池轻笑一声,“那如果程序正义成了罪犯的保护伞呢?你要怎么办?继续守护它?” “那就改进程序,而不是跟罪犯一起,钻它的漏洞。” “所以你的选择是,现在就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销毁证据?” “我的选择是,现在就申请搜查令,同时派人24小时监控智枢大楼所有出口。只要他们敢动数据,就是销毁证据的实证。” 林墨池还想说什么,顾燃打断他:“林墨池,你别说了。我们刚刚才约法三章过,你答应过会听我的。不违法,这是我同意帮你的前提条件。”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很久,开口道:“行,这次我可以听你的。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这次行动出了意外,因为任何原因没成功,下一次——你就得听我的。” 顾燃沉默地看了他片刻。 “可以。”他说着,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准备资料,申请搜查令。” 第26章 顾燃连夜申请了搜查令,但是国际刑警想要介入一家本地企业进行调查,需要提交足够的证据,手续也很繁琐。即使走特别加急程序,还是卡在证据不足这一步。 “顾警官,不是我不帮忙,”面对顾燃再三的催促,办事的同事无奈道,“是你现在提交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啊,如果你能补充更直接的证据,我们肯定不会卡你。” 顾燃心急如焚,他知道这种事情越拖下去越容易出问题,万一打草惊蛇,那就更不好办了。 不过,也不可能坐等着证据从天上掉下来。 顾燃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从早餐之后就一直窝在沙发里的林墨池,终于从平板里抬起头,“你去哪?” “昨天那个证人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我得再去问问他。” 林墨池看着他一身笔挺的警服,挑了挑眉:“你就打算这么去?” 顾燃系领带的手一顿:“有什么问题?” “怪不得你们什么都问不出来。”林墨池把平板往沙发上一扔,拎起一件深色夹克扔给顾燃,“换上,我跟你一起去。” “可我昨天去的时候就穿的警服!”顾燃抗议道,“还有,你跟我去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去,当然是帮你解决问题。”林墨池在顾燃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拽松了他的领带。 喉结被林墨池的手指无意地碰到,顾燃惊得后退一步,捂住脖子,“你干嘛?” 林墨池好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要干嘛?” 他拍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着,顾燃还没反应过来,领带就已被解开了。 “穿警服也行,你这身装扮还挺养眼的。不过领带就算了。你跟我搭档,怎么穿,听我的。” “什么叫跟你搭档……”顾燃皱眉道,“你要跟我一起走访证人?开什么玩笑!” “怎么就开玩笑了?”林墨池一本正经道,“你要走访的是深海耳机的用户,而我是这款耳机的设计师。关心一下我的用户在使用中遇到什么问题,哪里不合适了?” “林墨池,”顾燃语气郑重,“这是严肃的案件调查,不是产品售后回访。你一个涉案人员跟着去,不合规矩。而且,外面全是监控……” “监控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有办法。”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至于你说的不合规矩,请问哪条法律禁止顾问协助警方调查了?你们不是一直怀疑耳机有问题吗?没人比我更了解它。”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这叫专业协助。”林墨池正色道,“深海耳机的核心算法、使用规范、用户临床反应,只有我最清楚。他所描述的症状,到底在不在正常范围内,也只有我能判断。顾警官,你不想错过关键线索吧?” 见顾燃还在犹豫,林墨池又说:“放心,我就安静地当个技术顾问。要是你觉得我干扰调查,随时可以把我轰出去。” 顾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行吧。不过你得保证,别乱说话!还有监控的事,回来你得跟我交代清楚了!” “遵命!”林墨池笑嘻嘻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 五分钟后,当林墨池再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变了个样。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浅蓝色休闲西装,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锁骨处的红痕。脸上多了副金丝细边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一副清清爽爽的学者模样。 顾燃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今天的唐维看起来有些疲惫,来开门的时候,眼下两块明显淤青,头发也有些凌乱。 还没等顾燃开口,林墨池就抢先道:“唐维先生您好!我是智枢集团的售后技术主管,之前收到您对我们深海助眠耳机的使用意见,特意来做个回访。” 顾燃诧异地看他一眼,不是说好安静的技术顾问吗? “售后服务?”唐维愣了一下,“你们之前不是已经……” “没错!”林墨池打断他,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但是您是我们的VIP用户,公司对您的情况格外重视,特别成立了关怀小组,由我亲自负责。” “可是……”唐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迟疑地看向顾燃,“这位警官昨天……” “哦,这位是我们特别聘请的警企联合调查员顾警官!”林墨池揽住顾燃的肩膀,郑重道,“最近有不少人冒充我们公司工作人员,在外面招摇撞骗。为了保护用户的利益,我们专门请来顾警官协助工作,毕竟有警察在场,用户也能对我们更信任一些,对不对?” 顾燃眼皮一跳,脸色僵硬地想要转头看他,然而林墨池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暗示该他配合了。 顾燃只好板起脸,点头道:“……没错。” “唐维先生,能详细说说您使用耳机的具体情况吗?” 林墨池在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 “我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总是失眠,在朋友推荐下,才开始用这个耳机的。一开始效果确实很好,失眠问题改善了很多。但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就是偶尔会……”唐维支支吾吾,“可能是我自己操作不当吧。” “是不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我们看一看就知道了。”林墨池说,“唐维先生,您的耳机还在吗?” 唐维犹豫了一下,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银灰色的耳机,递给林墨池,“这能看出什么?” 林墨池接过耳机,熟练地打开侧面的一个接口,又拿出一根数据线,把它和自己的笔记本连到了一起。很快就调出了一个数据页面。 他盯着跳动的曲线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起来,最后视线落在某处异常波形上。 “果然啊……” 他将图像放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剧烈震荡的波峰。 “这是什么意思?”顾燃问。 林墨池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唐维:“您是不是曾经入睡一小时左右突然惊醒,然后出现短暂的意识模糊?” 唐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林墨池指着那处异常波形:“因为您的脑波在这里出现了强制干预的痕迹。这不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是产品的问题。” 唐维没说话,只是紧皱着眉,似乎对这个结论并不惊讶。 “强制干预?”顾燃问,“这会导致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在最初一段时间,用户会出现意识模糊,然后是短暂的昏迷,如果继续使用下去,昏迷的次数会增多,甚至会出现失忆。” 林墨池看向唐维:“我没说错吧?” 唐维仍然沉默不语。 林墨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唐维先生,你是不是在想,反正智枢也说好了会给你补偿,你就不想追究了?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期待可能会落空了。” 唐维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林墨池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这是今早智枢高层会议的录音,你听听吧。” 录音里传来几个人的对话—— “这批用户不用管了,如果后续没闹事,补偿金先拖着吧。” “还拖什么拖,直接找个理由拒赔,他们又能怎样?反正医疗报告都在我们手上——” 林墨池啪地关掉录音。 唐维脸色发白,“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赔了?你到底是谁?” “其实,我是智枢董事会派来秘密调查这件事的。”林墨池一本正经道,“董事长怀疑高层在私自挪用补偿金。所以,如果你手上有证据……” “什么挪用补偿金?”唐维激动起来,“我们可是签了协议的!说好了会给我600万赔偿金,分三年支付完!你们这么大公司,总不可能毁约吧?” 林墨池向顾燃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协议?你是说那份保密协议吗?据我所知,这种协议在法律上是无效的。对吧,顾警官?” 顾燃还沉浸在听到录音和唐维亲口承认协议的双重震惊中,不过在林墨池的眼神下,他也只能沉着脸配合道:“没错,根据《消费者权益保障法》,任何侵害公民健康安全的协议条款均属无效。智枢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你觉得,这个协议还会有效吗?” “但是、你们也应该赔偿我吧?”唐维颤抖地看向林墨池:“我明明是用了你们的产品才出现这些问题,你们难道不打算管了吗?” “哦?你刚刚不是说是你自己操作不当导致的吗?” “……”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唐维很快拿出了自己和智枢签订的保密协议、医学诊断书的副本、甚至还有几段通话录音。有了这些证据,足以让顾燃在最短时间内申请到搜查令了。 “现在该你解释了。”顾燃发动车子,面无表情地冷声道,“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合成的啊,不然呢?”林墨池懒洋洋地靠在副驾上,“我还真跑到会议室躲在桌子底下给他录啊?” 顾燃太阳穴跳了跳,“林墨池,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取证手法是不合规的,如果追究起来……” “录音是合成的,可这些是真的啊。”林墨池拍拍手上的文件袋,“如果不用点小手段,你打算怎么哄他交出这些证据呢?难道坐在家里,等着他们乖乖把这些送到你手上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顾燃,“更何况,这个录音只是合成的,又不一定是假的,你怎么证明,智枢高管没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顾燃瞥他一眼,懒得跟他辩下去,“算了,下不为例。” 林墨池心满意足地扭过头。 快到顾燃家附近的时候,林墨池突然扒着车窗,眼睛发亮,“对了,前面那家糯叽叽星球,停一下啊!我要去买糯米丸子!” “我还没问你呢!”顾燃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布丁爱吃糯米丸子的?你不会在我家装了监控吧?” “我怎么知道它爱吃?”林墨池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昨天那是买给我自己吃的好不好!结果都被它吃光了,我还没找它算账呢!” 顾燃嘴角抽了抽,“行吧……” “还监控?”林墨池嗤笑一声,“顾警官这么自作多情?那你早该想到……” 他故意凑近顾燃,压低声音道,“我就算真的要装监控,也该装你卧室啊,毕竟那里的风景,可比狗狗零食柜好看多了……” 林墨池的气息有意无意擦过顾燃耳畔,他的耳尖顿时就红了。他踩下刹车,冷声道:“下车,买你的丸子去。” 林墨池笑嘻嘻地解开安全带,又突然转身,对顾燃弯了弯眼睛:“忘了说,顾警官昨晚的深v睡衣很性感,很期待看你今晚穿什么哦。”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发作的机会,他已经敏捷地弹开安全距离,蹦向了甜品店。 第27章 “行了,别垂头丧气了。”林墨池看着脸色冷峻的顾燃,“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一小时前,顾燃一拿到搜查令,立刻带队赶到智枢科技的总部大楼。然而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空荡荡的服务器机房,顾燃指节捏得发白——所有核心代码都被专业手段清空,无法恢复。 顾燃困惑不解:“可是我们的行动已经很快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只能说明,对手比我们更快。”林墨池不紧不慢地说。 从顾燃决定申请搜查令,到他带队前去搜查,连12小时都没到。所有参加行动的队员都是临时接到的命令,通讯设备统一收缴,流程高度保密,理论上不太可能具备泄密的条件。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顾燃愁眉不展,在屋子里来回踱着。布丁跟在他脚边转悠,不时用鼻子蹭他的裤腿,试图以此安抚焦躁的主人。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纠结哪里出错也没什么意义。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补救。”林墨池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我大概已经猜到他们把数据转移到哪里了。” 顾燃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哪里?” “智枢旗下的深蓝医疗中心,地下三层的独立机房。” “你怎么知道?” 林墨池将平板转向顾燃,轻轻点了点屏幕,“我刚刚黑进了他们的物流系统,发现他们三个小时前往那儿运了一批生物样本。” “生物样本?” “你以为真的是生物样本?”林墨池嗤笑一声,“我才不信,我知道那地方是智枢的暗桩,专门用于一些见不得台面的物资的流转。特别是,位于地下三层的独立机房,那里的安保级别堪比金库。” 顾燃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申请对深蓝医疗进行搜查。” “喂——”林墨池似笑非笑地叫住他,“顾警官,你是打算带着刑警队再参观一次空机房呢?据我所知,深蓝医疗内部环境很不错,有恒温花园、智能泳池,还有一块价值千万的高尔夫球场……要不要再给你们叫个专业向导,来个半日游?” 顾燃皱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醒醒吧,我们的对手比你想的狡猾多了。” 林墨池收起玩笑的表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顾燃面前:“你每走一步正规程序,就是给他们多留一分转移证据的机会。” “那你说怎么办?” “你愿意听我的了?” “你先说你的办法,至于要不要做……”顾燃顿了顿,“我们再评估。” 林墨池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他们安保系统的漏洞在哪,你协助我进去,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机房,我就能把代码原封不动取出来。” 顾燃下意识就想拒绝:“不行,这太冒险了,而且从程序上来说……” “行,”林墨池抱起手臂,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就守着规则,等着证据再次消失吧。”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紧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扩散开。 顾燃神情凝重,唇线紧抿,而林墨池眼里一贯的戏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罕见的认真。他俩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相视而立,好像都在无声地坚持着什么。 片刻后,顾燃率先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伸手松了松领带。 “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他的声音很沉。 “没那么快,”林墨池看出他的妥协,语调依然无波无澜,“他们机房重重封锁,还采用了双重生物认证程序。即使我能破解安保系统,也还是需要先拿到两样东西,才能进得去。” “什么东西?” “智枢CEO裴文修的虹膜扫描,以及财务总监韩真真的声纹密码。” 顾燃愣了愣,“这要怎么拿?” “韩真真的声纹很简单,我只要黑进她的手机,或者她的驾驶系统,随便截取一段她的语音就行了。”林墨池说,“至于裴文修,就不好搞了。这个老狐狸平时很谨慎,用的是三十年前的诺基亚古董机,不能上网,连蓝牙都没有。” “但是看样子,你已经有想法了?”顾燃问。 林墨池歪了歪头,“想法是有了,但需要你的配合。” “你说说看。” “想要获取一个人的虹膜,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合适的距离、足够的光线,以及最关键的一点——他必须直视镜头至少1秒,不能眨眼。” “我知道,裴文修明天下午会参加一个酒会,酒会上总免不了喝酒。而他喝酒时有个习惯,就是会盯着杯底停顿片刻,用玻璃的反光检查四周。他这个谨慎的习惯,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林墨池说着,便摊开掌心。顾燃看到,一枚比纽扣电池还纤薄的透明圆片静静躺在那里。 “这个微型扫描仪,只要我们提前安装在高脚杯的杯底,然后把杯子放到他手边,当他举杯喝酒时,他的虹膜就会完整地暴露在镜头前。” “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将这只酒杯放到他手边。”林墨池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燃,“而这位重要的服务生,只能由顾警官临时客串了。” 顾燃用手抵着嘴唇,在屋里来回踱步,“你让我想想,会有什么风险……” “放心,我会在附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程和你配合。”林墨池说,“至于会场的监控,你也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顾燃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站定:“我去是可以,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见过我。万一他认出我怎么办?” 林墨池看着顾燃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轻笑出声:“顾警官这张脸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姓裴的看过你们警队今年新拍的宣传片,没准还真是个麻烦。不过,我会给你乔装打扮一下,你全程都不需要跟他有接触,也不用说话,只要提前把杯子放到他的座位上,等扫描完成后,你再找机会把杯子撤走就行了。” 林墨池说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顾燃胸前的警徽:“当然了,有点遗憾的是,你这次暂时不能再穿这身连嫌犯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警服了。” 顾燃一愣,耳尖微微泛了红。他轻咳一声,“那、我去准备了。” “他怎么还不碰杯子?这都多久了?” 一身侍应生制服的顾燃,站在宴会厅的罗马柱旁,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里的微型耳麦。 今天的他,戴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眼睛里是林墨池亲自挑选的浅蓝色美瞳,眼角被恶趣味地点了一颗泪痣,修身的制服衬得他肩宽腿长,宛如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俊美少年。要不是他坚决拒绝,那人甚至还想给他涂上腮红,再贴一副假睫毛。 “别急,”林墨池慵懒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我来给他助助兴。” 林墨池说完没多久,顾燃就注意到,似乎从哪里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嗡鸣声。那声音很微弱,要不是他正好站在一个巨大的音响边,几乎不可能察觉。 紧接着,顾燃就惊讶地看见,刚刚还在和旁边人相谈甚欢的裴文修,突然手指顿住,眉头微蹙,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面前那支高脚杯。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干了什么?” “别紧张,我啥也没干,就放了一段特制高频声波而已。虽然人耳听不见,但对长期精神紧张的人来说会引发轻微焦虑,人在焦虑时会有一定概率想喝点什么——” 长桌旁的裴文修,正捏着酒杯优雅地抬起头,杯沿轻触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举杯的动作微微停顿。 “看来运气还不错。”林墨池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透着一点兴奋,“好了,虹膜收集完成,清晰度……完美。” “这就完成了?”顾燃的声音里透着惊讶,似乎觉得任务完成的过于容易了些。 “是啊,你觉得没过瘾?那现在该你了——悄无声息的带着酒杯撤退吧。” 虽然顾燃乔装打扮了,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整个行动不留下任何痕迹,林墨池提前把整个会场的监控用一段重复录像给覆盖了,只有他自己能看到实时的画面。所以,留给顾燃撤退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对方发现监控的手脚,马上就会起疑。 顾燃盯着一直拿着杯子不放的裴文修,心里着急:“刚才半天不喝,现在杯子不离手啊,我要怎么下手?” “拿不走就销毁,总之不留给他们就行。”林墨池说。 “销毁?我根本连靠近酒杯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就看见裴文修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向另一边走去。 “他要走了,我现在过去!” 顾燃一只手托着银质托盘,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动作优雅得就像一个专业的侍应生,步伐从容地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 就在他泰然自若地把裴文修的杯子收回托盘上,正要转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耳机里林墨池喊道:“他回来了!别回头!” 顾燃指尖一顿。 电光火石间,他侧身半步,不着痕迹地挡住身后人的视线,右手“不小心地”擦过杯沿——那只高脚杯便如愿以偿滚落在地上。 “抱歉抱歉!”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低着头像是不敢看来人,单膝点地,左手迅速抽出一张雪白餐巾,包裹住了滚落在地上的杯子。“对不起先生,我马上给您换一杯。” 顾燃低着头收拾好东西,正当他不动声色地准备撤退时,却听到裴文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等一下。” 顾燃的脚步定住了。 “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没见过?顾燃眉头微蹙,他连这里每一个服务生的样子都能记住吗? 顾燃保持着笔直的背影一动不动,迅速思考着对策。耳机里,林墨池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一时不敢说话。 顾燃听到那双皮鞋踩着地毯的声音,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裴总?我来晚了,不介意吧?” 如一道惊雷劈下,顾燃瞳孔一缩,直到刚才哪怕被裴文修步步紧逼依然平稳如常的心跳,顿时就乱了节奏。 顾天鸣?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燃心里暗叫不好,如果只是一个裴文修,他还能随便瞎扯几句糊弄过去。可这是顾天鸣啊!是他哪怕穿成女装也能一眼把他认出来的亲哥哥啊!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我可不想被他看到我穿成这样啊!林墨池,林墨池你人呢?你说句话啊——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咆哮,那人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快走,他俩站那说话呢,姓裴的转过去了,没注意到你。别回头,直接从侧门离开!” 顾燃揣着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跳,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宴会厅。 也不知道裴文修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异常,现在来不及换衣服了,先撤离再说。 他转过走廊拐角,林墨池正在等他,两人对视一眼,便读懂彼此的心思,十分默契地沿着走廊,快步向停车场方向走去。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就被林墨池拉住了。 “等等!”林墨池按住耳麦,呼吸有些急促。 “怎么了?”顾燃问。 林墨池仔细听了一会儿,神情凝重地抬头:“裴文修还是觉得刚才的事情可疑,刚刚下令检查所有服务生!他们正在逐层排查,你穿着这身衣服,根本出不去!” 话音刚落,就有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顾燃目光一沉,抬头锁定旁边的洗手间标志。 他一把扣住林墨池手腕:“跟我来!” 两人躲进洗手间的瞬间,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顾燃紧贴门缝听了一会儿,拉着林墨池钻进最里面的隔间,反手锁上了门。 第28章 顾燃示意林墨池不要出声,自己用背抵住隔间的门板,屏息凝神,聆听着外面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从洗手间门口走进来,踏在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由远而近。 林墨池戳戳他,指了指门板下方。 顾燃低头一看,门板下方有一条五公分左右的缝隙,如果对方低头往里看,一定能看到里面有两个人。 怎么办? 就在这时,仿佛回应他的担忧,一道煞白的手电光像毒蛇吐着信子,突然从门缝下探入,舔过隔间内狭小的空间。隔着薄薄的门板,顾燃能清晰地听见皮鞋在门口停下的声音。 完全来不及思考,顾燃左手一把扣住林墨池的腰,手臂发力,向上一提,单手就把他托了起来。 林墨池被他手臂死死扣住,双脚离地,也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整个动作在一瞬间完成,直到顾燃反应过来,感觉到腰侧一阵温热的触感,这才惊觉——那人的双腿已经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腰。 顾燃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收紧了扣在他腰侧的手,试图抱得更稳一些。 这个姿势让两人贴得极近,林墨池的体重完全压在他身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侧,顾燃可以真切地闻到他身上那阵淡淡的冷杉气息。 手电的光收了回去,但脚步仍然在门外没有离开。于是顾燃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窒息的气氛僵持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洗手间里十分安静,连外面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顾燃能听到血液在耳膜里鼓动的声响,和他如擂的心跳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耳朵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原来是那枚微型耳机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松动,他微微侧头想要挽救,结果耳机竟然滑落了出来。 他心里一惊,一旦耳机坠落在地,足以提醒门外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而他此刻,已经无法分出多余的手去接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墨池突然偏过头,下颌擦过顾燃的颈侧,用嘴接住了那枚下坠的耳机。 下一秒,为了稳住耳机不掉落,他的唇直接贴上了顾燃的脖颈,将耳机夹在了自己的嘴唇和顾燃的皮肤之间。 顾燃能感觉到,林墨池的鼻尖抵着自己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唇瓣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一个温柔的吻。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那人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感觉全身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林墨池含着耳机,嘴唇贴着顾燃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向上,缓缓移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热意,拂过他颈侧的皮肤,柔软的唇瓣像是带着电流,蹭过的地方,激起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战栗。 直到温软的唇贴上他的耳廓,这个让人难熬的动作终于停下了。而下一秒,顾燃惊觉,一个柔软湿润的触感,裹着那枚微小的金属,一点点探入了自己的耳廓,就像是水母柔软又湿滑的触须—— 是林墨池在用舌尖,将耳机重新推入他的耳道。 顾燃整个人都麻了,他浑身一颤,好像一道高压电流在耳边炸开,顺着他的神经爬向他全身。 “别动啊,”林墨池的气声里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在他耳边低语道,“再掉一次,我就不一定能捡到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林墨池的呼吸仍然萦绕耳畔,像火苗般撩过他每一寸神经末梢。 他咬着牙深呼吸,极力平复着全身战栗的神经和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让他在这方寸的隔间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煎熬。 好在现实中的时间并没有他感知到的那么久,一分钟后,外面的人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对通话器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顾警官还打算这样抱多久?”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之后,林墨池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们走啦。” 顾燃下意识地一松手,结果林墨池被这毫无征兆的一卸力,直接跌坐在了马桶上。他疼得鼻子都皱了起来,揉着屁股抱怨道:“你是有多恨我?” 顾燃如梦初醒,马上伸手去拉他,指尖触到对方手腕的瞬间,才惊觉自己半张脸都火烧火燎的一片滚烫。他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耳朵,掩饰似的轻咳两声,“他们……走了?” 林墨池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去,顾燃仍然是被他精心装扮过的模样,却又和之前有些许不同: 他的轮廓在昏暗灯光下格外分明,栗色卷发垂落在眉骨上方,为他平添几分少年的俊朗。眼尾精心点上的泪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若隐若现。 浅蓝色的眸子因为刚才那场意外的亲密接触,此刻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像是被搅乱的湖水,又像是冰川下暗涌的激流,隐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情绪。 修身的制服勾勒着他流畅的肩颈线条,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侍应生?分明是某个世家贵族偷跑出来的矜贵小少爷,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禁欲又撩人的矛盾感。 林墨池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眼里飘忽起意味不明的光。 “看什么看。”顾燃哑着嗓子说。 林墨池放肆地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我突然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姓裴的看你一眼就对你印象深刻,又如此兴师动众地想要把你找出来……”他顿了顿,眼里闪着促狭的笑,“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顾燃表情一僵,“你闭嘴吧。” “如果真是这样……”林墨池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看来我们得规划第二套方案了。” 他边说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什么方案?喂,你又在想什么?”顾燃跟着他走出去,“我警告你,不许乱来啊……”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顾燃还是感觉耳朵里那股酥麻感久久无法消退。 他用指尖摩挲着耳廓,似乎这样就能缓解那致命的燥热。然而,辗转反侧了好一阵,耳朵越摸越热,整个人越来越清醒,那些画面也愈发清晰起来—— 那人温热的鼻息仿佛就喷吐在耳边,温软的唇瓣一寸寸蹭过颈侧带来的酥麻,灵巧的舌尖裹着细微的shui声,将冰凉金属缓缓送入时的触感…… 顾燃全身再次激起一阵战栗,他猛地扯过被子蒙住头,想要赶走这股恼人的燥热,然而却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冷杉味——顾燃愣了愣,是下午纠缠时沾上的吗? 顾燃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片漆黑的视野里,林墨池那双总是闪烁着笑意的眸子,逐渐清晰起来。 某些被他刻意回避不去想的回忆,像是一卷被禁令锁住的电影胶片,咔哒一声,卷轴转起,一帧帧画面便在脑海逐一浮现。像是终于冲破禁锢的洪流,再也无法控制地,向他奔涌而来。 气息,温度,声音,触感……全方位地环绕着他,充斥着眼前狭小黑暗的空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向某处涌去。身体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快,当他仰起脖子,试图用一点新鲜的氧气拯救过于急速的心率,手掌已经不受控地覆上了某处。 灼热温度让他浑身一激灵——不行! 我怎么可以……怎么能想着他…… 顾燃感觉自己站在一座悬崖前,再往前半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拼命想要转身后退,却偏偏有个恼人的声音,在耳朵里不断放大。 顾警官……顾燃……你慢一点……我、我受不了……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顾燃你清醒点!!这是原则问题!! 在即将妥协于欲望的那一瞬间,顾燃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再怎么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逃犯,你一个警察,想着一个逃犯……那啥,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那人现在就睡在隔壁……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逃犯,想着一墙之隔的室友那啥,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顾燃在黑暗中大口地深呼吸,用了半辈子的意志力,强压下去那股奔腾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不正当的欲念总算是暂时克制住了,但还是一阵口干舌燥。 他打算下床倒杯冰水。 顾燃走出卧室,轻手轻脚地向客厅走去。 在经过客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他顿住脚步,走近林墨池的房门,这时,里面又传来一阵压抑的哼声,像是被人捂住嘴发出的呜咽。 顾燃心生奇怪,这是怎么了?他上前一步,贴着门板仔细倾听。 一声短促的抽泣,夹杂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尾音扭曲的变了调,紊乱急促的呼吸,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又像是被人掐住喉咙发出的挣扎。 顾燃心里一紧,这是做噩梦了? 他轻轻拍了拍门,“林墨池?”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惊扰他。 这么轻的呼唤,显然梦魇中的人是听不到的。顾燃又叫了几声,里面人没有任何反应,然而那阵让人窒息的挣扎声好像更强烈了。 顾燃一皱眉,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去拧门把手—— 门却被锁住了。 他竟然锁门了? 顾燃顾不上心里一瞬间涌起的复杂感受,他回到书房,找出客房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芯,准备转动开门的时候,顾燃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真的要这样闯进去吗? 他伏在门上仔细地听,门后的动静比刚才平息了很多,没有挣扎,也没有抽泣了。呼吸也平稳了一些,看起来,是暂时度过了那阵梦魇。 顾燃低头看着插进锁芯里的钥匙,犹豫了很久。 最终轻轻拔出了钥匙。 但他也不敢立刻离开,万一过一会儿,他再陷入新一轮的噩梦怎么办? 顾燃想了半天,最后盘腿在门前地板上坐了下来。 就守一会儿,等他睡安稳再走,他想。 第29章 第二天一早,顾燃走进客厅,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咖啡香气。 “早啊,”林墨池看到顾燃出来,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顾警官今天居然起得比我晚啊,昨晚干嘛去了?” 顾燃走过去,看到林墨池正从咖啡机下拿出一杯刚煮好的咖啡。 “你早餐就吃这个?” “不是啊,”林墨池抓抓头发,“我还想吃煎蛋,吃蜂蜜烤吐司,可是你家厨房,似乎只有咖啡机还算简单。” 顾燃怔了怔,然后笑了,“等着,我来做。” 十分钟后,林墨池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微微挑了挑眉。 完美的单面流心煎蛋,饱满圆润的蛋黄轻轻颤动着,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海盐,没有胡椒——应该是昨天早餐时,他看到了自己把胡椒拨到了一边。 烤吐司是黄油做底,蜂蜜涂了两层,完全浸透进面包的纹理里,边缘金黄焦脆,里面绵软蓬松——前天早餐时自己随口夸了一句好吃,他就记住了火候。 旁边的酸奶碗里,雪白的希腊酸奶上,铺着一圈切好的草莓和蓝莓,中间撒了一把格兰诺拉麦片——他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两种水果? 顾燃在林墨池对面坐下,没注意到他玩味的表情,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他昨晚在林墨池门口坐到后半夜,直到他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传出过异常的声音,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上。但是他不敢关门,一直半开着门,生怕不能第一时间发觉什么。 此刻,他看着对面捏着吐司啃得心满意足的人,很想问问他昨天晚上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经常会这样睡不好吗?需不需要人帮忙? 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尤其是一想到那个被锁上的门锁,他心里就有点复杂,大概……他还是想保留一些私人空间,不想被打扰吧。 顾燃想到这,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林墨池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看看你的黑眼圈,怎么了,真去抓贼了?” “没有。”顾燃心不在焉地答道,想了想,又问,“对了,你房间的窗帘是不是有点透光?一直没人住,我都没注意过,要是不遮光的话告诉我,我给你换一个。” “没有啊,”林墨池看了他一眼,“窗帘很好,没什么问题。” “哦。”顾燃沉默两秒,又说:“还有啊,我家附近总有几只野猫,一到夜里就跑出来。如果你晚上睡觉听见窗外有动静,别害怕啊,万一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顾警官担心我被野猫吓得睡不好啊?”林墨池眨了眨眼,“那你要不要来陪我睡?” “我说正经的呢,”顾燃耳根有点发热,“我是说,万一有什么……” “我也说正经的呀。”林墨池笑得狡黠,“我想顾警官应该不怕野猫吧?” “什么?” “否则怎么晚上睡觉连门都不关,就不怕哪天被野猫跳到你床上,挠你一下?” 顾燃想起什么,耳尖泛红,嘀咕道:“半夜跳到我床上的只有可能是布丁。” 正在客厅角落里啃磨牙棒的金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叼着牵引绳欢快地跑了过来,毛茸茸的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顾燃三两口解决了盘里剩下的吐司,揉了揉布丁的脑袋,“我带它出去遛个弯,你要一起来吗?” 林墨池还在一口一口吃着酸奶,唇边染上一层乳白,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不去了,我争取今天上午把韩真真的声纹搞到手。” 顾燃视线在他嘴唇上停了一会儿,“你打算怎么搞?” 林墨池眨了眨眼,“总之,不是什么能正大光明写进报告的方法,顾警官确定要听细节?” 顾燃沉默一瞬,“算了,我不想知道。” 林墨池满意地点点头。 牵着布丁走到门口,顾燃又忍不住回头,竖起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不许太出格啊!” 和林墨池计划的一样,没费多大力气,韩真真的声纹就顺利弄到了手。 “深蓝中心的监控系统每隔72小时会自动备份数据,备份时会有45秒的真空期。”林墨池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我可以利用这个真空期,插入一段视频,制造二十分钟的监控盲区。” “二十分钟?”顾燃正在调试通讯器,“所以我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潜入机房、拿到代码?” “没错,”林墨池调出一张平面图,图上红色标记显示的正是机房的位置,“具体说,是从我们进入中心大门,到机房取得代码,再到离开,得在二十分钟内完成。” 顾燃凑过来,盯着平面图看了几秒,整条线路甚至连上面每一处应急通道,便已全部刻在了脑子里。 “明白了。”他沉声道。 顾燃抽出配枪,咔哒一声卸下弹匣,拇指轻拨子弹,验枪、上膛,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林墨池倚在桌沿,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唇角,“我想顾警官开枪的动作肯定很帅气。” “你以为是射击表演吗?”顾燃面无表情道,“你还是祈祷用不上它吧。” “怎么?你怕啦?” 顾燃手指轻轻一转,漆黑的格洛克在掌心划出冷冽的弧度,精准地被收回腰后的枪套,“我这是配合你的私下行动,真到了要开枪的地步,别说你了,我的麻烦也不会小。” 林墨池眯了眯眼,“放心,我不会让你有麻烦。” 刚下过一场雨,夜色如墨。 深蓝医疗中心的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一片模糊的倒影。隔着一条空旷无人的马路,一辆黑色SUV悄无声息地滑入小巷,隐匿在深沉夜色中。 “路线记清楚,”顾燃解开安全带,看着林墨池,“我们一会儿从侧门进入,通过门禁后,右转进入消防通道,下到B3层。” “记得,机房在走廊尽头,进门的虹膜和声纹都准备好了。”林墨池看了眼腕表,声音里透着几不可闻的兴奋,“再过十分钟,就到了提前设置好的监控盲区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顾燃按住他的手腕,“听好,进入机房后,只拷贝目标文件,不要碰其他数据,不管你又看到了什么——” “放心吧,”林墨池尾音上扬,“那份代码数据不会很大,理论上不超过5分钟就能完成传输,我们时间很充裕,你想在里面喝杯咖啡都行。” “拿到代码后,立刻原路返回。”顾燃不放心地看着他,声音沉着冷静,再次关照道,“一旦遇到任何突发状况,立刻放弃任务,马上撤离。如果遇到保安,我来应对,你不要跟对方纠缠,用最快速度离开,回到车里等我。记住没?” 林墨池翻了个白眼,“知道啦,你好啰嗦。” “最后再强调一遍,”顾燃神情严肃,“无论发生什么,代码可以再想办法,人决不能出事。” “知道了顾警官,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要认为你是在紧张我了。” 顾燃盯着他看了几秒,“我是在担心我的职业前途,我还不想这么早失业。” “现在对时间,两分钟后行动。”顾燃最后检查了一遍通讯设备和配枪,“跟紧我。” 林墨池已经拉开车门,夜风卷着雨丝灌进来。他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兴奋:“放心,你要真失业了我给你发失业金,布丁那份我也包了。” 深夜的大楼一片寂静,漆黑的消防通道里,只有应急灯投下一排惨绿的光。 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虽然监控被林墨池提前处理过,但是顾燃出于职业惯性,还是精准地避开了每一个摄像头。他一边无声地前进,一边快速扫过每一个角落。眼前的通道和布局,和脑海中的那幅平面图一一对应,完美贴合。 两人顺着走廊,很快来到机房门前。 顾燃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对身后人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林墨池上前半步,开始操作。 这是一扇厚重的合金门,门中央嵌着一块认证面板。林墨池用提前准备好的虹膜和声纹,顺利通过了两道验证,静静等待绿色指示灯亮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面板上却出现了红色的提示:请输入动态密码。 “动态密码?”林墨池愣住了,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这个突发状况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顾燃觉察到异常,但他没有转头,一边继续观察着身后的情况,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半步。 “怎么了?”他轻声说。 “我不知道还有动态密码……”林墨池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声音有些发紧,“60秒内没有任何输入,系统会自动报警……怎么办?” 顾燃看出了他的紧张,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后腰,“能破解吗?” 林墨池深吸一口气,“我试试。” 他盯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紧抿着唇,快速思考着破解方法。后腰处的温度始终没有散去,像某种稳定的力量,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黑暗中,持续地支撑着他,将他的紧张和不安悉数抚平。他终于冷静下来,紊乱的呼吸渐渐与身后人同步。 “我知道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笃定,指尖在键盘上跳动,“给我20秒就行。” 随着最后一个回车键落下,认证面板发出清脆的滴滴声。门锁解开,厚重的铝合金门缓缓滑向两边。一股渗人的冷气,混合着金属和臭氧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墨池向前迈了一步,停住了。顾燃的手搭在他肩头,轻轻按了按。 他们同时看见了那个终端接口,指示灯如呼吸般在黑暗中静静地闪烁。他们追寻已久的代码,那个可以直接证明智枢犯罪的重要证据,就藏在眼前这排泛着蓝光的冰冷机器里。 冷气在地面凝结成薄雾,贴着他们脚尖缓缓流动。如同命运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将两人缠绕其中。 第30章 机房里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像是一个沉睡中的世界。顾燃和林墨池蹑手蹑脚地踩在地板上,如同两个闯入梦境的不速之客。 林墨池熟练地将U盘插入终端接口,很快锁定了目标数据包。 U盘指示灯不紧不慢地闪烁着,数据开始传输。 27%……31%……35%…… 林墨池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在心里默数。 顾燃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按在枪套上,保持着警戒的状态,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62%……65%……68%…… 林墨池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刻不敢离开进度条。冷气充足的机房里,他的手脚冰凉,后背也渗出了薄汗。 进度条在75%的时候卡了一下,他呼吸一滞,但是立刻反应过来那只是正常的系统缓冲。 他刚松一口气,心里暗自嘲笑自己的过度紧张,就听顾燃以极低的声音问:“怎么了,有异常?” “没有,马上就好……30秒。” 84%……87%……90%…… 就在进度条即将触顶时,他的余光突然瞥见左侧一个陌生的文件名——Neural Mappingα-v1.2(神经图谱α)。 他的手指顿住了。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顾燃再度觉察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林墨池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已经调出了这个文件的加密信息,“再给我点时间。” “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 林墨池一言不发,只是飞快敲击着键盘。之前的数据包已经传输完成,他开始拷贝那份新的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燃看着腕表,声音很沉:“计划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在干什么?” “马上就好。”林墨池的目光仍然紧盯着屏幕,新的进度条正在缓慢前进,“刚才……出了些意外。” “那到底还需要多少时间?” “我——” 就在这时,顾燃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人声,机房门口的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 顾燃猛地抬头:“监控恢复正常了!我们得立刻撤离!” “不行!”林墨池盯着屏幕,传输已经到了90%,“就差一点了,再给我半分钟!” “半秒都不行!我们说好的,万一有突发状况你得听我的!”顾燃扣住林墨池的手腕,“现在,立刻跟我走!” 耳机里的对话声逐渐清晰,顾燃甚至能听到,那脚步声正在从门外传来。 “林墨池!”顾燃低吼,“他们已经到门口了!” 进度条跳到98%,门口传来电子门禁的滴滴声。 林墨池瞳孔骤缩,在最后一刻猛地拔出U盘,同时飞快地点击彻底删除。 “好了!” “来不及走正门了!”顾燃一把拽住他,“跟我来!” 顾燃刚才就已经观察好了机房的紧急出口位置,他拉着林墨池,猫着腰穿过两排机柜,在一片漆黑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隐藏在配电箱后的紧急通道。 金属门被轻轻拉开,他推着林墨池进入通道,自己紧跟其后。 就在转身关门的刹那,他看见机房正门已经缓缓打开,苍白光束下,两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正举着枪走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顾燃屏住呼吸,轻轻将门合上。 两人在昏暗的紧急通道中小心翼翼地前行,顾燃走在前面,让林墨池紧跟着自己。他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动静,一边捕捉着四周每一丝异常,同时还要小心地避开头顶每一处监控。 “小心。” 顾燃扶着林墨池,跨过一条堆满杂物的管道。他指了指前方——走道尽头是一道旋转的楼梯,按照他脑海中的平面图,顺着楼梯可以直达地下二层的货运通道,那里尚未被监控覆盖,更重要的是,顺着通道出去,就是他们停车的小巷。 “跟紧我,从那里上去。”顾燃用口型对林墨池说。 就在这时,楼梯上突然传来踩踏的震动声。 有人下来了! “等等!”顾燃一把将他拉在身后,两人紧贴在墙角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还不止一个人。隐约还能听见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以及断断续续的指令。 “B3……正在检查……机房外紧急通道……” 顾燃的视线快速扫过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扇黑色的门,上面标着“液氮冷藏室”。下面还有一排红字:低温危险,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一双黑色皮靴踩着楼梯进入视线的瞬间,顾燃拉着林墨池,闪身挤进了冷藏室。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关上,一股寒气立刻席卷过来。林墨池打了个哆嗦——这里太冷了。 这间液氮冷藏室是深蓝医疗中心的生物样本库,专门用于保存器官移植供体和一些实验用的生物样本。冷藏室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巨大的液氮金属罐,那里面常年维持在零下196度的极低温。 林墨池牙齿不住地打着颤,他哆嗦着看向墙上的温度计——室内温度在惊人的零下55摄氏度。普通人如果不穿戴任何防寒装备,在这种环境下最多坚持5分钟就会冻伤。10分钟后,很可能会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心肺功能衰竭。 他看到顾燃伏在门口,静静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像这极端严寒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林墨池的颤抖渐渐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抱紧手臂,却发现好像连这个动作都变得困难。他低头看向自己泛青的手指,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冰晶,视线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裹住了他。 顾燃站在他面前,仔细地为他扣好每一颗纽扣。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单薄的布料在极寒的温度中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在零下50度的极寒中,他的手臂皮肤甚至还蒸腾着若有若无的热气。 他低着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林墨池看到,他的睫毛上也凝结了一层白色的冰晶。 林墨池嘴唇动了动,哆哆嗦嗦发出一个音:“你……” “别说话。”顾燃神情很平静,帮他紧了紧领口,声音低沉却温柔,“保持体力,等他们过去,我们就走。” 也许是因为极寒,林墨池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闭了闭眼,干脆就不说话了。 即使多了一层外套,这种零下五十度的刺骨寒冷,对常年生活在亚热带雨林气候的林墨池来说还是十分艰难的。 他们已经在冷藏室里待了超过十分钟了,外面走廊上凌乱的脚步声依然没有散去。渐渐的,林墨池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先是传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一片灼烧感——这是冻伤的前兆。 他裹紧外套,努力眨了眨眼,视线却变得模糊。 他心里一慌,想要张嘴叫顾燃,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连喉咙和嘴唇都僵住了。 视线边缘开始泛起苍白的灰色,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视野。他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视野连同意识一起变得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一个比刚才的外套更温暖百倍的怀抱,紧紧抱住了他。 说温暖其实都不准确——顾燃的拥抱,带着在极寒环境里让人难以置信的灼人温度,将他用力地包裹住了。 林墨池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向温度的来源,却感到那人收紧了手臂,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按进怀里。 “不要动。” 顾燃用手指轻轻抹去他睫毛上的冰霜,那温热的触感再次带来一阵让人战栗的温度,“不要害怕,再坚持一下。” 身上的外套还带着顾燃的体温,眼前是更炽热的暖源,就像是冰原上一个不断燃烧的小火球。他被顾燃按在胸前,闻到了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有那股清爽的须后水的味道——他恍然想起今天早上,顾燃站在浴室镜子前刮胡子的模样。看见他经过,探出脑袋问他今天咖啡还要甜一点吗?阳光斜斜地落在他沾着白色泡沫的下巴上,那笑容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墨池感觉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轻轻撞了一下。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也许是实在太冷了,他僵在原地的腿甚至还在颤抖,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因为太冷了,他想。 那就暂时贪恋一下,这片刻的温暖。 林墨池于是不再动了,他近乎温顺地靠在顾燃宽阔的胸前。顾燃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有力的节奏带着某种奇妙的共振,让他原本冰冷的胸腔也跟着热起来了。 渐渐的,他的体温一点点恢复,先是从外面,强大的热源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源源不断地给他传输着热量。然后是从内部,他感觉身体里某个冰封已久的地方悄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些温热的东西从裂口处缓缓流淌出来,顺着血脉流窜至四肢。指尖泛起细微刺痛——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被对方误以为是某种不适,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手掌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再坚持一下,”顾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也许是低温缘故,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但却格外的柔软,“他们马上就过去了,我听到了……” 顾燃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他的手,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那热量不容抗拒地包裹着他,和他自己的温度融在了一起。林墨池心头一阵颤栗,正在回暖的体温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这种感觉既鲜明、又陌生,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身体在回暖,还是什么更隐秘的东西在悄然苏醒。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猛然响起。 “这门被反锁了,肯定躲在这里面!” 一道粗犷嗓音之后,紧跟而来的是更加凶猛的撞击声,整个门板也随之剧烈晃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30-40 第31章 震耳欲聋的砸门声砰砰响起,顾燃像一只警觉的猎豹,瞬间紧绷起来。 他看了一眼被撞得震动不止的门板,毫不犹豫地拉着林墨池向角落走去,把他藏到一个巨大的液氮罐后面。 “藏好了,别出来!” 顾燃转身要走,却被林墨池拉住,“你干嘛去?” 顾燃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快速回到门后。 那扇金属门显然质量很好,砸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砸开。不过对方很快拿来了钥匙,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 守在门后的顾燃早有准备——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刚刚迈进半步,迎面就撞上一记凌厉的肘击。 鼻梁碎裂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人寒毛直竖。 那人倒在地上捂着鼻子呻吟不止,第二个人就紧随其后进来了。 顾燃同样没有手软,他一记手刀精准劈在对方颈部,那人顿时双眼翻白,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顾燃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下,走廊上暂时没有人了,是个逃脱的好机会! 然而,刚一回头,眼前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前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从金属罐之间看到了林墨池的身影,此时已经掏出了枪,颤抖的枪口直直地对准了林墨池的方向。 顾燃几乎没有思考便做出了反应,他右腿一蹬,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般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凌厉弧线,狠狠踹向他的手腕。 咔嚓——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那人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显然是脱臼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响彻整个冷藏室。 而飞出去的枪在脱手瞬间已被扣动了扳机,子弹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击穿了旁边的一个液氮罐。轰的一声闷响,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室内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又降了几度。 眼看两个敌人都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顾燃敏捷地后撤,避开还在不断喷溅的致命液氮,迅速回到林墨池身边。 “你没事吧?” 林墨池摇摇头。 “我们现在就走!” 顾燃话音刚落,就对上林墨池瞬间变色的表情。 顾燃心中一凛,猛地回头—— 在翻滚的白色雾气中,第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他手中的枪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透过凛冽的寒雾,直直对准了林墨池的胸口。 砰! 一枚子弹裹着火光从枪口射出。 顾燃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他的身体远比理智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枪声炸响的瞬间,林墨池仿佛看到一道黑色闪电扑向自己。 9毫米的子弹撕裂空气,旋转着从顾燃的左肩直贯而入。剧痛让他肌肉痉挛了一瞬,然而他却紧咬着牙,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子弹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扑在林墨池身上,但他立刻撑起手臂,像一道坚固的屏障,稳稳地挡在林墨池的面前。 林墨池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到子弹从顾燃肩头旋转着飞出来,带出一股温热粘稠的血,溅在自己身上。更多的鲜血从洞口喷涌而出,在零下五十五度的低温中,瞬间就结成细碎的血晶,簌簌地砸在地上,如同散落满地的红宝石。 飞扑过来的黑色身影、满身满手黏腻的血污——眼前的景象,和回忆中某个令人心悸的画面,竟然严丝合缝地重叠了。就像一把淬火的刀,狠狠撬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黑匣子。 林墨池僵在原地,指尖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是被什么力量定在了地板上,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门口的敌人已经再次举起手中的枪。 林墨池看到,在这一瞬间,顾燃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狠厉和决绝。 他右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枪,已经上膛的格洛克在他掌心划出一道冷冽的黑影——他的动作快的让人几乎看不清,没有验枪,没有瞄准,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所有动作只在转瞬间完成—— 砰! 子弹卷着火光撕开寒雾,在弥漫的冷气中化开一道光痕,精准地穿透敌人持枪的手腕。 那人右手瞬间炸开一团血雾,手枪应声落地。 顾燃的枪法精准至极,足够威慑,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暴力——他本可以一枪爆头,却依然选择了最克制的还击。 甚至连子弹没入手腕的位置都是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考虑好的——既能彻底废掉对方的持枪能力,又避开了致命的大动脉。 林墨池还愣在原地,顾燃已经来到那人面前,用他惯用的手法,让那人在最短时间内失去意识。 林墨池看着顾燃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顾燃开枪——那个平日里,时而被他气得暴躁无奈、时而被他撩得耳尖通红的男人,此刻却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惊的凌厉气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顾燃背起几近虚脱的林墨池,打算立刻离开这里。然而,就在两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更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声,至少有六七个人,朝冷藏室的位置走来。 是刚才的枪声,暴露了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顾燃没时间思考,迅速拔下还插在门锁上的钥匙,把门从里面死死锁住。 不知道这扇门还能坚持多久,但眼下也暂时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能争取多一点时间,想办法脱离。 这间冷藏室全密封,不要说窗户,连一个通风管道都没有。如果正门被堵死,要想从里面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门外的人正在疯狂地砸门,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他们甚至搬来了电锯,准备强行突入。 刚才枪战时击穿的液氮罐,此刻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着氮气,短短几分钟,墙上的温度计的指针已经骤降到零下70度了。 此时的林墨池,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他靠坐在门边,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的脸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呼吸微弱得连白雾都要看不见了。 顾燃在他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试图给他一点鼓励。然而他自己也受了伤,流了不少血,手指因低温和失血而不听使唤。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将他拉进怀里。下一刻,却惊恐地发现那人已经毫无反应了。 “林墨池……看着我!”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又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具虚弱的身体会像冰雕一样在他眼前碎裂。 他用脸贴上他的脸颊,然而那温度却让他心头一颤。 “林墨池,你醒醒!” 顾燃低下头,用嘴唇贴上他的额头,试图用自己仅剩的体温去温暖他。可是他的唇也是冰凉的,并没有比对方好多少。 他盯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看了一会儿,咬紧牙关,干脆将嘴唇覆上他的——这个动作不是亲吻、也不是给他温度,而是近乎绝望的渡气,像是试图用这种原始又笨拙的方法,强行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一半。 “林墨池……” 他扣住他的后颈,颤抖着啃咬他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体温、呼吸、甚至心跳,全部灌给他。 门外的人已经在用电锯锯门了,猛烈的震动混杂着刺耳的嘶鸣从门板传来,给门内零下七十度的冰室里这个绝望的吻,镀上了一层可怖的背景音。 也许是那阵电锯的震动,让林墨池恢复了短暂的意识。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好像一只冻僵的蝴蝶努力扇动羽翼。 “顾燃……”他气若游丝地唤道。 “我在,”顾燃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错过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林墨池唇瓣微微颤动,“我答应你的失业金,可能要赖账了。不过,在我书桌抽屉里,有一张卡,密码是……” “你闭嘴!”顾燃低吼道,“就门外那几个蠢货,你觉得我搞不定吗?” 像是被林墨池的话提醒了什么,他拔出后腰的枪,站起身来,“你等着,我这就带你回去,带你离开这里!” “顾燃,别冲动。”林墨池拉住他,“我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你也犯不着为了我……你如果不能继续穿警服,我会觉得挺遗憾的。不过、我的神经网络,就要拜托你了……” “你给我闭嘴!”顾燃暴怒,“你再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给你那缸水母的水全放了!!” 林墨池一愣,果然闭了嘴。 顾燃右手持枪,左手搭在门锁上。然而,就在他要打开门锁的刹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整块楼板似乎都在嗡嗡震动。 电锯声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一阵疑惑的低语。 过了片刻,杂乱的脚步声仓皇远去,直至消失在走廊深处。 门外恢复了一片死寂。 顾燃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叩、叩叩——三声敲门声轻轻响起,节奏很轻快,甚至有些随意。 顾燃浑身绷紧,屏住呼吸,侧耳贴在门上。 “顾燃?”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但是竟然叫了他的名字。 顾燃握紧了手里的枪,一丝一毫不敢松懈,也不敢发出声音。 然而门外人似乎也没指望他会回应,自顾说道:“那帮白痴被我暂时骗走了,现在外面很安全,你们赶紧出来啊。顺着楼梯到负二层,后面有条逃生通道,直通你的停车位,我想你计划的也是这条线吧?赶紧的啊,我只能给你几分钟时间。” 那人语速很快,说完之后,就打算离开。 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喂,你俩能行吗?需要帮忙的话吱个声啊。” 顾燃紧抿着唇,还是没出声。 那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轻笑一声:“行吧,倔强的小鬼,那我走了。” 说完,又像来时那样轻叩了三下门板,好像在打招呼似的。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猫一般矫捷,没几秒便消失在楼道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一章,宝宝们周末愉快!周日见~ 第32章 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压得人喘不过气。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灌进林墨池的胸口。 三米外,一具尸体仰面躺着,胸口汩汩冒着血,鲜血染红了白色连衣裙,那张苍白的脸上,睁大的眼睛空洞地盯向他的方向。 尸体后方,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冒着未散尽的硝烟。下一秒,枪口对准了他。 举枪的男人狞笑着。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他同样再熟悉不过。 他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声音,第二颗子弹已经破空而来。 撕裂了风,呼啸着,射向他的眉心—— 一道黑影比子弹更快,像一道闪电撞进他怀里,却撞出一声闷响——是子弹射进皮肉的声音。 血,到处都是血。 视线里,鼻腔里,掌心里,甚至耳朵里——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腥甜的铁锈味淹没了。 软绵绵的身体瘫在他怀里,抽搐着,发出呜呜的哀鸣。 滚烫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不断涌出,黑色毛发被血黏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掌心,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怀里的重量在不断下沉,炽热的心脏在他手里渐渐冷却。 濒死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双总是明亮的、湿漉漉地望着他的眼睛,在他眼前一点点黯淡下去,却仍然圆睁着,映出他的倒影。 最后时刻,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用尽全力抽动了一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舔过他的手掌。 他低下头,颤抖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是一颗沾着血的犬齿。 “真感人啊。” 离他三米之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狰狞的笑。 “林墨池,看到了吗?”那道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只要想保护你的,都被你害死了。” 枪口再次逼近,冰凉的触感带着死亡的威慑,抵上他的眉心。 “看看吧,现在,又多了一个家伙为你而死。” 林墨池颤抖着低下头,模糊视线间,手里的犬齿赫然变成了一枚警徽。原本透亮的金属失去了光泽,泡在血污里,黯淡无光。 黑暗里,无数双流着血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他,同时发出地狱般的低吟: “下一个……该轮到谁?” “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他想叫,想嘶吼,但嗓子里的血沫堵住了所有的声音,除了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之外,他发不出半点声响…… 林墨池猛地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还残留着梦魇的窒息感。额头上全是冷汗,睡衣也湿透了,冰凉地贴在后背上。 他用力眨了眨眼,等到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这是顾燃家的客房。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线,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他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任身上的冷汗一点点干透。 记忆像被生生剪断的胶片,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冷藏室里——子弹,枪战,几乎吞噬一切的寒意,那人背上的体温,嘶哑着不断呼唤他的声音,还有自己逐渐模糊的意识。 之后的一切,都沉进了黑暗里。 顾燃…… 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梦,下意识地摊开掌心。没有犬齿,没有警徽,也没有血。只有被汗水浸透的掌纹,以及被指甲掐出的印记。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 他嗅了嗅鼻子。 是血腥味! 怎么还有血腥味? 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他偏过头,使劲嗅了嗅四周——不是梦里的幻觉,是真实的、新鲜的血腥味! 他一个激灵,匆忙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循着气味的来源,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客厅,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此刻大概是清晨,天刚蒙蒙亮,灰蓝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 在这片黯淡的天光中,顾燃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他坐在餐桌边。晨光给他的身体覆上了一层铅灰色的薄霜。 布丁静静地趴在他的脚边,湿漉漉的鼻子不住抽动着,它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的主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晨光下,顾燃的肩胛骨如同收拢的鹰翼,绷出凌厉的线条。光滑的肌肉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向外渗着暗红的血珠。 顾燃低着头,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一只手拿着棉签,沾了些药水就往血洞里捅,动作粗暴得近乎蛮横。 从林墨池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微微战栗的肌肉,和青筋暴起的手臂。 林墨池的呼吸骤然加重。 顾燃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手里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朦胧晨光中,那张脸似乎比平日里苍白了几分,但在看到林墨池的一瞬,眼睛却亮了起来。 “你醒了?” 他想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布丁看到林墨池,晃着尾巴想要迎上去。 然而眼前这个画面——扑过来的大型犬叠加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在瞬间把他拉回了那场噩梦里。林墨池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了睡衣下摆,眼神里写满恐惧。 布丁困惑地愣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 “怎么了?” 顾燃注意到他的异常,顾不上自己的伤口,赶紧站起身走过来。他抬手按住布丁的头,很自然地挡在它和林墨池之间。 “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一阵更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林墨池捏紧了拳,脸色更白了。 “你没事吧?”顾燃低头看他,“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林墨池咬着嘴唇,“就是头有点晕。” 顾燃稍稍松了一口气,“你烧了一整夜,我给你喂了药,到天亮才终于退烧。头晕是正常的,你赶紧回床上躺着。”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等我稍微处理一下,一会儿去给你做吃的。” “顾燃,”林墨池打断他,声音有些颤,“你怎么不去医院?” “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顾燃扯了扯嘴角,随手把染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去医院就得留记录,还得向上汇报,我还不想惹那么多麻烦。” 林墨池咬住唇,没说话。他知道顾燃的理由并不是全部。自己现在是逃犯,顾燃不会让他冒险暴露,但也不会在这时候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可是你的伤……”林墨池皱了皱眉。 “别瞎担心了,这算什么伤?”顾燃嗤笑一声,一只手利落地缠着绷带,“去年的缉毒行动,子弹卡在肋骨里,我还不是照样追了毒贩三条街。” 他咬着绷带,单手打了个结,“还有前年,抓捕跨国走私犯,那家伙用改装过的鱼刺射穿了我的胳膊,我直接扯着鱼线把他从快艇上拽了下来——医生说再偏半寸,这条胳膊就废了。” 布丁呜的一声,缩着脑袋趴在了地板上。 “你别说了。”林墨池低声道。 “好好,不说了。”顾燃看着林墨池,语气柔和了几分,“你赶紧回去休息,你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弱。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一会儿给你做。” “别麻烦了,现在更需要休息的是你。” “我还真休息不了,”顾燃挠挠头,“一会儿我得去警局一趟。昨晚搞出那么大动静,我要是不主动去汇报,严正还不得亲手把我给撕了。” 林墨池的表情难得有些忧愁,他盯着顾燃赤裸的胸肌,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你……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现在至少我们有了智枢确凿的犯罪证据,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在瞎折腾,这是最重要的。至于我,最多就是写个检讨,再停职反省几天,也就这样了。” 他从沙发上拎起一件干净的T恤,歪着头单手穿上,“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昨天的监控没拍到你。剩下的,就看我自由发挥吧。” “对了,U盘还在你那吧?”顾燃朝林墨池伸出手,“给我,这可是关键证据,我要一并提交上去。” “嗯……你等等。”林墨池转身回了房间。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代码藏在地下三层的机房?连进门密码你都知道?” 严正盯着面前站得笔直的顾燃,眉毛拧成了一团。 “那是我的线人告诉我的……” “线人?你三分钟前不还说是接群众举报得到的消息?” 顾燃一愣,“线人……也是群众啊。” “顾燃,”严正一拍桌子,“你当我好糊弄是吗?你这情报到底怎么来的?怎么就这么精准?还有,那机房如果藏着这么严重的犯罪证据,那还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你到底怎么进去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老大,你别纠结我怎么进去的了!现在证据就在眼前,当务之急是立刻对智枢展开调查——” “来源存疑的证据没有法律效力!”严正拍着物证袋,“这不用我教你吧?” 顾燃急了,上前一步道:“智枢的脑波数据交易已经运作至少三年了!他们把用户数据卖给政客做选民情绪分析、卖给商人做消费行为预测,已经证据确凿了!你现在对智枢立案侦查,冻结他们的资金账户,查他们的银行流水、税务记录,查他们的高层往来,我保证一查一个准!你想要什么合法的证据都会有——” 他的动作有些大,扯到了伤口,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 严正眼神一凛,目光落在他僵硬的左肩上,“你受伤了?” “我没有。”顾燃唇抿成了一条线。 “顾燃,你到底还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严正怒不可遏,“你说三天给我抓回林墨池,现在第四天了!人呢?嫌疑人没抓到不说,你还擅自行动、违规取证、隐瞒伤情!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 就在这时,严正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愣了一下,烦躁地抓起听筒。 “严总督,”秘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有一个紧急来电,需要您立刻接听。” “接进来。”严正说。 这通突然闯入的来电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一分钟不到。但是顾燃看到,严正一听到对方的声音,脊背瞬间绷得笔直。在接电话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但表情至少变了三次——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归于平静。 “是,明白。” 严正挂断电话,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了一个来回。 最终在顾燃面前站定,声音平稳而清晰: “高层决定采纳你提交的证据,至于如何对智枢展开调查,会在研判后再做决定。” 竟然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他最担心的问题,顾燃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 严正突然吼道,顾燃吓得一个哆嗦。 “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你违规取证、擅自行动,我饶不了你!给我停职反省两周!三万字检讨!一个字都不许少!” “没问题,谢谢老大。” 顾燃松了口气,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心满意足就要开溜。 “我还没说完!”严正吼道,“现在,给我立刻滚去医务室!两周后要是还这幅鬼样子,你就继续停职吧!” 第33章 夕阳一点点落向海平线,整个露台都被包裹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里。 林墨池靠在栏杆上,手边的朗姆酒已经喝了大半,杯里漂浮着半块未消融的冰块,映出亮晶晶的橘红色云彩。 微凉的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来咸湿海藻的味道。晚霞余晖映在他眼底,却没能驱散他漆黑瞳孔里淡淡的阴霾。 楼下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动静,随即是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回来啦!” 那声音轻快明亮,尾音上扬,和上楼的脚步声一起,掩饰不住的雀跃。 林墨池的唇角下意识地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却在下一秒被他抿住了。手指一滑,顺手关掉了手边的平板屏幕。 顾燃的声音踩着楼梯上来,“证据都提交上去了,你绝对想不到,我这次有多幸运——” 顾燃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距离露台几步外停下了。他看到林墨池倚着栏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逆着光的轮廓像是被镀了一圈暗沉的金边,看不清表情。 “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不冷吗?”顾燃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他上前两步,微微蹙眉,“怎么……还喝酒了?”柒灵旧斯陸衫栖叁令 “就突然想喝点,”林墨池勾了勾唇角,“顾警官不会那么小气吧?” “你这刚退了烧……”顾燃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杯子,“等你身体养好了,到时候想喝多少都行,我陪你。” “喝酒还要看身体啊,那多麻烦。”林墨池不在意地晃了晃酒杯,“我只看心情。” “心情?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就是想喝酒的心情。”林墨池话音一转,“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今天怎么样?” 顾燃怔了怔,眼睛随即亮了起来,“今天顺利得超乎想象!上一秒老大还在拍桌子骂我,结果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整个口风都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面接纳了我们的证据!” 林墨池淡淡一笑。 顾燃眼里闪烁着兴奋,“这次的证据很有力,加上之前的几位证人愿意作证,相信我,很快就能给智枢定罪,你也很快就会洗清嫌疑了!” “对了,你不是还知道他们的很多黑料吗?还有你手上的那个重要证据,我问了你好几次你都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等过两天,这个案子正式立案了,你就以证人的身份去指证,把你的证据提交给警方!我陪你一起去!” 林墨池睫毛轻轻一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顾燃觉察到他情绪不高,有些迟疑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林墨池转过头,对上顾燃的眼睛,那眸子分外清澈,橘色晚霞跳跃在他的眼底,像一团火。 林墨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扬起唇角,“你这么期待结案,是不是嫌我打扰到你了,迫不及待想赶我走啊?” “当然不是!你想在这住多久都行!” 顾燃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好像有些过于直接了。 “不是,我是说……”顾燃耳尖微热,像是被那夕阳烤着似的,“从调查到结案,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算这件事彻底结束了,我也不会赶你走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一直……” 他越解释越乱,嗓音都有些变了。 “顾警官——”林墨池懒洋洋地开口,他的语调恢复了惯常的漫不经心,却带着些撩人的意味,“你这话说的,我都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林墨池凑近了些,似笑非笑看着他:“误会你舍不得我走啊。” 顾燃耳根一下就红了,那点心思被直白地暴露在落日余晖里,像只藏了半天却依然被主人拖着尾巴从床底下拽出来的小狗。 他怔怔地看着林墨池逼近的脸,夕阳从那人侧面映过来,他的脸一半被照的透亮,另一半又隐藏在阴影里,漆黑的眸子那么近的望着自己,呼吸缭绕在咫尺之间,好像连海风都是朗姆酒的味道。 顾燃一时忘了说话。 林墨池看他局促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深了。他抬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这落日真好看。”他说。 林墨池的口吻淡淡的,但顾燃不知被话里的什么触动到了,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他手里抽出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咳……”烈酒过喉,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林墨池一愣,“你的伤……” 顾燃却晃了晃酒杯,像是炫耀似的,“喝酒,还是要两个人才有意思。” 顾燃说完,就望向远处的大海,眼里盛着满足的笑意。最后一缕余晖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格外明亮。 林墨池看着他的侧影,忽然觉得心里轻了很多。他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下来,海风拂过,他眯了眯眼睛,像是被这温柔光景晃了神。 暮色四合,远处灯塔在渐暗的海面上亮起,投下一圈圈银色的光。他俩谁都没再说话,无声地看着最后一缕霞光一点点沉下去,看着夜色渐浓,直到第一颗星星悄然跃上夜空。 这一晚,顾燃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猛地睁开眼,是被一阵低低的声音惊醒的。 房间还陷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他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三点多。 那个声音又响了一下,他耳朵动了动——不是风,也不是布丁的动静。像是低低的呓语,带着某种压抑的恐惧,从林墨池的卧室方向传来。 顾燃瞬间惊醒了。 他飞快地来到客房门外,手扶上门把手转了半圈时,才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没再锁门了? 顾燃来不及想这么多,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的人蜷缩在被褥间,全身颤抖着,脸上全是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顾燃两步走到床边,轻轻拍他:“林墨池,你醒醒。” 指尖刚触到他的肩膀,林墨池突然抖了一下,一把抓住顾燃的手臂。 “是我,别怕,”顾燃轻声说,“你做噩梦了。” 林墨池睁开眼,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盯着顾燃看了几秒,眼神迷离,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魇里出来。 半晌,顾燃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你不该挡那枪。” 顾燃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林墨池怔怔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顾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怎么了,突然说这个,你是梦到什么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林墨池回过些神来,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 “对哦,你是警察。”林墨池像是安慰自己似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肯定会说,就算不是我,你也一样会救。” 顾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墨池打断了——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林墨池看着他,声音低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救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会后悔吗?” “什么叫不值得的人?” 林墨池没说话。 “没有人是不值得的,林墨池,别这么说自己。”顾燃的声音低沉,在浓重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他直视着林墨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值得。”他垂下眼,声音更低了些:“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值得。” 林墨池怔怔地看了他半天,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些,低声道:“傻警察。” “什么?” “我说你这种人,就该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离这个世界——离那些罪恶、阴暗、阴谋诡计都远一点。” “可我是警察,”顾燃蹙了蹙眉,“这些阴暗角落,总要有人去照亮啊。” 顾燃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林墨池几乎被那光芒刺到,可一时又不想移开眼。 “林墨池,你在担心什么?”顾燃看起来有些不太满意,“你以为我是在温室里长大的?我也做了好几年警察了,你觉得我见过的黑暗还少吗?” “行了行了,”林墨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揶揄道,“知道我们顾警官是光明使者,要不要给你颁个奖章?” “我才不要你的奖章。”顾燃不依不饶,他干脆在床边坐下,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白天就感觉你情绪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刚才梦到了什么?” 林墨池歪了歪头,“梦到你了啊。” 顾燃心跳乱了一拍,“你、你说什么……” 还是这招好用。林墨池心里暗想。 他的目光很放肆地顺着顾燃的眼睛一路扫到锁骨,在深v睡衣的领口逡巡了一阵,“想知道我梦到你什么了吗?” 顾燃呼吸一滞,“我、我不想知道……” 林墨池凑近了些,发梢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下颌,他舔了舔嘴唇,在他耳边说:“真不想知道?其实……挺精彩的。” 顾燃的耳朵被气流拂过,感觉都要烧起来了。他喉结动了动:“林墨池,我警告你啊,不准在这个时候撩我……”声音却轻飘飘的,毫无威慑。 “那什么时候可以撩你?”林墨池顺势将下巴轻轻搭在他肩上。 顾燃浑身一僵,“林墨池……” “我其实梦到——”林墨池突然换了个口吻,“又有人想要对我开枪。我身上全是血,我很怕。然后,你就出现了,就像那天那样,挡在我面前。” 他的语气低沉,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好像又陷进了刚才那个梦里。 “顾燃,我有点怕。”他的声音很软,带着些哀求似的,“我不敢一个人睡了。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顾燃的心尖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眼神一软:“好。” 他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别怕啊,我在这呢,我陪你。” “嗯,你最好了。” 林墨池像只偷吃到罐头的小猫,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颈窝,靠在他怀里。又好像不够似的,缠住了他的手臂。 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顾燃呼吸有些急促,他越想控制,心跳却越乱了拍子。 “林墨池,你是不是又发烧了?”顾燃说,“怎么这么烫?” “我也不知道,你试试?” “试、试什么?”顾燃喉结滚动,“你、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啊,”声音又黏又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我又发烧、又做噩梦,好难受啊,只有抱着你才有安全感。顾警官,你不是光明使者吗?你就牺牲一下,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顾燃感觉一阵燥热,空气都变得粘稠。他一动不敢动,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实在不知道该把人推开还是抱紧:“你抱我可以……可是,你、你没穿衣服……” “怕什么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林墨池很低地笑了一声,“比起那天,我至少还多穿了条裤子呢……” 顾燃差点咬到舌头,他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在这种场合回想起那天的任何一幅画面都太要命了。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去给你拿药好不好……” “退烧药吗?怎么感觉,现在更需要这药的是你啊。你的体温比我还高呢……” 顾燃脑子乱成一团,“林墨池……” “嗯?” “你、你这样、我……” “嗯……” “其实我刚才想说……我那天救你,是因为我是警察,但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顾燃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墨池,你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 “还有,我刚刚想问你,如果案子结了……你还愿意继续住在这里吗?” “……” 回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 顾燃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林墨池已经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呼吸绵长安稳,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 他小心翼翼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迟疑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了他额角的碎发。 “睡吧,”他的声音比窗台上的月光还要温柔,“我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34章 某私人画廊,空无一人的展厅里,冷白灯光打在一副巨大的抽象画上。 暗红的画布前,裴文修负手而立。 “天鸣,”他头也不回地开口道,“这幅德库宁今天刚到,知道你喜欢,特意叫你过来看看。怎么样?” 顾天鸣缓步走近,在距离裴文修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裴总这么急着见我,总不会真是为了赏画吧?” “天鸣还是这么善解人意。”裴文修终于转过身,脸上笑容很温和,“最近是有一点麻烦。” 顾天鸣挑了挑眉,“一点麻烦?” “公司丢了点东西。”裴文修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听说,是你弟弟亲自拿走的。你真不知道?” 顾天鸣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摘下眼镜,掏出一块丝绒布,漫不经心擦拭着镜片。 “他们警察内部调查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能帮我搞定吗?”裴文修问。 顾天鸣的动作顿了顿,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隔着镜片,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文修。 “裴总想让我帮忙,总得先让我知道是什么情况吧?丢了什么东西、损失了多少、会有什么后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裴文修突然大笑:“好!还是你爽快。” 裴文修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递给顾天鸣,“详细情况都在这里了。我就是希望,警察别干预这事。” 顾天鸣却没接,“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ICPO了,不在本地警方手上,我恐怕不好办。” “我知道,”裴文修依然举着文件夹,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不过,ICPO可是你的老东家,他们接手,你不是更方便了?” “我从警队离职后,跟他们就没有任何往来了。” “不要紧,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裴文修说着,把文件夹向前递了递,“给你的承诺,也写在里面了。” 顾天鸣眯了眯眼,接过文件夹,“那我看看情况再说。” “不急,我们先看画。”裴文修揽过顾天鸣的肩,语气轻松地说。 两人看过几幅画,裴文修停下脚步。 “对了天鸣,有件事还是提醒你一下。”他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不过有空还是记得多关心关心你弟弟啊。” “我弟弟?他怎么了?” 裴文修笑了笑,“你听说过林墨池这个人吗? “有耳闻。”顾天鸣不动声色,“不是你们公司前阵子牵扯进药物走私案的那位工程师吗?怎么?” “据我所知,你弟弟最近跟他走得很近,我好心提醒一句啊,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有空你可以转告顾燃,让他离林墨池远点。”裴文修亲昵地拍了拍顾天鸣的手臂,“你弟弟毕竟太单纯,我是怕他哪天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裴总费心了。”顾天鸣微微颔首,“不过你放心,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最近被停职了,我想至少能消停一段时间。” “那就好。”裴文修点头道,“最近外面不太平,多休息休息,也不是坏事。” “滴滴——身份识别错误,请重新验证。” 警局物证室门口,门禁系统第三次提示验证失败。顾燃瞪大了眼睛,对着摄像头又是挥手又是眨眼,“什么情况?怎么就错误了?” 蹲在一边的机器狗歪了歪脑袋,摇着机械耳朵,发出一声电子音:“汪!检测到可疑人员,请保持距离!” 顾燃蹲下身戳了戳它的脑袋,“喂!你个小叛徒,上周我还给你换了新电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燃哥!你怎么来了?”路骁惊讶地走过来,“你不是被老大停……要求你在家休息吗?” 这话提醒了顾燃,他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快快,把你的卡借我用下。” 路骁掏出门禁卡,“你要干嘛?” “我进去看个物证。” “燃哥,不好吧,”路骁立刻把手缩回来,“你现在停职状态,要是被人发现……” “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顾燃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快点,别磨叽,我就进去看一眼,五分钟就行。” “燃哥,不是你一直跟我们说的,要时刻遵守规章制度?”路骁面露为难,“上次我忘带证件想混进去,还被你训了半小时呢……” 顾燃愣了愣,“规则当然要遵守……但有些时候,也要灵活变通一下。” 他一把夺过路骁的卡,“有在这跟你废话的时间,我早都看完了!” 路骁目瞪口呆:“燃哥,我怎么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顾燃熟练的刷卡开门,留给愣在原地路骁一个帅气的背影:“我这叫成长!” 顾燃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布丁摇着尾巴扑过来。 “还是我们布丁最聪明。”顾燃揉了揉它的脑袋,从拎袋里拿出一颗热乎乎的糯米团子喂给他。 刚直起身,就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购物袋。 林墨池正从楼上下来,他显然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水汽,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发梢的水珠顺着脖子滑落,消失在睡衣宽松的领口。 这件睡衣顾燃原本是买给自己的,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看起来直接大了两号。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片瓷白的肩和锁骨,顾燃看到,那上面原有的红痕,这两天已经消退了很多。 “回来了?” 林墨池看他一眼,一手拿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这动作带起了睡衣的下摆——他下面什么也没穿,只靠睡衣下摆遮住大腿根,修长的双腿晃得顾燃喉咙一紧。 手里的购物袋差点掉在地上,布丁跑过来探头探脑,想要趁乱再偷吃一颗糯米丸子。 顾燃一拍它的脑袋:“喂,剩下的都不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慵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燃抬头,看到林墨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裹着湿热水汽和沐浴露的味道站在他面前,好奇地看着他手里一个印着海洋馆logo的购物袋。 顾燃赶紧移开视线,“这是、呃……” 他从购物袋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水母抱枕,“我看你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心想你可能是需要它……” 林墨池动作顿住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抱枕。 “我看过你行李箱里的物证,知道你总是习惯带着它在身边。”顾燃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解释道,“但是,你原本的那个现在暂时拿不出来,我就想……先买个一样的,替代一下。” “对了,顺便汇报一下,”顾燃想起什么,“我刚刚又去了一趟你家,帮你喂过你的神经网络了,它们都很好,你放心。” 林墨池盯着手里那只水母微笑的表情看了半天,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将脸埋了进去。 “谁说我睡得不好了。”他的声音陷在抱枕里,听起来闷闷的,有几分难得的柔软,“昨晚明明就睡得很好。” 一想到昨晚那人是怎么睡的,顾燃感觉自己又要热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慌乱,“你喜欢就好,我、我先去洗澡。” 说完就赶紧钻进了浴室。 说是洗澡,实际上他也洗得比较艰难。他肩上的伤还没痊愈,医生严令禁止他伤口碰水,所以这几天他只能小心翼翼,用湿毛巾擦一擦身子,尽量不让伤口沾到水。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顾燃对着镜子,动作别扭地擦拭着,每次抬手都牵动伤口隐隐作痛。 “需要帮忙吗?” 林墨池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顾燃手一抖,毛巾掉进了洗手池里。 “你、你怎么进来了!” 他大惊失色,赶紧扯过一条浴巾胡乱地扎在腰上。 “不关我事啊,是它。” 林墨池指了指脚下,布丁正抬着头,一双大眼睛看着顾燃。 “是它先钻进来的,我只是路过看到了,好心问一句。” 顾燃抓起布丁就往门外丢,一转身,却看见林墨池拿起那条毛巾,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拧着水。 “我来帮你吧。”林墨池上前一步。 顾燃立刻后退:“不用。” 林墨池像是看不见他的反应似的,视线落在他的肩上。 “伤口都沾到水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很少见的温柔,好像说话声大一点都会让伤口更疼似的。 林墨池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毛巾在顾燃伤口边缘小心擦拭着。 狭小的浴室里水汽弥漫,沐浴露的香气也不知是浴室里的还是林墨池身上的,混合着那人独有的味道,顾燃只觉头晕目眩。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林墨池微凉的手指不经意地蹭到他的皮肤,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林墨池擦得很专注,他的呼吸很轻,顾燃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鼻翼边的那颗小痣。 顾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好不容易熬到擦完了伤口周边,结果林墨池的毛巾又移向了他的胸口。 “我自己来吧。”顾燃哑声道。 “顾警官不用那么客气,”林墨池轻笑一声,“你昨晚陪我睡觉,辛苦了,礼尚往来。” “什么礼尚——”顾燃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未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感觉到林墨池的手指隔着毛巾,移到了他的腹肌上。 他猛地按住他的手,声音沙哑,“下面我自己来。” “你怕什么?”林墨池抬眸看他,“怕我吃了你啊?” 顾燃整个人僵住了,因为林墨池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就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还是怕我、技术不好?” 顾燃贴墙站着,一动不敢动,整张脸已经红得能滴血。 “林墨池、你想干什么……” 然而林墨池蹲在他面前,真的就只是很规矩地给他擦着腹肌,好像蹲下去纯粹就是因为这个姿势更方便。 “帮你擦身子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腹肌上,“不然呢?” 顾燃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煎熬,全身燥热得不行,刚被擦完的胸口又浮上了一层薄汗。 觉察到某处已经开始有不对劲的趋势,顾燃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转个身,却突然感觉林墨池的状态有些反常。 从林墨池的视角看过去,眼前的景象可谓春光无限。顾燃的身材实在完美,紧实的腹肌线条分明,在浴室灯光和水汽的作用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蜜色。光滑肌肉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水,蒸腾的热气几乎就扑在他的脸上,满满是荷尔蒙的味道。 水珠缓缓滑落,顺着人鱼线的沟壑,隐没进松垮的浴巾边缘。那浴巾系得实在匆忙,隐约可见更深处的阴影。 林墨池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怔了怔,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定在原地不动了。 顾燃疑惑地低头,“林墨池?”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微微蹙着眉,好像在谨慎地确定着什么。渐渐的,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很浅的红。 是浴室太热吗?顾燃疑惑地想。 他正想追问,林墨池却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撞到他。 “你自己擦吧。”他语气冷硬地说完,便把毛巾把顾燃手里一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出了浴室。脚步明显有些匆忙。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顾燃愣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脑子嗡地一声,他不会是看到我…… 他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浴巾。 不对啊,这浴巾系得好好的,虽然是有点紧,但也不至于那么明显吧? 他不确定地伸出手,按了按自己。 这一按,简直想在心里哀嚎。 我明明已经努力控制了啊!有这么一点点反应也是正常的吧!要不换你来试试!谁让你在那撩来撩去的! 顾燃哀嚎完,又苦恼地抓着头发。 唉,大概真的是从他的角度,看出来什么了吧。 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 可是,这要怎么开口啊…… 顾燃瞪着镜子里面红耳赤的自己,叹了口气,沮丧地把脸埋进了毛巾里。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周末愉快~周日见~ 第35章 林墨池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恶趣味,就是很喜欢逗那个傻警察而已。每次看他脸红心跳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他就莫名的觉得——实在是太好玩了。 于是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变本加厉。 然而,有一天会撩人撩翻车——这一点他是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林墨池苦恼地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 到底是怎么了…… 出于职业习惯,他对任何自己编写的程序,都必须拥有绝对的掌控。他深知任何超出预期的系统响应,都必然是程序哪里出现了bug。或者是底层逻辑里,就存在未被发现的漏洞。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呢? 他开始反思自己——逐一检索系统漏洞。 不就是看到他的身体,觉得有点性感而已,然后不由自主地有了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林墨池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是汽车旅馆里某些更加让人心跳的画面。 可是他清楚,那一晚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或者说,在他心里,那是一场预设的战略合作。用帮他解决难题,换取他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本质就是利益互换、互帮互助而已。虽然,也不否认,是有点威逼利诱的性质。 不管怎么说,那应该不是问题的根源。 他又想起了冷藏室里,顾燃向自己扑来的画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那天之后,他从未主动回忆起那个画面。 此刻回想起来,画面仍然过于鲜活:顾燃将他护在身下的重量、子弹从他肌肉里射出时带出的血红冰晶、还有落在他脸上的温度——林墨池再一次感觉到呼吸加快、心跳错乱。 那一刻的震撼是真实的,但好像,并不仅仅是这些。 他又想起刚进入冷藏室,因为过于寒冷浑身发抖,顾燃抱住他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会让他胸口发紧。 这就更让人费解了,明明和这个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更灼热的温度都尝过了,为什么……偏偏对那个拥抱念念不忘? 林摸底拼命搜寻着科学的解释——对了!吊桥效应! 极端环境下的生理反应,是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的欺骗性分泌——他松了口气,在心底默念着理论的解释,像是在背诵免责声明。 生死边缘的温度交换,当然会产生依恋的错觉,这不是真的。 找到bug就好了,林墨池感觉如释重负。 他从床上爬起来,心满意足地准备下床,然而一转头,却不经意地瞥见床头那只水母抱枕,眯着眼睛对他笑得灿烂。 胸口又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林墨池一愣,这可不是吊桥效应能解释得了。 他重重倒回床上,抓起抱枕遮住自己的脸:“林墨池啊,让你玩火!这下玩脱了吧!” 第二天早上,顾燃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刮胡子。 突然浴室门被推开,林墨池走了进来。 顾燃手里一顿,剃须刀悬在半空,泡沫糊了半张脸。 他下意识绷紧身子——往常这种时候,林墨池一定会凑过来,要么故意碰碰他的腰,要么在他耳边说几句让他脸红的话。顾燃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调戏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墨池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走到最里面的洗手台。 反常的举动让顾燃有些疑惑,他偷偷从镜子里观察他。 林墨池穿着昨晚那件宽松的睡衣,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凌乱。只见他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刷牙,连目光都只是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的洗漱用品上,甚至没往他这边瞟一眼。 大概是还没睡醒?顾燃想。 他继续对着镜子刮胡子。不过这一次,他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剃须刀沿着流畅的下颌缓缓移动,发出轻微的震动声。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一些,喉结轻轻滚动着,像是一只年轻的小狼在水边梳理皮毛,在晨光下展示自己的雄性线条,试图引起同类的注意。 然而镜子里的林墨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洗漱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他身边经过,准备离开。 顾燃心想,这回总要说点什么了吧? 然而林墨池只是贴着墙壁走到门口,甚至还很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顾燃举着剃须刀僵在原地。 这就……完了? 顾燃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泡沫昂着下巴的傻样,那眼神里的失落简直和没讨到零食的布丁一模一样。 顾燃,你这是什么受虐体质?他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他不撩你,你还浑身难受了?一大早跟个孔雀开屏似的在这搔首弄姿,结果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丢不丢人? 两人各怀心思,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气氛诡异的早餐之后,像往常一样,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林墨池抱着平板看代码,顾燃一边喝咖啡一边对着手机刷新闻,刷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 布丁趴在他俩之间的地板上,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写满困惑——平日里这个时间已经开始闹腾的两个人,今天怎么安静得跟陌生人似的?它一会儿扒拉顾燃的拖鞋,一会儿蹭林墨池的脚踝,然而谁都没理他。 顾燃不时瞄一眼林墨池,那人正专注地盯着平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不会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吧?顾燃心里嘀咕着。 然而,他又看到林墨池一边在屏幕上专注地轻点着,一边无意识地揉搓着怀里那只水母抱枕——看起来是很喜欢的样子。 那应该、也没有很生气吧…… 就在顾燃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阵手机震动拉回他的思绪。 “燃哥!你在家吗?”是路骁的声音,“我到你家门口了,正在停车,一会儿给我开下门哈!” 顾燃手机差点掉地上,“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啊!”路骁声音带着埋怨,“你受伤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今天早上听陈医生说起,我都不知道这事!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兄弟了!” 顾燃啪地摔了电话,惊恐地看着林墨池:“路骁马上到,你、你快藏起来!” 林墨池愣了一下,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藏哪啊?”欺令就4陆伞栖姗令 “卧室!”顾燃一拍脑门,“快躲到你卧室去,记得锁门!” 林墨池赶紧往楼上跑。无聊了一上午的布丁见此情景,也兴奋地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布丁!你给我回来!你不用躲!”顾燃急得跺脚,然而狗狗已经欢快地跟着林墨池跑上了楼梯,根本不搭理他。 这边门铃已经响起。顾燃神经紧绷,飞快地环视一圈客厅,把林墨池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衬衣胡乱地塞进柜子里,把他来不及穿走的拖鞋踢进沙发底下,又抓起茶几上他的咖啡杯丢进水池里。 处理完各种痕迹,才慢吞吞去开门。 “燃哥,怎么这么慢?”路骁拎着大包小包挤进门,“我特意给你买了老巴刹的甲鱼汤,加了当归枸杞,最补气血了!” 顾燃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谢了。” “还给布丁带了牛肉干,好久没见,这小家伙肯定想我了。”路骁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四处找狗,“布丁!布丁呢?” “它不在家!”顾燃一个箭步挡在楼梯口。 “不在家?它去哪了?” “它……”顾燃憋得脸通红,脱口而出,“它去参加警犬培训了!” “啥?”路骁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咱家那只、只要拿着好吃的,不管是好人坏人它都会给人家开门还送拖鞋的傻狗?” 顾燃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往下编:“没错,正是因为它这种亲民的属性,警犬培训处说了,要培养它当社区调解犬……” 话音未落,楼上卧室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路骁警觉地向上看:“什么动静?” “风大,我没关窗。”顾燃说。 路骁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伤怎么样了?”路骁在沙发上坐下,接过顾燃递过来的气泡水,“我今早听说都吓了一跳,昨天见你的时候完全没听你提啊。” “小伤而已,早没事了。” “到底什么情况?”路骁压低声音,“我听说,你一个人去追捕林墨池了?这伤是不是跟他有关?” “没有没有,那天只是例行排查而已。” “例行排查?”路骁不信地看着他,“什么样的例行排查,能让你停职两周啊?燃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口风这么紧?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肯跟我说?” 顾燃轻咳一声,“能有什么秘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一直那个德行,就爱小题大做。” “也是。”路骁叹了口气,“说起来,林墨池的案子追查了这么久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我哪有什么头绪。要有,也不至于被停职了。” “没事,”路骁安慰道,“估计再过两天,对林墨池的正式通缉令就要下来了。” “通缉?”顾燃瞪圆了眼,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他现在只是有嫌疑,又没定罪,而且我提交的报告里明确表示他的证据可疑,为什么还发通缉令?” “燃哥,你怎么了?”路骁奇怪地看着他,“按照规定,嫌疑人在押期间逃脱,本来就可以发通缉啊。而且本来当天就该发的,是因为你跟老大承诺三天抓到人,他才顶住上面压力……不过我听说,这几天上面压力越来越大,你没看新闻吗,今早议会都开始质询了……” 顾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咬着嘴唇没再说话。他眼神沉了下来,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对了燃哥,你还记得林墨池被捕时,从他行李里发现的那5公斤灵枢肽吗?你还一直怀疑这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记得,怎么?” “我听缉毒队的同事说,前两天在码头又查获了一批灵枢肽。现在林墨池在逃,你说这批药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顾燃一愣,林墨池这段时间一直在他眼皮底下,这药应该跟他没关系。不过,现在官方迟迟没立案,林墨池的身份也很尴尬,如果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是不是能有什么新的证据,帮他早日洗清冤屈? “这是什么?好眼熟啊!” 路骁的声音打断顾燃的沉思,他抬头一看,心顿时漏跳一拍——路骁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林墨池的那只水母抱枕! 刚然竟然忘了收起来! “对了!”路骁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昨天你在证物室看的那只玩偶?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同一只!”顾燃赶紧解释,“这是……我专门买给布丁的新玩具!昨天去物证室、就是想确认一下长什么样而已!” “……”路骁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昨天冒着被老大骂的风险、抢了我的门禁卡硬闯物证室,就是为了……给布丁买玩具?” 顾燃咬牙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路骁正震惊于自己的好兄弟和宠物之间感人至深的情意,突然,只听楼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汪汪!” 第36章 路骁瞪大了眼,“布丁?我没听错吧?” “你听错了。”顾燃有气无力地说。 “不可能,我干儿子的声音我听不出来?!”路骁看他一眼,“等等,你不是说,布丁去参加警犬训练了吗?” “呃、没错,”顾燃强行解释,“是远程的训练,在线的!” “远程训练?”路骁一愣,转身就往楼上走,“让我看看这是什么高端的设备。” 顾燃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跟着路骁,来到传出动静的客房门口。 “你就别打扰它了——” “锁门了?”路骁转了转门把手,震惊道,“布丁还会锁门?这也是训练的成果?” 就在顾燃已经不知道怎么编下去的时候,像是回应路骁的震惊,咔哒一声,门开了。 顾燃一僵,定睛一看,却只见布丁从门缝探出半个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路骁。 “汪!”见到老熟人,布丁欢快地扑了出来。 顾燃趁机从门缝里扫了一眼室内,还好还好,没有异样。 他正要关门,忽然路骁一把抵住门—— “不对啊,这床上怎么有人睡过的样子?这不是你家客房吗?” 顾燃嘭地拉上门,冷声道:“别看了,我昨晚睡的这间。” “燃哥,”路骁好像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姨母笑,“我说你怎么躲躲闪闪的,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 “藏什么藏!”顾燃嘴角一抽,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我看你是不是太闲了?” 路骁不为所动,笑得挤眉弄眼,“老实交代,是不是法医室新来的那个冰山美人?你俩上次深更半夜在解剖室独处五个小时的事迹,至今还在论坛天天被人手动置顶呢,而且还有图为证!你俩的绯闻已经惊动上层了,连严老大都偷偷问我你们是不是有一腿……” “我还跟尸体有一腿呢!”顾燃额头青筋暴起,拽着路骁就向楼下走,“你要真的很闲,现在就回去给我把这个案子物证重新整理一遍,省得你整天没事干,净研究这些没用的八卦!” 好不容易送走路骁,顾燃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刚回到客房门口,就看到林墨池抱着手臂站在衣柜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终于走了。”顾燃说。想到刚才林墨池有可能听见他俩的对话,顾燃不知为何,竟有点心虚。 “你……刚才藏在衣柜了?”他问。 林墨池不答,反倒挑了挑眉,“尸体?没想到顾警官有这种癖好啊。” “你别听他胡说。”顾燃脸一红,“我、我那是被他气的。” “是吗?”林墨池扬了扬手里的平板,“从照片上看起来,那天清晨顾警官离开解剖室的时候,衣服很凌乱呢。” 顾燃定睛一看,整个人傻了,他慌忙解释:“我那天在解剖室待到凌晨,纯粹是为了工作没办法,赵法医也是被我硬拖着的,我后来还请他吃了一顿饭作为答谢……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啊,你别乱想!” 林墨池似笑非笑,“你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 “啊?我……我不想你误会。” “误会?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 明明知道那人在故意逗他,顾燃心里却莫名的有点激动——那个熟悉的林墨池又回来了。 “嘿嘿,那当然,我——” 林墨池眨眨眼,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所以,你对那个冰山美人没兴趣了?” “那当然没有!”顾燃脱口而出,心里暗戳戳地等着他继续追问:快问我对谁有兴趣啊! 然而,却见林墨池缩了缩脖子,一副毛骨悚然的表情:“啧啧,那就是对尸体有兴趣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顾警官,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变态。”林墨池说着,不紧不慢地下楼了。 顾燃愣在原地,琢磨着自己那点微妙的小心思——明明他在骂我,心里却好像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顾燃你完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墨池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时不时就撩拨一下,逗弄他几句——有时是清晨趁他洗澡突然闯进浴室说落了东西,看他手忙脚乱穿衣服;有时是傍晚,跟他一起坐在露台吹风看日落,有意无意拿错了酒杯,咬着他的杯沿无辜地望着他;有时是夜深人静,抱着枕头爬上他的床,可怜兮兮地说“又打雷了我好怕,顾警官你陪我睡”,然后自己睡得香甜,留下顾燃一个睁眼到天明。 好像一只顽皮小猫,故意使坏,就想看主人无奈又宠爱的样子。 顾燃也从最初的慌乱无措,变成了暗自期待,甚至有时故意露出破绽,就为了看一眼他计谋得逞时,眼底那抹难得一见的纯粹笑意。 这场你来我往的暧昧游戏,让顾燃在不知不觉间上了瘾,每当林墨池带着促狭的笑意靠近,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渐渐的,再也生不出半点躲闪的念头。 这样的日子太过惬意,甚至让顾燃在某些瞬间忘记了他正在被勒令停职反思,也暂时忘记了对方的特殊身份,更忘记了那些尚未查清的波云诡谲。 这段时光美好得仿佛偷来的一样,让顾燃陷入一种奇异的矛盾里——他一边期待着警局快点立案,快点调查清楚,给林墨池一个清白;可每当看到那人抱着平板窝在沙发角落里,阳光洒在他身上,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那些公事公办的念头就变得模糊起来——他私心希望这样的清晨能再多一天。 直到某天,一通电话,将顾燃从这段温柔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而这通电话,并不是顾燃一直等待的警局的立案通知,而是来自顾天鸣的,约他见面,说有要事要谈。 “你什么意思?”咖啡馆里,顾燃望着对面的顾天鸣,脸色很不好,“让我别再插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燃燃,你别激动,”顾天鸣把咖啡往顾燃面前推了推,“我只是想说,这个案子远比你想象得复杂,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并没别的意思。” 顾燃看着顾天鸣平静的样子,他再一次感觉自己看不懂这个哥哥。 他想到那些真真假假的证据,想到自己亲眼看到的顾天鸣和裴文修在一起的样子,又想到他一直以来未曾得到的答案,他再也没法保持平静。 他的眼里露出了在面对哥哥时难得一见的犀利,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顾副主席现在位高权重,连警方的案子都要管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顾天鸣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几秒,抬手推了推眼镜,表情依然平静:“我知道你找到一些证据,想要给智枢定罪。但是,裴文修不是普通的商人,他背后的势力……是你想象不到的。” “所以呢?”听到裴文修的名字,顾燃更是怒从中来,他倾身向前,质问道,“为了你的‘好朋友’,我就该放下警察的职责,听你的,停止调查?” 顾天鸣沉默不语。 顾燃的声音有些发颤,“哥,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怎么教过我的?在我考上警校那天,你亲口对我说……” 顾天鸣突然按住顾燃的手腕,“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顾燃心里一紧,“你是不是和裴文修……”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燃燃,”顾天鸣轻轻捏了捏顾燃的手腕,他的声音很轻,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当是为了我,听我一次,可以吗?”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恰到好处地切换到一首悲伤的大提琴曲。顾燃看着哥哥近乎恳求的眼神,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缓缓抽回手,直视着顾天鸣的眼睛:“如果我今天答应你……我对不起的不仅是这些年的我自己。” “还有当年一步一步带我走上这条路的你,”顾燃看着他,轻声道,“哥哥。” 顾天鸣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哀痛,很轻微,却被顾燃捕捉到了。 “如果我在这一刻放弃了,还是因为这种愚蠢的、私人的理由,”顾燃直视着他,“那我这些年坚持的正义算什么?你教给我的信念又算什么?” “燃燃……” “你别说了,”顾燃抓起外套,声音很冷,“除非你能给我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否则,这个案子我查定了。” “你弟弟还真执着啊。” 顾燃离开后,顾天鸣迟迟没有起身。在他背后隔着一道隔断的卡座里,传来一个懒散的男声。 顾天鸣没答话。 南星见没得到回应,先隔着落地玻璃往外看了看——确定顾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悠悠站起身,坐到了顾天鸣对面。 他顺手捞过顾天鸣的杯子喝了一口,嫌弃地皱皱眉:“这么苦。” 顾天鸣没反应。 南星自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掉糖纸,丢进了杯子里,拿起小勺胡乱搅拌了两下。 “别愁眉苦脸了,你弟又没死,”他说,“就是不太听话而已。” 顾天鸣终于抬头看他,眼底情绪沉沉,仍然没说话。 南星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懒散,却放轻了几分:“行吧,知道你心疼他。” “他太固执了。”顾天鸣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不是跟你一样?”南星嗤笑一声,“倔得要死,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初我早就跟你说——” 他顿了顿,对上顾天鸣的眼神,立刻噤了声。 挠挠头,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挺有意思的,这点也跟你一样。” 顾天鸣沉默片刻,声音里无波无澜:“帮我盯好他。” 南星懒洋洋地靠进椅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是怕他惹事,还是怕他出事?” 顾天鸣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南星认命地说:“行,我闭嘴,不说了。” 他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看起来对那甜度满意了些。他把咖啡杯推到顾天鸣面前,然后站起身。 “我走了,顾副主席。”他拖长声音,语气里带了些调侃,却又在转身时低声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 第37章 两周了。 距离证物提交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时间,顾燃却始终没等到正式立案的通知。 停职处分撤销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催问进展,得到的依然是含糊的答复:“再等等,需要走流程”。 这种微妙的停滞感让他隐隐不安,而在见过顾天鸣之后,这份不安更是被推到了顶点。 “燃燃,别碰这个案子……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哥哥的话犹在耳边,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仿佛隐藏着某个难以告人的秘密。 顾燃盯着屏幕上案件状态的页面,依然停留在“审核中”。 明明提交的证据已经足够立案了,还在等什么? 还要审核什么? 更加如鲠在喉的是——他为什么要阻止我? 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笔记本屏幕的荧光映在他冷峻的表情上,他沉默良久,啪地关上电脑。 既然没人给答案,那就自己去找。 便利店门口,海风吹来斑斓叶炸香蕉的味道,顾燃咬着吸管,喝着一罐冰柠檬茶,一边左顾右盼。 “顾燃,这里!” 一辆黑色越野稳稳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一张晒得黝黑的脸探出来——正是他等的人,警校老同学许铮。 顾燃上车,把手里另一罐柠檬茶递给老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脑袋上这道疤,新添的?” “上个月在巴瑶湾,差点被走私艇的螺旋桨开了瓢。幸好我反应快,再晚两秒,你今天就得给我上香了。” 许铮拉开拉环,仰头灌了大半罐,“说吧,找我什么事?” 顾燃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你们最近刚查获了一批灵枢肽?” 许铮手上一顿,“你小子怎么也掺和进这件事了?” “我在查的一个案子,有一条线索和这个药重合。”顾燃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是最近线索断了,就想来找你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 许铮谨慎地看了他两秒,“是有这么回事。你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在哪查获的?现在这个案子怎么样了?” “上周五,巴瑶湾外海。一条不起眼的小渔船。”许铮说,“但是,渔船上的三个人,其中两个开枪拒捕,被我们当场击毙。另一个进了拘留所第二天,心脏病发作身亡了。” 许铮给了顾燃一个眼神,“所以,你觉得现在还能怎么样?” 顾燃眉头拧起,“这就完了?” “完了?”许铮冷笑一声,“这三个人是偷渡的,根本查不到身份信息,渔船上也是干干净净,采集不到任何有效生物样本。” 许铮说着,表情凝重下来,“药物包装上倒是有个模糊不清的集装箱编号,但是查过了所有数据库,什么都查不到。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根本不在正规系统里。” 顾燃沉默片刻,问道:“渔船呢?也查不到注册号和航线信息吗?” 许铮摇头,“就是艘小破艇,船体是拼装的,发动机序列号被磨掉了。根据海警雷达记录,这艘船是从公海方向来的,具体起航位置……”他停顿一下,说:“还在调查中。” “我再问一个问题,”顾燃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问道,“这批药,是不是和某家科技公司有关?” 车厢里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许铮锐利的目光在顾燃脸上停留两秒,随即笑了出来,“你小子,突然对这批货这么上心?到底在搞什么?” “就是一条线索,”顾燃面不改色,“有个线人提到了,我就想确认下。” “得了吧,”许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你会来私下找我,肯定是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实话,我也懒得问你。只是……” 他表情突然认真起来,“看在兄弟的份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了,我们的性质你也懂,剩下的,真不能说了。” 顾燃点点头:“我明白。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许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万一我哪天回不来,你记得给我烧支香就行了。” 顾燃皱了皱眉,严肃道:“别总说这种话。” 许铮一愣,咧嘴笑了,“顾警官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顾燃准备下车,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个什么信息都查不到的集装箱编号,能告诉我吗?” 许铮看着他,歪了歪头,没说话。 “就一个编号而已,”顾燃撇了撇嘴角,声音莫名有些软,“而且你都说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许铮好笑地看着他,“顾燃,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顾燃眯了眯眼,“当年你为了追隔壁系的学姐,每天逃课,是谁帮你签到的?还有你那次喝多了,抱着宿舍楼下的芭蕉树喊人家名字……” “你给我闭嘴!”许铮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你——” 他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怼到顾燃眼前:“看完赶紧滚!” “就是这艘船。”顾燃把手机屏幕递给林墨池。 林墨池用两根手指放大照片,盯着船身上模糊不清的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海鹰号?” “没错。”顾燃说,“我想这上面应该会有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你怎么肯定灵枢肽是通过这艘船运过来的?” “首先,我找了以前的一个警校同学,”顾燃在林墨池身边坐下,“他们前段时间在一艘小渔船上缴获了一批灵枢肽,具体细节就不说了,总之,货物外包装上有一个集装箱的号码。” “但是,这个号码在正规的货运物流系统里查不到任何记录。我去问了我的一个在码头混的线人,他又找了一个专门倒卖舱单的掮客——总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一个中转编号,只在特定运输链内部使用。那个掮客恰好曾经在公海某条转运的路线里见过这种编号,根据他的回忆,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结果。” “公海转运?” “没错,”顾燃调出一张地图,“上个月缉毒队截获那艘小渔船的当天,这个位置半径20海里内,只有一艘货轮经过——就是它,海鹰号。” 林墨池看着照片上的货轮照片,眸色微沉:“你是说,他们是通过海鹰号在公海卸货,再用没有编号的小渔船进行转运?” “我推测大概率是这样。”顾燃说,“还有个消息,海鹰号每个月5号和15号,准时停靠东海码头B区,运输一批合规申报的工业盐——我猜是为了洗白。毕竟,公海卸货虽然隐蔽,但总在海上转悠迟早会引起怀疑。作为大型货轮,想要不被注意到,还是要定期靠岸,做做样子。” 林墨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明天就是15号,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码头。”顾燃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关于灵枢肽的线索。” 林墨池盯着顾燃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私自调查?顾警官,这么重要的线索,都不用第一时间上报了?也不走正规流程了?” “等他们走完流程,这艘船估计都够再来回十趟了……”顾燃抓了抓头发,声音有些低落,“上次我们提交的证据,到现在都没立案。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一方面,对于官方流程的拖沓和迟缓,他实在没耐心了。另一方面——哥哥的话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他总觉得,如果真的上报了这条线索,只要顾天鸣或者背后的什么人想干涉,他恐怕真的再也不能碰这个案子了。 “我等不及了,我必须自己去看看。”顾燃说。 林墨池目光沉沉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行。那你想怎么查?” 顾燃对此早已经计划好了。他点开一张码头平面图,手指在上面虚虚地画了两道线。 “分三步,第一,外围侦查。我已经通过线人搞到了明天所有入港货轮的停靠时间表,先确认海鹰号是否按计划停靠,同时观察它的停泊位置和装卸区布局。” “第二,抽样取证。一旦确认它停靠,我会伪装成码头质检员,找机会上船。用仪器进行检测,一旦发现可疑物品,立即取证留存。” “第三,是最重要的。”顾燃看向林墨池,口吻认真,“这艘船的机舱里一定有航行记录仪,只要能想办法调出数据,就能还原它完整的航线轨迹,包括它的始发港口,中途每一个停靠点等等。” “就是这里。”顾燃打开一张货轮的内部结构图,手指点了点机舱位置,“只要能找到它的航行轨迹,沿着航线查下去,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这批药物的仓库,甚至源头工厂。” 最后几个字说完,林墨池的目光微微一滞。 顾燃却没注意到林墨池微妙的表情,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你知道吗,还原出整条毒品运输链,这可比单纯查获一批毒品要有价值得多!只要智枢确实和灵枢肽有关,顺着这条线,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到时候不仅能捣毁这个毒品网络,更能还你一个清白!” 顾燃说完,便期待地看着林墨池,以为他也会和自己一样兴奋。 林墨池却没看他,而是一直盯着那张结构图,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怎么样?”顾燃的眼睛很亮,“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墨池睫毛微微颤了颤,片刻后,开口道:“明天就去吗?” 他的尾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紧绷。 “对啊,明天就是15号,这是绝佳的机会!错过明天,就要等到下个月了,谁知道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林墨池突然打断他。他的语气果断,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你?”顾燃诧异道,“你就别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我也研究过神经药理学,”林墨池平静地说,“灵枢肽的核心结构很特殊,我曾经接触过类似的分子式,如果现场真的有什么线索,我也许能帮上忙。” 顾燃一愣,“这你都懂?没听你提过啊。” “脑科学和神经药理本来就是相通的。”林墨池波澜不惊地说,“我去年在Nature发的论文,就是关于多巴胺受体与新型精神活性物质的相互作用。” 顾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些钦佩地看着他。 可在那一瞬间,大概出于职业本能,林墨池眼底某种转瞬即逝的陌生情绪,终于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晃过他的大脑。 那念头太快了,快得他还来不及分辨就已经消失,只留下后颈一抹微妙凉意,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他抬起头,看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晚风裹挟着海水的味道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树影在窗棂上晃动。 原来是起风了,他想。 第38章 今晚码头风很大。 一排排货轮停靠在岸边,黑色轮廓隐藏在夜色中,随着海浪缓缓起伏。两名保安踏着皮靴走过,手电光束扫过高高的集装箱群,投下晃动光影。 顾燃竖起衣领,蹲在集装箱阴影里。 一阵汽笛声被风吹散,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计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但是情报里提到的海鹰号应该出现的位置,此刻还是空荡荡一片。 “难道时间表错了?”林墨池问。 他缩在顾燃身后,紧了紧帽衫的拉绳——那是刚才下车时顾燃顺手给他扣上的。收紧的帽檐将他的脸衬得更清瘦了。 顾燃用手指擦过地面,捻起一小撮暗红色的铁锈。 “新鲜的,刚刚有船在这里装卸过。”他低声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B区东侧的几个大型泊位在进行设备检修,他们可能转移了泊位。” “停到别的地方了?”林墨池问。 “应该是。”顾燃看向远处亮着灯的监控室,“如果能摸进监控室,就能确认具体位置了。但是,那里也是安保最严的地方……” 片刻的沉默后,林墨池玩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警官还坚持程序正义吗?” 顾燃回头,看到林墨池已经掏出平板,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扯了扯嘴角,“如果我还死守着规矩一成不变,今晚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不错,开窍了。”林墨池轻笑,“给我五分钟就行。” “但是等这个案子结束,这次行动还是要如实汇报。”顾燃口吻里带着一丝固执,“规矩就是规矩,我不是不在意,我只是……” 他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只是暂时把规矩往后挪了挪而已。” “行啊,”林墨池忍不住笑出声,“那也有进步了。” “出来了。”没过多久,林墨池就成功调出了监控的画面。 “这也太暗了……”顾燃眯起眼睛,脸都快贴上屏幕了,“黑压压的,根本看不清啊。” 林墨池想了想,“我直接进系统,搜船号试试。船号是多少?” “IMO84137。”顾燃报出一串数字。 林墨池快速输入,按下搜索指令,“有了。” “B区南侧的17号泊位……果然是转移了。”顾燃说,“能看一下那个位置的……” 话还没说完,林墨池已经十分默契地调出了监控画面。 顾燃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他俯身凑近屏幕去看画面,肩膀紧贴着林墨池的。 屏幕上正是17号泊位的画面,海鹰号庞大的船身静静停泊着,甲板上有两三个模糊的人影。船尾处靠近机舱的位置,站着两个保安模样的人,一个人正低头刷着手机,另一个无聊地靠着栏杆吸烟,烟头红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要上船只有这一条路,不太好进啊……”顾燃琢磨着。 林墨池转过头,就看着顾燃近在咫尺的侧脸。他正低头专注地研究着画面,海风掠过,吹起他额前的头发,发梢扫过林墨池的鼻尖——洗发水的味道是浴室里两人共用的那一瓶:Jo Malone经典的青柠罗勒与柑橘,每次闻到都像吸了一口雨后的阳光。 林墨池喉结轻轻滚动,放缓了呼吸。 “这边一排是监控区域,想从正面进不太可能。”顾燃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这里倒是监控盲区,可是有保安盯着……” “我来试试。”林墨池突然开口。 “你有什么办法?” 林墨池没说话,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副改装过的耳机,在屏幕上调出了一个频谱界面。 “这是什么?”顾燃问。 “声纹采集。”林墨池头也不抬。熟练地调好频率后,压低声音说,“现在,只要等那个保安队长说一句话……” 顾燃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要模拟——” “嘘——”林墨池示意顾燃安静,没过多久,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跳动的声波纹路。 林墨池立即按下采集键。 “这套声纹模拟算法,只要3秒的样本,就能重建声纹特征。然后,你想让他说什么都行——” 他飞快地输入了几行代码,然后按下发送键。 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保安队长的声音:“B组注意!西侧13号货柜发现异常,立即前往支援!” 屏幕另一侧的监控画面里,只见那两个保安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视一眼,快步离开了区域。 “竟然这么快?”顾燃难以置信。 林墨池看着顾燃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还行吧,基本操作而已。”他慢悠悠地摘下耳机,促狭一笑,“不过,当初顾警官的声纹,我可是花了三个小时才采集完整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燃愣愣看着他:“为什么?” 林墨池勾了勾唇角,“因为那晚……你发出的全是低哑短促的单音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顾燃耳尖肉眼可见地被染红,“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等到你说了第一句完整的句子。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顾燃呼吸一滞,“我不……” 顾燃想说我不想记得,然而林墨池明显不肯放过他,不怀好意地凑到他耳边,几乎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吐出了四个字。 顾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 码头的探照灯不紧不慢地扫过来,掠过他们这一方黑暗的角落,在重新暗下去的光线里,只能看到顾燃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林墨池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轻轻退开半步,舔着嘴唇说,“这句话的声纹图谱太完美了,我忍不住存了备份。如果你想重温一下……我也不介意和你分享。” “林墨池。”顾燃的眼睛微微眯起,在沉沉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林墨池怔了一下,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顾燃,眼底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好像不再是往常被逗弄时的羞恼和愤怒,而像是很深的海水,翻涌着并不常见的暗潮。似乎在压抑着,也在酝酿着,一场有可能吞噬一切的风暴。 林墨池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紧。他移开视线,看回屏幕。 “他们走了,我们要行动吗?”林墨池说。 顾燃也看向屏幕。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如常的口吻:“行动。”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潜入得很顺利,从监控覆盖不到的那一边上了船。经过一番巡视,船体常规位置并没有发现可疑痕迹,确实是合法合规的工业盐。 “既然这样,就用第二套方案。”顾燃压低声音说,“潜入机舱控制室,找到这艘船的航行线路数据。” 为了避开船上常规通道的监控和有可能出现的守卫,两人决定顺着舷梯下到甲板下方二层,沿着维修通道,悄无声息地从下方潜入控制室。 这艘船的内部结构图顾燃早已刻在脑海里,他带着林墨池在弯弯曲曲的维修通道里摸黑前行。他们头顶就是通风口,透过一道道缝隙,可以听见保安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金属隔板上。 船上果然还有守卫。 顾燃示意林墨池跟紧自己,小心地前进着。 转过一个拐角,推开一扇半掩的铁门,顾燃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下前方的位置。 “这条通道直走到底,就是机舱了。”他压低声音说。 林墨池会意,跟着顾燃迈过铁门,却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一个守卫喝问道。 顾燃反应极快,一把拽过林墨池,侧身闪进通道的凹陷处。就在他刚刚站稳身子时,守卫的手电已经扫过他俩刚才经过的位置。 顾燃手臂撑在墙上,将林墨池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他们胸口紧贴着,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顾燃能感觉到胸口的震动——两颗心脏以不同的频率跳动着,却在逼仄的空间里,渐渐与对方同频。 “是老鼠吧,”另一个保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船里到处都是。” 手电的光束晃动几下,终于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顾燃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们继续前行,经过铁门之后,这条通道变得极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顾燃走在前面,林墨池紧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前进着。 大约五分钟后,顾燃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低声说。 顾燃取出红外探测仪,对准控制室的位置,轻轻转动旋钮。 “里面没人,”他盯着屏幕上的绿色指示灯,“现在可以进入。” 顾燃准备开门,这时才发现门上还有一道电子密码锁。 “怎么了?”身后的林墨池感觉到他的停顿,问道。 “有密码锁着,”顾燃轻声说,“你能破解吗?” “我试试。”林墨池答道,“让我过去。” 可是这个通道实在过于狭窄,如果两人想要换位置,必须以近乎拥抱的姿势,完全紧贴在一起,才勉强有可能实现。 顾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缓缓转过身,后背紧贴着潮湿的舱板,试图给林墨池腾出一点空间。 林墨池从他胸前挤过,两人胸口仅隔十分钟不到就再次相贴——这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林墨池只迈了半步,他俩的胯部就严丝合缝地蹭在了一起。 林墨池艰难地试图向里挤,他的膝盖正卡在顾燃双腿间。结果就在这时,船身轻轻一晃,他俩之间出现了微妙的位移——林墨池不知被什么卡住,死活过不去了。 第39章 海上浪很大,船即使停在岸边,还是随着海浪缓缓起伏着。 他俩密不透风地紧贴着,船身的每一次晃动,都让两人的身体产生更危险的摩擦。 顾燃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热量,以及在这种不断摩擦和挤压下,自己某处非常不合时宜的蠢蠢欲动。 他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你别乱动。” “不是我,是船……”林墨池显然也不太好受,很罕见的没在这个时候继续调侃他。他的脸埋在顾燃胸口的位置,呼吸间都是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他有些不自在的微微侧过头去。 船身又是轻轻一晃,两人胯骨相撞,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形状。 他俩双腿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像是一对设计完美的榫卯,又因为某处的变化,好像给这套精密的结构插上了锁扣,更加难以拆解开。 林墨池咬着唇,嘀咕道:“这可比密码锁难破解多了。” 顾燃没接话,他侧过头,把脸贴在墙壁上,试图用冰凉的舱壁给自己降温。 林墨池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来,“我也就算了,顾警官,你这可太不专业了。” “什么叫你也就算了……”顾燃忿忿道,“你为什么算了?” “我又不是警察。”林墨池嘟囔道。 “警察怎么了?”顾燃咬牙切齿,“警察就不是人了?” “这不重要。”林墨池话题转移得十分任性,“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pn B啊?” 何止pn B,pn CDEFG顾燃都有一大堆,可是偏偏没有任何一种,是针对眼前的尴尬处境。 他深吸一口气,“你现在能够到锁吗?” “锁?你说哪个锁?”林墨池看着他羞恼又无奈的样子,自然就恢复了好心情,故意往前蹭了一下,“我试试啊……” “林墨池。”顾燃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透着警告,“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撩我吗?你要想玩,等出去我陪你玩个够。现在,能不能专心点?” “专心就专心,你凶什么。”林墨池撇了撇嘴,“明明是你先不专心的。” 还好门锁是在靠近他这边的位置。他抬起手试了试,勉强可以够到。 “可以,我尽量吧。” 林墨池侧身开始解锁,嘴里还在嘀咕:“这辈子第一次在男人怀里干活,挺刺激的……” 林墨池的专业能力果然非同凡响,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还是很迅速地破解了密码锁。同时还不忘植入一段代码,保证他们这次非法入侵不会留下痕迹。 “好了。”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在专心工作的过程中,林墨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率先拉开门,侧身闪了进去。心情很好的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回头笑嘻嘻道:“顾警官,现在需不需要帮你解决另一个问题……” “闭嘴!”顾燃瞪他一眼,紧跟其后走了进去。 机舱控制室里没有开灯,看起来船只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一排排设备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荧荧的光。 控制室的正门紧闭,透过一排玻璃,他们看到外面就是船尾的甲板。再远处,就是黑沉沉的大海。 出发前,他俩专门研究过这种型号的货轮的结构,知道航行数据通常储存在控制室的主机里。两人也早已分好了工,林墨池负责进入电脑找到数据并拷贝,顾燃则在外围警戒。 两人没有再多一句交流,默契地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林墨池站在主控台前,不到半分钟就突破了防火墙,开始检索目标文件。 顾燃已经无声地移到门口,找到了视野最佳的位置,让他可以一边兼顾到林墨池的动作,一边透过玻璃监测到机舱外面的情况。 不约而同收敛心神、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的两个人,神情冷峻而专注,好像刚才通道里的那场不合时宜的悸动,已经被完美地封锁在了那道门后。 除了偶尔的呼吸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对方的气息。 “搞定了。” 十分钟后,林墨池轻声说道,“数据拷贝完成,访问痕迹也全部清除了。” 顾燃朝他轻轻点了下头,“准备撤离。” “原路返回吗?”林墨池问。 顾燃按住耳麦仔细听了一会儿,“不行,维修通道里下来两个检修员,正在检修管线。” 他贴近舷窗向外观察,浓黑天幕下,甲板上空无一人。 “正门外面现在没人,我们就从正门走。甲板右侧通道是监控盲区,我们出门后立刻右转,贴着舱壁走。路线我都记熟了,你跟着我就好。” “好。”林墨池应道。 “等等,”顾燃拉住他,“唯一的风险就是,刚才被你调走的那两个保安,他们一旦发现异常,随时有可能回来。如果遇到突发状况——” “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 两人顺着机舱正门来到甲板外,咸腥海风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天上无星无月,云层压得很低,风比刚才上船前更大了,货轮在海浪中轻轻摇晃。 顾燃紧贴着舱壁的阴影,谨慎地走在前面。感受到船体的轻微震动,他侧身挡住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伸手扶了一把身后的人:“小心,有浪。” 话音刚落,船身便已随着打过来的浪头猛地一沉。 林墨池一个踉跄,幸好有顾燃稳稳扶着。他借着力道站稳脚步,缩了缩衣领。 两人一前一后,在阴影里缓缓走着。即将拐过船舱的转角时,顾燃脚步突然顿住了。 他挡住身后的人:“等等。” 借着船舱的掩护,顾燃向甲板方向看去,他看到之前被林墨池调走的两个保安已经回来了,正背对着他们,靠在船尾的栏杆上抽烟闲聊。 能听到海风吹来的只言片语:“又被老大骂了一顿,难道是我幻听了……”“可我好像也听到了,奇怪……” 顾燃迅速思考着:他俩现在位于船尾的主舱后,要想从舷梯下船,必须先经过保安身后三米处的那片开阔的甲板。 考虑到船体的晃动和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顾燃推测大概需要5秒的时间可以通过——然而,那片甲板无遮无拦,被船上一盏探照灯照得惨白,只要保安心血来潮一回头,他俩根本无处遁形。 可是等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顾燃上船之前就观测过,岸边每隔十分钟就会有执勤的保安来回巡逻。从他们刚才走出舱门到现在,还没有看到过保安经过,也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谨慎衡量一番之后,顾燃决定速战速决。 两个保安仍然背对着他们抽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顾燃转过头,用口型无声地对林墨池说了句:“紧跟我。” 然后扣住他的手腕,耐心地等到一个大浪过去,船体稳定下来的间隙,拽着林墨池,果断迈出第一步。 一步,两步…… 战术靴踩在潮湿的甲板上,像是猫科动物般柔软又精准,几乎无声无息。两人紧紧相连,如同一道幽灵,缓缓经过保安身后。 然而第三步刚落地,顾燃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碰撞声。 是林墨池的鞋底不小心踢到了凸起的铆钉。 三米外,保安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手电的光束已经扫了过来。 “谁在那儿?” 保安喝问道。 其实根本用不着手电,煞白的探照灯已经将他俩的身影诚实地暴露在甲板上。 顾燃瞳孔骤缩,大脑疯狂思考—— 武力突破?以一敌二不是问题,但动静太大,很可能会引来更多敌人。 强行撤离?以他们的速度,冲到舷梯下应该来及,但不能保证对方的支援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伪装应对?林墨池倒是擅长即兴表演,可这场戏我们没演习过啊…… 一套套方案的可行性在脑中紧急评估的同时,顾燃的手已经本能地摸向枪套。 然而这一次,林墨池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那只总是漫不经心敲着代码的手,突然攥住他的衣领,在保安的手电指向他脸的前0.5秒,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惯向舱壁。 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间。 后背狠狠撞上钢板,顾燃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阵温热触感,卷着海风的清凉和潮湿倏忽而至—— 林墨池的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 顾燃猛地睁大了眼。 他看到林墨池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他轻轻吻咬着他,鼻息交缠,神情很投入,甚至还有几分享受。 总之,看起来,是吻得无比专注的样子。 所以这是…… 顾燃反应过来,原来是想假扮情侣,蒙混过关啊。 这个认知,让顾燃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些,可同时,心跳又骤然加速起来。 虽然是演戏,顾燃也不敢闭眼,偷偷观察着他。 他看见他鼻翼边的那颗浅浅的小痣,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看得他心里痒酥酥的。 这家伙,演技还不错,顾燃心想。那我要不要配合一下? 他一边想着,手下意识地搂紧了对方的腰。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个更加惊人的触感,仿佛一道惊雷直劈下来,心里原本那阵酥酥麻麻的微弱电流,瞬间飙升为两千伏高压电,直冲他的天灵盖—— 林墨池的舌头,正在不紧不慢地,试图舔进他的唇缝。 第40章 湿软的舌尖抵着他唇缝往里钻,顾燃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腿都差点软了。 幸好后背抵着船体的钢板,否则他十分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站得住。 他的大脑一阵嗡鸣——这又是什么情况? 知道你在演戏,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入戏吧? 不是就做做样子吗?你伸、伸什么舌头啊! 这让我还怎么配合?! 然而,顾燃的身体远比大脑诚实的多,当他脑内还在疯狂吐槽的时候,睫毛已经乖乖垂了下来,嘴也莫名其妙张开了一条缝。 这是紧急情况,我是为了配合他,他在心里严肃的想。绝不是因为他的唇太好亲了,舌头也好软啊…… 于是顾燃一边理直气壮地想着“我是专业刑警,执行特殊任务当然要演什么像什么”,一边默默搂紧了林墨池的后腰。 唇齿被灵巧地撬开,舌尖探入时,顾燃眼前一片眩晕,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在执行什么任务,以及旁边还有两个目瞪口呆的保安。 当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扮演的角色中时,突然感觉到牙齿被硌了一下——那人柔软的舌尖递来了一个坚硬的金属薄片。 顾燃懵了,这又是什么? “含住了,别咽下去啊。”林墨池咬着他的唇,含混不清地说。 顾燃瞬间明白了——这是林墨池刚才在控制室里取到的航行数据,他大概是怕保安搜身,是借着这个吻,在传递关键证据呢。 还没等顾燃品出心里那一丝微妙的失落,旁边愣了半天的保安终于回过神来。 “操!哪来的野鸳鸯?” 手电的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晃,光柱扫过顾燃涨红的耳根。 “死基佬要搞去别处搞!这是你们打野炮的地方吗?”高个保安吼道。 林墨池瞬间戏精上身,装作慌张地推开顾燃,“都跟你说了别在这!就你等不及!”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脸颊也十分到位地红了起来,瞪着顾燃羞怒道:“你看,现在被人发现了吧!丢不丢人!” 旁边矮个保安一愣,马上看戏不过瘾似的哈哈笑了起来,“哟,老婆生气了!”他手电筒故意往顾燃下面晃了晃,“嘿,这位看起来是等不及了……” 顾燃的脸色由红转黑,他此刻十分想拔枪——把眼前所有看笑话的人都扫射一遍,再把始作俑者按在墙上狠狠教训一顿。 “滚滚滚!”高个保安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憋不住就去岸上开房!两百块钱钟点房随便你们折腾!少在老子面前腻歪!”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林墨池拉起顾燃就走,边走边说,“都怪你,连开房的钱都想省,抠死你算了。” 顾燃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不得不咬着牙,配合地跟着林墨池往前走。 走下了舷梯,林墨池还在喋喋不休,“看你那饥渴样,每次都说就亲一下,结果每次都顶我——” 顾燃青筋暴起,一把扣住他手腕,“你演够没有?” “没呢,”林墨池眨眨眼,用只能他俩听见的音量说,“他们还在看着。” 果然,后方传来一阵起哄的口哨声。 林墨池更来劲了,大声道:“还有上次在更衣室,你也是说只蹭蹭——唔!” 顾燃忍无可忍,直接扣住他的后脑,用嘴堵住了他后面的虎狼之词。在保安们的起哄声中,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两百块钱是吧?”他突然提高音量,“行啊,现在就去开房!” 说着,手掌还故意在那人挺翘的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这一下绝对是带着泄愤的意味的,顾燃满意地听到林墨池的惊叫:“你、你放我下来!谁要跟你开房!” “省点力气吧!”顾燃冷笑着掐了一把他的腰,“待会儿有你叫的时候!明天你要还能从床上爬得起来,算我输!” 这句话一出,几乎让后方的口哨声掀翻了甲板。 直到坐进车里,顾燃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吐出一直压在舌头下面的U盘,温热的金属薄片捏在手里,让他有些愣神。 “顾警官演技还不错嘛。”林墨池恢复了一贯调侃语气,“就是吻技似乎生涩了点。” “闭嘴吧你。”顾燃耳尖有些红,“你那台词都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 “你接的不也挺好?”林墨池歪头看着他,“看来咱俩合作真是天衣无缝,越来越默契了啊。” “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顾燃语气有些微妙。 林墨池看着他手心里的U盘,意味深长道:“说真的,当时我还真怕你不张嘴。” 猛然意识到林墨池在说什么,顾燃脸唰的红了。 “咳咳咳……”他猛咳一会儿,眼里都浮上了一层水汽,“你、你下次要再用这种方式传递证据,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 “没什么?”林墨池懒洋洋看着他,“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嘛。” “我、我那是任务需要!”顾燃生硬地转移话题,“U盘里数据都完整吗?” “放心吧,军工级加密钛合金外壳,防水防酸防磁防一切异物,”林墨池捏起顾燃手中的U盘晃了晃,“就算你刚才不小心吞下去,在胃酸里泡两天,最后再从下面出来……数据照样完好无损。” “林墨池,你能不能正经点?”顾燃已经懒得理会他的恶趣味发言,“我是说,你刚才拷贝的时候,有没有遗漏?” “当然没有,”林墨池一挑眉,“怎么,你质疑我的技术?” “我只是习惯性确认下。”顾燃把U盘按在林墨池手心,“你收好了,里面的数据,还要辛苦你了。如果能从航行记录里找到什么关键线索,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林墨池眸色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问题,我今晚回去就破解。” “也不用这么着急,”顾燃眼神柔软下来,“今天你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处理也行。” “好啊,”林墨池拉长声音,“那顾警官,我们现在是去开房,还是——” 顾燃笑容凝固在嘴边,冷冷吐出两个字:“回家。” 回到家洗完澡,又煮了些宵夜和林墨池一起吃了,等到忙完一切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可是他依然睡意全无。 桂花树的树影在窗帘上摇曳,淡淡幽香飘进来。顾燃盯着那些晃动的光影,脑子里全是晚上在船上的那个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寂静的黑暗中,感官变得无限清晰——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林墨池的温度,柔软又湿润,像是夏夜的海风。 哪怕是此刻回想起来,那阵酥麻的电流依然顺着脊背一路窜上来。 只是演戏而已,顾燃在心里默念。却听见心跳越来越清晰,身体像是被烙下了记忆般,所有的感官和画面都回来了。 他想起林墨池闭着眼,睫毛颤动的样子,想起他鼻翼边的小痣,像是带着某种蛊惑,总是让他移不开眼。又想起他柔软的舌尖,先是试探地舔过自己的唇缝,然后趁着他愣神的功夫便钻了进来,像条乘虚而入的鱼。 顾燃心里好像又有什么被勾了出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就好像那个吻还未结束,只要张开嘴,就能再次迎上去。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甲板下维修通道里那个过于亲密的接触。一想到这,他的心脏就更加疯狂地鼓动起来——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人和自己一样,明显也有了反应。 这说明什么呢? 他到底是纯粹的生理反应,还是…… 悬而未决的猜测更折磨人,顾燃抓心挠肝地翻来覆去。 “这可比密码锁难破解多了。”林墨池带着鼻音的嘟囔回响在耳边。 想到那人难得局促的样子,顾燃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来。 还有那句“我又不是警察”,当时情况紧急,没空跟他深究,下次得找机会好好跟他讨论讨论,警察怎么了?警察就不能有反应了? 不过,那家伙平日里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偶尔看到他这副模样,还真是挺可爱的。 虽然平时也很可爱…… 等等——可爱? 他哪里可爱了? 还记得当初被他骗得团团转,一次又一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他又乘人之危,拍了自己的视频以此来威胁跟他合作,再后来——住在一起之后,那家伙的恶趣味简直变本加厉,撩他撩上了瘾,好像一天不逗他就浑身难受—— 好吧,虽然我不被他逗好像也挺难受的。 可是这人撩人根本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啊!在家里就算了,在那么紧急的任务现场—— 顾燃立刻又想起晚上在集装箱后面,林墨池咬着他耳朵,模仿他声音说出的那四个字。 猝不及防地,一股燥热重新涌上来,血液不受控地在血管里奔涌。随之而来的,还有当初小旅馆里,让他始终无法忘记的那一夜。 完了,好像那晚的药效又上来了…… 顾燃绝望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40-50 第41章 顾燃从一场潮湿的梦境中醒来,意料之中地摸到身下一片黏腻。 他用手遮住眼睛,心里有些无奈。明明睡前刚纾解过的,怎么这么快又…… 他看了眼床头的时钟,才凌晨三点。 他先回味了一会儿刚才梦里旖旎的画面,然后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不管了,先去清理一下吧。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向浴室走去。在路过林墨池卧室时,却看到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他心里一怔:都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该打扰,可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又是因为做了噩梦,被吓醒了? 顾燃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轻轻推了下门。 没想到门竟然无声地开了。 林墨池背对着门坐着,手里抱着电脑,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条件反射般地合上了电脑屏幕。 虽然他动作很快,也立刻恢复了如常的表情,但顾燃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不过顾燃自己也是慌乱的,他下身还湿着,并不敢在他面前多停留,唯恐被发现异样。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顾燃先开口了。 “你……还没睡啊?”极力掩饰着心虚。 “啊……”林墨池张了张嘴,回过神来,“没呢,我睡不着。”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林墨池一怔,“是啊。” “要不要……我来陪你说说话?” 林墨池上下打量了顾燃一圈,视线在某处特别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也睡不着啊?好啊,那你进来。” 顾燃注意到他飘忽的目光,耳尖一红,“我、我去下浴室,一会儿过来。” 顾燃快速处理了一下自己,十分钟后,一身清爽地走进林墨池的卧室,身上还裹着新鲜的青柠罗勒的味道。 “你刚在看什么呢?”顾燃在他身边坐下。 林墨池神色如常道:“一篇论文。” “你睡不着就看论文?”顾燃诧异道,“你们这些学霸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 “是我妈妈的论文。”林墨池语气有些低沉,他顿了顿,说道,“今天……是她生日。” 顾燃一愣,他突然想起路骁对他说过,林墨池的父母都是脑神经科学家,却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又想起在林墨池书房里无意看到的那本书,和扉页上林墨池母亲对小墨池的寄语。 “你妈妈……”顾燃声音有些低哑。 “我知道你查过我的资料,”林墨池说,“所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他垂下眼眸,最后几个字咬的很轻。 “对不起啊,我……” “没关系,”林墨池摇摇头,“都过去很久了。” 顾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一直对他很好奇,但此刻,他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无论是以查案的身份,借此机会询问更多关于他母亲的事,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去安慰他。 可能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安慰。 也可能,自己随口一个问题,就会扯到他未结痂的伤口。 顾燃还在纠结,却听见林墨池自顾说了起来。 “她很厉害,研究的是神经修复,让很多抑郁症和狂躁症患者都实现了康复。” 林墨池语气很轻,带着些骄傲和崇拜。 “她总说,科学不该只是为了延长生命,也不该只为了服务于权贵一味追求更高更强,而是要让那些活在黑暗里的人,也能看见光。”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亲眼在她工作室里看见,一个五年没笑过的抑郁症患者,一个高中女生,在治疗周期完成后的第三天,对着窗外的樱花笑了。” 说起母亲,林墨池的神态变得很温柔,声音也很轻,好像在讲述一个梦。 顾燃静静的看着他,台灯的光线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柔和的色彩,他很少见到这样的林墨池——眉梢眼角都舒展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像是陷在一个梦里。 “其实我现在做的事情,有一大半可以说都是和她相关。”林墨池说,“也是因为她,走上了这条路。” “我想把她未完成的心愿继续进行下去,代替她完成。但是……”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变得低缓,“我好像搞砸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克制的自嘲,然而尾音里的微颤,还是被顾燃捕捉到了。他心里一紧,好像被什么揪住了心脏。 “那不是你的错。”顾燃说,“你妈妈,她一定会明白的。” “不。”林墨池摇了摇头,“那都不是借口。还是因为我……” 他停顿了很久,声音变得很轻:“是我太天真了。” “你不是天真,你是……”顾燃想了半天,觉得任何词都无法准确表达自己想说的,干脆就不说了。 他看着眼前变得低落的人,很想碰碰他垂落在腿上的手以示安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克制住了。 “总之,你相信我,”顾燃说,“无论怎样,这个案子我会彻查到底。我一定会查出全部真相,让所有该付出代价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顾燃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灼灼地望进林墨池的眼睛。 然而林墨池的眼眸却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 虽然他的表情变化很轻微,却还是被顾燃捕捉到了。 “怎么了?”顾燃问。 “顾燃,”林墨池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 他看向顾燃,在对上他灼热视线的那一瞬,又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咬住唇,生生咽下了后面的句子。 顾燃还在等着他的问题:“……发现什么?” 他移开视线,“没什么。” “不对,”顾燃蹙起眉,坚持道,“你刚才明明就想问我什么。”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密声响。 屋内昏黄台灯下,两人静静对坐着。 “林墨池,”顾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林墨池瞥了一眼顾燃,看到他那副固执又坚持的模样,知道是没办法轻易糊弄过去了。 算了,只能故技重施了。 “顾燃,”他勾起唇角,“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突然凑近的脸,让顾燃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这样什么?” “这样……”林墨池很恶劣地靠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廓上,“……拼命追着我不放,大半夜还要偷偷爬起来去浴室冲个澡?” “你!”顾燃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他下巴,他脸涨得通红,“我回去睡觉了。”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啊。 林墨池满意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着靠回椅子里。 他的手重新覆上笔记本屏幕,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 第二天,顾燃一到警局,就被严正叫进了办公室。 “智枢的案子准备立案了,正在通过最后一道程序。”严正丢过来一沓资料,“上面会在三天内成立专案组。你抓紧时间把这些资料读熟。” 顾燃眼睛一亮,接过文件夹,“终于要立案了!” “关于智枢,你前期做了不少资料收集,你也准备一下,过几天的案情讨论会,你来主导。” “没问题!”顾燃随手翻了翻资料,“就这些资料,我早就熟记在心了。” “别掉以轻心,”严正声音透着警告,“这个案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否则这次上面不会这么重视。好好表现,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明白。”顾燃应道。 “对了,”严正想起什么,“还有那个林墨池,对他的通缉也快下来了。你——” 话未说完就被顾燃皱着眉打断:“老大,这个案子还没立案,为什么这么急着通缉他?等调查完再做决定也不迟吧?” “顾燃,你脑子进水了吗?林墨池是在押运途中拒捕逃跑,至今未归案,你告诉我,对这种在逃嫌疑人,采取通缉手段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们提交的这么多证据,已经显示智枢明显有问题,林墨池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如果现在对他下通缉——” “智枢有没有问题,自然会调查清楚,”严正打断他,“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林墨池是被冤枉的?如果他真的完全无辜,为什么不求助警方?你对他的追查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至今连人影都没抓到?你告诉我,这是个完全无辜的人该有的样子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顾燃一时哑然。 “他可能就是……不太信任警方。”沉默片刻后,他说,“智枢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我上次提出的他行李箱被人做手脚的证据,你不是也认可了吗?你想想,如果换做是你——” “够了!”严正猛地拍桌,“顾燃,你现在是以一名刑警的身份,在为一个逃犯开脱?”蹊伶灸四溜山7衫临 “我这不是开脱,”顾燃坚持道,“我只是认为,逮捕得有证据,他的上一道逮捕令是南迦警方发布的,又不是我们,而且现在这个证据摆明了就有问题……” “所以他逃跑了就不用管了是吗?”严正怒极反笑,“顾燃,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脑子不清醒?你也知道凡事要讲证据啊?我听你的描述,你已经认定林墨池在这件事里是受害者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顾燃一时无言。 “为什么你一涉及到林墨池的事,脑子里就好像缺根弦?你要再这个状态下去,我会认为你不适合参与这个案子。” 严正冷冷盯着他:“顾燃,也许你因为某些个人原因,很欣赏这个人。我也不否认,像林墨池这样的天才科学家——无论是他的履历还是个人形象,确实容易让人产生同情。但是——” 严正食指戳在顾燃胸口:“我希望你时刻铭记,警察的职责,不是当谁的骑士,而是守护法律和正义。” “我知道了。”顾燃低下头,视线落在胸口的警徽上。 半晌,他缓缓道:“但也许,这两者并不矛盾。” 第42章 顾燃刚从严正办公室出来,就被路骁抓住。 “燃哥,老大没为难你吧?怎么跟你说了这么久?” 顾燃摇摇头,“没什么。对了,这个案子要立案了,你也抓紧准备起来。” “我也听说了,这次动静挺大,听说东区的警司都要亲自挂帅,估计是牵扯到什么重要人物了。” 顾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对了燃哥,这两天你太忙了,有个事情我都没来及和你说。” “怎么?”顾燃问。 “你之前不是让我查林墨池的背景吗?我又查到一些资料,发现——” “等等,”顾燃按住他的手,“来我办公室说。” “我主要查了林墨池在北美读书期间的事。”路骁说,“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一个万众瞩目的天才少年的形象。当时我们不是不清楚他为什么毕业后会到南迦国来工作吗?” 路骁递来一沓资料,“前两天,在北美同事发来的一堆资料里,我找到一张他在毕业典礼上的照片。你看看。” 顾燃眼神一顿—— 站在一身博士袍的林墨池旁边的,竟然是裴文修! 照片上的裴文修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一身考究的蓝色西装,笑容温和,手搭在林墨池肩膀上,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裴文修?他俩早就认识?”顾燃诧异道。 “不确定。”路骁摇了摇头,“除了这张照片,暂时没查到他俩有任何其他往来。” 顾燃沉思片刻,问道:“走访过他公司的同事吗?” “问过,”路骁说,“我问过林墨池同部门的同事,据他们说,林墨池和这位裴总看起来也就是普通上下级关系。没有人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林墨池也从没提起过。” 顾燃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照片。 照片上的林墨池,眉眼清冷,唇边挂着完美又疏离的笑,和昨晚灯下谈起母亲时柔软落寞的样子,还有后来故意转移话题时神情暧昧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还有个发现,”路骁说,“裴文修当年获得年度科技领军人物之后,在获奖感言里,他不仅直接提到林墨池的名字,还盛赞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说拥有他是智枢最大的财富。看起来这位裴总真的是非常赏识他。” 顾燃眉头微蹙,神色复杂。 “还有一件事。”顾燃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用词,最终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我记得你之前说,他父母意外死亡,这件事有继续调查吗?” “已经拜托那边的同事加紧追查了,但目前还没收到任何结果。” 顾燃沉默几秒,沉声道:“继续查。” 顾燃带着并不明朗的心情回到家。 客厅里照常开着灯,布丁和往常一样扑过来迎接他,可他却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不同。 “林墨池?” 顾燃楼上楼下绕了一圈,却无人应答,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他的心不断沉下去。 这两天来,说不清是从哪个瞬间开始有的一种不好的预感,此刻越来越强烈,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严正的警告,路骁的调查,照片里裴文修搭在林墨池肩头的手,还有昨晚,那人未问出口的问题,和欲言又止的眼神。 每一个细节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拉扯着他的神经。 顾燃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这时才猛地意识到——林墨池作为逃犯,原本手机号码早就不能用了。顾燃知道,作为替代,他一直使用一个虚拟号码,那个号码只能他单向联系别人,别人没法联系到他。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需要电话沟通的机会极少,而那个号码,顾燃也没见他用过。 顾燃手心一片冰冷,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只要林墨池想,他真的可以随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彻彻底底。 而自己对于他的离开,竟然没有做过任何准备。 或者说,在潜意识的隐秘角落里,他早已选择性忽略了所有的警示信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这个和自己立场本应完全对立的男人,竟然如此信任了? 难道……是我太天真了吗?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一阵动静。 顾燃猛地抬头,就看见林墨池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站在门口。身上还套着在家总穿的那件外套。 布丁扑过去咬住他手里的袋子,林墨池随手塞给它一个糯米团子。 顾燃胸腔很深很深的地方,蓦地就松了口气。 然而他此刻的状态太紧绷了,这个细微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依然很紧,像是带着某种劫后余生般的后怕,冷声道:“你去哪了?” 林墨池抬头,看到顾燃一脸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也愣了愣。 “牛奶喝完了,”林墨池扬了扬手中的袋子,“顺便买盒糯米团子。怎么了?” 顾燃皱起眉,语气很不好,“谁让你不说一声就出门了?” 林墨池动作微顿,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诡异的低气压,于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他嘴角勾起惯常的笑意:“你这是……查岗吗?” “我没跟你开玩笑。”顾燃上前一步,声音格外的冷,“林墨池,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 空气瞬间凝固,林墨池脸上的笑意褪去,他眸色黯了黯,抬起头,注视着顾燃微红的眼眶。 “没忘,”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情绪,“一个仍然在逃的、随时可以被警察逮捕的逃犯。” “所以,你要逮捕我吗,顾警官?” 这句话仿佛在顾燃的心尖最微妙的地方刺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了。 他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控——那些在警局积压的烦闷,那些说不出口的担忧,那些若有若无偶尔冒出来让他心神不宁的直觉,还有那些自己都搞不清楚来源的紧张,此刻全都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压得他呼吸困难。 但是,再难受也不能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应该比谁都痛恨那个身份吧。 顾燃肩膀耷拉下来,就像一只不小心闯了祸的大型犬,刚才还带着怒气的质问,此刻全化作了无措。 “我……”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林墨池的眼神明显黯了下来,嘴角那抹惯常的弧度也消失了。 “是吗,”他的声音很平静,“那顾警官什么意思?” 顾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以及眼底极力掩饰受伤的样子,他的胸口突然揪痛起来。 他犹豫着上前半步,却又不敢太靠近,他注视着林墨池的眼睛里满是水汽:“对不起,我刚才……” “刚才?”林墨池冷得像冰,“你刚才不是在提醒我记得身份吗?” “我没有……”顾燃不知是急的还是紧张的,眼眶都红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慌忙从桌上拎过来一个纸袋,“刚才路过夜市,看到有卖芒果糯米饭,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他打开盒子,椰浆的甜香扑面而来,芒果金灿灿的,糯米饭还散发着热气。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顾燃一手捧着盒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袖口:“不生气了,好不好?” 看着顾燃通红的眼睛,林墨池眼底的冰封终于有了松动。 其实他很清楚,顾燃的质问不是没有道理,他俩身份从一开始就对立,自己一向理性至上,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只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是面对顾燃突然冷冰冰的质问,他心里就是莫名发堵,才会任性地说了些刻薄的话。 哪怕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并不占理。 林墨池垂下眼帘,他看到顾燃的手指上沾了些椰浆,却还是固执地捧着盒子,试图用这种方式求得原谅。 “傻警察。”他低声说,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他接过盒子放在一边,抽了张纸巾,拉起顾燃的手,帮他擦掉椰浆。 顾燃的手掌很温暖,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指尖相触的瞬间,林墨池的手顿了顿,好像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过于亲昵了,他不自在地松开手。 “吃饭吧。”他说。 “好!”顾燃像是得到了特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你不生气了?” 林墨池嗯了一声,移开视线。虽然风波暂时平息,但是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依然沉沉地压着他,让他有些不敢直视顾燃过于明亮的眼睛。 我哪有资格生气呢。他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 顾燃仍然亮晶晶地望着他:“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都行。”林墨池声音闷闷的,“但是夜宵要吃奶茶布丁。我去买牛奶,就是想要你给我做奶茶布丁的。” 顾燃如获圣旨般,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转身就迈向厨房。 布丁紧随其后。 林墨池看着一人一狗摇着尾巴进了厨房,默默地挖了一口糯米饭塞进嘴里。 好甜。 晚饭时,顾燃告诉了林墨池警方即将立案的消息。本以为林墨池会和自己一样期待,没想到他却反应平平,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对了,”顾燃说,“上次在船上找到的航行数据,你破解好了吗?要是能找到具体航线,我们可以先去——” “不用了吧,”林墨池打断他,“破解是破解出来了,但是既然要立案了,就交给警方处理吧。”他垂下眼帘,“咱们……就别管了。” “为什么?”林墨池的反应让顾燃有些诧异,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积极的主张自己调查吗?顾燃看向他,“不是说好了,找到地址后我们先去看看?” “怎么,”林墨池抬头看向他,“你不会比我还不相信警察吧?” “不是不相信,只是……” 只是心中仍然有些隐约的疑惑。而且,现在虽然警方准备立案,但毕竟程序还没走完,距离真正开始调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顾燃不确定还会有什么变故,也怕夜长梦多。 更重要的是,有一些自己都难以解释的私心——这个线索是他俩费尽千辛万苦拿来的,他不愿就这样把它交到一个冰冷的档案系统中,就像上次把代码证据提交上去、等了一个月才等来即将立案的消息一样,继续被动地等待下一道程序。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他总想有始有终,想要尽快解开这个谜底。 “警察的效率你也看到了,等个立案就等了快一个月。”顾燃说。 林墨池挑起眉看着他。 顾燃挠挠头,“我不是吐槽啊,我只是觉得,如果能有更快更高效的方式的话……而且,我们只是去看看,提前踩个点,又不会破坏后面的正式调查。” 林墨池微微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勾起一个笑:“行吧,顾警官成长得这么快,我也不能不配合啊。” 他返回卧室,拿出平板放在顾燃面前,“海鹰号的航行线路,都在这里了。接下来怎么做,听你的。” 第43章 根据林墨池破解出的海鹰号的航行线路,顾燃很快锁定了距离海岸线约30海里处的一座小岛。数据显示,海鹰号在公海上与小渔船交接之前,曾经在那座岛停留了六个小时。 这个时间很反常,远超正常的货轮补给时间。顾燃判断,那里很可能就是灵枢肽的一个中转点,运气好的话,工厂、仓库、甚至实验室,都有可能在那座岛上。 岛上没有客运航线,顾燃决定租一艘船过去。 黎明时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趁着熹微的晨光,他们的船终于驶入岛屿的外围。 顾燃站在甲板上,拿着望远镜眺望,岛屿月牙形的轮廓渐渐浮现在晨雾中。 船主是个皮肤黝黑的本地人,嘴里叼着烟,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扯。 “这鸟不生蛋的破岛,啥都没有,你们来干啥?” 顾燃放下望远镜,余光里,林墨池正趴在船舷边,望着不断向后退去的海水发呆。 “地质考察。”顾燃随口应道。 “考察?”船主嗤笑一声,“这里有啥可考察的?前些年还有些工厂,现在都关的差不多了。连原住民都搬走了,就剩下蝙蝠扎堆了。” 顾燃一怔:“蝙蝠?” “是啊,去年有一次暴雨,我被迫上岛避风,结果看见山洞里乌压压的飞出来一大片。”船主眯起眼看了看天,“不过现在这个点倒还好,都窝在洞里睡大觉呢。除非……” 顾燃微微蹙眉,“除非什么?” “除非下暴雨啊。”船主漫不经心道。 船身擦过礁石,在岸边登陆了。 “到了。”船主催促他们下船,“我去附近的岛转转,你们要走提前叫我啊。” 两人踩着潮湿的砂砾,登上小岛。 从岸边向内陆走去,顾燃注意到,这座岛的大部分都被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着。曾经的水泥小路长满了野草,草丛中星星点点,杂乱地点缀着艳紫色的花朵。 “这得多久没人来过了啊。”顾燃叹道。 他抬头看去,不远处茂盛的棕榈树和藤蔓之间,掩映着几座孤零零的民居。从爬满九重葛的斑驳外墙看来,这里明显已经荒废多时。 他扯了扯缠得紧紧的藤蔓:“至少两年没人住过了。” 顾燃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松软的泥土,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的痕迹。林墨池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时走时停。 顾燃蹲在路边查看地上车轮的痕迹时,林墨池正站在一株开满红花的凤凰木下。 他轻轻抚过树干上的一道勒痕,睫毛微微颤了颤。又抬起头,仰望头顶那片火红的华盖。 他记得,每到这个季节,凤凰木的花瓣便会落满实验室的窗台,一片一片,红得像火一样。那是他日复一日的沉闷枯燥里唯一的亮色。 他的目光透过花叶的间隙,看向更远的天空。 那里有只黑色的鸟在盘旋,翅膀几乎静止不动,就那么悬在热浪里。 他盯着那只鸟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三年前,他常常在午休时,盯着同一片天空发呆。 他还记得每次推开窗时,新鲜海风的味道就会卷进来,冲淡实验室里沉闷的药水味,海鸟扑腾着翅膀从窗前掠过——那是他在岛上那几年近乎囚徒一般机械重复的工作中,仅有的鲜活气息。 顾燃回头时,看到的就是林墨池站在树下,看着天空愣神的身影。 八月的凤凰木开得正盛,鲜红的花瓣不断飘落,有一片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雪白的风衣上,像是…… 像是沾上了新鲜的血。 顾燃一怔,为自己的这个联想暗暗心惊。 “你在看什么?”顾燃走过来问道。 “树,很美。”林墨池喃喃道。 顾燃愣了一下,“……是挺好看的。” 他捻起林墨池肩上的花瓣,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凤凰木的花瓣几乎没什么明显的气味。它们艳丽如火,却静默如谜——就像眼前的这个人。 顾燃用手指轻轻碾碎,汁液在指腹留下淡淡红痕。 他蹙了蹙眉,松开手。然后上前一步,皮靴踏过地上的落花。 “走吧,”他说,“前面的风景会更好看。” 沿着铺满热带植物的小路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在经过一片茂盛的棕榈树时,林墨池的目光越过树顶,看向山坡的另一边。 “那边好像有座厂房。”他说。 他们从树干的缝隙间穿过,翻过山坡,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厂房门口。 “门没锁。”顾燃推开大门。 走进厂房,一眼望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粗大的水泥柱支撑着屋顶。顾燃戴上手套,蹲下身,掏出手电检查地面。 在强光照射下,他看到厚厚的灰尘中有几道浅浅的拖拽痕迹。他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痕迹的宽度,心里盘算着什么。 “这是什么?”林墨池问。 “是专业的搬运车留下的痕迹。”顾燃说,“这里曾经应该是工厂,但是所有设备都被搬空了。” 顾燃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在通风口的边缘,他看到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他凑近闻了闻。 “是漂白剂,”他说,“这里被人特意清洗过。” 顾燃继续检查墙壁和窗口,忽然听到不远处林墨池的轻咳声。 他回头一看,林墨池正站在另一边的墙角,眼睛盯着墙壁上的某个位置,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怎么了?”顾燃走过去。 “这里面……好像有东西。”林墨池指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风衣的纽扣。 顾燃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回墙壁。 在墙角的裂缝里,他看到一块很不起眼的蓝色污渍,被经年累月的灰尘覆盖着,几乎和灰白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顾燃对着那痕迹思考了一会儿,取出物证袋,小心地刮取了一些样本。 林墨池也没说话,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顾燃花了两个多小时,把厂房里里外外全部仔细勘察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这里曾经应该是制药工厂,但是所有设备和原料都被搬空了。从痕迹看来,至少已经闲置两年了。” 林墨池跟着顾燃走出厂房大门,“那能看出是不是和智枢有关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回过头,目光扫过整座厂房建筑,“一座空了两年的工厂,什么都没有,海鹰号来这里要干吗?” “也许……”林墨池犹豫道,“这岛上还有其他东西?” 太阳移到头顶,他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路。 这座岛不大,一天时间足够他们环岛走完一圈了。 到了下午,天色毫无征兆地忽然暗沉下来,一团团铅灰色的云层打着卷堆积起来。风也更急了,卷着砂砾抽打在他们身上。 “要下雨了,”顾燃抬头看着天色说,“岛上天气说变就变,我们动作得快点了。” 很快,在距离制药工厂不远的地方,他们又找到了一座小型仓库。然而,和工厂的情况一样,这里仍然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座空壳,没留下任何东西。 有了刚才的经验,顾燃很快就从地板缝隙里又找到了一些蓝色的粉末。 他举起物证袋,对着手电的强光看了一会儿。 “有什么发现吗?”林墨池走到他身边。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顾燃看着袋子里半透明的蓝色晶体,“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上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就是在你那只被扣押的行李箱里。” 林墨池呼吸微微一滞,不过马上镇定下来。 “你是说……灵枢肽?”林墨池问。 顾燃点点头。 “不过,还是同样的问题。”顾燃目光沉沉地扫视着空荡荡的仓库,“现场所有痕迹都显示,这座仓库也至少空置两年了,海鹰号来这里干嘛呢?”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墨池突然看到了什么,脚步顿住了。 “那是什么?” 在仓库门边,隐约可见一块模糊的圆形轮廓,上面涂了一层绿色油漆,像是想要刻意遮住原来的图案。 但是,多年的风吹日晒,明显让这层油漆褪了色,底层的花纹渐渐显露了出来。 顾燃走近两步,掏出纸巾拂去上面的灰尘——一个熟悉的图案呈现在两人眼前。 是智枢集团的logo。 “看来我们真的找对地方了。”顾燃掏出手机拍照,“至少可以证明,智枢和灵枢肽确实有关联。”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黑沉的天际,紧接着,滚滚闷雷震得铁门嗡嗡作响。 狂风呼啸着,卷着咸腥的海水气息灌进仓库,林墨池被风吹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了一把顾燃,才站稳脚步。 “暴风雨来了。”顾燃说,“我们先避避雨再说吧。” 同一时间,星洲特区。 “汇报一下啊,顾长官,你弟弟和林墨池登岛了。” 南星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天边响起一阵惊雷,顾天鸣站在窗前,面色微沉:“哪座岛?” “TK173,智枢以前的仓库和工厂所在地。” “他们去那里干嘛?” “目前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指示?” 顾天鸣望着窗外黑沉沉的乌云,眉峰紧蹙:“要下暴雨了。那座岛上……” “卧槽我差点忘了!”顾天鸣话音未落,南星就意识到什么,一拍脑门,“那小子危险了!不跟你说了,我这就过去!” “记得先回去拿东西!”顾天鸣喊道。 “放心!忘不了!”南星应道。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宝宝们周末愉快!谢谢大家喜欢~ 第44章 林墨池站在窗边,豆大的雨珠在玻璃上砸出一片片水花。透过模糊的雨帘,他的视线落在院子里一棵在风雨中摇晃的芭蕉树上。 在他身后,顾燃正举着手机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一丝信号,以便联系刚才送他们来的船主。 一时的暴雨其实还好,最怕的就是万一遇上海上风暴,船根本靠不了岸,到时候,这座岛就成了孤岛,他们想走都走不掉。 “该死。”顾燃低声咒骂一声,他拼命晃动手机,却依然显示无信号。 这座岛本就无人居住,基础设施更是简陋得可怜。天气好时信号都断断续续,现在遇到暴风雨,更是很难和外界联系上了。 多次尝试无果,顾燃冷静了下来。 “算了,”他走回林墨池身边,“看现在的天气情况,就算能联系到外面,船也没法过来。” “那怎么办?”林墨池问。 “好在,我们还有一处避雨的地方。”顾燃环顾着四周,开始计划起来。 “海上暴风雨,虽然看起来凶猛,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算最坏的情况,到明天早上这雨也该停了。我们得做好在这过夜的打算。” 他一边说着,就开始行动起来。 “帮我拿一下。”顾燃把手电筒递给林墨池,开始检查配电箱——门一拉开,果然什么都没有,连电线都被拆走了。 紧接着检查水管,也是一样,水龙头拧到底,也只发出干涩的咔咔声,一滴水也出不来。 林墨池跟在他身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意料之中,没水没电。”顾燃说着,走到墙边盘腿坐下,翻开背包清点食物,“还好我们的水和食物够撑到明天晚上了。” “明天晚上?”林墨池凑过来,看着他包里的几包压缩饼干和两条巧克力,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就只有这些啊?” “怎么,还不够啊?”顾燃瞥他一眼,慢悠悠撕开一袋饼干,“你知不知道,我们以前在野外生存的时候,一包压缩饼干可以吃一个星期。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林墨池嫌弃地看着那灰扑扑的砖块状物体,“我才不要吃这个。” “那我现在出去给你抓条鱼,就在这烤给你吃?” “好啊。”林墨池没好气的说,“早知道,把昨晚没吃完的牛奶布丁带上就好了。” 顾燃轻笑一声,“牛奶布丁早就被布丁吃光了,不过,我给你带了这个。” 他从包里掏出一盒糯米团子,递到林墨池面前。 “你什么时候买的,都不告诉我!”林墨池两眼放光,拿起一个团子就往嘴里塞,含混不清道,“你包里还有什么?” 顾燃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忍住了捏捏他脸的冲动,故作神秘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到了晚上,暴雨依然没有停息,手机也还是搜不到信号。林墨池吃完了糯米团子,一边咬着顾燃给他的巧克力棒,一边看着那人的动作。只见顾燃从包里翻出一张防潮垫铺在地上。然后掏出一个小盒子,一展开,竟是一张太空毯,足以包裹一个成年人。 他又拿出一个充气颈枕,麻利地充好气,丢在摊子上。 五分钟不到,顾燃变戏法似的,就铺好了一张床。 林墨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竟然准备这么齐全?” “必备技能而已。”顾燃声音里透着难掩的得意。 林墨池看着他等待夸奖的表情,忽然勾唇一笑:“所以,咱俩今晚要睡在一起了?”他指了指地上,“睡在一张毯子里?” 顾燃的笑容顿时凝固,“不是……我这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林墨池诧异道,“你不会连这些都带了两套吧?” “当然没有,”顾燃慌乱地解释,“我根本没想到我们要在这过夜,带这些只是以防万一。我今晚不睡,我来守夜,你、你睡就好了……” 林墨池有些遗憾地叹气,“我还以为顾警官要教我,如何两人共用一张太空毯而不至失温呢。” 顾燃耳尖微红,“都什么时候了还撩,你就不怕……不怕这岛上有猛兽,晚上跑出来吃了你。” 林墨池舔了舔嘴唇,“看起来,更怕被吃掉的人是你吧。” “我去看看门窗关好了没,”顾燃站起来就往外走,“你、你先休息吧。” 直到后半夜,风雨终于停歇下来。云层散去一些,一轮圆月浮现在天空中。顾燃坐在仓库门口的台阶上,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他身上。 仓库的角落里,林墨池裹着保温毯睡得正熟。顾燃收回视线,又看向院子里那棵芭蕉树。宽大的叶片被暴风雨摧残得支离破碎,却还是倔强地挺立着,像是默默守护着什么。 顾燃的思绪飘散开,不断想起这一天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荒废两年的工厂和仓库,难以察觉的灵枢肽残留、油漆后的智枢logo,还有林墨池那些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异常。 这些线索就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组,却好像总是缺少最关键的那一块。 顾燃又想到白天的那副画面:林墨池站在那株怒放的凤凰木下,仰着头发愣。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花海,像是看着花,又好像是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他在看什么呢? 一些凌乱思绪在脑海里漂浮着:上岛之后那人时常恍惚的神情,两人在小路里穿梭时他并不陌生的步伐,每一个重要线索好像都是在他的指引下被发现…… 顾燃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食指上。那里还残留着白天碾碎花瓣时染上的红痕,颜色已经很淡,却始终没有褪去。 “在想什么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顾燃一回头,看到林墨池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你怎么醒了?”顾燃问。 林墨池在顾燃身边坐下,“做了个梦,不想睡了。” “又做噩梦啦?” “……也不算吧。” 夜风拂过,带来潮湿的海水味。芭蕉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阵沉默后,顾燃犹豫着开口,“你以前……” “嗯?” “好像很少听你提起以前的事,”顾燃说,“上次听你说,是因为你妈妈,才做现在的事情的?” 林墨池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着院子里的芭蕉树。 “那你怎么会选择进入智枢呢?”顾燃斟酌着问道,“你在北美毕业,那边不是有更多更有实力的公司吗?” 林墨池轻描淡写:“当时智枢正在做一个全新的项目,专业对口,我就来了。” 顾燃眸光微动:“是他们对你发出的邀请?” “算是吧。”林墨池看了顾燃一眼,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是他们总裁裴文修,亲自邀请的我。他看到我的论文和他们要做的方向很契合,就来找我了。” 顾燃微微一滞,他看着林墨池似笑非笑的眼睛,显然对方已看穿他的试探。 不过对于这个回答,顾燃仍然松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是这样认识的?” 林墨池挑了下眉,没说话。 顾燃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在智枢工作这么久,除了睡眠耳机,还参与过别的项目吗?” “有啊,”林墨池淡淡道,“我在智枢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就做一个项目。其他的,多少也参与过一些。” 顾燃看到他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在说到“其他”时,下意识地敲了两下。 “那——” “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顾燃还想问什么,却被林墨池打断,“明天还要赶路,你总不能就这么硬撑一晚上吧?” 顾燃想要推辞,却被林墨池拉着往里走。 “我又不会偷看你睡觉,快点去。你要是再推辞……”他拖长声调,“我就只能抱着你,强迫你睡了。” “那你呢?”顾燃不甘心地问。 “我就坐在这,”林墨池眨了眨眼,“放心,我不看你,我看月亮。” 这一觉顾燃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就醒了。当他睁开眼时,夜色似乎比刚才更浓稠了。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他坐起身,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仓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又看向门口,刚才还半开的大门,此刻紧闭着。 “林墨池?” 他叫着他的名字,在仓库里找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可找的,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几乎一览无余,借助手电的灯光,他很快确认仓库里没人。 他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 月亮不知何时又隐在了云层后,刚才两人坐过的台阶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滩新鲜的水迹。 林墨池又跑了。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顾燃自己都觉得好笑。四面环海的孤岛,暴风雨后的凌晨,他能跑去哪? 深吸几口混着海腥味的冷空气,顾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刑警的本能接管了情绪的混乱,他很快就注意到:林墨池的背包还在原位,说明没走远,应该就在附近。 他把仓库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很快就在后院泥泞的土地上,发现了一排新鲜的脚印。 他只稍稍一看,就确定是林墨池的——前掌着力略重,后脚跟有轻微拖痕,这与记忆中林墨池走路姿态完全吻合。 雨丝不断飘落,顾燃直起身,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顺着脚印,向灌木丛深处走去。 第45章 顺着脚印,穿过一片杂乱的灌木丛,顾燃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许久。天色很黑,又下着雨,他要小心前进才不至于被两边伸出荆棘划破皮肤。 大约二十分钟后,路边的植被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巨石。风声变得凌厉,裹着某种腐朽动植物的气息,砸得他胸口发闷。 雨越来越急,前方的脚印在雨水中渐渐看不清了。但是面前只有这一条路,于是他继续向前走。 路边的土坡渐渐变成了坚硬的岩壁,转过一块突出的巨石之后,顾燃停住了脚步。 前方的山体上赫然出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在细密雨幕中,洞口透出极浅的蓝光,看起来像是黑暗中的荧荧磷火。 顾燃放轻脚步,随着不断深入,某种不寻常的气味隐隐约约从山洞里传来,顾燃皱了皱眉,继续向前走。 洞内景象在他眼前展开: 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形水池深嵌在地下,池中积满了雨水,水面泛着幽幽蓝光。光芒反射在洞穴的穹顶上,将整个山洞映照得明明晃晃,仿佛一艘沉没在海底的幽灵船。 而在池边的光晕里,一个单薄身影静静蜷缩在池畔,那身影抱膝而坐,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顾燃呼吸一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 眼前的景象太梦幻也太诡异,他一边不忍打破,一边又毛骨悚然。 从他的角度看去,林墨池的背影像是被施了咒的沉睡者,几乎与这座洞穴融为一体。在这幽蓝光芒的映衬下,他侧脸的弧线与背景融合得太过完美,好像天生就属于这里。 顾燃只觉一阵心悸,这不是他熟悉的林墨池。 他熟悉的林墨池,是窝在沙发里慵懒的抱着平板,缠着他给自己做一份甜腻的夜宵,是趁他不备突然凑近,看他脸红心跳又一脸得逞地跳开,是咬着糯米团子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是晨光里揉着眼睛说早安时翘起来的头发,是晚上做噩梦惊醒时,抱着他手臂不让走的黏人…… 而不是眼前这个,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融进这片冷冰冰的蓝色虚无。 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大概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树枝,发出一阵异响。 林墨池听到了声音,却隔了好久,才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向顾燃的眼神迷蒙又茫然,像是陷在一场梦境里还没醒来。 幽蓝的池水映在他脸上,在摇曳的水光里,顾燃看到,一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过,不知是未干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燃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 林墨池像是终于从梦中惊醒,他站起身,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开黑夜,整个洞穴都被照得惨白。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仿佛整个山洞都跟着晃了晃。 暴雨又来了。 林墨池还没来及反应,山洞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扑腾腾的动静。 他抬头望去,只见从黑黢黢的岩壁缝隙中,突然涌出无数黑影,成群的蝙蝠扑打着翅膀,从里面飞出来。 随着蝙蝠的数量越来越多,洞穴内渐渐弥漫起一阵潮湿腥臭的气味,像是腐烂的尸体混合着发酵的粪便,黏腻又呛人地往人鼻腔里钻。 林墨池皱了皱眉想要掩住口鼻,却突然发现,顾燃好像……不太对劲。 只见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林墨池问。 顾燃却说不出话,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林墨池伸手扶住他,“顾燃,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顾燃却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此刻变得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象,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 又一道闪电划过,越来越多的蝙蝠飞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在他们头顶盘旋。洞穴里的腥臭味越来越浓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顾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呜咽声,像是陷入某个可怕的幻境中。他身体一软,不受控地要往地上滑去。 林墨池一把将他搂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燃,那个平日里总是沉稳可靠的男人,此刻却像是个受惊的孩子,颤抖着躲在他的怀里。 顾燃的后背渗出了一大片冷汗,皮肤却变得滚烫,林墨池心里一沉,怎么会这么烫? “顾燃,你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他有点慌了,拼命摇晃着他,“你说句话!” 顾燃却无法回应他,他的瞳孔已经放大,眼神失焦,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全身肌肉都在震颤,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了。 这种典型的神经功能紊乱症状,让林墨池瞬间清醒。 他立刻意识到——顾燃的反应,并不是普通的应激,而是某种创伤后的生理性条件反射。刚才太慌乱了,以致于他竟然忘了自己最熟悉的专业之一。 通常这种症状,病人需要长期服药,可他和顾燃朝夕相处这么久,既没看过他发病,也没看过他吃药。 他在心里迅速判断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很早以前留下的创伤,经过治疗已经痊愈了,只在某种极为罕见的特定条件下才会被激发。 到底是什么激发条件? 他双手捧住顾燃的脸,声音尽量保持冷静:“顾燃,看着我!” 然而顾燃对声音刺激毫无反应。 林墨池按住他的颈动脉,感受到血管的剧烈搏动,立刻按压他的穴位,试图帮他调整心率。 “来,慢慢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林墨池把他平放在地上,试图引导他同步呼吸。结果顾燃的颤抖却加剧了,挣扎着要往他怀里钻。 林墨池眉心紧蹙——在不确定具体刺激源的情况下,他没办法精准干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加重他的反应。 林墨池只好调整姿势,将他整个人环抱住,一边轻拍他的背试图安抚。 “顾燃、顾燃,别怕,我在呢。”他轻声唤道,“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舒服?” 顾燃靠在他怀里,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努力抬起手,指向洞穴顶部。 “气、气味……”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林墨池眸光一凛,瞬间心领神会。他立刻架起顾燃,半拖半抱地将他往洞口移动。 冷风夹杂着雨丝打过来,林墨池感觉到怀里人打了个寒颤。但新鲜的空气似乎起了作用,顾燃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急促的呼吸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好点了吗?”林墨池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顾燃虚弱地点了点头。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冷汗,一只手紧紧抓着林墨池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林墨池的皮肤总是微凉,他本能地抓在手里,就好像溺水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顾燃的体温烫得林墨池心头发紧,他挪了挪身体,试图为他挡住风里的雨点。 又是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顾燃身体一颤,刚刚平静一些的呼吸再次变得紊乱起来。 林墨池心里一紧——不对,他的刺激源可能不是单一的! “你以前吃的什么药?”林墨池低头问道。 顾燃却艰难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的瞳孔再次涣散开,却在朦胧的意识中,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林墨池。 林墨池明显感觉到,他的体温又开始急速上升了。他心头一沉,这种持续高热状态如果得不到控制,很可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顾燃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呼吸急促而贪婪,仿佛他身上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他无意识地蹭着他的皮肤,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靠近和依赖,就好像他才是他唯一的解药。 林墨池只能回应着他的动作,紧紧抱着他,试图用体温给他降温。可是顾燃情况越来越差,渐渐的,对于他的动作和呼唤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陷入了昏迷。 这样下去不行,林墨池心急如焚,必须尽快找到针对他情况的药物。可是眼前这种情况,上哪去找药?也许他家里会有,可是现在,他们连想要离开这座岛都做不到…… “顾燃……”林墨池声音发颤。 雨水顺着两人交缠的发梢滴落,林墨池将唇紧贴在顾燃滚烫的额角。在这座他生活了三年的孤岛上,在这个风雨肆虐的凌晨,一种极其陌生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顺着脊椎缓缓爬上来。 就在这绝望时刻,云层中传来一阵隐约的轰鸣。和雷声不一样,这轰鸣里带着机械的韵律,越来越清晰。 林墨池抬起头,透过雨幕,他看到一盏红色信号灯,一闪一闪,像是坠落的星星。 螺旋桨搅碎云层,一架黑色直升机破云而出,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林墨池紧紧盯着机舱,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舱门一跃而下,黑色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逆着天边第一缕霞光,大步向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一章~ 第46章 南星踏碎雨水,大步向他们走来。 林墨池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身形挺拔,微卷的黑发被雨水打湿,随意地搭在额前。雨珠顺着他小麦色的脖颈滴落下来。 “哟,小少爷又把自己搞这么惨?” 南星蹲下身,戴着半指皮手套的手指拨了下顾燃汗湿的额发。他的语气戏谑,视线却迅速扫过顾燃的脸,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墨池警惕地盯着他,这张脸没见过,可这个声音却莫名地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在哪听过。 “别看了,没见过帅哥啊。” 南星假装很凶地瞪他一眼,然后咧嘴一笑,抛过来一条干毛巾,“赶紧的,跟我上飞机。你怀里那位再烧下去,脑子真要烧坏了。虽然本来就傻。” 林墨池看到,他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随着挑眉的动作若隐若现。 “你是……?”林墨池犹豫着开口。 南星瞥他一眼,“我是他家保姆,专门给他收拾烂摊子。” 林墨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小家伙还挺警觉。”南星见他还在怀疑,只好带了几分认真,“看他这幅鬼样子,你们是遇到蝙蝠了吧?” 林墨池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南星叹了口气,“他有创伤性嗅觉神经热综合征。” “TONS?”林墨池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啧啧,不愧是能让这只单纯的警犬满世界追着跑的天才科学家,连这种冷门病症都知道。” 林墨池垂下眼眸,没回应他的调侃。 “他小时候曾经被困在蝙蝠洞里一整夜,出来后又……”南星像是想起什么,轻咳一声,“总之,后来只要雷暴雨再加上蝙蝠粪便里一种特殊的气味,就是那个什么、二甲基……基什么来着?”他挠挠头,“哎呀,我也记不住了,反正就是两者加在一起,就会触发他杏仁核过度激活,会出现高热、休克,甚至器官衰竭。” 他啧了一声,像是很嫌弃似的,手指却轻轻抹掉顾燃额头上的雨水,“不过他都十多年没犯病了,你们这是捅了蝙蝠窝还是怎么着?” 林墨池还是没接话,他睫毛微颤,盯着顾燃的脸,问道:“他之前用的什么药?” “哟,那名字挺长,我可记不住。不过呢,我既然是他家保姆,肯定随身带着了。”南星朝直升机方向抬了抬下巴,“跟我走吧,飞机上备着呢。” 上了飞机,南星丢过来一盒药,“喂他吃吧。” 林墨池接过药盒一看,整个人就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名字,好半天说不出话。 想起刚才在山洞里,顾燃意识模糊,还本能地往自己身上贴的样子,他好像顿时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 “你还发什么愣,赶紧的呀。”南星看着神情复杂的林墨池,嘀咕道,“万一真给烧傻了,我回去还怎么交差。” “一次喂一粒啊,可不能多吃。这药你收好了,如果过两个小时他还没好转,就再喂一次……” 南星还在唠叨,林墨池已经熟练地拿出一粒药丸,塞进顾燃嘴里,指腹在喉结轻轻一抚,昏迷中的人就条件反射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嘿!你挺专业啊!” 南星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林墨池,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操纵飞机。直升机钻进一团云层开始颠簸,仪表发出尖锐的失速警报,他赶紧回头握住操纵杆,一个利落的修正动作,让机身重新恢复了平稳。 螺旋桨的轰鸣中,南星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我可就放心了。嘿嘿,这臭小子,运气还不错。” 直升机渐渐远离小岛,向着星洲的方向飞过去。 林墨池一直抱着顾燃,时不时摸摸他的额头和脉搏,观察他的状态。 南星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林墨池,“你就别愁眉苦脸的了,这药还是很有效果的。保证不出半小时,他马上就活蹦乱跳了。” “而且啊,你放心,他本身身体素质那是没的说。小时候因为得了这个病,是有些体弱,但是治愈之后,他就玩了命的锻炼身体,天天十公里、负重训练,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所以呢,”南星嘿嘿一笑,“你就别瞎担心了,他现在身体素质那是异于常人的好!不管什么方面,都是绝对够用……” 林墨池绷着脸轻咳一声。南星立刻笑嘻嘻收了声:“不说了不说了。嘿嘿。”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直接停在了顾然家的楼顶。像是有感应似的,刚一停稳,顾燃就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了?”林墨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嗯。”顾燃已经恢复了清醒,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林墨池,“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哟!醒了?”南星扯下通话器,乱糟糟的卷发下露出一张痞帅的脸,他跨过座椅走到他们面前,“那正好,不用我背你下去了。你再不醒,你家这位要心疼了。” 他故意用欣赏的眼光打量林墨池,“说真的,还真挺好看的,高智商美人啊,就算放我们那儿也绝对是宝贝……” 顾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盯着南星的脸,语气不善地打断他:“你谁啊?” 机舱里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南星突然夸张地捂住心口:“好家伙!我大半夜不睡觉拼死拼活跑来救人,就换来这么一句我是谁?” 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站起来就把两人往外面推:“赶紧下飞机!我还赶着回去补觉呢!” 机舱门关闭前,还能听见他碎碎念:“顾天鸣你个混蛋,看看你养的什么白眼狼……” 直升机轰鸣着拔地而起,以一个漂亮的仰角直插云霄,消失在天际。 留下天台上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真不认识他?”林墨池不可思议。 顾燃茫然地摇摇头。 “可是他连你怕打雷都知道。好像还认识你哥。” 顾燃低头想了想,说:“那可能他欠我哥钱吧。” “还有,我那不是怕打雷……”顾燃看向林墨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纠正道,“通常情况下,我是不会怕打雷的。” 林墨池却没笑,“你早该告诉我的。我就不会……没事往山洞跑了。” “不要紧,又不是每个山洞都有蝙蝠。”顾燃不动声色地往林墨池身边挪了半步,挡住吹来的冷风,“走吧,进屋说。” “先给你做个早餐,吃完你就去睡一会儿。”顾燃走进厨房,熟练地开始煎蛋。布丁呜呜地在他腿间蹭来蹭去,表达对这位消失一夜的主人的思念。 “你别折腾了,要不……我来吧。” “喂!”顾燃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不准把我当老弱病残啊!我都说了,昨晚那是意外。你再这么看我,我……我要生气了。” “生气?”林墨池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我倒有些怀念你生气的样子了。” “我才没有开玩笑!我很强壮的!”顾燃举着铲子,有意绷紧了胳膊,“你再怀疑我,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表演个单手俯卧撑?” 林墨池看他举着铲子秀肌肉的傻样,突然来了兴致,他凑近一步,“顾警官的俯卧撑,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他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顾燃绷紧的手臂上,那里还残留着昨晚被他攥出的指痕。 他忽然就想起刚刚过去没多久的画面——暴雨倾盆的山洞,顾燃高热不退,意识朦胧中仍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他想起顾燃滚烫的额头抵着自己的颈窝,想起自己抱着他时前所未有的慌张,那句放在往常再寻常不过的撩拨,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这么一停顿,气氛反而就尴尬起来。顾燃也意识到了,虽然那句话没说完,但他的耳尖还是红了。 两人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一阵焦味。顾燃赶紧转过身,发现平底锅里的蛋已经糊了。 “糟糕。”他懊恼地嘟囔一声,赶紧关了火。 他准备去冰箱里重新拿个鸡蛋,却在经过林墨池的时候,手臂不小心蹭过了他的胸口。 只是一瞬的触碰,顾燃身上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却让林墨池的心跳却骤然加速起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岛台,坚硬触感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我、我就拿个鸡蛋……” 林墨池移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 你在慌什么?他在心里问自己。 从来不都是你游刃有余地逼近,看着他面红耳赤地躲闪么。 现在是在干什么? 两人沉默地对坐在桌边吃早餐,气氛有些微妙。 “这次也不算白忙一场。”顾燃试着找话题,“至少我们搞清楚了智枢确实和灵枢肽有关。可惜的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工厂在那里。” 林墨池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 “要能放得下工厂、实验室、仓库,规模一定不小,”顾燃思索道,“如果是在内陆地区,要藏匿这么大规模的设施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他们还在做非法的项目,环保审批、土地使用、电力供应……每个环节都会被监管部门盯上。” “除非……”顾燃若有所思,“还在某个远离大陆的小岛上。” “听起来很有道理。”林墨池说。 “可是既然都搬走了,为什么海鹰号还要去那座岛呢?” 林墨池微微一怔,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顾燃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算了,先不想了。你也折腾一晚上了,吃完早餐赶紧回房休息吧。” 林墨池回到房间,却毫无睡意。 他靠在床头,手里抱着那只软乎乎的水母抱枕,胡乱地揉捏着。 水母在冲他笑,就和那个傻警察一样,温暖,柔软,总能让他安心入眠。也在不知不觉间,让他越来越依恋。 可是他却轻松不起来。 他比谁都清楚,越是贪恋这份温度,未来某一天,当幻象破灭时,就会摔得越惨烈。 他闭上眼,把脸埋进抱枕里,睫毛轻轻颤了颤。 有些偷来的温暖,不属于自己,终究还是要还回去的。 第47章 “你那个弟弟,可真是个小白眼狼!” 南星踢掉靴子,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长腿一伸搭在扶手上,开启日常吐槽模式。 顾天鸣坐在电脑后看文件,头也不抬道:“又怎么了?” “我大半夜不睡觉,拼死拼活去救他,他连一句谢谢都不说!这也就算了,你没看到他那眼神,盯着我就跟盯贼似的!” 顾天鸣淡淡道:“那肯定是你又管不住那张嘴,开始胡说八道了。” “嘿!我说你到底站在哪边!”南星不满地坐起身。 顾天鸣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安抚,“行了,他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星哼了一声,重新躺进沙发里。 “不过,这次倒是有机会见到那位林大天才,终于知道你弟弟为什么为了他连亲哥哥都不要了。”南星啧啧道,“果然是个人物,不仅长得好看,脑子也好使。连我带去的药都认识。” 顾天鸣蹙了蹙眉,“你给顾燃吃药了?他怎么样了?” “那不然呢?”南星翻了个白眼,“小家伙烧得都快冒烟了。不过你放心,他身边有专业人士,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南星挑了下眉,嘴角勾起暧昧的笑,“你是没看见,林墨池抱着你家小警犬那紧张的样子,嘿嘿,这家伙艳福还不浅……” 顾天鸣没接话,眸光沉了沉。 “不过说起来,他俩怎么会去那座岛上?”南星想起什么,突然从沙发里坐起来,“那座岛我们不是老早就查过,姓裴的早就搬空了,那上面啥都没有啊?” “是林墨池。”顾天鸣说,“他给的地址有问题。” “什么意思?” “他们从海鹰号拿到的航行路线,我推测,被林墨池私自改过了。” 南星愣了愣,“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他想隐瞒什么呢?” “不知道,这也是我现在最需要搞清楚的。他和裴文修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还有他手上的那个关键证据,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 “那他为什么连顾燃都要瞒着?他还不信任他啊?” “有可能他不想让他牵扯太多,”顾天鸣目光沉沉,“也有可能……他谁也不信。” 南星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弟弟眼光真是绝了,一眼就挑了个最麻烦的。跟着他白跑一趟不说,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他转念一想,又说:“不过也不能怪他,谁让你们立个案都这么慢,他等不及了想自己查,也能理解。别说他了,我都受够了那套程序,要换做我,早就……” “早就什么?”顾天鸣突然严肃起来,“这个案子我们追查了多久你不清楚吗?前前后后多少警力潜伏了多少年,不就是为了收网这一刻?拿到点线索什么都不管就打草惊蛇,你以为我们办案是玩游戏吗?” 南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震得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知道,我又没说你。” “总之,顾燃这边是个不稳定因素,你帮我盯好他了,别再惹出事来。” “知道啦。”南星拖长声音。 顾天鸣低头重新看文件,没再搭理他。 南星盯着顾天鸣冷峻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扑过去,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背上:“喂,我这么辛苦跑腿,你不给点奖励啊?” 顾天鸣面无表情:“下去。” “不要。”南星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跟你混了这么多年,没名没分也就算了,你弟弟到现在都不认识我,想想真是伤心啊。” “想要名分啊?”顾天鸣轻笑一声,“行啊,等这个案子结束,我正式介绍你俩认识。” 南星眼中放光,嘴里却很嫌弃:“一年前你就这么说了,可谁知道这个案子还要多久。顾长官空头支票开了那么多,要不要先兑现眼前这份?” “眼前哪份?” 南星下巴蹭着他的肩窝,声音黏黏糊糊的:“你弟弟没礼貌,对我连声谢谢都不说。你说……他欠我的,我是不是该跟他哥哥讨回来?” 顾天鸣扬了扬眉:“你不是我家保姆吗?” 南星一噎,转眼笑嘻嘻地顺杆爬:“对啊,现在保姆要讨工资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覆在顾天鸣的领带上,“看在雇主这么迷人的份上,保姆还可以附赠特殊服务……” “南星。”顾天鸣按住他的手,声音沉了几分,“我一个小时后有个视频会议,下午还有一场商界论坛,晚上约了裴文修……” 南星愣了愣,看着他眼底的疲惫,解领带的手停住了。 “算了,雇主万一过劳死,我也没处讨债了。” 他直起身,手仍然搭在顾天鸣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声音软了几分:“那我在你这睡一觉总可以吧?不许赶我走!” 顾燃接到严正的电话让他速回警局的时候,正在家里补觉。 “顾燃,你在哪呢?放下你手上所有事,立刻来队里一趟。” 顾燃听出严正的语气不对,也没多问,爬起来给林墨池留了张字条,开车赶往警局。 一进办公室,顾燃就感觉到明显的低气压。 “老大,你找我?”顾燃关上门。 严正站在办公桌后,黑着脸看着他:“顾燃,你这两天在忙什么?” “查案,找线索。” “还是林墨池的案子?你找到多少线索了?” “……有一些,还需要确认。怎么了?” 严正沉默两秒,突然问:“这几天见过林墨池吗?” 顾燃喉结微动:“没有。” 严正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手一挥,把桌上的笔记本转向他。 屏幕上的照片让顾燃血液瞬间凝固——那是监控拍下的他的车,而车里的两个人,赫然是他和林墨池。 严正声音很冷:“你怎么解释?” 顾燃紧紧盯着照片,从昏暗的光线来看,应该是晚上。顾燃在开车,林墨池靠在副驾上,闭着眼睡得很熟。身上还披着顾燃的外套。 他瞄了眼角落里的时间,稍一回想,就知道应该是他们去海鹰号上取得证据的那晚,回家的路上。 可是,严正是从哪搞到这张照片的? 从拍摄角度看来,应该是道路监控,但是林墨池明明已经把这些都处理干净了,否则这段时间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在想怎么编故事糊弄我是吗?” “对不起严sir,”顾燃喉结滚动,“这是查案需要……” “查案需要?!”严正猛地拍桌,“你还有脸说查案需要?背着组织私下接触在逃嫌疑犯,不申请不汇报,你告诉我这叫什么!你还记得纪律手册里怎么写的吗!” “记得,”顾燃脊背绷得笔直,“但是行动条例里也有规定,在特殊情况下,尤其是涉及重大案件且存在情报泄露风险时,警员也具备独立调查权。可以先调查,再汇报……” “你什么意思?”严正气得叉起了腰,“你的意思是,你提前跟我汇报,就会导致情报泄露?” “我没这么说。” 顾燃说完这句话,就不吭声了。 严正盯着他看了几秒,冷声道:“林墨池在哪里?” 顾燃垂下眼帘,“我不知道。”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严正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正式通知你,顾燃。从即刻起,你终止参与本案调查。从明天开始,你去反恐二组报到。” “我拒绝。”顾燃指节捏得发白,“严sir,关于你对我的一切疑问,我全都可以解释清楚,但是,请再给我几天时间。” “我给过你解释的机会了。” “我没说现在解释,”顾燃低声道,“但我之后一定会——” “顾燃,你以为你在行侠仗义吗?”严正厉声打断他,“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已经有多条证据表明,林墨池和灵枢肽的源头很有可能有直接关系。” 顾燃蹙眉:“什么关系?” 严正冷笑一声:“我要是给你看证据,你能做到秉公执法吗?” 这四个字带着明显的质疑和嘲讽,顾燃唇线绷紧,声音发硬:“我得先看到证据。” 严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拿出一份文件。 “药理实验室拆解了灵枢肽,发现它的核心成分是一种代号NX-1的分子结构。” 他把文件丢在顾燃面前,“而在NX-1里,检测出一种特殊的神经催化剂。据追溯,这种催化剂的合成技术,最早是在五年前,在林墨池本人的一篇论文中发布的。后来,在次年的国际生物科技峰会上,又由他本人亲自展示。” 顾燃眉头紧锁翻着文件,“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也许是有人盗用了他的技术,或者是……” “你以为这种技术是随便谁都能复制的?”严正脸色阴沉,“五年前,全球最大生物科技公司诺瑞集团,出价20亿要购买他的这项技术,他连门都没让人家进!” “但现在,这项技术却被证明出现在灵枢肽里!这意味着什么,你觉得呢?” 顾燃心里一沉,如果严正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这些证据就算不能直接证明林墨池参与了灵枢肽的研发,但至少,也不会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此毫不知情。 严正声音像冰块一样砸过来:“现在,你还坚持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第48章 回家的路上,顾燃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临走前严正最后的那句话: “现在这张照片被我压下来了,暂时没有上报。顾燃,你是个聪明人,你现在主动把人交出来,可以算是你立功。如果等到同事去你家把人搜出来,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顾燃心事重重地推开家门,看到林墨池窝在沙发里睡着了。手指搭在一本摊开的书上,那是顾燃上次去他家喂水母时帮他拿过来的。他脸上还架着那副只有看书时才会戴的金丝眼镜,头顶柔和的射灯在他身旁投下一圈阴影。 趴在林墨池脚边的布丁看到顾燃回来,兴奋地跑过来求贴贴。 顾燃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林墨池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回来了?”他的声音透着刚睡醒的惺忪,“豆沙馅糯米团子有没有给我带呀?” 顾燃一瞬间又有些心软,路上想好要问的话,都卡在了嘴边。 “有。” 他拎着纸袋走过去,在林墨池身边坐下。 林墨池满足地咬着糯米团子,随口问道:“又去警局了?” 顾燃没回答,林墨池一抬眼,就看到他复杂又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顾燃沉默几秒,“林墨池,我们得聊聊。” “什么事?” 顾燃深吸一口气:“技术中心最新的鉴定报告,在灵枢肽的核心分子式NX-1里,检测到了由你独立署名的专利技术——那组最早出现在你论文里的神经催化剂。” 林墨池动作微顿,语气却很淡:“是吗。” “你一点都不惊讶?所以你早就知道?”顾燃蹙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墨池似笑非笑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我信。”顾燃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要是真的相信我,就不会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跑回来质问我了。” “不是的,不是今天,”顾燃摇头,“上次在岛上我就想问你了!你对那座岛为什么那么熟悉?你是不是曾经去过?还有,在那个山洞里,为什么——” “所以,”林墨池打断他,“你早就怀疑我了,是吗?” “林墨池,我比任何人都愿意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更想帮你!” 顾燃眼底浮上一层哀痛,“可是我是警察,我也得看证据!”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任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把真相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林墨池心想。他垂眸沉默片刻,像是做了某个决定。 他摘下眼镜,轻轻一笑,“你怀疑我在隐瞒你是吗?好啊。现在这么多证据都表示我确实和这个药脱不了干系,那你把我交给警察不就好了?何必自己牵连其中呢?” 他抬起手指,按上顾燃胸前的警徽,“顾警官,如果你还记得警察的职责,早就该秉公执法了。你有无数次机会把我带去警局,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这么久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林墨池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的危险,手指依然戳在他胸口上,有意无意地点了点—— “还是说,我们正直的顾警官,早就存了不该有的私心?” 顾燃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墨池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捅破这层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心思。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林墨池,你别这样……” “怎么?”林墨池却不肯罢休,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直视着顾燃。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顾燃眼底的痛苦和挣扎,却还是咬着牙补刀:“你一直让我住在你家,你相信我的话、和我一起去查案,你真的只是想查出真相吗?你敢说,你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房间里陷入死寂。 布丁蜷缩在一边,黑葡萄似的眼睛不安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林墨池。”顾燃忽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他睫毛颤抖着,眼底浮上一层水汽,“你以为……我不会这么做吗?” 他的声音低哑,仿佛每个字都是从心尖的伤口里扯出来的:“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继续对我隐瞒真相,我真的会亲手把你送到——” 砰砰砰!! 就在这时,一阵粗暴的砸门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开门!警察查案!”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接到举报,你居所涉嫌藏匿在逃嫌犯,快点开门!” 顾燃瞳孔骤缩,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刚才严正不是说…… 林墨池先反应过来,他突然轻笑一声,眼底的紧张转眼就被另一种情绪掩藏了。 “去开门吧,”他看着顾燃,“这不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吗?省得劳烦顾警官亲自把我送警局了。” 顾燃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燃垂眸思考片刻,走到门口,隔着门板沉声道:“哪个警署?搜查令编号报一下。” 门外人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星洲特区警务总局星河湾分局,搜查令编号EM2500749。” 原来不是同事,是本地的警察。顾燃略一思索,心里有了数,冷声道:“等着。” 顾燃带着林墨池走到走廊尽头,拉开地下室的门,让他进去。 “下去,锁好门。除了我,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 “喂,你可想清楚了,”林墨池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他,“真让我进去,顾警官藏匿逃犯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少废话,我是不可能把你交给他们的。”顾燃催促道,“快点下去!” 门外砸门声震耳欲聋,“快点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当妨碍公务处理了!”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顾警官,都是同行,根据《星洲特区警务条例》,拒绝配合警方行动会有什么后果,我相信你也清楚吧!再次声明,我们已经完成三次警诫,你若再不开门,我方有权强行突入!”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枪械上膛声,夹杂着破门器抵住大门的声音。 顾燃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把林墨池推进去,“躲好了,有任何动静都别出来!” “顾燃,你想清楚了,”林墨池抵着门框,脸上笑意褪去,“现在是警察亲自登门,这性质可不一样,如果你还执意——” “你们别一个个对着我背法条了!有什么后果我清楚得很!”顾燃青筋暴起,死死盯着他,“林墨池,你说得对,我有无数次机会把你交出去。但从你来我家的第一天你就该知道,我跟你已经绑在一起了。从我决定让你住下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是你的共犯了。” “不管你隐瞒了我什么,也不管我要面对什么,我都不会拿你的生命安全冒险。之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顾燃说完,不由分说地把林墨池推进了地下室,反手锁上了门。 顾燃返回到门边,冷着脸拉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察,穿着星洲警署的制服,荷枪实弹,看到门开了就要往里闯。 “慢着。”顾燃伸手拦下,“我开门是履行公民配合调查的义务,但我不会让你进来。” 那个警察一愣:“顾警官,都是同行,我想你也清楚应该怎么配合调查吧?” “既然是同行,你也知道我身份,想必不用我多废话了。”顾燃冷声道,“根据《国际刑警派驻人员居住区条例》,你脚下的区域具有外交级安保特权,地区警署未经总协调处的协调许可,不得擅自闯入。” 那人大概没想到顾燃会搬出国际刑警的条例,愣怔片刻后,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顾警官,别急,您先看看,这是我们的搜查令!” 他递来一份文件,“您看看,上面有我们星洲特区总警司的签名和印章,半小时前刚刚签的,还热乎呢!都是自己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配合下……” “自己人?”顾燃冷笑一声,他连眼皮都没抬,看都没看那张纸一眼,面无表情掏出自己的证件,拍到那个警察眼前。 “看清楚了,我的警号前缀是ICP,只对国际刑警组织里昂总部负责。”他的手指在证件的警徽上敲了敲,“你们警司的签名我不认识,他也管不到我。” 对面那人一怔,僵硬地扯着嘴角道:“顾警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看我们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也不好回去复命啊!” 他边说边向屋内探头探脑,“您就让我们进去例行查看一圈,没问题我们立刻走,也不会多打扰您!” “我说得很清楚了。”顾燃冷冷看着他,“根据条例,国际刑警派驻本地的警员住所,享有与联合国机构同等的不可侵犯权。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再往前迈半步,就是外交侵权了。” 警察一僵,刚向前伸了一步的脚默默缩了回去。 顾燃声音冷冽如冰:“想进门,让你们警司给里昂总部发协查函,拿到协调官亲自签署的许可证,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待。” “现在,带着你这张废纸,滚出我的视线。” 顾燃站在窗口,沉默地看着那辆印有星洲特区警署logo的警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谨慎地拉上窗帘,然后才去地下室把人放了出来。 “没想到啊顾警官,我竟然误打误撞,进了保险箱?”林墨池挑眉道。 顾燃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沉着脸,低声道:“我现在算是彻底跟你绑死了。” 林墨池看着顾燃紧绷的侧脸,想起了几分钟前那人把自己推进地下室的决绝,以及在地下室里,自己默默做出的决定。 他沉默片刻,从沙发上拿起外套。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林墨池抬起头望着顾燃,眼神里罕见地褪去了戏谑,“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智枢到底什么关系、这件事我参与了多少吗?到了那里,我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评论都看到啦~接下来几天会日更,祝宝宝们追文开心~ 第49章 顾燃没想到的是,林墨池又带他回到了那座岛上。 并且直接来到了那个山洞。 这天阳光很好,没有暴雨,也没有蝙蝠。但是当他们一步入山洞,就感觉到阳光顿时被隔绝在外,冰凉诡异的气氛瞬间缠了上来。 黑黢黢的光线里,顾燃看到,那个水池依然发着幽蓝的光。 “这个池子,曾经是专门用来养水母的。” 林墨池在池边坐下来,开门见山道:“我在这里工作过,也生活过,整整五年的时间。”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顾燃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在林墨池身边坐下,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幽蓝的光线下,林墨池的表情平静又朦胧,顾燃恍然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看到那个仿佛陷入梦境中的他。 林墨池的声音,空灵如雾,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的妈妈,很温柔,也很优秀,是一个很厉害的脑神经科学家。她研发过很多种药,帮人缓解焦虑,帮人走出抑郁,帮人找回开心……” 林墨池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笑意,然而转瞬即逝。 “但我的父亲林叙白,并不满足于此。他俩本是同门师兄妹,他觉得,这样的治疗太慢了,甚至人类的进化也太慢了。光是治愈,发挥不了药物的核心价值,在他看来,药物应该帮助人类变得更强。” “于是,他暗中修改了妈妈研究成果里的几个分子式,连同当地一家财团,一起开发新药。” “在他们暗中进行的人体实验里,有人出现幻觉,有人彻底失忆,还有人直接死亡。而这些消息,都被他们封锁了。” “妈妈发现了新药的危险性,劝他收手,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听。” “直到那一天……” 林墨池眼神仿佛失了焦,盯着虚空中的某处,手指不自觉地攥住衣角。 “那天我放学早,提前回家,很远就听见他俩争吵的声音。我赶紧跑回家,刚推开门,就听见——” 林墨池声线颤抖了一下,“听见一声枪响。” “我看到,妈妈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很多血……” “而他看到我时,枪口就立刻转向了我。” 顾燃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林墨池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让顾燃心脏揪紧的笑。 “是焦糖——救了我。” “焦糖是我的狗狗,一只很聪明的边牧,它从我三岁的时候就陪着我,和我一起长大。” “它其实很胆小,连打雷都会怕。可是那一天,我不知道它是怎么——” “枪声响起的时候,它像闪电一样扑过来,为我挡下了那枚子弹……” “……它的肚子被打穿了,倒在地上抽搐,却还在拼命冲我叫,好像是在催我快跑。” 林墨池的声音梗住了,他仰起脸,眼角有水光在闪烁,又被他死死咬着嘴唇,抑制住了。 “……我跑了,它死了。” 顾燃感觉胸口被一块巨石压住,他紧紧盯着林墨池的脸,却只看到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 他想抱住他,手在空中悬了半天,却又不敢触碰。好像眼前这个人,轻轻一碰就要碎掉。 “我后来才知道,”过了很久,林墨池重新讲述,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天,妈妈拿着收集好的证据,准备去报警,却被他发现了。” “他杀了她,然后自杀了。” 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林墨池的语气带了些嘲讽,“说起我和裴文修……并不仅仅是因为一篇论文认识的。他其实是林叙白的学弟,在我变成孤儿之后,他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也会关心我,圣诞节还会接我去他家。” “后来在我毕业的时候,他就来邀请我加入智枢。不过,他也确实是对我的研究方向感兴趣,他说能给我提供最好的资源和设备,让我完成妈妈的研究,也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后,你就来了?”顾燃问。 林墨池眸色微沉,“他确实给了我最好的实验室,但也给了我……一座监狱。” “加入智枢之后,我就来到了这座岛上。那时,智枢的实验室、工厂、仓库都在这里。我在岛上整整三年时间,前前后后参与过不少项目。一开始,我确实以为,自己是在做有意义的事。直到……” 林墨池咬了咬嘴唇,眼神黯了下来。 “直到第二年的时候,我发现他们不仅仅是在研发普通的医疗项目,还在暗地里开发一些危险的药物。甚至……还在活人身上试药。” “我开始收集证据,想要向相关部门举报。结果证据还没送出去,就被裴文修发现了。他把我囚禁在岛上,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跟外界联系。” 林墨池看着顾燃,嘴角扯出一个笑,“我被他囚禁了两年,你能想象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林墨池伸出手,轻轻搅了搅池水,蓝光随着水波荡漾,映在他的脸上。 “岛上大部分人都是他的心腹,对我很防范,根本没人愿意跟我说话。工作之余,我无事可做,就在这里养水母。” 水池里明明空无一物,可他的声音却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它们会发光,很漂亮,晚上就浮在水面上,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像是满天的星星。” “它们是我唯一的狱友,也是陪伴我最久的生物。” 顾燃看着他映着蓝光的侧脸,想起什么,轻声道:“就是你家里的那群神经网络,是吗?” “不是。”林墨池摇头,“一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裴文修在一夜之间突然把工厂设备都搬走了,我也被绑上了船,被他带回了星洲。”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机会来过这座岛。而那群水母……应该早就死了吧。” 林墨池出神地望着池水,低声说:“你现在看到的蓝光,只是它们的尸体留下的荧光物质而已。” 顾燃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水池。山洞里光线昏暗,幽蓝荧光在水面荡漾,像是无数细碎的星辰,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到了星洲之后,他还是处处防范我,核心项目都不让我接触了。” “我顶着个首席工程师的名头,成日游手好闲,其实也是半囚禁状态,生活起居、出行、吃饭都有人监视。”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研发出了深海助眠耳机,”林墨池自嘲地一笑,“本来只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结果又发现,耳机也被他们利用了。” 林墨池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从那场梦里走了出来。 “故事讲完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顾警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燃沉默很久,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林墨池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在顾燃泛红的眼角停留了片刻,挑了下眉,“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调侃,然而尾音里却有一抹不易觉察的轻颤。 顾燃没说话,他只是向他挪了半步,离他更近了些。他看到林墨池的睫毛沾着蓝光,在轻轻颤抖。 “只是……很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林墨池静静望着他,眼底是幽蓝的水光。 顾燃于是伸出手。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碰碎什么似的,一寸寸靠近,又好像给足了对方躲闪的机会。 但林墨池没有动。 终于环住那个单薄的身体时,两人都不约而同颤了一下。他们明明有过更亲密、更让人心动的触碰,可是眼前这个简单的拥抱——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却让顾燃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钝痛。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对不起啊。” 顾燃闷在林墨池的肩窝,声音低哑,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林墨池慢慢放松下来。他下意识地往那个怀抱里靠了靠,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 他忽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过了不知多久,顾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些年,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很害怕?” 林墨池微微一怔。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只在乎他能做什么,能提供什么,智枢的人拼命压榨他、防范他,警方满世界追捕他、审问他,至于那些不明真相的看客,将他捧成天才又踩成罪犯——却从没有人问过他一句,会不会害怕。 他突然觉得鼻腔一阵发酸,他死死咬住嘴唇。一滴泪最终还是无法抑制地漫出眼眶,砸落下来,在顾燃衣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会啊。” 他闷在顾燃怀里,声音带着几分软软的鼻音,“又没人管我。” 他感觉顾燃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于是顺势在他胸前蹭了蹭,看到顾燃的衣服沾上了自己的泪痕,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 不管之后还有什么,这一分钟,让我休息一下。他想。 “我来了。”片刻后,他听见顾燃轻声说,“我会管你,我会救你,我……” 顾燃声音变得很小,像是耳语,又像是鼓足了勇气,“……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林墨池没说话,顾燃的话很简单,可他的鼻子又要发酸了。 “傻警察。”沉默许久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眸色黯了黯,犹豫着开口道:“你就不怕……” 话到嘴边,又被他咬住嘴唇咽了回去。 让我多贪恋这一分钟的温暖吧。他想。 顾燃等了半天见他没了下文,追问道:“怕什么?” “……没什么。”林墨池说完,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拥抱里。 一分钟后,林墨池轻轻挣开他。 “所以,上次带你来这里,我是有私心的。”他的目光重新望向那片水池,“我只是……想来看看它们。” 顾燃意识到什么:“所以这个地址……” 林墨池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去这里吧。” “这是什么地方?” “海鹰号真实的航行轨迹,智枢的制药工厂、实验室,真正的地址。” “大概还有我的命吧,”他把纸条拍在顾燃手上,勾了勾唇角,“现在,都交给你了。” 第50章 “黑礁岛?就是这里,智枢的基地?” 顾燃把电子地图放大了好几倍,才终于找到了那个远离大陆的坐标点。 与他们上次去的那座岛相距足足二十海里。 虽然在山洞里林墨池的讲述让顾燃很震动,但冷静下来之后,被这人骗了不止一次的顾警官终于学会了谨慎。 他看向陷在沙发另一端的林墨池:“这次真的是真的?这座岛上,有智枢现在的制药工厂?” “我没必要再搞个假地址遛你一次,你以为我环游太平洋上瘾么,坐船都要坐吐了。”林墨池扯了扯嘴角,“海鹰号原始的航行数据都在电脑里,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顾燃沉默地盯着他。 “所以,你打算把这个交给警方吗?”林墨池问,“还是你想……” “林墨池,”顾燃打断他,“我还是需要你先告诉我,你和灵枢肽到底有没有关系?为什么它的核心分子NX-1里会有你的专利技术?” “好吧。”沉默片刻后,林墨池垂下眼帘,“这项技术,就是那个神经催化剂,确实是我的研究成果,但是被裴文修窃取了。” “窃取?你没报警?” 林墨池摇摇头,“其实也不能说窃取……算是我的疏忽吧。当我发现裴文修在用我的技术偷偷开发别的药之后,我去跟他理论,结果那时才发现,我加入智枢时签的协议里有个隐藏条款——我本人所有的学术成果和专利技术,知识产权都归公司所有。” 顾燃眉头微蹙:“后来呢?” “我拒绝合作,他就把我关起来了,囚禁在那座岛上。” “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还要给我假地址?” “这种事很难解释清楚,”林墨池睫毛微颤,“我怕说出来会更麻烦。” “你应该相信我的。而且就算你瞒住我,警方迟早也会查出来。” 林墨池垂眸不语。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裴文修用你的催化剂技术开发出NX-1,这件事,你有参与吗?” “没有。”林墨池回答的很快。 顾燃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语气缓和下来:“那好,只要NX-1跟你没关系,问题就不大。别担心了,具体情况我们会查清楚,责任归属也会根据法规划分明白,不会让任何人蒙冤。” 林墨池低低嗯了一声。 “如果这次在岛上,能找到智枢制造灵枢肽的证据,就好办多了……”顾燃低头研究着地图。 “你有什么想法?”林墨池问。 顾燃沉吟了片刻:“这个岛的位置这么隐蔽,裴文修一定在周边设置了暗哨,如果警方大张旗鼓地贸然突入,肯定会让他提前有所防备。” “所以,我想先暗中潜入,至少先进去摸摸底。” 顾燃的考虑很周全,不过还有个原因他没说。今天突然拿着搜查证要登门的两个警察,足以引起他的警惕。他们到底是从哪获得的消息,目前还没搞清楚。他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同事,但对此又不得不有所防备。 “也行。”林墨池想了想,“不过要私自登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虽然没去过,但之前听人偶然提起,说这座岛根本不对外通航,如果你是想自己开船过去,根本不会让你登陆的。” “看来我估计的没错,果然守卫森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知道有一条固定的航线,有一艘船,每周三都会经由一个叫皮塔的小岛,去岛上运货。” 顾燃立刻反应过来:“海鹰号?” “没错,正是我们的老朋友。”林墨池赞赏地挑了下眉,“海鹰号每周三都会上黑礁岛运货,如果我们能提前登船,也许有机会跟着船混进岛上。” 顾燃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如果想上船,要么从上次的东海码头,可是那边守卫森严,而且中间还要中转,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还有一个办法,”林墨池点了点地图,“就是我刚才说的皮塔岛,这个自由贸易小岛是很多货轮中转的必经之路,每天有上百艘船进出补给,安检肯定比东海码头松多了。” “在皮塔岛混上海鹰号么?” 顾燃眯了眯眼,开始思考具体的方案。 “刚得到的消息,南迦警察知道林墨池住在你弟弟家了。” 一辆深灰色幻影停在地下车库的隐蔽角落,南星钻进副驾驶,打开手里的纸袋,热腾腾的生煎香气四溢。 “来来来,趁热吃,你最爱的那家生煎,我排了半小时才买到的。” 说着就把生煎往顾天鸣嘴边送,“张嘴,啊——” “别闹,”顾天鸣拍开他的手,“说正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被发现了?” “不吃算,”南星撇撇嘴,自己叼走一只生煎,含糊不清地说,“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我昨晚去他家窗口关心一下小俩口,看到林墨池喂他吃糯米团子,他张嘴乖乖含住的样子,比他家布丁都乖……” “我没让你说这个!”顾天鸣掐住他后颈,“说正经的!到底怎么回事!顾燃和林墨池被南迦警方发现了?” “疼疼疼!”南星缩着脖子,“他俩没事,你放心!今天下午星洲警署的人是想去顾燃家抓人,但被他给赶出来了。他倒还算机灵……可是,他俩是怎么暴露的?” “大概率是裴文修。”顾天鸣想了想,说,“我早就说这两人太高调,以为黑了警方监控就没事么?要不是我提前跟专案组打了招呼,他俩早就被抓八百回了!” 顾天鸣说着,眼里有了一层薄怒,“裴文修那么多手下天天盯着一个林墨池,你以为他们是吃素的么?到这时候才暴露,已经算晚的了。” “别生气啊,”南星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你当初同意把林墨池留在顾燃身边,说这是一个不定量,虽然有风险,但也可能有意外收获,你还记得么?”他拍了拍顾天鸣的手背,“你算是赌对了。” 顾天鸣挑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最新消息,”南星说,“林墨池好像把智枢工厂真实的地址给了顾燃,他俩计划登岛呢。” “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在找的制药工厂?” “没错,那天我说我可以进他家把U盘偷出来,你不是让我再等等?”南星意味深长道,“没想到这么快啊,他自己就拿出来了。你弟弟魅力可真大——哎你说,他是用什么征服林墨池的?” 顾天鸣瞥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怎么乱七八糟了,我是在夸他呢!”南星扬起眉,“怎么,顾主席对这个弟媳不满意啊?” “别开玩笑了。”顾天鸣说,“林墨池心思深沉,他的背景连我们都还没摸清楚,你觉得燃燃能搞得定他?” “你弟弟是单纯了点,可是也许林墨池就好这一口呢?”南星凑近了些,手肘搭在他的肩上,“你不知道吗?这种纯情又耿直的小狼狗,最容易吸引心思深沉的美人了。就像当初,你对我不也是……” 顾天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想说你纯情吧?” “我还不够纯情?” 顾天鸣眯了眯眼,“当年警校报到第一天,开学典礼上我发言的时候,是谁在台下用手表反光晃我的眼睛……” “我那不是对顾学长的英姿一见钟情,试图吸引你的注意嘛。”南星懒洋洋地说。 “所以后来的游泳训练,某个纯情新生就故意游了两百米到我旁边,假装溺水,逼我把他背上岸给他做人工呼吸?”顾天鸣挑眉看着他,“结果后来才知道,你从小就是在海岛长大的,游泳比赛还拿过金牌。” “人工呼吸怎么了,”南星盯着他的嘴唇,“我记得当时某人做得可认真了……” “类似的事情我能数到天亮,”顾天鸣说,“黑进模拟系统修改我的训练参数,半夜撬开我宿舍的防盗窗,还有那次野外搜捕演习,你作为在逃嫌犯,挖了个坑埋伏了三天三夜,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 “然后把你这个红方指挥官一举拿下。”南星舔了舔唇,眼睛亮晶晶的,“那次战术经典得都写进警校案例库了,顾学长,是不是很为我骄傲啊?” 顾天鸣眼帘微垂:“那也是我警校生涯第一次滑铁卢。” “学长还记仇呢?” 南星又凑近了些,呼吸萦绕在两人之间,空气无端的就有些黏腻起来。他盯着他的眼睛,“……可我这个成功逃脱的嫌疑犯,当晚就爬上了你的床,自投罗网了啊。” 顾天鸣看了他几秒,忽然低低一笑,“大概……你和纯情这俩字唯一能扯上关系的,就是那晚的表现了。” 南星一怔,眉毛立刻扬了起来,很是不满道:“喂,老拿那次来说事有意思吗?谁还没有第一次了?” 他微微前倾,手指攥住顾天鸣的领带:“这些年我的实力进步了多少,你还不清楚?不服的话,今晚来战啊。” “别闹,”顾天鸣唇边噙着未尽的笑意,按住他的手,“现在跟你说正事。燃燃和林墨池……” “我知道,我会看好他俩的。”南星反扣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心画了个圈,“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不仅如此,这次他们上岛接近核心目标,风险很高,裴文修一定有所防范。”顾天鸣眉头微蹙,“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原定的收网行动很有可能会提前。你要密切关注他们的动态,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向我汇报,知道吗?” “知道啦顾长官。”南星懒洋洋地说。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我得走了,要去准备了。” “等等,”顾天鸣不放心地叫住他,神色很认真,“南星,你做特工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单打独斗惯了。但这次行动是联合围剿,你一定要注意跟队友的配合……” “啧啧,”南星打断他,“顾长官,你这是对我很不放心啊?” 顾天鸣挑了挑眉:“我只是提醒你。” 南星轻哼一声准备下车。推开车门时,手上动作一顿,突然回身勾住顾天鸣的脖子,嘴唇狠狠压了上来。 这个动作有点粗暴,顾天鸣猝不及防,被他撞得闷哼了一声,却不忘抬手稳稳托住他的后脑。 车里温度骤然上升,大概觉得再亲下去要出事,南星喘着气退开了一点,又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操……快三个月了顾天鸣,我真佩服我自己。” 顾天鸣眸色深沉,哑声道:“还记着账呢?” “当然记着,”南星咬牙道,“等这次任务结束,我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行啊。”顾天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纵容,“等案子结束,我申请休假两周,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那个海岛。到时候……你想怎么讨债都行。” 南星喉结滚动:“是你说的,可别赖账。” 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副cp,哥哥是攻!别站反啦~ 50-60 第51章 林墨池查阅了海鹰号航行记录,发现它每次经过皮塔岛的时间都是凌晨五点十分。于是他们决定提前一天到皮塔岛,在岛上住一晚,以便第二天凌晨顺利登船。 他俩抵达皮塔岛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这座位于太平洋西部的小岛,面积不大,却因地处重要航线而异常繁忙。 两人下了船,沿着码头走着。岸边停泊着各式货轮和渔船,正在忙碌地装卸着货物。夕阳缓缓沉入海平面,空气中弥漫着清凉海风混合着柴油的气息。 来之前两人就商量好,他们会假扮游客,以度假的名义在皮塔岛短暂停留,找机会混上海鹰号。 作为自由贸易港,岛上随处可见不同肤色的商人和水手,这倒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 “比想象中还热闹啊。”顾燃观察着四周。 林墨池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集市,兴致勃勃地说:“先去那边看看吧。” “不先去找地方住下?”顾燃谨慎地问,“我们还得确认明天早上的交通和路线……” “你急什么,”林墨池瞥他一眼,“记着,我们现在是游客,是来旅游的!应该先各种逛吃才对,你这么急着去入住,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林墨池促狭一笑,像鱼一样溜进了集市里。 顾燃只好跟上去。 两人在集市上不紧不慢地闲逛着,林墨池看起来对一切都很好奇。经过一个烤鱼摊,他被一阵香气吸引。 “好香!”他拽拽顾燃的衣袖,“这是什么鱼啊?” “红鲷鱼!今早刚抓的!”老板热情地掀起鱼鳃展示,“你看,多新鲜!” “请给我们来两条。”顾燃掏出钱包,转头对林墨池解释,“红鲷鱼是这里的特产,尝尝看怎么样。” 烤鱼用芭蕉叶托着递来,表面黄金酥脆,又淋上了几滴柠檬汁,看起来十分诱人。林墨池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被烫得嘶嘶吐着气。 “好烫!但是……太好吃了吧!” “你慢点,”顾燃眼里含着笑意,“没人跟你抢啊。” 林墨池一边啃着鱼,一边东张西望,不一会儿,路过一个水果摊,他盯着一排红得发紫的火龙果,口水都要流出来:“这个怎么这么大!” 顾燃于是买了两只火龙果,让摊主切成几瓣,林墨池拿起来就咬,鲜红的汁水沾的满嘴都是。 “好甜!”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你尝尝!” 顾燃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视线还停留在他嘴边的果汁上。 果然很甜。他想。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一家挂满贝壳风铃的小酒馆。小酒馆面朝大海,一排排竹编的躺椅摆在细软的沙滩上。落日余晖将眼前的画面染得一片金黄。 顾燃点了一份椰香海蟹,一盘炭烤虎斑虾,几碟小菜,还有两杯冰镇椰青。 “这里好美啊。” 林墨池陷进躺椅里,随手接过顾燃给他剥好的蟹钳,心满意足地啃着。视线却落在屋檐下。 “那是什么?”他仰起头,好奇道。 屋檐下,手工编制的贝壳风铃之间,悬挂着一排排五彩斑斓的叶子,每片叶子上面都被写满了各种语言的文字,下面还坠着一个个小贝壳。 店主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伯,正好经过,用带着口音的英文笑着解释:“这叫海音叶,是我们岛上的传统。把心愿写在叶片上,系上贝壳抛进大海里。如果海浪能把叶子带回岸边,愿望就会实现。” 老伯指着木屋边上枝繁叶茂的大树,“去挑一片你喜欢的叶子吧,大海会听到你的声音。” “好玩!” 林墨池兴致勃勃地挑了一片好看的叶子,又产生了疑问:“可是,这个字不会被海水冲淡吗?” “要用我们特制的笔才行!” 老伯递来一只缀满珊瑚碎片的贝壳笔,“这颜料是用珊瑚粉和椰树油调成的,海水一泡,字迹就会像珍珠一样,永远闪亮。” 林墨池接过笔,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埋头写起来。 “你不写吗?”他瞅了一眼顾燃。 “我们警察才不相信这个。”顾燃嗤之以鼻,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林墨池身上。 他有些好奇:“你写的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不许偷看!” 林墨池写完,认真地系上贝壳,然后跑到海边,用力将叶子抛向大海。 顾燃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看见他赤脚跑在沙滩上,裤脚卷起一点,露出白皙的脚踝。橘色落日在他身后一点点沉下去,海风吹乱他了的头发。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渔船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顾燃注视着他被夕阳描了一层边的身影,看着他踩下一排排浅浅的脚印又被海水抚平,眼神柔和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林墨池背负着嫌疑犯的身份,始终躲躲藏藏,像只被困在笼中的鸟,顾燃几乎没见过他这样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下的模样。 如果可以—— 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希望暂时忘掉背负的任务,忘掉几个小时后就要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希望在这座陌生的小岛上,你就和每一个普通的游客一样,单纯快乐,享受假期。哪怕,只有短短几个小时。 希望你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像现在这样,赤脚踩在沙滩上,嘴角沾着酱汁,眼里盛满星光和海浪。 顾燃抬起手,摘下一片树叶,用手指轻轻将它抚平。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叶片上,笔尖缓缓移动,字迹在暮色中闪着光: ——愿你永远自由,永远快乐。 “所以,我们的顾警官,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就这样轻松地把你们打发走了?” 裴文修站在窗口,背对着身后的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眼镜。 “对不起裴先生,”手下人不安地搓着手,“他搬出国际刑警的特权条例,我们也不好强行闯进去……” “条例?”裴文修冷笑一声,“我每年给你们警署的赞助费,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听他念条例的。” 手下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别忘了,你们的目标是林墨池!”裴文修声音里有了些怒意,“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都被这个警察给挡了路?” “林墨池和顾燃,他俩整天形影不离啊,而且林墨池狡猾得跟只狐狸似的,要不是这次您给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一直躲在他家里……” “形影不离吗?”裴文修轻笑一声,望着窗外的风景,“我的小墨池,不是一向独来独往的么,什么时候变这么黏人了……” 裴文修沉思良久,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冷冷盯着面前的人,“告诉警署的人,继续盯着。我耐心有限,如果碍事的人太多,那就一起处理掉。反正,失踪一两个警察,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是吗?” “可是裴先生,”手下喉结滚动,压低声音道,“这个顾燃,他可是顾主席的亲弟弟啊……” “顾天鸣的弟弟又怎么样?我早就提醒过他了。” 裴文修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既然他不肯好好管教弟弟,那我只好多费心了。至于你们,该怎么做事怎么做,顾天鸣这边不是你该操心的。但要是再拖拖拉拉完不成我的任务,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手下愣了一秒,马上答道:“明白了,裴先生。” 那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后没多久,另一名手下走了过来,伏在裴文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哦?”裴文修扬起眉看着他,“消息可靠吗?” “没错,他们确实离开了家,并且已经一天没回去了。但是后来,我们的人跟丢了……裴总,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裴文修沉思片刻,“我猜,这两位总不可能去警察局自首吧。”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加派人手,注意防范。特别是……基地里最关键的那几个地方。” “基地?你是说,他们会去黑礁岛?”手下人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林墨池不要命了?” “大概,他找到了比命更让他看重的东西吧。”裴文修嘴角噙着几分嘲讽,眼里闪过阴鸷的光,“那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愿意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第52章 一直到天黑,林墨池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海滩,跟着顾燃往镇上走。 由于林墨池身份敏感,顾燃特意避开了正规酒店,在位置隐蔽的地方找了一家民宿。 一打开门,他就愣住了——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king size大床,床头点着香薰蜡烛,白色纱帐被海风吹得轻轻飘荡。 “不对,这肯定搞错了……”他手忙脚乱地往后退,却撞到了身后正探头往里看的林墨池。 “哟,很有情调嘛,”林墨池笑眯眯地说,“顾警官品味不错。” “我、我订的明明是双床房,怎么回事……” 顾燃正打算去前台询问,裹着一袭纱裙的老板娘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两位是来度假的吧?特意给你们升级了蜜月套房。”她朝顾燃眨眨眼,“放心,我们这里对同性情侣很友好的!” 顾燃面红耳赤:“那个、不好意思,我们不是……” 顾燃欲解释,却被林墨池一把按住手。 “谢谢姐姐!”林墨池甜甜一笑,“这房间太好看啦!” “明天凌晨六点十分,海鹰号会在码头停靠二十分钟。我们得提前半小时到,观察安保情况,找机会混上船。” 顾燃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睡衣站在窗边,刻意和床保持着距离,“所以,我们五点就要出发。” 林墨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也已经洗过了澡,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中央。 “我观察过了,”顾燃说,“码头监控分布得很松散,到时候我们从东边的入口,跟着人流……” “顾燃,”林墨池打断他,声音懒洋洋的,“这已经是你今晚第五遍讲这个计划了。” “你是打算说到天亮吗?”他支起上半身,睡袍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还是……就不打算让我睡觉了?” 顾燃呼吸一滞,移开视线,“我再去检查下装备。” “装备你也检查了三遍了,快点来睡觉吧。”林墨池打了个哈欠,催促道,“再不睡,我明天真的要起不来了,到时候你就自己去吧。” “……好。” 顾燃小声应道,手上动作却磨磨蹭蹭,一会儿把枪掏出来,弹匣拆了又装,一会儿拉开背包,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一会儿又开始研究窗帘,好像那不算厚实的布料将会严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林墨池眯着眼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 他从床上跳下来,踩着一地月光走到顾燃身后,一把将他拉上了床。 顾燃被推倒在床上,呼吸瞬间乱了节奏。 “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林墨池跪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么不愿意跟我睡在一起?” 顾燃耳尖发热,“林墨池……” “别动。”林墨池唇角一勾,突然伸出手,缓缓探到顾燃颈后。 “你、你干什么……” 林墨池不答,不紧不慢地捏出了一片玫瑰花瓣,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顾燃刚松一口气,林墨池突然俯下身,距离很近地注视着他。 “顾警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跟我睡了……” 慵懒的嗓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吐在耳边,顾燃喉结滚动了一下。 刚刚洗完澡的林墨池,身上还散发着水汽,民宿里提供的沐浴露是夜来香的味道,甜腻中带着一股魅惑的气息。 顾燃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但是身上的人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恶作剧般地扭了下腰。睡袍腰带在他的动作下松开了些,露出胸前瓷白的肌肤。 “上一次这样的姿势,顾警官可不是一动不动的……”林墨池凑近了些,几乎咬着他的耳垂,“你不会都忘了吧?” 顾燃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呼吸骤然加重。 昏暗的房间里,林墨池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眼底闪烁着灵动笑意,让顾燃突然想起了夕阳下的沙滩上,那双盛满自由和快乐的眼睛。 他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大脑里某种克制已久的东西正在疯狂地冲撞着理性。 林墨池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仍然不知死活地继续撩着。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你怎么比第一次还——” 话未说完,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陷入了柔软的床垫里,玫瑰花瓣被纷纷扬起,零落在他四周。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被顾燃牢牢压在身下。 “这么喜欢撩我?”顾燃声音低哑,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嘴唇,“有考虑过后果吗?” 顾燃眼底翻涌着某种陌生情绪,林墨池呼吸一顿,只觉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了脊椎。 他眯了眯眼,下意识绷紧的腰腹放松了下来。他盯着顾燃的眼睛,薄唇微启,舌尖轻轻舔过顾燃的指腹:“什么后果?” 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流动在林墨池的脸上、身上,顾燃恍然就想起林墨池家的那缸水母——优雅、轻盈、柔软,在月光下无声地游曳着,美得摄人心魄。明知触须里暗藏着致命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顾燃感觉自己心跳快得不像话,身体被某种难以言说的冲动驱使着,他的视线落在林墨池微张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然后俯下身去。 鼻尖快要相触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试探,也像是无声的征询。 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粘稠的空气。 “先生们,给你们送晚安香槟啦~”老板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顾燃猛地直起身,眼神里还带着迷蒙的恍惚,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气氛中走出来。 林墨池睁开眼,率先反应过来,他偏过头轻笑一声,“去开门啊,顾警官。还没醒呢?”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戏谑,但仔细听,尾调里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顾燃闭了闭眼,翻身下床。差点被地毯绊倒,才意识到自己的腿竟然在发软。他拢紧睡衣,走到门口,开门接过老板娘递来的香槟。 老板娘看到顾燃涨红的脸和凌乱的睡衣,立刻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留下一句“祝二位有个难忘的晚上”,就赶紧告辞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气氛却有些异样。 “还真是难忘啊。”林墨池揶揄道。 顾燃捏着香槟站在床边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墨池挑了挑眉,“怎么,要来一杯吗?” 他知道,顾燃刚才是在自己的撩拨和刺激下,大概再加上什么月光正好之类的理由,才会突然克制不住冲动。但这种冲动一旦被打断,以他那该死的理性和自制力,肯定已经反应过来,并且后悔了吧。 林墨池偷偷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顾燃垂着头,唇线绷得很紧,脸上的表情……反正一点也不轻松。 他现在肯定在心里骂自己呢,林墨池心想。也是啊,时间地点全是错误,几个小时后还有那么危险的任务,还有他俩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像他这样理智的人只要给他一点思考的机会,估计今晚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林墨池刻意不去揣摩心里那抹难以言说的失落,扯了扯嘴角,“别愣在那了,不喝就不喝呗,我知道,顾警官在出任务前从来不喝酒。” 林墨池顿了顿,又说:“而且据我观察,顾警官对酒的要求应该还挺高的。像这种来路不明自己送上来的,你肯定不屑一顾。” 顾燃还是没说话,不过他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他将香槟瓶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松了松刚才被他扣紧的衣领。 林墨池还没从这个动作里品出点什么苗头,床垫突然下陷,顾燃已经单膝跪了上来。 “你——” 这个字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顾燃的吻落下来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像是要把刚才被打断的一切全都补回来。这一次,没有试探,也没有征询,他的动作温柔,却不容挣脱。林墨池的后脑被他掌心稳稳托住,手腕被另一只手按在枕边,陷入柔软的织物里。顾燃的嘴唇冰凉,呼吸却是灼热的,他按捺住内心某种更深的渴望,将林墨池禁锢在方寸之间,像是护住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却又十分坚定地吻着。 呼吸有逐渐错乱的趋势,顾燃凭着本能、毫无章法地啃咬了一会儿,又恋恋不舍地蹭了蹭他的唇瓣,像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压抑已久的心意。 最终,他撑起身子,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身下的人,声音沙哑:“我不喜欢被人打断……尤其是重要的事。”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低声道:“我就是想亲你。不是一时冲动,是想了很久很久了。” 林墨池睫毛轻颤,怔怔地看着他。 这句话说出口,顾燃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自己先愣住了。一抹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好像那个不管不顾扑上来就亲的人并不是自己。 林墨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底忽然漾开一抹笑意。 “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林墨池舔着嘴唇,故意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腿,“那……还要继续吗?” 顾燃只觉又一阵电流窜过,他的视线不受控地在林墨池被亲得红润润的唇上停留了一会儿。理智渐渐回笼的他,不是不想继续,可是他太清楚一旦继续,自己可能会失控到什么程度。几个小时后就有任务,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以及另一个无法说出口的原因——他做事一向讲究按部就班,在他的预想中,一段关系是应该是循序渐进、每一步都清清楚楚的,至少得先说清楚了、双方达成共识,才能继续下一步。 然而他和林墨池,一开始就是个意外。 从最初汽车旅馆里那个失控的晚上开始,一切就渐渐偏离了轨道。林墨池像一阵风,毫无预兆地闯进他向来循规蹈矩的人生。再后来,他明知不合理,却仍然一步步心动、沦陷,直到今晚这个完全不在计划内的吻——每一步都是出乎意料,却让他陷得更深。 但是意外就意外吧,他都认了。 那些不由自主的妥协、那些奋不顾身的保护,那些明明疑点重重却仍然控制不住的追随与信任,还有每一次面对他的靠近时,疯狂鼓动的心跳和难以自抑的反应,都让他早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只差一个时机,去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而已。 也许,从理智上来说,现在绝对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 “林墨池,我想说——” 然而林墨池好像突然就困倦了,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顾燃,太晚了,我想睡觉了。” 顾燃愣了愣,像是被施了某种咒,乖乖咽下了后面想说的话。 “好。”他应道。 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林墨池背朝着顾燃,很快便沉入梦乡,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身上,随着他绵长的呼吸轻轻起伏着。 顾燃的目光落在那截白皙的后颈上。他动作很轻地朝那人的方向挪了挪,然后抬起手臂,像是想要将他揽入怀中。 然而,他的指尖在半空悬了好一会儿,最终却只是轻轻拽了拽被角。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和所有隐秘的期许,都被他妥帖地收拾好,一起藏进了渐沉的夜色里。 第53章 第二天凌晨,两人来到码头的时候,天还没亮。他们潜伏在朦胧夜色中,海鹰号的轮廓在咸湿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根据事先的侦查,他们知道海鹰号会在码头装载一批空的集装箱,运上智枢。他们于是决定躲进箱子里,跟着混上岛。 顾燃很快选好了目标的箱子,“跟我来。” 看准了工人转身的间隙,借着雾气的掩护,两人快速接近目标。顾燃拉开箱门,快速观察里面,对林墨池点了点头。 林墨池无声地钻了进去。顾燃回头最后扫视一圈码头,看到装卸机正在撤离甲板,他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矫捷地钻进箱内,轻轻带上了门。 十分钟后,随着两声汽笛,船身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起航了。 轮船驶入外海,风浪变得汹涌,船身的颠簸也在不断加剧。集装箱虽然不是完全密封,但狭小的空间加上不断晃动的船身,如果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待久了还是很不舒服的。 顾燃很快注意到,林墨池靠在角落里,眉头紧蹙,脸色格外苍白。 他们昨晚只睡了几个小时,今天起得很早,再加上这风浪,估计他又晕船了。 顾燃没说什么,他默默挪到他身边,靠着壁箱坐下,伸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别怕,靠着我。”他低声说。 感受到怀里人的紧绷渐渐放松,顾燃也慢慢调整着呼吸。每一次船身的剧烈摇晃,他都会提前收紧手臂,温柔又有力地支撑着他。 很快,林墨池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歪过脑袋在顾燃的怀里蹭了蹭,像是一只终于找到满意窝巢的猫,慵懒而满足地蜷缩了起来。 皮塔岛距离黑礁岛的距离不算远,半个小时后,船就靠岸了。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集装箱的缝隙射进来。 顾燃轻轻拍拍怀里的人,“到啦。” “嗯?”林墨池睁开惺忪的睡眼,声音软软的,“这么快?” 顾燃看着怀里人乖巧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吻。他有些不舍得松手,借着玩笑的语气,紧了紧手臂:“怎么,我怀里太舒服,舍不得离开?” 林墨池仰起头,晨光在他眼底流转:“是啊,比我想的还舒服。能续期么?” 顾燃轻咳一声,耳尖有些发热,“当然可以……等任务结束,你想续多久都行。”不管林墨池这句话里有多少玩笑的成分,顾燃是认真的。有些话,得找机会说清楚。等这次任务一结束就说,他在心里想。 林墨池轻轻一笑,从顾燃怀里直起身。 他开始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掏出一张工牌塞给顾燃,“路线都记好了么?” “当然,放心吧。”顾燃神色一凛,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这座岛孤悬海外,由智枢完全掌控,进出的管理很严格,但只要能顺利混进去,岛上的安保相对就比较宽松了。 按照事先的计划,两人在集装箱内换好了工作服,伪装成了智枢的工人。 林墨池已经提前黑进公司系统,给两人分别安排了一个虚假的身份,足以让他们顺利通过岛上大部分的电子岗哨。 考虑到岛上的工人中有一部分前同事,为了避免被认出,林墨池也给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 “但还是尽量避免遇到熟人吧。”顾燃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说。他透过集装箱缝隙观察着外面,“等最后这波人下去,我们就行动。” 外面嘈杂的人声渐渐消散,两人溜出集装箱。林墨池压低帽檐,跟着顾燃走下船。 岸边登记处,一个穿着制服的男子正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疑惑道:“怎么还有人?刚刚不是全下完了吗?” 顾然神色自若地拿出工牌:“B区设备维护组的,刚刚跟船过来,检修冷冻装置耽搁了。” 那人接过工牌,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确认无误。刚要放行,目光却在扫过林墨池时顿了一下。 “等一下,你——” 低着头的林墨池呼吸一滞,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当年实验室楼下的门卫,三年间每天看着他进出,只要看到他的脸,就不可能认不出他。 电光火石间,林墨池突然两腿一软,软绵绵地靠在顾燃肩上。 顾燃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揽住林墨池的腰。 他不动声色迈了半步,尽量挡住林墨池的脸,语气无奈道:“不好意思啊,他是新来的,刚刚晕船吐了一路,连站都站不稳。” 守卫狐疑地凑近:“真的?让我看看。” 顾燃下意识地捏紧拳。 就在这时,林墨池突然剧烈干呕起来。顾燃眼疾手快,指着旁边的垃圾桶:“吐那里!”说话间,不着痕迹地带着林墨池转了个身,彻底挡住了守卫的视线。 林墨池扶着垃圾桶干呕不止,守卫嫌恶地捂着鼻子,“别吐这里啊!” “这是他的工作牌!”顾燃递上卡片,“你看看,真是新来的!今天第一天跟船,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那人接过工作牌飞快地刷了一下,果然没问题。他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带他走远点!” 通过这道关卡,后面就顺利多了。林墨池提前搞到了岛上的地图,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他们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向工厂区域进发。 两人穿着智枢统一的蓝色工作制服,一路上遇到几个同样装扮的工人,对方连眼皮都没抬,更是懒得跟他们打招呼。 “你这招还真好用。”顾燃低声说。 林墨池扯了扯嘴角,“都说了,这里人很冷漠的。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活,到时间拿薪水,才懒得管别人的事。” 顾燃看着他自嘲的笑,忽然想起在山洞里,林墨池跟他描述过的那三年的生活,当时他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说起“那三年的监狱生活”,他又想起自己在南山看守所门口第一次见到林墨池的样子,也是这样毫不在意的表情。他心里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 “发什么呆,到了。”林墨池提醒道。 顾燃转过头,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厂区。从位置和布局上来看,应该就是制药工厂了。围墙上稀稀疏疏地缠绕着铁丝网,越过围墙,隐约可见里面灰白色的建筑。 “从正门走吧。”林墨池说。 他们很轻松地通过门禁,走进了工厂。 此时已到正午时分,工人们都去吃饭休息了,厂区里没什么人,守卫也不严。按计划,他们要利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完成取证。 穿过长长的走廊,甜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越来越重。推开尽头的一扇门,主车间赫然出现在眼前。操作台摆放着各种精密的设备,有些正在休眠,有些还在自动运转着。另一边的流水线上,一排排白色药丸正在传送带上缓缓移动。 顾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怎么了?” “没什么。”林墨池说。他的手指划过操作台,“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而已。” 顾燃看了他一眼,“别分心,按计划行事。” 林墨池环顾一圈,“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都是些正常的药物,灵枢肽的生产线不在这里。” “那会在哪?” “如果和以前的格局一样的话,应该还有一层地下室。灵枢肽的生产对设备和环境的要求比较高,而且——”林墨池意识到什么,突然打住话头,“总之,找地下室吧。” 顾燃的视线在林墨池脸上多停了一秒,心里闪过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直觉。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地下室入口。通过一个升降梯,来到负二层。 负二层的格局看起来和楼上差不多,因为没有自然光照,整个车间被惨白的LED灯光笼罩,自动化流水线是全封闭的,被罩在透明的无菌舱内。 顾燃的视线落在墙边的传输带上,一粒粒蓝色药丸整齐排列——他一眼就认出,那便是他们要找的灵枢肽。 “就是这里了。”林墨池说,“管理员应该去午休了,我们动作快点。” “按计划行事,”顾燃应道,“我去拍照取证,你看看能不能拿到生产日志。” 十五分钟后,就在顾燃完成样本收集,拍下最后一张关键照片时,电梯突然传来叮的一声。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工牌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进来,疑惑又警惕地看着他俩。 顾燃神色一凛,正要反应,却见林墨池已经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 “怎么才来?不知道今天我们要来检查进度吗?”他不耐烦地敲敲手表,“都等了二十分钟了。” 那人明显愣住了,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抱、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有检查,没接到通知啊。” “你们陈主管没通知你吗?怎么做事的?”林墨池不满道。 “对、对不起,陈主管他这两天休假了……” 林墨池没看他,径直走向控制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这个批次的离心参数设错了,强调了多少遍,冷凝阶段,转速偏差要控制在3%以下,你这都超过5%了,是想让整批原料都报废吗?” 那人脸色唰地白了,手忙脚乱地滑动鼠标,“我马上改……” “不必了,我已经调好了。”林墨池冷冷打断,拿起他胸前的工牌看了一眼,“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这种低级错误,让你们主管直接来见我。”他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这个我带上去复核,过两天还回来。” 直到男人毕恭毕敬地将他俩送进电梯,电梯门再次关上,顾燃才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什么,盯着林墨池的侧脸。 “别瞎猜了,”林墨池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夹,不紧不慢地说,“所有药物生产标准都差不多,我熟悉他们的流程和规范,随口唬他一下而已。” 顾燃没接话,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文件夹上,“这是什么?” “灵枢肽的生产日志。我说怎么在电脑里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原来现在都恢复了纸质记录。”林墨池轻笑一声,“果然变谨慎了。” 他合上文件夹,随手扔给顾燃,“物证交给你了,顾警官。” 第54章 从工厂出来之后,根据地图,两人很快找到了不远处的实验室。他们在角落里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里的安保要更严一些,为了不打草惊蛇,顾燃决定只在外围拍照取证,并不进入。 “有这些证据已经足够了,”顾燃拍好照片,低声说,“剩下的,交给我同事吧。” 他们已经摸清了岛上重要建筑的位置和内部布局,只要行动计划安排妥当,一旦警方展开突袭,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完成对整座岛的封锁控制。顾燃相信,到时候智枢是连一粒药丸都运不出去的。 “现在怎么样,返回吗?”林墨池问。 “等下,那是什么?”顾燃看着实验室后面一墙之隔的一座建筑,“怎么多了一个建筑,地图上没看到有标记啊。” 林墨池看向顾燃视线的方向,那是一片灰白色的低矮建筑。他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顿。 “去看看。”顾燃说。 “等等,”林墨池叫住他,“海鹰号晚上六点离岸,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回去。” “时间还足够。”顾燃看了下手表,“既然来了,还是不要放过任何一丝可疑。” 林墨池还想说什么,顾燃已经向前方走去。 这片建筑是环形的,一圈灰白色水泥房子环抱着中央的庭院。庭院里植被茂盛,栽满了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正午的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棕榈和芭蕉宽阔的叶片被烤得油亮亮的。 但是没有风,也没有鸟叫,眼前的景象仿佛静止,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寂静。 两人走在回廊下的阴影里,虽然阳光近在咫尺,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炽热的温度。 旁边一排房间门窗紧闭,空气中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顾燃感觉一阵莫名的凉意,顺着脊背缓缓爬上后颈。 不远处突然传来动静,顾燃赶紧拉着林墨池躲到立柱后面。只见走廊尽头一扇绿色的门里,走出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低头交谈着,走出了院子。 “进去看看。”顾燃低声说。 一进门,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顾燃皱了皱眉,冷白的灯光下,两张不锈钢解剖台放在正中央,周围摆放着各种设备和器械。靠里的墙边是一排和解剖台同样材质的金属柜子,整齐排列的方形柜门紧闭着。墙角处,一个圆形排风扇呜呜地转动着。 布局和气味太熟悉了,顾燃一下就认出,这是一间解剖室。 可是,为什么在实验室旁边会有解剖室?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刚刚冒出来,顾燃就听到身后响起沉沉的声音。 “人体实验。”林墨池说,“几年前他们就开始这么做了。我一直想找证据,被裴文修各种阻拦。” “是关于什么的实验?” “裴文修一直想开发一种药,来操控人的意识。他通过深海助眠耳机收集到用户的脑波数据只是第一步,他真正的计划,是想通过这些数据,结合某种药物,来操控人的意识,让用户完全听从指令。” “你说的药物,就是灵枢肽?” 林墨池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那排金属柜,“看来这实验的规模越来越可观了。” “所以那里面是……” “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燃深吸一口气,拉开一扇金属门。冷雾散开,一具面色发青的尸体呈现在他们面前。 顾燃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头部额叶区域有新鲜手术切口,缝线手法很专业,伤口边缘有反复开合的痕迹。” 顾燃轻轻翻转尸体头部,发现耳后有一排细密的针孔。 “是脑脊液取样。”林墨池凑过来仔细看,“从针孔上来看,取样频率至少每天一次。” 顾燃继续检查,发现手臂内侧布满针眼,每个针眼旁边都有标记。 “果然是有计划的药物测试。”顾燃说。 顾燃把尸体翻转过来,检查背面。在后颈处,隐约可见一处很浅的激光刻痕。 “NXR413,”顾燃拿着手电仔细辨认,“是编号。” 林墨池眸色微动:“编号?” “这不是普通尸体,”顾燃沉声道,“是有编号的实验样本。” 顾燃继续向下检查,他的目光落在尸体脚踝处一排深色淤痕上。 “那是什么?”林墨池问。 “是束缚痕迹,”顾燃手指轻轻碾过淤痕,“至少有三个月了。这意味着,这人曾经在活着的状态下被长期囚禁。” 顾燃掏出相机,开始拍照取证:“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不远处应该还有一处专门囚禁实验对象的地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顾燃压低声音,动作利落地将尸体恢复原位。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外停下了。 顾燃环视四周,解剖室很开阔,并没有藏身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停尸柜上,他刚才检查过,知道这里还有几个柜子是空的。 林墨池看出了他的想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 “没时间犹豫了。”顾燃拉开最近的一扇柜门,一把将林墨池推进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柜内空间狭小,顾燃不得不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他尽量支起手臂,不让自己所有重量落在他身上。但两人胸膛还是相贴着,顾燃能清晰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心跳。 “别紧张。”顾燃低声道。 “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林墨池脸色不太好。 “我知道,没人喜欢。”顾燃轻声安抚,“你知道我第一次出现场时,看到尸体后吐成什么样吗?你刚才的反应,已经比我好太多了。” 顾燃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林墨池嘴里,“含着,会好点的。” 这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别说话。”顾燃在他耳边说。 柜门外,推车滚轮的声音由远及近,有人哼着走调的歌,停在了不远处。 “这具也要放进去吗?放哪儿啊?” “随便找个空柜子塞进去得了,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多待。” “行,那就塞这里了。” 林墨池呼吸一滞,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人站在了柜门前,下一秒就要拉开门。他浑身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往顾燃怀里缩了缩。 顾燃却纹丝不动,在柜门即将被拉开的瞬间,抬起手指,指甲在金属柜壁上重重一刮。 吱—— 刺耳的声音在密闭的停尸间里格外瘆人,林墨池都几乎抖了一下。 “卧槽!”外面的人一个踉跄,推车被撞的哐当作响。 “这里面什么情况!”那人慌张地叫道。 另一个声音发着抖:“上次那个编号209也是,天天在里面发出这种声音,我一拉开柜门,一双眼睛瞪圆了盯着我,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听说上个月四期实验组那边还有诈尸的,尸体大半夜跑到宿舍区走廊上转悠,难道是真的?” “你他妈别说了,这地方邪门事儿还少吗?我听老张说,那帮穿白大褂的,专挑半夜给活人开脑,第二天那些人都跟中邪似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嘴里还念叨着服从指令呢!” “我也听说,有一个实验体,开完脑之后硬生生把自己一根手指头咬断了,血糊了一脸还在笑,那笑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别说了,赶紧走吧!”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放着不管了?” 话音未落,柜子里又传出吱呀吱呀的抓挠声。两人僵在原地。 “你、你听,”男人牙齿直打颤,“是不是又有东西在挠门了?” 沉默两秒后,推车哐当被踹开,“快跑啊!” 脚步声仓皇远去后,顾燃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还好吧?” “没想到顾警官装神弄鬼的本事,还挺管用。” “看来,这岛上问题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顾燃说,“你听到他们刚才说的了吗?分工严谨,编号有序,竟然还分不同的实验组!” “裴文修野心很大,他能做到这些,我一点不惊讶。” “不管怎么说,这次没白来,关键证据都在手里了。”顾燃声音低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错过海鹰号离岸时间就麻烦了。” 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这么久,顾燃既要保持静止不能发出声音,又要控制着不把所有重量压在林墨池身上,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腿都麻了。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大腿肌肉,撑起手臂准备起来时,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有些疑惑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而这一动不要紧,身下人顿时紧绷起来。 顾燃愣了一下,瞬间了然。黑暗中,他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低声道:“嘿,这次可不是我啊。” 林墨池移开视线,咬牙吐出两个字:“下去。” 顾燃哪肯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眼睛亮晶晶的:“我说,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你竟然还能分心……想别的?看来,我魅力不小啊。” “顾燃!你是不是没学过生理学?”林墨池羞愤地咬着嘴唇,强行狡辩道,“人在紧张环境下,交感神经兴奋会导致血管扩张,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要怪只能怪你压我这么紧,纯粹的神经反射而已!哪个男人被这么碰会没反应?你少自作多情!赶紧给我下去!” 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着牙挤出来,然而林墨池被压得气息不稳,再加上本就底气不足,他的声音不仅毫无威慑力,还带上了几分软糯,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猫,张开爪子在顾燃心尖上挠了一下,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心里一动,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心底化开。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笑了笑。林墨池的反应已经是意外惊喜,无论是他坚称的正常生理反射还是别的什么,顾燃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不着急,他想。时间还长呢,不用急着马上证实些什么。 顾燃动作轻柔地从他身上起来,先钻出柜子,然后小心地将他扶了出来。指尖相触的瞬间,有些留恋地在他手腕多停留了半秒。 “走吧,”他的眼里闪烁着温柔笑意,“再晚,真要错过船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天都会日更,时间会改在凌晨~ 大家愉快呀~ 第55章 回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朦胧暮色中,海鹰号静静停在岸边,工人正在装卸着货物。 顾燃躲在草丛后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出岛人员的检查比进岛更严,不仅要身份验证,还要检查所有随身物品。 还好他有备用方案。他决定这次不再装扮成工人,而是和来时一样,悄悄潜进船舱,躲进集装箱里。 两人猫着腰,趁着装卸工换班的间隙,借着阴影快速溜上舷梯,闪身钻入了集装箱。 顾燃关上门,黑暗重新笼罩下来。 透过集装箱的缝隙,他眉头紧锁,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甲板上,装卸工的动作依然机械,保安的巡查路线依然规范,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墨池看出他的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有点过于顺利了。” “顺利还不好?”林墨池挑眉道,“你还想怎么着?难道想被人拿枪指着头,然后就有机会展现你超绝的单挑技能了?” 顾燃没笑,仍然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外面。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随着船身震动,货轮驶离了码头。 林墨池瞥他一眼,“船都开动了,还不放心啊。” 顾燃又盯着外面看了许久,直到码头的灯光在视野里化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似乎也没什么异常,但那种让人心头不安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收回视线,靠着箱壁坐下。开始复盘这一路的每个细节,是不是有什么疏漏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外面的海浪声越来越平稳,船已经驶入开阔的海面了。 顾燃还是神经紧绷,一刻不敢松懈。 “放松点,别这么紧张了——” 林墨池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异响,身下的集装箱传来反常的震动。 还没等他俩做出反应,下一秒,整个集装箱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摇摇晃晃地移动了一段距离。几秒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箱体被重重摔落在甲板上。 哐当—— 随着箱体腾空又跌落,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猝不及防。顾燃的背重重砸在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手臂却牢牢圈着林墨池,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震动和异响终于平息,顾燃赶紧检查林墨池:“你有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集装箱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一道强光直射进来,劈开了眼前的黑暗。 顾燃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集装箱外,在刺眼的光线中,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持枪者全副武装,黑色制服上,赫然印着智枢安保的logo。 最中央的枪口直直锁定着顾燃的眉心:“举起手,慢慢走出来。” 甲板上风很大,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扑在脸上。天边传来滚滚闷雷,黑沉沉的云层压的很低,要下雨了。 顾燃直立在汹涌海风中,一只枪管抵在他脑后。他眉梢微动,想到几分钟前,林墨池的那句玩笑话“想被人拿枪指着头吗”,竟然一语成谶了。他微微偏头,余光里,看到林墨池就在他的身后。 顾燃稍稍放下心来,他站在摇晃的甲板上,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八名持枪者,十分专业的扇形站位,手里清一色的HK416步枪,不留死角地包围着他们。 是我们暴露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完全可以在岸上就解决我们,却要把我们引上船,到底想要干嘛? 暴雨将至,船马上要驶入公海,会有更多变数。他们却还不开火,应该是在等什么关键人物吧。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就是要谈条件…… 顾燃正在心里盘算着,忽然,眼前的持枪者齐刷刷地分列两侧,让出了一条通道。 皮鞋踏在甲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由远及近。 一个男人从阴影中走来。 他穿着考究的蓝色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目光平静的像是要参加一场商务会议。右手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尖随着步伐轻轻点地。 是裴文修。 顾燃瞬间明白了—— 刚才在码头上隐隐感受到的不安原来都是有迹可循,一切都是他布好的局。就是等着他们上船,然后等船开到海上,再来个瓮中捉鳖。 “顾警官,终于见面了。” 裴文修在三米外站定,声音温和的像是在和朋友寒暄。然而镜片后的目光冰冷锐利,如刀片般落在顾燃脸上。 “按理说,你们远道而来,我该好好招待才对。”他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可惜,你们带走了我的一些东西,这就让我很为难了。” “你的东西?”顾燃单手插兜,姿态很放松,全然不像被枪管抵着脑袋的样子,“你是指那些违禁药物的样本,还是指人体实验的数据?” “顾警官说话很直白啊,我很欣赏。”裴文修推了推眼镜,“但你要知道,在科学进步的道路上,总是需要一些必要的牺牲。” “科学进步?”顾燃嗤笑一声,“裴文修,别用这套说辞来为自己开脱了,你的行为,有一个更准确的定义——就是犯罪。” “顾警官果然正直得可爱。”裴文修笑了笑,“不过我并不想在这浪费时间跟你讨论伦理问题,我做事也很直接——” 裴文修顿了顿,道:“看在你哥这几年跟我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你现在把从这里带走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不可能。”顾燃斩钉截铁,他完全无视顶着他的枪管,目光灼灼地直视着裴文修,“这些证据,我会全部带回警察局。” “那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智枢在做的事,你哥也脱不了干系。你连你哥的前途也不在意了吗?” 顾燃面不改色:“他要有问题,我一样抓他。” “真是令人钦佩的正义啊。”裴文修眼里笑意更冷,“好,既然你这么执着,那就问问你朋友怎么说。” 裴文修的视线越过顾燃,落在他的身后。他开口,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好久没见了,我的小墨池。” 顾燃心里一惊,只见裴文修踱步到林墨池面前。 “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呢。我找你找了很久,没想到你主动送上来了。” 林墨池脸色发白,却倔强地别过脸去。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把你们从岛上带走的东西都交出来,然后你乖乖跟我回去。” “第二,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的顾警官,就要被我丢进海里喂鲨鱼了。” 裴文修说着,抬起手抚过林墨池的脸。 “怎么样,考虑一下?” 林墨池向后缩了缩,却被身后的黑衣人死死按住。 “你别碰他!”顾燃吼道。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墨池可是我的宝贝。” 裴文修说着,又踱回顾燃面前,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顾警官真是有情有义啊。你这么不顾一切地想保护他,可是,你真的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你什么意思?” “他应该还没告诉你吧。”裴文修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那我来说好了。你们一直在追查的灵枢肽的核心成分NX-1——” “就是他本人最得意的杰作。” 顾燃眸光微滞:“你说什么?” “不信?”裴文修轻笑一声,“NX-1的每一个分子式,每一个成分配比,都是他在实验室里熬了三个月,亲手调试出来的。” “还不止这些呢。”裴文修满意地欣赏着顾燃的表情,“听说你已经追查到了人体实验?那么,他没告诉你关于实验的细节吗?不会还在你面前装作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吧?” 裴文修的声音冷冷淡淡,却如毒蛇般钻进顾燃耳朵里,他只觉毛骨悚然。 “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又被骗了,我们正直可爱的顾警官。” 裴文修耸耸肩,“你的朋友林墨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实验是怎么回事。因为,这套天衣无缝的实验方案,这套精妙的用药流程,完美的数据收集节点——” “裴文修!”林墨池带着颤抖的吼声在身后响起。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甲板,照亮了裴文修狰狞的笑容。 “——都是你拼命想保护的林墨池,亲手设计出来的。” 顾燃只觉这句话听起来极不真切,像是虚空中一团飘渺的雾气。他原地愣了一会儿,缓缓转向林墨池:“他说的……是真的吗?” “顾燃,”林墨池脸色惨白,“他说的……” “你不会想否认吧?”裴文修挑眉道,“林墨池,你真的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吗?为了实验而死的那些人,后山的那些累累白骨,你真的觉得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吗?” 林墨池猛地一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顾燃。裴文修每说一句,他的眼睫就抖一下,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反复切割那道从没愈合的伤口。 “要不要我拿出最早的实验方案给他看?”裴文修噙着笑,“那可是由你亲自设计、亲笔签名的呢。看到你的作品,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你一定也很骄傲吧。” 林墨池颤抖着:“你别说了。”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的顾警官,告诉他关于001号实验体的一切,告诉他在你的血液里,至今还有——” “别说了!”林墨池颤抖着吼道。 “裴文修,你别说了……我答应你,跟你回去。” “你把他放了,我跟你回去。” 裴文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镜片后的眼睛里泛起满意的精光。 “这才乖啊,我的小墨池。” “怎么样顾警官,他都答应跟我走了,你还没看明白现在的局面,还要固执地坚持你所谓的正义吗?” 裴文修走回顾燃面前,注视着他。 顾燃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把证据给我吧,好不好?” 裴文修带着某种近乎诱哄的口吻道:“你手里的证据一旦提交,不仅是我,连他也是要一起上法庭的。顾警官,你是警察,你最清楚,研发这种级别的药物会怎么判——终身监禁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被判死刑。这肯定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 顾燃完全无视裴文修,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指节捏的发白:“林墨池,我最后问你一次,他说的是真的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林墨池扯出一个笑。 “是。”顾燃听见林墨池的声音很陌生,伴着滚滚闷雷,撞击在他的耳膜上,“NX-1是我一手研发的,人体实验……也是我。” “对不起,顾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用几乎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说,“别管我了,你带着证据走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这里。” “你说……对不起?”顾燃喃喃道,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裴文修抱着手臂站在后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别磨叽了顾警官,你从他当初被押运那天,追他追到现在,还把他藏在你家里这么久,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很遗憾,这是真的。” “我跟你哥打交道也很久了,对你也有些了解。我知道你善良心软,我也知道你不会忍心看他被判死刑的。你现在把证据交给我,我至少能保证他平安无事。”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顾燃突然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裴文修,你在想什么呢?”顾燃的手终于从衣袋里拿出来,捏着一个小小的发射器,手指悬在发送键上,“你好像很了解我,可你忘了——我是警察。” 他没有迟疑地按下发送键,“现在,所有证据,包括你这座岛的坐标,正在上传国际刑警云端服务器,我绝不可能交给你。” “至于他——”顾燃深深看了林墨池一眼,“真有罪的话,我会亲自把他押上法庭。” 裴文修愣了一瞬,突然喝道:“立刻取消上传!” 顾燃冷笑一声,紧紧捏着发射器一动不动。 裴文修眼神一凛,林墨池身后的黑衣人像是收到了指令,咔哒一声解除了保险,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顾燃,给你最后十秒,你要不取消,我就当着你的面立刻杀了他!” 顾燃冷冷一笑,举起发射器:“还要五秒就够了。” “是你逼我的。”裴文修眸色一沉,唇角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我早就想解决他了,正好。只不过替司法系统处决一个罪人而已,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 枪声紧跟着响起—— “砰!”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 林墨池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子弹射出的瞬间,顾燃已如一道闪电飞到他面前。他手臂环住林墨池的腰,带着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黑衣人的反应也极快,一梭子弹紧跟着追过来。子弹擦着顾燃后颈划过,在夜色中炸开一道暗红色的血光。 顾燃的动作却没有半秒的停顿,在地上翻滚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完成了拔枪、上膛、瞄准,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身体停下的刹那,枪口已经稳稳对准裴文修的头。 “谁都不准动!”顾燃喝道。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持枪手臂纹丝不动。他的后颈还在渗着血,整个人却稳如磐石地挡在林墨池面前。 不到十秒的时间,船上的局面就彻底翻转,原本绝对占优的裴文修,无法理解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 “顾燃,你现在,是在保护一个罪犯?” 顷刻间,暴雨如注,天地倾覆。 云层被撕开一个口子,雨水如瀑布般浇灌下来,在甲板上砸出一朵朵水花。 “裴文修,你给我听清楚了——” 顾燃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暴雨中激起回音。 “在这片土地上,还轮不到你来做法官!林墨池有没有罪,不是你我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是最高院的判决书说了算!” 他向前一步,枪口直指裴文修眉心,“他若有问题,我会亲手把他押上法庭!亲自陪他受审!但是在这之前——没有人能越过法律私自处决他!” 暴雨从头顶倾注下来,混合着后颈不断涌出的鲜血,汩汩地流进他的衣领。 他的声音在狂乱的暴雨中掷地有声,几乎盖过滚滚雷声—— “无论法律要怎么审判他,我都奉陪到底!但谁敢擅自动他一根毫毛,就必须得先过我这关!” 第56章 甲板上的静默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 “顾警官的执着真是令人钦佩。”裴文修的声音轻若叹息,他右手缓缓转动着那把长柄伞,似乎刚刚察觉到雨太大,想要撑伞遮一遮。 “可是你知道吗?”裴文修轻轻一按按钮,“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 顾燃眉峰一蹙,正要喝止,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一枚蘸了麻醉剂的银针从伞柄处弹射出来,精准地扎进他的手腕。 他只觉手臂一麻,配枪脱手摔落在甲板。 一名黑衣人紧跟而上,一脚踹向顾燃膝窝。 顾燃踉跄一步,跪倒在甲板上,冰冷枪口再次抵住他的后脑。 “顾燃!” 林墨池惊呼一声,另一名黑衣人已经闪到他身后,反剪他的手臂,将他牢牢控制住。 一名随从撑着伞走到裴文修身后。 “顾警官很优秀,可惜……你还是太轻敌了。” 裴文修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的水珠,“不过,我至少能满足你最后一个心愿。” 他抬起手,所有黑衣人的枪口同时举起。 “就是让你和他……死在一起。” 裴文修说完,轻轻一挥手。 顾燃全身肌肉紧绷,猛地回过头。 隔着雨幕,他看到林墨池那双平日里总是慵懒含笑的眼睛,此刻变得通红,睁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染血的身影。他的嘴唇在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大概被暴雨吞噬了声音。 顾燃突然笑了。 “别怕。”他用口型对他说。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的右手摸向靴筒,抽出匕首—— 唰! 一道寒光割开雨幕,匕首旋转着,飞向集装箱顶的缆绳。 高空一个集装箱轰然坠地,精准砸在黑衣人的包围圈里。两名枪手被砸得倒在地上嗷嗷直叫,剩余的人被迫翻滚着躲避。 哗啦—— 船舱边的一桶助燃剂被坠落的箱体砸破,透明液体铺满甲板,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顾燃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在雨水中倔强地跳动起来。下一秒,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橙色弧线,被丢向前方。 轰!! 转瞬间,烈焰冲天而起,火舌瞬间吞噬半个甲板。 黑衣人们顿时乱作一团。两人想要扑向灭火器,却被热浪掀翻,另外几个不敢靠近,在火圈外犹豫着,还有人甚至直接翻过栏杆跳了海。 顾燃在热浪中拽起林墨池,将他推向暂未着火的右舷:“从那边跳下去!救生艇我提前准备好了!” “那你呢?” 顾燃回眸一笑,笑容里跳动着火光和决绝:“我回去收个尾。” 话音未落,裴文修已经在那头叫嚷起来:“他俩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顾燃一言不发,转身冲进浓烟之中,劈手夺过旁边黑衣人的枪,直奔裴文修而去。 “跑?我就没打算走。” 顾燃说着,未等裴文修做出任何反应,一手勾过他的脖子,整个人已闪到他的身后,枪口直指他的太阳穴。 “我看谁敢动一下!”顾燃喝道。 “顾燃,你到底要干嘛?” “让林墨池走。” “就为这?”裴文修低笑出声,持续不断的大雨已经浇灭了甲板上大部分火焰,他指着眼前烧成一片的残局道:“顾警官,你又烧毁证据,又想放跑嫌疑人,现在还拿枪指着合法公民——你这身警服是不想穿了?” “少废话!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真是感人啊,你为了他,前途也不要了,而他为了你——”裴文修故意拖长声音,“还舍不得走呢。” 顾燃心里一震,猛然抬头。只见林墨池果然还站在原地,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顾燃嘴唇动了动,想喊什么,裴文修突然换了副表情,对手下怒吼道:“动手啊!愣着干嘛!” 一名黑衣人抢先冲过去,迅速将林墨池制服。 就在顾燃分神的刹那—— 裴文修猛地一个肘击,顾燃闷哼一声,手上力道一松,裴文修趁机挣脱钳制,踉跄着退开。 “拿下他!”裴文修厉声喝道,三名黑衣人立刻扑过来,将顾燃死死摁住。 “不知死活的东西!”裴文修扯开被雨水浸湿的领带,眼里迸出凶光,“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顾燃被摁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甲板,太阳穴被枪口抵住。 “你以为你是英雄吗?”裴文修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林墨池的账我会慢慢跟他算,而你——我今天就让你知道,逞英雄的下场是什么!” 他直起身,猛地一挥手:“开枪!” 咔嚓——拉开保险的声音在雨幕中被无限放大。 哒哒哒哒! 下一秒,一阵急促的枪声就在耳边炸响。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顾燃浑身一凛,瞬间意识到什么。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架黑色直升机从云层中俯冲而出,螺旋桨轰鸣着撕碎雨幕。 “裴老板!” 南星单手吊在舱门外,怀里抱着一把改装的MP5冲锋枪,子弹围着裴文修脚边扫出一个圈,一阵硝烟之后,激光红点锁定他的眉心。 南星笑得痞气十足:“国际刑警逮捕令新鲜出炉!你要不要先看一眼,再决定开不开枪?” 趁裴文修目瞪口呆的片刻,南星转头对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顾燃吼道:“低头啊笨蛋!头抬那么高,生怕子弹打不到你呢?” 顾燃这才清醒过来,就地一个利落的侧翻,一把夺过身后黑衣人的枪,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将他打晕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林墨池趁着敌人愣神的间隙,跑回到顾燃身边。 “让你走为什么不走?!”顾燃怒吼。 “别在这腻歪了!”南星冲他吼道,“你保护他!其他人交给我!” 南星抬手就是一串连击,他们前面一排黑衣人的武器应声坠地。顾燃也在瞬间切换到战斗模式,左手捡起地上被打落的枪,头都没回,甩手就是两枪。 不是惯用手,但子弹依然分毫不差地精准命中身后正在靠近的偷袭者。 “漂亮!”南星吹了声口哨,“你哥教你的枪法?那行,一人一半吧!右侧两点方向,交给你了!” 顾燃沉默着,一个翻滚占据射击死角。他将林墨池护在身后,单膝跪地稳住重心,手指稳稳击发。随着几声枪响,一排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俩一个从空中开火,一个控制地面,子弹在暴雨中织成一张立体的火网。南星的扫射压制住大批敌人,顾燃的点射精准补刀。 两人密切合作,很快,船上的黑衣人基本都失去了战斗能力。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捂着膝盖倒地时,南星的直升机又下降了一米,软梯从机舱内放出来。 “上来!” 顾燃先把林墨池送上直升机,自己正要爬上软梯,回头又看了一眼甲板。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裴文修呢?” “啊?” 南星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懵地探出头:“不是交给你了吗?” 顾燃:“……”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三秒,南星突然一拍脑门:“卧槽!那老狐狸不会趁我们打得正欢的时候溜了吧?” 顾燃一言不发,转身就要往甲板上跳。 “你给我回来!” 南星一把拽住顾燃衣领,“你干什么?送死啊?” “我不能让他跑了!” “支援部队五分钟就到!轮不到你在这玩命!”南星指着远处的海面,“这艘船已经被包围了,他跑不掉的!” “可是……” “可是个屁!”南星怒道,“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你俩安全接回去!你别害我被骂啊!” 南星说完,一把抓过通讯器咆哮:“顾天鸣你他妈再磨叽,就等着给你弟收尸吧!” 半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一个屋顶。 “进来吧,这里是我的安全屋。”南星推开门,侧身让两人进去。 房间不大,一眼看上去有些杂乱,但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沙发上搭着羊绒毯,玻璃杯里残留着一些威士忌,唱片机停在一张黑胶爵士乐上,半开的衣柜里,隐约可见一件短袖迷彩和一套高定西装并排挂在一起。 “咳咳——”南星觉察到什么,一个箭步飞扑过去把衣柜门关好。 “咱们的人已经接管海鹰号了,我现在要回去收尾了。”南星晃了晃手里的通话器,“今晚你们就先住这,浴室里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冰箱里吃的随便拿。沙发旁边柜子里有急救箱,我看你受了点伤,自己处理下吧。” 南星顿了顿,又说:“你俩大概有不少话要说,放心,这里很安全。”他挑了挑眉,“隔音也很好。” “等等,”顾燃叫住他,“‘咱们的人’?你也是ICPO的?同事?” “哟,这次不再瞪着眼睛问我是谁了?” “哪个部门的?” “还真是个好奇宝宝。”南星笑了笑,“不过我的身份保密级别比较高,暂时不能告诉你。” 顾燃盯着他,继续问道:“那你跟我哥什么关系?” 南星表情一亮,一个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猛然想到某人的叮嘱,咬着腮帮子憋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关你屁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顾燃眯起眼:“你好像跟我哥很熟。” 南星咬牙道:“岂止很熟。” “那你们——” “打住!别问了啊,有什么疑问,回家问你哥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反正,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还有一个问题。”顾燃声音很沉,“我哥,他还是警察吗?” 南星啧了一声,“你还真是……直戳死穴啊。不过这个问题,也轮不到我告诉你。” 顾燃皱起眉,“那你到底能告诉我什么?”妻令9四留3妻三邻 “嘿,你小子,能有礼貌一点吗?好歹今天又是我救了你啊!” 他转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意味深长一笑,“温馨提醒:床上用品全是新的,随便折腾,不用客气——反正我会找你哥报销的。” “等等!”顾燃再次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这总能告诉我吧?” “我叫南星——”南星好像就等着这个机会似的,眼里闪烁着兴奋,一字一顿地念出两句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句子,“南天之星、暗夜长鸣的南星!你不用联系我,我会找你的!” 说完挥了挥手,哼着小曲消失在门外。 顾燃一回头,就看到林墨池神色微妙地望着南星远去的方向。 “你看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挺酷的。” “酷?”顾燃脸色一变,砰地甩上门,“林墨池,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交代些什么了?” 第57章 门砰地被甩上,室内顿时陷入凝滞。 “林墨池,你是不是该好好跟我交代些什么了?” “顾燃……”林墨池摸了摸鼻子,言辞闪烁道,“要不,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吧,你这个伤……” “少来这套。”顾燃声音很冷,“林墨池,你到现在,还打算什么都瞒着我吗?” 林墨池神色黯了黯,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一场终究是逃不过的。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那可太长了。”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顾燃冷冰冰看着他,“先从第一个问题说起吧,灵枢肽的核心成分NX-1,是你研发的吗?” 林墨池睫毛在灯下微颤:“是。” “可你上次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为什么?” “NX-1是我亲自研发的,但它只是个基础分子结构,”林墨池抬起头看着顾燃,“就像面粉可以做面包也可以做炸药,它本身并没有药理活性,更没有善恶之分,它是中性的,只看人们怎么用它!” “那灵枢肽呢?它可是有高度成瘾性的!它是怎么调配出来的?” “是AI。”林墨池说,“我的NX-1只是个基础分子式,但在后续实验中,是AI自动匹配出了具有成瘾性的新配方。” “AI?”顾燃怔了一瞬,眉毛又拧了起来,“你明知道有这个风险,还继续实验?”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林墨池语气急促起来,“我用NX-1作为基础,只是为了尝试出一种能激活休眠脑神经的药物。我们借助AI筛选、模拟有效的药物分子结构,这本来是实验室里的正常操作,我也明确设置了药理约束,在成瘾性等方面对它严格限制,但我根本没想到,它会自己突破约束——” 林墨池顿了顿,又道: “后来我在检查日志的时候才知道,是裴文修趁我不注意,偷偷修改了参数。Neuro-X,也就是灵枢肽的雏形,就这样诞生了。它纯粹是个实验室里的意外!” “然后呢?” “然后被我立刻销毁了!”林墨池说,“它当时还不叫灵枢肽,它只是个分子模型,但是当我一看见它,我就意识到它会对人体产生怎样不可逆的伤害。我立刻销毁了实验数据,但是……” 林墨池咬着嘴唇,声音低沉: “但是裴文修检查实验日志的时候,还是发现了它。他从中看到了商业价值,从实验室废料中还原了配方,又找人经过改善,最终研发出你们看到的灵枢肽。” 片刻的沉默后,顾燃问:“那人体实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裴文修说,那实验是你设计的?” “我刚说了,我为了研发出一种能激活休眠脑神经的药物,用NX-1做了无数次实验。一开始,我们只是在动物身上做实验,但是效果不好。为了找到最合适的配方,我只能——” 林墨池停顿两秒,道:“在我自己身上做实验。” “没错,”林墨池迎上顾燃震惊的眼神,“裴文修嘴里那个001号实验体,就是我自己。” “你……你疯了吗?” “但我从来没想过用其他人来做实验!自始至终,我都只在我自己身上实验而已!”林墨池抬起手臂,露出内侧一排细微的疤痕,“这就是当时实验留下的痕迹。” “……”顾燃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排已经暗淡的伤疤,半天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你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林墨池沉默几秒,突然笑了,“没什么影响,一些水母蛋白而已。” “水母蛋白?” “NX-1的核心成分,是来自深海的发光水母。水母中的某些元素,能刺激休眠的神经元,使其短暂放电,达到神经修复的作用。” “我在自己身上实验,虽然每次用量都极轻微,但是抵不住日复一日,长期用药,最终导致水母蛋白永久残留在了我的血液里。” “可是为什么?”顾燃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大牺牲?为什么非找到这个药不可?” 林墨池扯了扯嘴角:“你就理解成,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执念吧。” “执念?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林墨池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某个虚空的点上,轻声道:“因为,有人在等着啊。” 顾燃怔住:“什么?” 林墨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默默转移了话题。 “我一开始只是在我自己身上实验,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但是裴文修觉得不够,尤其是他想要研发强化版的灵枢肽,那就需要更多的实验样本。于是,我最初的实验方案,被他改造得越来越复杂,实验规模逐渐庞大,受害者也越来越多。” “我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所以,才想要向警方举报。结果,一次又一次被他阻止。”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你以上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有。当初实验室的所有数据,包括实验日志,包括灵枢肽是怎么出现,怎么被他改进,所有的日志我都有。这也是裴文修最想从我这拿回去的东西。” 屋内陷入死寂,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走着。 顾燃站在昏黄的灯光下,眼神被阴影遮住。长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墨池,你当我是傻子吗?你的陈述,有严重的逻辑漏洞。” “如果按你这么说,灵枢肽跟你无关,你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逃?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告诉警方?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通过耳机数据交易这件事,让警方关注到智枢?” “我能感觉到,你一开始并不想让警方发现灵枢肽的真相,记得我们从深蓝的地下机房,拿到耳机的数据之后,你就不想再让我继续调查下去了。是我一直在坚持。当我们拿到海鹰号的航行路线时,你又篡改了地址,带我去了另外一座被荒废多时的岛。” “你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发现真相,是为什么?你的行为前后矛盾,你到底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顾燃,别问了……”林墨池转过脸不看他,声音很轻,“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可我早就卷进来了!”顾燃咬紧牙,“从你跑到我家的那天开始,不,从我们在汽车旅馆莫名其妙的那一夜开始——不!从我在山顶看守所门口看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和这件事纠缠在一起,无法回头了!” 他上前一步,强迫林墨池看着自己:“你看着我越陷越深,我相信你、保护你,为你撒谎,为你卖命,甚至连警察都快当不成了——你现在却告诉我,不想让我卷进来?” 林墨池闭了闭眼,“顾燃,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了。” “所以呢?”顾燃近乎失控,“你现在又想把我推开?” “顾燃……你别管我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别管我了,真的。” 顾燃脸色变了,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让我别管你?林墨池,我他妈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你现在让我别管你?” “我陪你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这听你说别管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顾燃瞳孔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林墨池,我告诉你——” 然而后面的话,却突然被一个吻狠狠堵住了。 那是一个带着压抑、痛苦与挣扎的吻,好像把所有无法言说的真相和渴望,还有某种绝望和哀求,一股脑全部堵进了唇齿之间。 顾燃感觉大脑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片空白。他定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林墨池抱着他猛烈地亲了一会儿,喘着气推开一点距离。 “顾燃……” 顾燃听见他的声音,飘渺得如同从天边传来。 “……如果我有罪,我还能喜欢你吗?” 顾燃眼神一震,喃喃道:“你说什么?” 林墨池终于抬起眼,他的眼圈发红,声音颤抖。 “顾燃,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想让警方追查这条线。因为我不想暴露我自己和NX-1的关系。” “我想通过耳机数据非法交易的证据,让警方盯上智枢,一旦能抓住裴文修,人体实验就能终止,灵枢肽的项目也会停止,也就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了。同时,也不会暴露我自己。” “原以为我可以借助你的手完成这一切,却没想到……遇到你,是我周密计划里唯一的变数。” “我没想到你会插手这件事,还追查得这么深。我本来应该更理智些的,在和你一起把耳机数据的证据提交给警方之后,我就该消失的。” “可是我舍不得,我总想着,再多留一天,再多看你一眼……” “结果就……就来不及了。” 顾燃怔怔地看着他。 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这一刻终于断裂。 所有疑问,所有猜测,所有惴惴不安的情绪和暂时未解的谜团,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顾燃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刚才更凶狠,更疯狂,像是压抑多日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喷发了。 “舍不得走?”顾燃咬着他的下唇,气息滚烫,“那就别走了。” 林墨池眼尾泛着红,指尖颤抖着扣住顾燃的肩,像是拼命抓住一个正在远去的梦。 “会连累你的,顾燃。”他的声音发哑,“前面是悬崖,我已经跳下去了,没救了。” “那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 “顾燃……你是警察,我是要接受审判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为难。” “没有为难,林墨池。我说了,如果你有罪,我会亲手将你送上法庭。” 顾燃的指尖蹭去他眼尾的潮湿,“然后,我就去自首,告诉他们,我是怎么包庇嫌犯、怎么成为你的共犯的——”顾燃深深看进他的眼睛,“要坐牢,我陪你一起。” 林墨池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下一秒,他猛地抱住顾燃,近乎粗暴地往旁边一带。 他们一起跌进沙发里,椅子被踢倒,扣子崩裂,被打翻的威士忌洒了一地。 窗外暴雨如注,室内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切都失控了,就好像跌入悬崖的前一秒,灼热、混乱、绝望,却也无比真实。 顾燃扣住他的腰:“林墨池,不许后悔。” 林墨池睁开眼,水汽氤氲的眼尾泛着潮红。他呼吸错乱,却轻轻笑了:“是你不要后悔。过了今晚,就真的回不去了。过了今晚,也许就没有明天了。” 顾燃俯下身,咬住他的唇,强硬地劈开一路泥泞,将最后一丝理智撞得灰飞烟灭—— “那就不要回去,也不要明天。” “只要今晚。” 夜色如潮,轻轻裹住他们。小小的安全屋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着海浪旋转、飘摇。 明知此路不归,却偏要踏进深渊。 今夜,不谈审判,也不问归途。只任凭命运的牵引,在彼此怀里燃尽最后一丝温度,找到片刻的栖息。 第58章 “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裴文修不见了?” 顾天鸣抬起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夜色尚未散去,警方的围捕行动刚刚结束。智枢的岛屿和基地被封锁,海鹰号被扣押,工厂、实验室、仓库全部被查封。大部分物证俱在,行动整体上很圆满,除了——裴文修不见了,并且带走了人体实验的关键证据。 南星的迷彩上还沾着新鲜的晨露,他刚端起顾天鸣书桌上的咖啡灌了两口,就被他严肃的语气呛了一下。 “咳咳……那个,你别生气,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顾天鸣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他。 “你没看见,当时我和顾燃配合得可好了!那小子,还真有我当年的风范!”南星眉飞色舞,“我俩一人一半,眼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我就想带顾燃他们先撤,心想反正后续部队马上就到了,谁知道他们跟进得太慢了……” “定好的行动计划,为什么突然提前?为什么不等增援到了再动手?” “也不能怪我啊,这不是情况紧急嘛,”南星挠挠头,小声嘟囔道,“裴文修那只老狐狸太狡猾了,谁知道他会在船上设了陷阱。我要再晚动手两秒,顾燃就要被人打死了……” “南星!”顾天鸣眼里染上怒意,“你擅自修改行动计划,有跟我汇报吗?行动前,我有没有强调过,必须等增援到位再收网?你当警队纪律是儿戏吗?!” 南星笑容僵在脸上。从警校就开始和他搭档,这些年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下的亲密关系,他都太了解顾天鸣,从他紧抿的唇线、凌厉的眉梢,他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表情里褪去了那股漫不经心,声音也软了几分:“天鸣……” 顾天鸣依然严肃:“当时频道里,B组组长明确汇报他们正在排查水下通道,还需要时间,你听不见吗?留下一句我先上了就自己冲上去?你还有没有一点纪律性了?” “我……” “就算是情况紧急,你要上去救人,可你不知道要给队友拖延时间吗?配合一下现场节奏很难吗?我是不是专门提醒过你,要注意合作,注意配合!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团队意识?” “知不知道我们等这天等了多久?你也知道裴文修有多狡猾,错过了这次,你以为下一次他还会乖乖等着你去抓吗?” “……是我的错。”南星抿了抿唇,“是我太着急了,没想那么多。” 顾天鸣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回书桌。 “天鸣……”南星心里一紧,“你、你别这么看我行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最怕你对我失望了……” 沉默片刻后,顾天鸣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疲惫:“那俩人呢?” “在安全屋呢。”南星低声说,“还好是完整无缺地带回来了。” “光带回来没用,把人给我看好了!”顾天鸣语气中带着警告,“这次再出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放心,不会的。”南星应着,心里却突然涌起某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我这就回去盯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顾燃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只觉身体很沉。他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昨晚的画面一点点浮上眼前。 灼热的温度、交缠的呼吸、温软的情话,还有那双在情动时格外让人沉醉的眼睛,以及一整夜不知疲倦的疯狂…… 他们甚至连卧室都没去,在沙发上相拥着沉沉睡去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浓烈、动人,美好得不真实。 只是——此刻怀里是空的。 他骤然清醒了几分,撑着手臂坐起身。 真皮沙发发出吱呀一声,羊绒毛毯皱成一团从他身上滑落。 “林墨池?” 他叫了一声,却没人应。 房间里很安静,厚重的窗帘将天光隔绝在外,只漏进几丝微光,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顾燃起身走了一圈。屋子不大,卧室、厨房、卫生间,半分钟不到就绕完了—— 却都没人。 会不会又是下楼买早餐了? 顾燃带着一丝侥幸回到沙发边坐下,这才注意到茶几上,那张被打火机压着的纸条。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直觉从心底涌上来。 他伸出手想要去拿,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下了。好像只要一碰,就真的要碰碎一场梦了。 他的手就这么在纸条上方悬了好久,最终还是咬着牙,将它抽了出来。 是熟悉的字迹,还是那么飞扬飘逸。 顾燃: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做完就回来找你。 没有落款。 但也不需要落款了。 顾燃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试图从字里行间读出什么别的情绪。 但没有。干净利落,又温和得体,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告别。 顾燃的眼神黯了下去。 他垂下眼,手指一点点收紧,将纸条攥成一团。 胸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风不断灌进来。 他早该想到的。 这才是熟悉的林墨池——理性至上,毫不犹豫。哪怕几个小时前,还吻得那么认真,在他耳边呢喃他的名字时,温柔得几乎让人想要落泪。 其实昨晚就有过预感的。昨晚的林墨池太不一样了,好像要把所有的渴望和欲念,都在一夜间全部倾泻完。他眼底的炽热近乎决绝,让顾燃在某一瞬间,心底泛起一阵隐约的不安。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都来不及一起吃一顿早餐。所以当那阵不安涌上来时,他也只是收紧手臂,试图用怀里真实的温度,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顾燃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纸条。 知道他会走,知道他想走自己根本拦不住。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能醒得再早一点,是不是能多留他一会儿? 哪怕只是……一句早安,或者一个吻别。 他抚摸着沙发,皮面已经凉透,昨夜那些灼热混乱的痕迹仿佛全部消失了。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那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味道。他将脸深深埋进去。 这个动作牵扯起后背的一阵钝痛。顾燃微微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三两步走到浴室,对着镜子仔细查看。 这时才发现,除了昨夜新添的那些红痕以外,后背的那道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纱布贴得平整又清爽,没有一丝渗血。 这一夜他睡得太沉,沉到几乎毫无知觉。只是好像在睡梦里,有一阵微凉的触感轻柔地抚过他的背。他以为那只是一段延续现实的旖旎梦境,可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梦。 那人没有早安,没有吻别,甚至没有再叫一声他的名字。却在离开前,在最浓稠的夜色散尽前,把最后一点温柔留在了他身上。 南星回到安全屋时,看到的就是顾燃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样子。 “发什么呆呢。”南星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一转头,脚步顿住了。 “你怎么了?”他看着顾燃红着眼圈、一副生无可恋的破碎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像是——” 好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南星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皮跳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林墨池呢?” “他走了。”顾燃声音沙哑。 南星愣了两秒,声音陡然提高:“你说什么?!” 南星喉咙发紧:“他去哪了?” “不知道。” “……”南星两眼一黑,“我他妈——” 南星的表情从惊愕到绝望再到求生的恐惧,只用了短短几秒。陷入巨大恐惧的南星开启话痨模式:“顾燃啊顾燃,我万一被你哥打死,你记得给我多烧点纸啊!还有棺材,我也要铝合金防弹的!我绝对相信顾天鸣那家伙能徒手把我棺材给拆了!还有记得每个月给我——” 他说到一半,视线突然定在沙发上皱成一团的羊毛毯上。 “等等——我看见了什么?” 他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毯子的一角。 他的视线落回顾燃的身上,这才注意到他领口若隐若现的红痕、脖子上的牙印、嘴唇好像也被咬破了—— 南星嘴角抽了抽,缓缓看向卧室——崭新的床品平平整整、一丝不苟,和他铺好时一模一样。 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沙发,和那张可怜的羊毛毯。 两秒的死寂后—— “卧槽?!顾燃!!!” 南星直接破音:“老子昨晚怎么叮嘱你的?啊?!我叫你们去床上!去床上!床那么大是不好睡吗?还是不够你们滚?啊?” “结果你们竟然——竟然在我沙发上?你知不知道这沙发跟我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南星一把夺过毯子抱在怀里,声线带着颤抖,“你知道这条毯子哪来的吗?这是顾——”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话音一转:“这条毯子比你的命都值钱!!” “啊啊啊啊!”南星薅着自己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简直痛不欲生,“顾燃,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吗?!” 南星嚎叫得声音都哑了,顾燃才缓缓抬起头,“嗯,记得。” “你记得什么?” 顾燃仿佛灵魂出窍:“记得给你烧纸。” “……”南星原地石化,“我谢谢你啊!” 顾燃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是说……我会赔你毯子。” “你赔得起吗?!” 南星又嚎了一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笔账我晚点再跟你算。”他拖了把椅子在顾燃对面坐下,“他会去哪里,你有头绪吗?” “没有。”顾燃低声道。 “顾燃你给我醒醒!现在老子的命也在你手上!”南星拼命晃着他的肩,“你好好想想,他昨晚最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顾燃愣了几秒,似乎想到什么,然后……耳尖可疑地红了。 南星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兄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一个恋爱脑连魂都丢了,另一个任务出一点岔子就会冷冰冰地教训我。顾天鸣什么时候也能跟他弟弟学学……操,我可真是命苦。 “他留了张字条,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去做,”顾燃终于清醒过来,“做完会回来找我。” “什么重要的事?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清醒过来的顾燃眼神逐渐清明,开始逐一思考两人昨晚的对话。尤其是林墨池的那段陈述,特别是在他说到某句话时,眼底闪过的那抹异样的温柔和决绝。 “你就当做科学工作者的执念吧……” “因为……还有人在等着啊。” 好像灵光一闪,某个无法言说的直觉在顾燃心里冒出来,好像一直在寻找的那最后一块拼图,隐约就要浮出水面。 “南星,有个事情想要拜托你。” 顾燃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工作状态的冷静和专注,只是眼底仍然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 “我记得林墨池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意外死亡了,但是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疑点。你能帮我查一下,当年的完整档案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会保持日更,直到完结~ 祝大家愉快呀!欢迎多多留言评论!! 第59章 透明水母在水缸里缓缓游动,纤薄的伞膜一张一合,像被风吹散的月光。 顾燃站在水缸前,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这群幽蓝的精灵。 细长的触须缓缓游曳着,优雅、缱绻,像极了那人在夜色里藏着心思的眼睛,温柔又蛊惑,让人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顾燃拧开喂食器,将饲料一点点洒进水中。 颗粒缓缓下沉,水母们不紧不慢地飘过去,姿态依然优雅轻盈,一圈圈收拢、舒展,仿佛踩着无声的舞步。 顾燃的影子映在玻璃上,和那群蓝色的光重叠在一起。 他在水缸前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那蓝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久到好像只要一直这样站下去,就能等来身后那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顾警官,这么快又见面了?” 然而,想等的人没来,却等到警队让他速速归队的消息。 顾燃赶回队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总部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外走廊上人影匆匆,却鸦雀无声,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顾燃推门进去时,数位核心人物已经在主席台就坐,神情肃穆,气氛十分凝重。 顾燃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不动声色地听着旁边人的窃窃私语。 “这案子闹了这么久,终于要成立专案组了。听说这次不一样,是总部直接派人来接管,级别高得吓人。” “这么严重?” “当然了,已经定性极端危害级别了,能不严重吗?我还听说,有人潜伏多年,把背后的犯罪链全都挖出来了,这案子背后不光是科技公司,还牵扯到好几个国家的政要、商界大佬,比我们想的水还深。” “靠,这么牛?什么人?” “听说是个潜伏多年的卧底,进了政府相关部门后竟然还一路做到很高的级别,这些年慢慢把线索全摸清楚了,证据也都收集完整了,这次才能让总部一鼓作气,直接成立专案组,联合几国警方一起行动……” 顾燃听着同事们的讨论,眉头紧锁。 一夜之间就定性为高危案,还成立了专案组,说明某个节点被触动了。可上面会派谁来接管呢?跨国联合调查组,这里面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太复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接的了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升级为高危案,那林墨池的处境…… “安静!”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道喝令打断他的思绪。 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顾燃抬头望去,只见门被推开,跟在局长身后的,一道挺拔的身影逆光而来。那人步伐稳健,气场极强,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制服上,高级警司的金鹰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顾天鸣! 顾燃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局长的声音:“各位,先宣布一项重要人事任命。” “顾天鸣警司,结束了为期五年的深度潜伏任务,成功获取智枢集团核心犯罪证据,今天正式归队,晋升高级警司,并将担任本次专案行动总指挥。” 局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微沉:“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智枢集团的犯罪事实已远超普通商业犯罪范畴,还包括:用户隐私数据窃取、违禁药物研发售卖、非法人体实验、跨国政商勾结、人体意识操控等重大危害行为。” “此案现已被列为极端危害级别,即日起成立专案组,由顾警司亲自领导。” 顾天鸣上前一步,面容冷峻,声音平静: “我是顾天鸣,本次专案行动将由我全权负责。现在,我来介绍案件细节。” 看着主席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顾燃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座位上。 虽然在这五年间,他不是没有幻想过这种情况,而最近的某些蛛丝马迹,也让他隐约产生过怀疑。 但当这个消息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砸在眼前,当顾天鸣穿着笔挺警服亲自站在他面前—— 顾燃的呼吸还是停止了。 五年了。 他曾经无数次怀疑过、愤怒过、追问过,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记得自己曾站在顾天鸣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对着那张被撤下的照片愤怒质问,记得在看到某些小报称其为警界败类时,一个人躲在训练场打到手指渗血,也记得在每一个本该团聚的节日,他一次次拒绝哥哥的邀约,自己一个人在家默默度过。 而现在—— 那人就站在几米之外,会议室顶灯打在他金色肩章上,身后屏幕上是那枚曾经和他密不可分的熟悉警徽。他声线沉稳地讲述着案件细节,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专注,仿佛这五年的生死潜伏,只是一场普通的出差而已。 顾燃紧紧盯着那个人,胸口翻滚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证据,智枢集团依托助眠设备在全球范围内搜集用户脑波数据,并研发药物,暗中进行神经链干预实验。在此期间,导致数批实验对象死亡或神经紊乱。” “在之前的行动中,智枢的主要基地、工厂、实验室已经被我们全面封锁,他们的运输货轮已被扣押,所有运输线路均被我们掌控。” “截至目前,智枢集团境内外的银行账户已全部被冻结,与政商的非法资金往来也已完成取证。” “现在,仅剩最关键的两名核心人物在逃。” 投影仪打出裴文修的照片。 “裴文修,表面身份是智枢集团CEO,实际暗中建立私人实验室,主导人体实验,进行违禁药物的流通、研发。” “目前已确认,他在本国政界、医药、以及科技委员会内部,有长期收买、贿赂、渗透行为。”顾天鸣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众人,“这些人,我们将一并处理,绝不姑息。” “裴文修还带走了关于智枢进行人体实验的相关证据,这也是我们目前证据链所缺的最后一环。” 全场一片肃穆。 而随着投影切换,顾天鸣的下一句话,如一支利箭,冷不防地直射顾燃胸口: “本案另一名重要涉案人员——林墨池。” 林墨池的高清证件照在屏幕上浮现。清俊的眉眼,微抿的唇角,还有鼻翼边那颗浅浅的小痣——太熟悉了,甚至连每一个微小细节,顾燃都能记得手指抚过的触感,和鼻息间的味道。顾燃只觉从眼睛到胸口,都被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痛了。 “林墨池,前智枢高级工程师,主导灵枢肽前期分子模型开发,以及深海助眠耳机项目。现在疑似脱离组织、带走重要证据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顾天鸣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顾燃脸上停留了一秒。 他的声音微妙地沉了一分,落在顾燃耳中,却依然如钝刀刮过耳膜—— “二人涉嫌故意杀人、危害公共安全、跨国数据犯罪、破坏信息系统等罪名,依据相关法规,经由总部批准,即日起,国际刑警亚太区罪案调查局将对二人发布红色通缉令。”起灵就斯溜伞起衫聆 顾燃只觉胸口一沉,血液仿佛倒灌进大脑和口腔,喉间泛起一阵腥甜。 他刚刚从顾天鸣归队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还没来及好好感受和消化这种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就眼睁睁看着这位他曾经一路仰望、追随、信赖的男人,用近乎冷酷的口吻,宣判着另一个他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的罪行。 等了五年,哥哥终于回来了。 可他却是带着镣铐,来抓捕他深爱的人。 顾燃几乎无法思考,也根本听不清接下来的内容。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遥远。一种强烈的撕裂感,撕扯着他的胸腔,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像是马上就要挣脱出来。 第60章 夜色深沉,大部分警员都已下班,警局大楼里一片寂静。只有顾天鸣办公室还亮着灯。 顾燃盯着门上那块印着顾天鸣名字的铭牌,徘徊了很久。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犹豫许久,终于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屋内很安静,昏黄的台灯笼罩着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顾天鸣坐在桌后,低头看着资料。 顾燃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 该叫一声哥哥呢,还是该叫一声顾长官? “顾长官”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从来没这样叫过。 他从小就是追在顾天鸣身后长大的,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顾天鸣是他的偶像,也是他的信仰。他考警校是因为他,他穿上这身制服也是因为他。和哥哥成为战友,并肩作战,是他少年时期最热烈的梦想。 但是,就在他从警校毕业的那一天,顾天鸣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警队。 他还记得那一刻他的震惊和无措,就好像一直以来仰望的灯塔熄灭了。 他以为哥哥背弃了信仰。 这五年来,他像在和一团影子较劲。 他对着空荡荡的对讲机一遍又一遍练习案情汇报;在射击场打到虎口崩裂也不肯放下枪。为了蹲守一条线索,可以在寒风中站足七十二小时不合眼;为了抓捕一个毒枭,他在极寒的环境下徒手攀上十二层的消防梯,掌心被粘掉了一层皮也毫无知觉。 所有人都说,顾燃办案时不要命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顾天鸣。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五年,他独守着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只能用这种方式,对那个不告而别的身影,发出最沉默的质问。 ——如果信仰崩塌了,我就活成信仰的样子。 他做到了。国际刑警总部连续三年特别表彰的精英警探,驻南迦国中心局特别行动组组长,系统里最年轻的高级督察,他的档案里满是嘉奖令,书柜里有一层全是奖章。 可是,他始终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遗憾:他没能和顾天鸣做过一天的同事,也没能和他并肩站在同一面警徽之下。 那么,要叫哥哥吗?似乎……也不合适了。 哥哥是回来了,然而兄弟俩之间,却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好像再也回不到那个、叫一声哥哥就能被他笑着揽进怀里的时候了。 顾燃望着办公桌后那个熟悉身影,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 并不是愤怒——卧底任务需要保密,他比谁都明白。他深知警察工作的性质,也理解顾天鸣不得不这么做。 只是理解归理解,但是情感上,他却难以忽视心底的那种失落。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是五年的时光。那些他独自熬过的长夜,无人倾吐的苦闷,那些需要支撑、却无法得到回应的时刻,让这个曾经再自然不过的称呼,渐渐变得生疏。 顾天鸣回来了,他坐在那里,眉目依旧。 可顾燃,再也不是那个会扑进哥哥怀里讨夸奖的少年了。 顾天鸣翻过一页文件,视线却并没有落在纸上。 沉默像潮水一样漫延开,他终于抬起头,看过来。 台灯的光晕在他侧脸投下阴影,那双总是冷峻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像沉入了水底,敛起了锋芒。 “燃燃,你不说话,是在生我的气吗?” 顾燃的心沉沉一动,原来他都知道。 他的伤心愤怒,他的倔强隐忍,他的克制和委屈——顾天鸣全都知道。 顾燃低下头,“没有。” “那怎么……”顾天鸣的口吻更轻了,带着些温柔的试探和诱哄,“……连一声哥哥都不叫了?” 顾燃眼圈突然就红了,像是被什么一下撞上了胸口。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极力控制着情绪。 顾天鸣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 “燃燃,这些年,我不在警队,但不代表我不在你身边。” 他低头看着弟弟,语气轻柔得像小时候每一次哄他吃药时那样。 “你受的每一次伤,我都知道。你领的每一份嘉奖,我都记得。你不肯和我说的那些,我也一直在默默看着。” 顾天鸣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顾燃的肩上。 “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可能也弥补不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但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顾燃的肩微微颤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死死咬住嘴唇——可不能在哥哥面前落泪啊,还是穿着警服的样子,太丢人了。 可话还是从喉咙里滚了出来。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他闷声控诉,带着轻微的鼻音,“你说过,会看着我毕业,会亲手给我戴警徽。可那天……” 话没说完,眼眶已经酸涩得不行,眼泪在打转,又被他咬着牙逼了回去。 顾天鸣没说话,眼神却动了。他手上一用力,一把将顾燃搂进怀里。 顾燃还是绷着身子没动,然后就听见顾天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啊。以后我不会再缺席了,我保证。” 顾燃听见胸口传来沉沉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顾天鸣的。很奇异的,心里某种压抑许久的沉重好像慢慢卸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问道:“这几年……你怎么样?卧底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吗。”顾天鸣轻轻拍他的背,“至于危险程度嘛,大概就跟你小时候爬树摔下来差不多吧。” 顾燃忽然就想起五岁那年从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摔下来,顾天鸣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哄他。记忆中的温度与此刻重叠,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哥……”顾燃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那你这次回来,主要是负责智枢的案子吗?” 他说得很轻,像是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温暖,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是,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顾燃从他怀里退开半步,注视着他,“关于林墨池的通缉令,是不是太着急了?” 气氛一下沉了下来。 顾天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卷宗我都看过了,”顾燃说,“我也知道他确实参与了灵枢肽前期的研发,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主观的犯罪意图。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纯粹的技术开发和犯罪行为区分开来看?” 他抬起头,直视着顾天鸣:“如果连他的动机都还没搞清楚,就直接发通缉令,是不是太草率了?” 片刻的沉默后,顾天鸣再次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不管林墨池有没有主观意图,他现在都涉及到了高危药物的非法研发及流通,并导致人员死亡。” “燃燃,你很清楚,如何定罪是法官的事,不是我们的。作为警察,我们的职责是不放过任何嫌疑。林墨池是灵枢肽最关键的研发人员,一度被警方逮捕又逃脱,现在还下落不明。你真的认为,对他发通缉是草率的决定吗?” “我知道,”顾燃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可所谓的重大嫌疑,也该建立在完整的证据链上。就算不说那些,耳机数据的非法交易,是他第一个举报的,智枢的基地,也是他带着我找到的……我不是在为他开脱,我只是觉得——” “顾燃。”顾天鸣突然打断他,口吻里带着些冷冽。 “你现在在带着主观情绪跟我谈这个案子,你在逼自己说一些听上去客观理智的话。你不是没意识到。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燃张了张嘴,“我没——” “告诉我,他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顾天鸣这个问题直接撞击在顾燃胸口最柔软的地方,顾燃感觉心脏一阵抽紧。 “与那些无关。”他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我只是在讲证据,讲事实。我不想在没弄清真相前,就让他被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只是希望,他也有被认真对待。” “这就是你不提前报备、自己一个人带着他擅自行动的理由吗?” 顾天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你补交的行动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海鹰号的那晚,但凡你提前通知一下警队,裴文修都不可能这么容易逃脱,也不会带走最重要的那部分证据。可是你没有。燃燃,我想知道,在一个犯罪嫌疑人和一群跟你出生入死的战友之间,你到底站在哪边?” “没报备是我的问题。但是,你问我站在哪边……”顾燃抬起头,“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林墨池在押运的路上被智枢的人追杀,在海鹰号上差一点被裴文修灭口——你们说他是嫌疑人,那有没有考虑过,他也有可能是受害者?”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顾天鸣声音很冷静,“但是燃燃,你别忘了,你是警察,你不是法官,更不是他的辩护律师。” “在这个位置上,你必须学会把职责置于一切之上。哪怕是你最想守护的人,在职责面前,你也得放下私人感情——” “就像你当初离开我的时候一样吗?”顾燃突然打断他。 顾天鸣微微一震,平静的眼底终于浮起一层晦暗的波澜。 “我知道你职责至上,”顾燃眼圈泛红,“可为了职责,你就可以一声不吭地离开五年?就可以……对在乎的人不管不顾?” 夜色沉沉,晚风卷着夏末的微凉吹进来。 “哥,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警察。你破获的那些大案,你为正义做出的牺牲,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敬佩你,崇拜你,以你为榜样,但……” “但我终究不是你。” “我做不到把职责和情感割裂得那么彻底。如果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不能保护……那这身警服的意义又在哪里?” 窗外风声渐紧,夜色如墨般勾勒着顾燃执拗的侧脸,一如当初看着哥哥的背影远去的那个倔强少年。 他站得笔直,眼神却毫不妥协,一字一顿道: “正义我会坚守,但我在意的人——我也一样要保护。” 顾燃走到楼下,夜风迎面吹来。他裹了裹衣领,一抬头,就看见了南星。 南星叼着棒棒糖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看上去像是在等人。看见顾燃过来,冲他挥了挥手:“嘿!” 顾燃沉默地走过去。 南星眯起眼,在他泛红的眼角停留了一秒:“哟,被骂了?可你哥也不舍得骂你呀,他最多只会对着你念一小时警察纪律守则。” 顾燃没说话,只是靠在树旁,轻轻叹了口气。 南星见他脸色不对,也不再调侃了,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对了,那天你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 “林墨池的母亲,当年确实是被他父亲开枪击中,当场脑死亡。但是——她的遗体并没有火化。她研究所里的同事,用私人渠道将她遗体冷冻保存了下来,至今一直维持在休眠状态。” “听说,他们是在等一种药,能修复她受损的脑神经。”南星顿了顿,“他们期待着,有一天能把她唤醒。” 顾燃怔怔地站在那里,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南星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他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无数的碎片。那些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那些试图掩盖的挣扎与执念、还有那双始终藏着哀伤和秘密的眼睛,此刻终于串联到一起,让最后一块拼图,渐渐浮现了出来。 60-70 第61章 “妈妈,我来看你了。” 寂静的实验室里,弥漫着淡蓝色的冷雾。空气里混杂着淡淡的药剂味和液氮低温的甜腥。实验室中央悬浮着一个椭圆形的冷冻舱,透明舱壁上,缓缓跳动着一排排数据。 冷冻舱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安静地沉睡着。她五官温柔,纤长的睫毛上结着一层细小的霜花,皮肤因常年的低温泛着近乎透明的苍白,表情却格外宁静。 林墨池站在冷冻舱边,沉默地注视着里面的人。黑色风衣上还沾着山洞外带进来的湿气。 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比他高约半个头,一袭白衣,半长的黑发微卷,随意地扎在脑后。 “你陪她说会儿话吧。我先出去了,有事你叫我。” “谢谢学长。”林墨池说。 男人离开之后,林墨池向前迈了半步。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舱壁上。 “妈妈,我一直没放弃。”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那个药,我还在尝试。我真的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我已经找到了NX-1,它是最适合做休眠神经修复的。虽然后续几千次实验都没找到最好的配方,但我还在试。” “我不断优化算法模型,已经迭代了好几个版本,它比最初的配方更纯净、更稳定。但是还不够,我要保证万无一失的、百分百的唤醒你。” 林墨池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睫。 “但是现在……出了些意外。” “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妈妈。我的NX-1,被人拿去做别的事了。他们做出了一种很危险的药,叫灵枢肽——是裴文修搞出来的。” “这药会让人上瘾,会让人彻底失去自我。警察追查了好久,就快要查到智枢了。但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和NX-1有关——如果知道了,我可能就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那样,你可能也会被永远遗忘在这里了。” 他眼睛有些涩,原本沉静的眼底浮现出哀伤的情绪:“妈妈,我之前不敢告诉你,是因为……如果你知道这些,你也会让我停下来,对吧?” “可我不想停,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差一点点了。” 他微微偏过头,脸颊贴上舱壁,像个疲倦的孩子。 “我知道裴文修在害人,我试图通过耳机数据的事引导警方,想让警方抓到他。只要他被抓,灵枢肽就会停产,实验也会终止,就不会再有受害者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本来以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等到裴文修归案,我就可以全身而退,然后重新找个实验室,继续研究下去,直到亲手将你唤醒。” “可我没想到,在我那么周密的计划里,竟然遇到了唯一的变数。”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是那个傻警察。” “我一开始,只是想要利用他,帮我完成计划。没想过还会有别的。” 林墨池笑了笑,“可是你知道吗,妈妈,他和别的警察都不一样。只有他会关心一个嫌犯的手腕疼不疼,也只有他,在一次又一次被我骗之后,还是会一次又一次追过来。” “我想阻止他调查,我误导他,我藏起关键证据,我甚至把我跟他在一起的照片寄给他上司,试图阻止他……可他竟然、竟然就是不肯放弃。” “他很善良,很执着,可他也太单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林墨池眼神微动,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我总是在想,明明是个警察,怎么可以对一个嫌犯一点防备都没有?” 眼里的笑意渐渐黯下去,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温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可看到他那样信我,看到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我渐渐的,就……再也没法骗他了。” 他闭上眼,呼吸有些沉。 “我好像……也对他没有防备了。” “我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可是现在……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墨池抬起头望向舱内,年轻母亲的睡容依然安详。 他的眼圈慢慢泛起了红。 “妈妈,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管我有没有做错,我都不想放弃。可是……” “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他难过。我该怎么办?” 他握紧拳,把头轻轻放在舱壁上,像是小时候每个周末回家,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靠在妈妈身边一样。 “妈妈,你曾经对我说过,不能让理想成为罪恶的工具。我一直以为我在坚持理想,而坚持理想的人是不会错的。” “可是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 他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但我不会放弃的,妈妈,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只不过,可能要比预期的时间晚一点了。 林墨池久久凝望着母亲安详的睡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妈妈,你知道吗?原来他小时候还吃过你的药,就是你用水母蛋白作为核心成分,用来缓解TONS的那个药。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门口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白衣男人走了进来。 他递来一杯咖啡,“叶老师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你放心。” 林墨池吸吸鼻子,“谢谢你。” “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陆琛温和一笑,“这是我该做的。叶老师教会我很多,能守护这份希望,是我的荣幸。” 林墨池静静看着舱内的人,“我原本想着,再试几次,再优化一下模型,就会成功。但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陆琛望向他,“这些年你整个人都扑在这件事上,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林墨池摇头:“怎么都不够的。” “墨池,我知道你还不肯放弃,但你也得保护好自己。你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压在自己身上。无论是叶老师的,还是智枢的。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是我的责任吗?大概只有你会这么认为了。” “不是还有那个警察吗?”陆琛歪了歪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啊。只是没见过还有谁,会让你有那样的表情。” 林墨池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一样的。你是知道缘由的,而他……他是太单纯了。” “那你呢?” “我?”林墨池愣了愣,“我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他,后来就是喜欢逗逗他而已。结果……” “结果你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林墨池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林墨池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陆琛有些意外,“我以为你这几天会住在这里了。你不是说,警方和裴文修都在找你?” “是的,但他在等我。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陆琛意识到什么,问:“你决定了?” “嗯。” “去吧,”陆琛点点头,“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就不要犹豫。” 陆琛把林墨池送到门口,突然叫住他,“墨池。” 他的声音很温和,“叶老师一直希望你有自由的人生,不是活在责任里,也不是活在愧疚里。” “她还跟我说过,她有时候并不希望你这么聪明、这么独立。我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今天,我听到你提起那个警察时,我才意识到——也许,叶老师最希望的,是你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吧。” 陆琛笑了笑,“我知道,你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你一向都这么坚定,认准的目标决不会动摇。但是,你也不必总是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往前冲。哪怕有个人能陪你一起,我想叶老师也会放心一点。” 林墨池沉默了很久,“谢谢学长。” “别再对我说谢谢了,”陆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回去吧。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所以你也觉得,林墨池研发NX-1,就是为了救他妈妈?” 南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歪头看着顾天鸣。 “根据你找到的这些信息,和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顾天鸣扫视着面前的资料,“他最初的分子建模,目标全部指向休眠脑神经的恢复,甚至最早的一组实验对象,就是他自己。他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动机是为了救他的母亲,那就解释得通了。” “真够疯的……”南星嘀咕了一句,“不过,也真是个可怜宝宝,那么小年纪经历了那些,谁能不疯啊。” 沉默了一会儿,南星抬起头:“那个冷冻舱的地址我也在想办法查了,不过目前没有任何消息。” “意料之中。”顾天鸣依旧盯着资料,“我们这么多人找一个活人都找不到,他要有心想藏点什么,还能让你轻易找到?” “我知道,只能继续查了。”南星叹了口气,“就是你弟比较惨了……” 顾天鸣沉默一瞬,终于抬起眼:“他这两天,状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南星一摊手,“被人睡完就跑,能好吗?” 顾天鸣目光冷冷地扫过去。 “咳咳……”南星立刻缩了缩脖子,“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瞪我啊。”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会儿顾天鸣的脸色,又忍不住吐槽:“你现在知道心疼他啦?那你还骂他那么狠。” “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你不知道你每次面无表情的训人,都跟审犯人似的很可怕吗?” 顾天鸣没接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抽空,也去看看他。” “遵命,顾长官。”南星拖长语调,“谁让我是你家保姆呢?弟媳跑了也要我追,弟弟伤心了也要我哄……” 他望着顾天鸣背影,声音越来越小:“……还半点报酬都没捞着。” 他本来是想用玩笑缓和一下眼前越来越沉重的气氛,让那人紧锁的眉头能舒展一些。结果好像……不仅没起到正面的效果,那人反倒更沉默了。 于是南星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一会儿顾天鸣被暮色笼罩的背影。 片刻后,从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了糖纸,轻轻扔进了桌上那杯咖啡里。 作者有话说: 想问一下~有没有宝宝想看南星和顾天鸣的故事呀?这篇完结后我有点想单独给他俩开一篇,如果写了会有人看吗~~ 第62章 夜色深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窗外风穿过树梢的声音。 顾燃坐在沙发里,手里捏着那张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的字条。 窗外街灯昏黄,树影斜斜地透进屋里。一阵风吹过,影子晃了晃,恍惚间,顾燃仿佛看到那人走过客厅的身影。 林墨池走路总是没什么声音,每次在家里走来走去,就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心情好的时候,会恶作剧般地突然靠近顾燃,故意吓他一跳,然后看他无奈瞪着自己的样子,笑得停不下来。 顾燃环顾四周,家里到处都是那人的痕迹。他没看完的一本书还放在茶几上,沙发上歪斜塌着的,是他最喜欢的靠垫。角落里搭着一件曾经属于顾燃的睡衣——早就被林墨池抢了去,说是穿这件衣服睡得香。 他什么都没动过。所有的摆设都和林墨池走之前一模一样,仿佛那人只是下楼买瓶牛奶,随时会推门而入。 南星提醒过他,让他把家里收拾一下,虽然没直说,顾燃也明白他的意思。可他就是不想动。他不知道林墨池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但心里就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声音在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会带着他那惯常的戏谑笑容,望着他说一句:“顾警官,想我了?” 顾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露台上。 今晚风很大,海面上起了波浪。稀薄的月光被云层遮得七零八落,只剩一点破碎的银白,洒在海面上。 他记得,林墨池最喜欢这个角度,说从这边看过去,黑色的大海就像是细碎的星河。 那是在他们去黑礁岛的前一晚,在露台上聊天的时候。林墨池靠在栏杆上看海,顾燃看着他的侧脸,当时就在心里暗暗想着,等这次从小岛回来,一定要订做一把舒服的扶手椅放在阳台,让他可以每天看到星河。 可是现在星河还在,月光还在,人却不见了。 自从通缉令发布以来,专案组上上下下都在密切监控每一个交通枢纽、酒店登记和道路监控。林墨池的身份信息已经被修正,系统里他的名字亮着红灯。可无论是官方途径,还是顾燃自己的私人渠道,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他的线索。 每一次听到新消息顾燃都会很紧张,既希望能找到他,又怕是警方先找到他。 他抬头望向夜色下起伏的海面,忽然觉得这夜简直静得过分。这个街区平时也很清净,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今晚这样,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到底在哪里?”他轻声呢喃。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一般,一阵风吹过,对面的小树林沙沙作响。顾燃下意识地望去,却只看到一片空荡的寂寥。 顾燃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树影婆娑,风从海的那边吹来,拂过夜色,也拂过林墨池的衣角。 他站在树下,静静地抬头看着小楼亮着灯的窗口。 他走了很远的路,特意绕了好几个街区,好不容易避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穿过小树林来到这里。长途跋涉,让他总是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 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要按照以往,别说回来了,他根本连字条都不会留。他一向都是干净利落的性格,目标明确,冷静自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不会被无关的人或事牵绊住。 他本该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就像过去那二十多年一样。 可是,那扇窗还亮着。 还有人在等他。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透着微光的窗口,他知道顾燃就在那里。他甚至能想象得出,那人此刻低垂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这座小楼,是他二十多年漂泊不定的人生中,唯一一段温柔的时光。他记得露台的风,记得沙发上靠垫的图案,记得卧室温暖的灯光,也记得顾燃洗完澡头发上青柠罗勒的味道。 细碎温暖的回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这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悄无声息地困住了。 他垂下眼,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那就进去吧,他还在等着呢。再晚点回去,他肯定又要红着眼眶瞪着自己了……怎么这么爱哭啊,还是警察呢。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半步,就看到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来,无声地停在小楼的正门口。 他心下一紧,迅速缩回树后。 那辆车没有亮警灯,只是静静停在顾燃家门前。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一边打电话,一边站在门口张望着。 不一会儿,顾燃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林墨池的目光顿住了。 顾燃穿着他最熟悉的那套居家服,肩膀比平时略微垂了一些,暖黄的灯光打在他侧脸上,他的表情平静而沉着,只是那份平静看起来有几分单薄,泄露了眼底的落寞。 林墨池站在树后的阴影中,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看到顾燃在和那名警察低声交谈,对方一直在说话,顾燃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点头。那人又拍了拍顾燃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顾燃勉强扯出一个笑,眉眼依旧干净温润,却蒙着一层黯淡的阴影。 晚风卷着落叶飘落在脚边,林墨池看着灯下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无数个熟悉的黄昏或清晨,他们在厨房擦肩而过,或是窝在沙发两端,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林墨池伸伸腿,就会“不小心”碰到他。 熟悉的味道仿佛就萦绕在他身边,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从心底翻涌上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可下一秒,又马上收了回去。 顾燃家门口的灯光温暖柔和,将那人轻轻笼罩住。他旁边是他的同事,他身后是警车——这幅画面如此和谐,好像一直就是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 可是自己呢……林墨池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藏在树后的阴影里,衣角上还沾着逃亡路上的尘土,像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安静的街道像是一条难以跨越的线,路灯的明暗将两边分割得如此清晰,仿佛在提醒他——他是属于光明世界的人,而你,注定只能游走在阴影边缘。 ……真的是这样吗? 林墨池躲在树后,近乎眷恋地看着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头听同事说话的顾燃,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起头,向这边看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林墨池迅速退回树后,紧贴着树干,屏住呼吸。可是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快了。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听见沙沙的风声。 林墨池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他看不见顾燃的神情,只听见风中隐约飘来的只言片语。 “怎么了?”路骁见顾燃神色异常,问道。 顾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小树林的方向。其实他并没有听见什么,只是某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一瞬间划过胸口,牵引着他抬头看过去。 可是夜色深沉,微薄的月光投下斑驳光影,始终照不亮最深处的那片黑暗。 什么也没有。 顾燃终于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是我听错了。” “别想了。”路骁拍拍他的肩,“有什么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路骁转身上了警车,引擎声渐远,街道重归寂静。 顾燃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屋里走去。 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又站住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他再一次回过头,看向小树林。 林墨池死死咬住嘴唇。他看到顾燃就站在门廊下,有些落寞,有些犹疑,又有几分期待地,隔着沉沉夜色望过来。 林墨池几乎忍不住了。 只要一步。 他知道,只要迈出一步,就能重新走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只要走到他面前,那人一定会什么都不在乎,不管他满身的尘土也不计较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只会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说:“抓到你了。” 林墨池闭了闭眼。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想念他的温度。 他本能地想要抬脚,可就在这时,他余光一瞥,突然看到街角的阴影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血液顿时凝固了。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智枢集团的车,裴文修曾经坐过。 这车怎么会在这里?他本人会在里面吗? 脑内瞬间拉响警报,所有冲动在这一刻生生掐断。 不能过去,绝对不能——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裴文修的车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猜到了他会回来找他。他想人赃并获。 冷静一点,决不能在这时掉进陷阱,不能牵连他。 林墨池再次抬头看过去,顾燃还站在那里。夜色浓重,他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孤独。眸子里藏着太多情绪,有寥落,有哀伤,也有一如往常的温柔。 夜风呜咽着掠过树梢,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声一声,仿若叹息。 林墨池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在脑海里。 然后转身,走入更沉的黑暗中。 第63章 公海上风浪很大,船舱不住晃动着,从小小的舷窗望出去,黑色海面和天空连成一片。 一个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舱门口,语气小心翼翼: “裴总,刚刚收到消息……” 裴文修坐在沙发上,手里掂着一只红酒杯。他注视着那深红的液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 “整座岛已经全部被查封了,除了我们销毁掉的人体实验相关的证据,其他没来得及转移的,包括工厂、实验室、仓库,甚至连地下三层的实验基地,都被挖出来了。” “海关那边截断了我们全部货运通道,集团名下所有资产和账户——无论是境内还是境外的,都被冻结了。” “还有就是……”男人吞了口唾沫,“政务口那边,跟咱们合作过的那些人……也都招了。资金流水、邮件往来……连加密频道都被破解了。” “都招了?” 裴文修嘴角扯出森冷的弧度,他垂眸望着手中的红酒,忽然咔哒一声,玻璃碎裂,深红的液体从指缝流出,染得他的袖口一片刺目。 “就连一条养了几年的狗也知道护主呢。这帮人,可真让我失望啊。” 黑衣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迁怒。 “国际刑警这次行动这么快准狠,他们是有备而来。顾天鸣在我身边藏了这么久,看来真是挖到不少好东西。”裴文修眯了眯眼,突然低笑起来,“好啊,既然顾长官喜欢玩无间道,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裴文修站起身,在船舱里一言不发地来回踱着步。 气氛一度很窒息,黑衣人似乎想安慰一下自己的老板,犹豫着开口道:“裴总,至少人体实验的那部分证据,警方目前还没有掌握……” “那不是因为我们销毁得快,而是最关键的那些,早就被林墨池带走了!”裴文修像是被戳到某个痛点,声音里突然带了几分暴躁,“林墨池呢,人找到了吗?” “找遍了他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包括他的住所,以前待过的实验室,连黑市渠道都打听了……还是没有消息。” 裴文修眉头紧锁:“他去哪都无所谓,可他手上的那份资料,对我们至关重要!那份资料决不能落到警方手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 裴文修顿了顿:“更重要的是,只要有那些数据在,我们随时可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会藏在哪呢?”黑衣人疑惑道。 裴文修有些暴躁:“还是先找到他的人再说吧!” “裴总,您可以给指个方向吗?”黑衣人满脸惆怅,“我们实在没有思路了,他本来也没什么朋友,这一消失,几乎无迹可寻啊。” 裴文修想了想,“顾燃那边呢?盯了吗?” “我已经派人24小时盯着他家,但林墨池至今没有回去过。” “哦?他竟然完全没去找他?”裴文修惊讶地挑了挑眉,“那么现成的一个保险箱,他都不要?” 他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看来,我的小墨池,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他眼尾的笑容冷下来,“他不是躲着不肯出来吗?我们就做点什么,让他不得不现身。顺便,也让顾天鸣,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裴总,您的意思是……?” “再坚不可摧的人,也有软肋。”裴文修站定,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偏偏这两人的软肋是同一个人,那事情就有趣多了……” 他眯起眼,盯着手掌上未干的红酒渍:“让我们猜猜看,他俩谁会先忍不住?” 夜色沉沉,码头的风裹着潮气,吹得人忍不住缩起脖子。 林墨池站在岸边的铁棚下,他脸色疲惫,眼下泛着青。一阵海风吹来,他伸手紧了紧风衣的领口。 陆琛踩着潮湿的木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文件袋:“所有手续都办好了,今晚十点的船。” 他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别担心,那边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安心地开始新的生活。” 林墨池接过文件袋,声音很轻:“谢谢学长。” 陆琛看着他苍白的侧脸,沉默了一瞬。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试探地看着他,“你……真的都想清楚了?” 林墨池没说话。 远处的灯塔扫过一束灰白的光,照亮了他微微发红的眼角。他望着漆黑的海面,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警察呢?你也舍得吗?” 林墨池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风迷了眼睛。他低下头,半天没有出声。 “他……”沉默很久,他才缓缓开口:“他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也值得更好的生活。”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就消散在了风里。 陆琛看着他的侧脸,终究没再说什么。 一阵汽笛声响起,划破黑暗的夜空。 “时间差不多了。”陆琛伸手替他拢紧衣领,“照顾好自己,到了那边给我报个平安。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林墨池勉强扯出一个笑:“学长,这些年,谢谢你……” 陆琛摇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再说这些了,去吧。” 渡轮缓缓驶离码头。 林墨池站在甲板上,风衣被海风吹起,像是一只扑腾翅膀却被束缚住的鸟。 他沉默地望着逐渐远去的港口灯火,望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城市的海岸线。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告别,终于连同越来越模糊的灯光一起,消失在海天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虐一小下下,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64章 连续两周的阴雨像一场冗长的梦,海上季风吹散最后一丝潮湿水汽,黏腻的夏天终于退场。 阳光穿过百叶窗落在地面上,南星斜倚在顾天鸣的办公桌前,埋头刷着手机。 “卧槽,直播间已经破五十万人了!” “这弹幕刷得我都看不清了,怎么连娱乐博主都开始来凑热闹了……” 旁边的电视屏幕上,“智枢案首场新闻发布会,全网同步直播”一排大字不断循环滚动。 顾天鸣没接话,站在镜子面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制服。 南星的目光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流连了一会儿,唇角一勾:“顾长官今天这造型很养眼啊,你说待会儿直播间万一有粉丝问你是不是单身,我能不能帮你回一句名草有主了?” 顾天鸣从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神情很平静:“这么喜欢代表我发言?要不发布会直接让你上?” 南星愣了一下,嘴角咧出一个痞气的笑:“发布会就算了,我才不喜欢那种场合。你可以回家再让我上——” “还有十分钟,”顾天鸣面无表情打断他,“我建议你重温一下流程,而不是在这白日发梦。” “假正经。”南星嘟囔了一句,又看向手机,“不过说真的,这场发布会关注度太高了,短短半个小时,直播间人数翻了几倍。” 南星收敛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抬头看向他:“智枢案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场正式的发布会,这么多人盯着,除了等我们说真话的,肯定还有不少是在等着我们说错话的。” 顾天鸣垂眸整理着袖扣:“所以我不能出错。” “你都准备好了吗?到时候可不知道媒体会问出什么来,要不要我们提前限制一下?” “发布会就是信息沟通的,如果不说真话,还有什么意义?” “你倒是淡定。”南星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次正式以警方身份亮相,可算是公开和裴文修宣战了。” 顾天鸣动作微顿,回头看他:“怎么,你怕了?” “我怎么可能怕?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好不好!”南星从桌沿跳下来,两步走到顾天鸣面前,“裴文修可是个疯子,你把他惹急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不正好,我还就怕他一直躲着,什么都不做。” 南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裴文修行踪不明,迟迟没有消息,选择在这样一个焦灼的时间开这样一场发布会,除了正常的信息沟通之外,顾天鸣的另一层意图,南星不可能不懂。 他有些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林墨池呢?他人目前还没找到,他之前跟顾燃——” 这时门被敲响,一名年轻警员推门而入:“顾长官,都准备好了,各大平台已经接入,局长和东区总警监也在看直播,特别提醒说这场发布会非常重要,要求我们务必控制好节奏。” 顾天鸣点点头:“知道了,我马上来。” 警员退出去,带上了门。 “你看看,我说了吧,就是一场例行的发布会而已,连总警监都惊动了,这得是什么级别?”南星蹙起眉,“喂,老顾,我怎么感觉不太妙啊,这要万一出点什么差错……” “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顾天鸣转过身望着南星,语气柔了几分,“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南星一怔,眉眼也跟着柔软下来。 “你就会说这些好听的……”他嘴里在抱怨,却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领带,“……每次都把我当后备方案。” 顾天鸣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点不易觉察的弧度。 “以上,就是本案最新的调查进展。” 顾天鸣环视全场,目光如炬:“我再强调一次——本案案情重大,社会影响恶劣,各方利益牵扯极深,对公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顾天鸣视线扫过全场,字字掷地有声:“国际刑警组织秉持的是绝对的公正公平,我们绝不会被任何势力操控,更不会纵容任何形式的违法犯罪。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智枢集团的关键犯罪证据,无论涉案人身份如何,背景如何,我们也一定会将其缉拿归案,绝不姑息。” 顾天鸣气场全开,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闪光灯此起彼伏。 案情通报部分很顺利地结束了,接下来是记者提问环节。 在回答了几个关于智枢洗钱和政商勾结的问题之后,前排一名女记者站起来:“请问顾警司,刚才您说到,本案两名重要涉案人员裴文修、林墨池目前仍在逃,请问警方掌握他们的行踪了吗?” “他们已经在我们的通缉名单上了。”顾天鸣语气不变,“对于这两人的红色通缉令目前已经同步发给我们189个成员国,所有信息在我们的情报网上是即时共享的。” 顾天鸣抬起头,直视着正前方的主摄像机:“在这里,我明确告知在逃人员:无论你们藏身何处,我们的执法网络都会将你们绳之以法。现在投案,是你们的唯一选择。” 就在这时,会场后方突然发出一阵骚动,记者们一边低头查看手机,一边窃窃私语。 顾天鸣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顾警司!”角落里一名记者举手示意,语气里透着某种激动,“我们刚刚看到一段视频,是几分钟前刚被上传的。希望您能就此做出解释!” 说话间,他已将视频投放到现场的大屏幕上。 顾天鸣只看了第一帧画面,瞳孔骤然缩紧。 画面上是顾燃那辆标志性的黑色SUV,缓缓驶进别墅区,停在他的住宅前。从车上走下的,赫然就是顾燃和林墨池。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正门,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亲密。 而最致命的画面出现在最后几秒:林墨池慵懒地靠在门边等着顾燃开门时,随意地抬起手,拂掉他头发上的一片落叶。这个自然又亲昵的动作让顾燃转过头来,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眉眼里盛满的温柔。随后,他推开门,两人消失在门后。 视频很意味深长地在这里结束。 哗啦—— 不知哪位记者失手打翻了水杯,但已无人在意。 整个会场如同炸开了锅,无数闪光灯和镜头对准顾天鸣: “请问顾警司,这段视频的内容是真的吗?顾燃和林墨池什么关系,为什么通缉犯会出现在一个警察家里?” “顾燃作为警察,和林墨池私下关系如此亲密,是否会影响案件的调查?” “您刚才说林墨池仍在逃,是真的在逃,还是被窝藏了?” “此前林墨池在押运途中逃脱,当时负责押运的警员正是顾燃,请问,你们警方对此有没有做过内部调查?为何仍让他参与此案?” “顾警司,警方至今未对顾燃采取任何措施,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弟弟?你们警方是否存在包庇行为?” 而另一边的网络直播平台上,上千条弹幕疯狂刷屏,现场彻底失控。 第65章 “操!裴文修这孙子玩阴的!” 监控室里,南星拍桌而起,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他一把抓过通话器—— “技术组!立刻给我查这段视频!锁定源头!查上传时间、设备ID、IP地址!三分钟内给我初步结果!” “安保组!注意维持会场秩序,负责好顾天鸣的安全,别让记者冲上去!外围岗哨密切检查周边,不许任何可疑人员接近!” “情报组听着!立刻给我查15号、27号席位的记者,查他们的身份、所属公司的实际控制方,包括他们的过往报道,是否存在引导舆论的历史报道!特别是15号那个戴眼镜的,我赌五毛!这孙子绝对有问题!” 做完这一切,南星把通话器往桌上一扔,扯下耳机,输入一串加密指令,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往外走。 “老顾,外围我都安排妥了,我知道你最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了!那种说了等于没说的官方废话体你可是最会了,你给我顶住了!” “姓裴的要搞顾燃,这只是第一步!顾燃可能有危险,我现在就去他家!” “你就专注应付他们吧,后方放心交给我!” 耳机里传来南星低哑的嗓音,噼里啪啦带着火星子似的,暴躁中却又意外的沉稳,让人莫名踏实。 顾天鸣眸色微沉,指尖不着痕迹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耳麦。 那动作转瞬即逝,像是一个无声的回应。 下一秒,他的神情就重新归于冷静,面无波澜,滴水不漏,看不出一丝裂痕。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一片混乱的记者区,抬起手轻轻压了压,声线稳如磐石: “各位,我来回答你们的疑问。” 他直入主题道:“首先,第一个问题,关于这段视频。” “目前,视频的真实性尚无法确认,我们会把它移交给专业部门进行鉴定,一旦确认存在违规违纪行为,我们将严格按照程序处理,欢迎随时监督。”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台下: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各位媒体同仁,这段视频的发布时间点非常微妙,恰好在我们发布会的进行中,不排除有人故意引导舆论、干扰调查的可能。在正式调查结论出来之前,希望大家恪守职业操守,不要沦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会场安静了几分,顾天鸣继续道: “第二,关于顾燃警官和本案的关系。” “在这里我能告知各位的是,顾燃警官在此前的押运任务中确实存在疏忽,但在后续工作中都严格遵守程序。具体人事任免安排,属于我们警方内部管理范畴,在此不做公开讨论。”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他停顿半秒,语气平稳有力: “关于我和顾燃的关系。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大家,我的亲属关系在任职时就已经完成报备,并经由组织审查备案。国际刑警的每项任命决策都要经过三级审批,如果有人认为存在包庇的话……” 他微微抬头,声音很沉:“欢迎通过监督渠道实名举报。至于没有证据随口诬告的——同样要承担法律责任。”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剩几盏零星的闪光灯,还在坚持不懈地闪动着。 暮色已经降临,码头边一家破旧的酒馆门口,顾燃站在一盏摇晃的灯泡下。 昏黄光线落在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原本总是干净清爽的下颌冒出点点青茬。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透着深深疲惫,却明显还在强撑着。 在他对面,是个身穿皮夹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那就拜托了。有什么消息,请立刻联系我。” “你跟我客气什么?”男人咧嘴一笑,“当年要不是你帮我女儿讨回公道,我们全家早完了。这点小事,应该的。” 顾燃点点头,目送男人离开之后,才转身上车。 刚坐进车里,就被手机屏幕吓了一跳——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他心脏猛地一坠:是林墨池有消息了? 林墨池消失整整两周了,这段时间以来,顾燃没睡过一个整觉,他几乎把所有能动用的线索和人脉都翻了个遍。一开始,他想赶在警方之前先找到他,而现在,他只想得到他的消息,确认他是否安好。每晚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开门前总会停顿片刻,幻想着也许那人已经回来了,窝在沙发里笑盈盈的抬头看他。可每当他抱着期待推门进屋,空荡荡的屋子又总会让他的心再次坠入谷底。 他手指几乎有些颤抖的点开屏幕,挑出那个未接次数最多的回拨过去——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他刚发出半个音,耳朵里就炸开了。 “顾燃!你他妈为什么不接电话?你人呢?为什么不在家?你在哪?还没说要停你的职呢!你现在是怎么着?你不会傻到殉情去了吧?!” 南星一连串怒吼劈头盖脸砸过来,几乎破了音,顾燃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南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林墨池——” “发生什么事?”南星被问得噎了一下,“外面都炸翻天了你问我发生什么事?你——” 南星深吸一口气,才从被气疯的状态冷静下来。 “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给我滚回家!立刻!马上!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说完不给顾燃任何反应时间,啪地挂了电话。 【卧槽这是真爱吧!顾警官看林墨池的眼神也太宠了!!】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我看到了顾警官喉结动了!他动了!!】 【林墨池好会钓!!这谁顶得住啊??】 【顾燃你清醒一点!!你是警察啊!!怎么能这么温柔看一个逃犯!!!】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不蹲到后续我不走了!!】 南星大咧咧地摊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嘴角抽搐:“这帮人怎么回事?礼义廉耻呢?道德底线呢?” 那语气酸溜溜的,几乎快压不住他心底的疯狂吐槽—— 我和顾天鸣也很甜好不好?为什么没人嗑?这帮人真是没眼光!等哪天顾天鸣同意公开了,我要开个号专门直播我们的恋爱日常!发糖谁不会?到时候甜死你们!! “看什么呢?怎么咬牙切齿的。” 顾燃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气泡水递给他,看似不经意地把他旁边的一个靠垫拿开,刻意放远了些。 “别刷了,我们说正事。” “好好好。”南星把手机一扔,“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顾燃垂下眼眸,“我哥不是说要调查么?我全听他的,该怎么查怎么查,就算停职我也认了。对了,他说要查视频真伪——” “那都是忽悠媒体的说辞罢了,”南星撇撇嘴,一脸不屑,“我都没怀疑过这视频的真假,你哥是谁?他难道看不出你那眼神里装了几分糖?更何况,现在视频真假还重要么?重要的是——” “是谁上传的,以及他的目的。”顾燃语气低沉,但是头脑很冷静,缓缓吐出三个字:“裴文修。” “聪明。那你猜猜,他想干什么?” “还用猜吗?这时候放出视频,明显是想给我施压,然后……” “然后再给你哥施压。”南星接过话头,“顾天鸣在他身边潜伏那么多年,一朝反水,他肯定恨死他了。想要报复,只有动你,才会真的让他难受。” 顾燃目光微沉,没说话。 “不是我说你,你俩那段时间也太高调了,他怎么说也是个逃犯,你就天天这么开车带他出去,你以为你们在约会呢?”南星叹口气,“搞不好,姓裴的手上还有别的料。” “我们……那是查案。”顾燃耳尖有点红,“除了查案,我们没出去干别的。” “是,”南星嗤笑一声,“都去我房间里干了呗。” 顾燃没心思笑,只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卧槽!”南星盯着手机的脸色突变。 “怎么了?” 南星把手机丢过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第二段出来了,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画面,某海岛的民宿走廊,顾燃和林墨池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房。推开门的瞬间,可以看见里面是一间豪华情侣房,巨大的双人床格外醒目。 顾燃一看就明白了,那是他们去皮塔岛的那次。 视频经过剪辑,很快切到老板娘拿着香槟去敲门,顾燃衣衫凌乱来开门的画面。 南星一看顾燃的表情,就知道这段视频依然不是伪造的了。 “你小子可真行啊,这就是你说的‘没出去干别的’?”南星一脸八卦地点评着,“啧啧,豪华海景房啊,我都还没试过……” 南星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我说祖宗,你们还有什么别的精彩续集流落在外吗?能给我点心理准备吗?我还以为你俩在我安全屋那是第一次,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顾燃紧抿着唇没说话,眸色却越来越沉。 弹幕里除了满屏的尖叫,还有越来越多的冷嘲热讽和声讨质疑: 【警察和通缉犯开房?这就是号称公平公正的国际刑警?】 【顾燃这算不算渎职?到现在官方还不给个说法吗?】 【笑死,大家散了吧,专案组组长亲弟弟和逃犯开房,这案子还能查?】 【顾天鸣还有脸领导专案组?自己辞职吧!】 【你们别忘了,顾天鸣在科技委员会五年,那时候和裴文修可是整天形影不离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裴派来的双重卧底?建议严查他的银行流水】 【果然官官相护,这回国际刑警公信力彻底崩了】 【官方怎么不出来辟谣?是心虚了?还是没编好理由呢?】 …… 顾燃表情阴沉,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南星脸色也很难看:“这波精准打击太狠了,不只是你,现在连咱们ICPO的公信力都岌岌可危了。这回上面压力可不小了……” 话音刚落,顾燃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顾天鸣。 “顾燃,在家吗?”他一贯温和的嗓音此刻变得冷硬克制,只留下一句命令:“现在来队里一趟。” 第66章 深夜的会议室,顶灯亮得刺眼。 顾燃推门而入时,顾天鸣坐在桌后,面色很沉。在他旁边,纪律调查科的陈督察正襟危坐,制服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顾燃一看到这阵势,已经心中有数了。 “顾警官,请坐。”陈督察说。 顾燃站得笔直:“不用坐了,陈sir直接说吧。” 陈督察愣了愣,没再说什么,他打开桌上一份文件夹,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口吻。 “顾燃,经举报,你在执行任务期间存在违纪行为。鉴于目前事态发展和本案的特殊性,总部决定,根据《警务人员纪律条例》,即日起暂停你的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在此期间,你需配合调查组的检查,不得出境,不得接触案件相关人员……” 顾燃沉默地听着。 陈督察念完通告,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顾天鸣。后者依然保持着雕塑般的坐姿。 陈督察轻咳一声,语气放缓了些:“顾燃,你在警队这些年,一直表现优异,也是非常遵章守纪的。这次对你的调查是必要程序,毕竟现在舆论压力很大,希望你……” “陈sir不用多说,我理解,按程序就行。” “那好,”陈督察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他把文件夹调转方向,往顾燃面前推了推,“没有异议的话,请你配合一下。” 顾燃垂眸扫过文件,然后提笔签字。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签完字,他从口袋里取出警官证,又解下配枪,轻轻放在桌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只是手指在离开枪套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一秒。 确认交接完毕,顾燃终于将视线转向顾天鸣。 顾天鸣也正好在看他,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顾燃只觉胸腔里忽然沉甸甸的,于是先低下了头。 “没别的事,那我走了。”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会议结束时跟上司打招呼,也像小时候在家门口和哥哥说再见。 南星的车就停在楼下路边,看到顾燃走出大门,马上按了两声喇叭。 “挺快啊,我还以为你哥要跟你诉衷情呢。” 顾燃没接话,沉默地扣上安全带。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南星瞥了他一眼:“行了,别黑着一张脸了。不就是停职吗?这有什么?我刚进警队那会儿,脾气爆得不行,动不动就掀桌子,我上司被我气得每周都要打报告申请调职。停职这种事儿,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你看我,现在不是照样英俊潇洒!” 南星自顾絮叨了一会儿,见顾燃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你别怪你哥啊,他也没办法,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现在风口浪尖的,不这样做怎么能平息一下舆论呢。” 顾燃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沉默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我没怪他。” “那你装什么深沉?坐那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你钱似的……能跟我聊聊天吗?我这又当司机又当心灵导师的,你好歹搭理我一句啊。” 顾燃跟没听到似的,依然一言不发。南星没办法,又见不得空气这么冷下来,只能一路自言自语。 到了顾燃家门口,他将车停稳:“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回去没事吧?” “嗯。” “你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知道你现在黑眼圈多吓人吗,你这幅样子,就算找到他,人家也不要你了……” 顾燃脸色更沉了。 “好了好了,祖宗,我不说了,”南星做投降状,“你看我也不容易,这边哄完你马上还得回去哄你哥,他心情肯定也不好。“ 顾燃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道:“你跟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顾燃问完,就看到南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诡异的神色,有些兴奋,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生生塞了回去。 他抿着嘴唇憋了半天,脸都有些发红了:“关你什么事?下车!” 顾燃是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被窗外的雷声惊醒的。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三两步来到客卧门口。 刚触碰到门把手,才猛地意识到——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低着头,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拧开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床上还是熟悉的被褥和睡衣,枕头上安静地坐着那只圆滚滚的水母抱枕。 顾燃把抱枕抱在怀里,走到窗边。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雷声裹着倾盆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顾燃低下头,捏了捏水母软绵绵的触手。 ——你在哪呢?你那里下雨了吗,你走得那么急,都忘了带上它,会不会睡不好?又做噩梦了怎么办?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顾燃闭了闭眼,像是执意陷在一个梦里,不肯醒来。 绵绵雨丝从灰白的天空飘下,落在如镜面般的湖泊上。远处的雪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隔着窗子,林墨池静静看着窗外。 这里是地球另一端,靠近极圈的一座私人岛屿,天气冷得室内常年都要开暖气。窗外是连绵的雪山和冰湖,倒映着同样苍白的天空。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又静悄悄的,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林墨池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陆琛为他打点好了一切——温暖的住所、书房,甚至还给他准备了一间设备完全不输智枢基地的实验室。 他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几个月前的模样,每天八点准时进实验室,一直待到晚上。这里天黑的晚,直到晚上十点,那轮淡黄的太阳还悬挂在地平线上,像是一盏巨大的、微弱的街灯。 林墨池就会在这个时候放下工作,去湖边走一圈。他会坐在湖边长椅上,看着这漫长到让人绝望的白昼,望着那轮毫无生气又固执地不肯落下的残阳,心里生出一片茫然。 但是今天他没有去湖边,因为今天下雨了。他站在书房的窗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雨。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场雨。极地的雨水细密绵软,敲在玻璃的声音温柔绵长,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打扰他一般。 猝不及防地,他想起了星洲的雨。那里的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好像很用力的,想要把世界冲刷干净。 来到这里之后,林墨池小心地将过去两个月有关那座热带岛屿的记忆封存起来。他克制自己不去回忆,他以为这样,那个潮湿粘腻的夏天就会渐渐褪色,最终化作一场模糊的梦境。 可这场极地的雨,却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尘封的记忆再次鲜活起来。 他突然就想起了星洲金色的阳光、油亮亮的芭蕉树,想起海边白色的沙滩、五颜六色的渔船,还有街头巷尾,混合着海风椰香的芒果糯米饭的甜味…… 然后就是海边那栋白色小楼。他想起晨光里飘散的咖啡香,想起蜂蜜吐司烤到恰到好处的焦糖色。想起每次雨夜,不管凌晨几点,只要打雷总会第一时间冲到自己身边的那个裹着热气的身影。 林墨池睫毛颤了颤,他抬起手里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这才发觉,自己又多加了一半的奶——这不是他习惯的口味,而是顾燃的。 他突然有些迟钝地意识到,这些天来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煮咖啡时不小心多加的奶,煎蛋时好几次把胡椒当成盐,看着落日时,总觉得手边还差一杯威士忌,夜里惊醒时,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接住扑过来的温度——可每一次都会落空。 共同生活不过两个月,细小的习惯已经悄无声息钻进他日常的点点滴滴。他以为只要不去想,就可以静待时间来冲淡一切,却没想到只要一场雨,就足以让所有努力白费。 林墨池闭了闭眼,把没喝完的咖啡放回桌上,不再去看窗外。 可雨声依旧在响,很轻、很温柔,却又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迹象。缠绵的声音一丝一缕侵入他纷乱的思绪,打得他心底一片潮湿。 在这片潮湿的角落里,思念悄然滋长,像藤蔓一般攀上他的心脏。 他咬住嘴唇,打开电视,想要强行驱散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没想到电视里正在播报的一则新闻,让他愣在当场—— “国际刑警驻南迦国中心局今日发布官方通告,针对近日备受关注的智枢案调查进展、以及涉事警员的违纪问题做出回应。” “通告指出,高级督察顾燃在执勤期间与在逃嫌犯存在非工作关系接触,该行为违反《警务人员纪律条例》,即日起被暂停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 随着主持人语音旁白同步播出的,是那两段视频的画面。顾燃家门前,昏黄灯光下的温柔对视;民宿走廊上,一前一后的轻快身影。 遥控器啪嗒掉落在地上,窗外雨声骤然变大。 林墨池站在原地,手无意识地按在心口的位置。接下来新闻里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全都听不见了。仿佛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在这一刻生生断裂了。 第67章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网络讨论区已经一片沸腾。#林墨池自首#这个话题,以过百万点击量,直接冲上热搜榜首。 紧随其后的几条热搜,均被同一个名字霸榜。 #林墨池公开视频承认主导NX-1研发# #灵枢肽真相# #灵枢肽幕后工程师现身# #林墨池:顾燃是无辜的# 所有平台同时推送的新闻标题清一色的醒目—— 《林墨池发布声明,承认是NX-1研发者,愿承担法律责任,并称顾燃全程不知情》 点开之后是一段长达8分钟的视频,由林墨池本人出镜,陈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南星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跟着步履匆匆的顾天鸣走进办公室。咾呵姨拯哩’漆聆灸斯六三妻伞O “这家伙真会挑时间,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南星打着哈欠抱怨道。 顾天鸣面无表情:“放视频。” 南星已经摁下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林墨池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正对摄像头坐着。他头发稍有些乱,眼里写满疲惫,但表情很平静。 “我是林墨池。关于灵枢肽、关于智枢、关于顾燃,有些事情我需要在这里说清楚。” “灵枢肽的核心结构NX-1,是我研发的。我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激活脑神经,为一些沉睡中的患者提供希望。但我没想到,它会被裴文修利用,成了灵枢肽的基础,被用于成瘾性药物的开发,走到了我从未预料的方向。” “我发现之后,曾经想阻止他,也试过报警。但我做得不够。” “我承认,我是出于某些私心,退缩了。我太懦弱,太自私,我不想担责,我怕这件事牵扯到我自己。” “我试图用其他方式引起警方对他的关注,但是后来……南迦国警方和智枢集团勾结,裴文修开始追杀我,我无处可逃。” “然后我遇到了顾燃。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是他保护了我——但绝不是包庇,他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警察的责任和义务,来保护我的安全。” “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了他。” “他不知道NX-1出自我之手,不知道我曾和智枢签过什么样的协议,不知道在这个危险的药物里,我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更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有预谋地想要利用他。” “我一步步靠近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的信任、他的身份、他的责任感,来帮我脱身。” “我一直在刻意隐瞒、欺骗他。所以他一直以为我是完全无辜的,他一直把我当受害者保护着。他没有及时向上汇报,是因为我亲眼见识过南迦当地警署和智枢集团的沆瀣一气,我告诉过他,警队可能有内鬼。他在无法立刻证实的情况下,选择以公民生命安全为最高优先级。” “他为我挡枪、帮我查案,帮我抵挡裴文修的暗杀,甚至不惜违反各种他曾经最在意的规则、条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警察。他没有徇私。” “他会义无反顾的帮我,只是出于他对警察职责的理解,和对正义的信念。如果换一个人,他也会这么做——他说过,我也相信。” “他只是做了一个警察该做的事,他不应该为此被责难。” “应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人,是我。” “我该付出代价的,为我的懦弱,我的贪心,我的自私,以及我……对一个纯粹善良的灵魂的恶意欺瞒。” 林墨池直视着镜头,目光疲惫而坚定。 “现在,我愿意向警方自首,坦白这一切。我手上有裴文修集团更重要的犯罪证据。包括他早期人体实验的方案、合同、实验数据、甚至我亲手签下的实验记录。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撇不开关系。” “我会将这些资料一并提交警方。” “我非常清楚,这些资料提交上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必须这么做。” “在这个案子里,我到底该承担多少责任,我会安心的交由法律来审判。该付出多少代价,我不会再逃避。” “但是,我再强调一次——顾燃是无辜的。” “我从不祈求他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犯的错,让这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好警察。” 视频到此为止。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以啊这小子……”南星先开了口,“为了救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顾天鸣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微微垂着头的人。 “这哪里是自首?”南星还在絮叨,“八分钟视频七分钟都在夸顾燃,这他妈是公开的告白吧?搞得这么轰轰烈烈的……” “你看看这评论区,已经刷疯了,听着啊——” 南星清清嗓子,用吃瓜群众的口吻念评论: “救命,这是为了真爱不惜自爆啊!” “卧槽……这脸,能不能让我舔十分钟再骂!” “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故事?求求了!一定要HE啊!” “实名支持顾燃复职!这么好的警察,怎么能说停职就停职了?” “顾燃,就是去年破获了星港最大走私案的那个警察?我记得他!我叔叔的邻居家的女儿就是被他从走私犯手里救下来的,当时那条船都开出去了,顾警官愣是追了三海里,直接跳上货轮,一个人徒手制服五个歹徒,抱着小姑娘从二层甲板直接跳海,小姑娘被他保护得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不对劲,我怎么感觉是有人在背后搞顾天鸣呢?上次那段视频很可疑,建议查清楚。” “你看看这舆论反转的速度啊……”南星咂摸了一会儿,忽然一斜眼,“哎老顾,你说,万一林墨池真的就这么带着所有证据来投案自首了,那你弟弟在这案子里是不是得立首功啊?这小子,谈个恋爱,可比你在前线拼死拼活五年的卧底收获都大……” 话音未落,顾天鸣冷冷一记眼刀扫过来:“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 “什么意思?你不信他说的啊?” “不是我信不信,而是……”顾天鸣沉吟了一会儿,“他这么公开发视频,闹得沸沸扬扬,并不一定只是给我们警方和公众看的。除了想帮顾燃摆脱牵连以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裴文修?” “你觉得呢?”顾天鸣口吻冷肃,“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裴文修肯定也看到这段视频了。要说还有谁比我们更想先找到林墨池,那一定就是他。” 顾天鸣说着,眸光一沉:“不管这么多了,马上召集大家开会,我需要立刻查清楚林墨池的位置。” “好嘞。” 根据视频发布的IP地址,技术科很快定位到南极洲附近的一座小岛。 “就是这座岛,ARC-517,”一名年轻警员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介绍道,“这里曾经是极地科考的小型补给站,几年前被一家私人科研机构买下。” “我们追踪到林墨池视频发布的IP地址,就是在这里发布的。” “确定吗?”长桌另一侧的一位警员,望着那片茫茫海域上的孤岛,皱眉道,“林墨池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黑进我们内网系统,还能篡改监控,伪造一个IP地址对他简直易如反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定位到?”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第一反应也是他在故布疑阵。”技术科警员说,“但奇怪之处就在这里,我们反复检查过,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伪装。” “他直接用了岛上公共wifi上传的视频,从路由器地址到数据包我们全部检查过,没有跳板、没有VPN,连基本的加密都没用。就像是……” 技术员顿了顿,说:“就像是生怕我们找不到他。”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另外,我们还检查了视频文件,是原片上传,没有经过任何修改和剪辑。并且,大家看——” 他切换到视频的一帧截图,放大到背景里的一扇窗口。 “请看这个位置,窗外是极地雪原特有的地貌,能隐约看到远处的冰山。我们通过卫星图像匹配了地貌特征,确认和IP地址一致,就是这座岛。” 南星抓了抓头发,嘀咕道:“就差在视频里直接举个地图,写着快来抓我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这么明显的自我暴露,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顾天鸣盯着地图沉思片刻,开始下命令:“ARC-517,靠近南极洲边缘。国际刑警距离这里最近的驻地,应该是阿根廷的乌斯怀亚分局。马上向总部申请洲际协作行动。” “要注意,裴文修很可能会有所动作,他手下的武装成员都经过专业训练,极可能携带重型武器。我们务必做好相应准备,同时联系阿根廷方面,告知情况,请他们也做好准备。” “第二,立刻调查这座岛现在的所属机构。法人和高管的背景资料,做过哪些科研项目,和哪些单位或个人合作过,名下是否有其他产业等等,全部给我查清楚。” “另外,我需要这座岛一个月内的通航记录,包括船舶、私人飞机,所有登岛交通工具的信息。” 顾天鸣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宣布散会。 所有人都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南星突然拉住他:“老顾,我觉得你忘了一个人。” 顾天鸣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南星神色难得的认真:“一个比我们和裴文修更想要立刻找到林墨池的人——” 话还没说完,顾天鸣已经反应过来,他眸色一凛:“你现在立刻找到他,跟他说——” 南星拔腿就向外走:“我懂的!放心!我不会让他乱来!” 与此同时,ARC-517岛上。 持续一整天的雨已经停了,从晚上开始,岛上就飘起了雪。 林墨池坐在窗边,看着雪片无声地在夜空中盘旋。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天地间的寂静。 他唇角轻轻勾了勾——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裹了裹衣领,走过去拉开门。 漫天风雪中,只见一个男人一袭黑衣站在门灯下,嘴角噙着冰冷的笑: “好久不见,我的小墨池。” 作者有话说: 三章内见面! 第68章 尽管顾天鸣以最快速度协调了国际刑警和阿根廷警方的联合行动,然而事实证明,有人比他们更快。当警方赶到林墨池住所的时候,室内早已空无一人。 根据现场提取的痕迹分析,门前除了林墨池的脚印外,还有另外三人活动的痕迹,其中有一组脚印是裴文修的。 距离房子不远处的雪地上提取到了清晰的直升机起降痕迹,综合其他线索,初步得出结论:是裴文修劫走了林墨池。 由于该岛位于公共空域,未纳入任何国家的航空管制区,顾天鸣第一时间向南美地区的空管局申请了雷达记录查询。 然而对方发来的报告却显示:所有的雷达记录上都查不到这架直升机的飞行信息。它既没有提交飞行计划,也没有开启应答机,并且一直采用超低空飞行的姿态,避开了所有空域的雷达监测。就像是一道幽灵,悄无声息的从海上来,又消失在了海上。 “你说什么?”南星躲在厨房里,眉毛拧成了结,压低声音对着话筒道,“你不是在逗我吧?”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顾天鸣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们赶到的时候房子已经空了,现场找到了裴文修的脚印和直升机的痕迹。所以……” 南星脸都白了,他瞄了一眼门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 顾天鸣声音依然很沉:“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好顾燃,不能让他有任何过激举动。这几天你就住在他那,把他给我盯好了。” “顾长官!”南星简直想哀嚎,但还是努力压着音量,“你知道我昨天是怎么拦住他的吗?我都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一个,我用我性命跟他保证一定能把人平平安安带回来!你现在告诉我人没了?哥,你让我怎么开口啊?” 顾天鸣当然很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他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没办法,难为你了。” 南星抽了抽嘴角,“你这不是难为我,这是要我的命啊!这种苦命差事,怎么就摊我身上了?要不这样顾长官,咱们商量商量,您派别人来换我,让我上前线去抓裴文修也行啊!” 顾天鸣没接茬,只是带着些疲惫轻声道:“南星,我相信你可以的。” “你……”南星一下没话说了,“算了算了,你就会来这套!” 他转念一想,又问:“那我得提前问清楚了,他万一跟我动手,我能还手吗?” “随便你。” “……”南星一噎,咬牙切齿道,“顾天鸣你个无情无义的,不心疼你弟弟就算了,连我你都不心疼!行,那我说好了,我万一负伤了,那可得算工伤!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一个子不能少!” “嗯。”顾天鸣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却明显比刚才柔软了几分,“伤哪补哪,我亲自给你补。”说完又加了句:“星星,你辛苦了。” 南星顿时像被人掐住后颈的猫,炸起的毛一下就软了下来。他憋到脸都红了,才憋出一句:“……你最好说话算话。”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一阵动静,南星脸色一变:“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哄孩子了!” 果然,南星冲到客厅的时候,就看到顾燃背着一只双肩包正要出门。 他赶紧上前一步抓住他:“去哪儿啊,孤胆英雄?” 顾燃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去哪,别再拦着我了。” “那你还记得你有禁令在身吗?不能出境,不能——” “我不在乎。你昨天跟我说让我信你,说你们能把他找回来,我信了。可结果呢?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顾燃说着,推开南星就往外走。 “嘿!”南星一把拉住他,“冷静点行吗?你现在在停职期间,再擅自行动,你真的不想当警察了吗?” “别跟我说这些!”顾燃狠狠甩开他的手,眼里满是焦灼,“他现在很危险!裴文修抓到他了,会把他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你让我在家等结果,我根本做不到!我必须做点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知道他在哪吗?你要去哪里找他?”南星的音量也提高了几分,“顾燃,现在几国警力全部出动在搜捕裴文修,你觉得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不管!”顾燃咬牙道,“警方搜捕是警方的事!现在我不是警察!我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 南星眼神一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燃微微一怔,眼神依然执拗:“总之不用你管,我必须去,你别拦着我!” 他说着,猛地推开南星,拉开门就要向外走。 “你他妈别发疯了!”南星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拽回来摁在墙上,“我今天不会让你出这扇门,你想出去,先经过我再说!”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顾燃眼眸里火光跳动,一记挥拳砸过去—— “让开!” 顾燃这一拳是真带着火,南星却丝毫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行啊,”他盯着顾燃,用拇指蹭了一下破皮的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再来?” 顾燃原本只是想要摆脱控制,根本没想到南星会硬接这一拳。他怔怔地看着南星渗血的嘴角,眼神里一片茫然。 “你……为什么要拦我?” “听我说,冷静点好吗?”南星扣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急,但你现在不能冲动。你有没有想过,裴文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很可能这就是他设下的陷阱,就等着你跳下去啊!” “可是林墨池在他手上。”顾燃声音发颤,“就算是陷阱,我也得跳。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南星沉默了一瞬,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懂。当年你哥卧底身份差点暴露,我也想这么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他。枪都上膛了,幸好最后关头硬是忍住了。现在想想,那天要是真冲进去了,我们俩都活不了不说,裴文修今天更是得逍遥法外。” “所以你看,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能靠一腔热血,还是得带点脑子。是不是?” 南星语气认真下来:“顾燃,相信你哥,他知道该怎么做。他已经调动了整个南美分部的力量,智利和阿根廷的海岸警卫队都在配合搜查,太平洋地区的特勤组也在待命。只要发现裴文修,保证第一时间把人摁住。” 南星手指收紧,像是警告也像是在安抚:“但是如果你现在贸然冲出去,万一落到裴文修手里,你让你哥怎么办?到时候,你就成了裴文修对抗你哥的筹码,你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 顾燃仿佛被抽掉了全部力气,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可是他在等我,”顾燃声音沙哑,“他一个人在那么冷的地方,他明明那么怕冷……可他还因为担心我,录了那样的视频……” “我明白,”南星蹲下来,按住他颤抖的肩,“但是顾燃,这里不止你一个人想救他。耐心点,相信你哥,相信队友,好吗?” 顾燃抬起通红的眼睛:“万一一直找不到呢?” “万一找不到……”南星咬了咬牙,“我他妈下次跟你一起去救人!”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霉味扑面而来。一盏白炽灯从头顶垂下,光线忽明忽暗,只照亮眼前的一小块面积。 林墨池坐在地上,双手被皮带绑着。他被带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些水。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还不想吃东西吗,我的小墨池?” 裴文修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摘下手上的羊皮手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里条件是简陋了点,但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很快就能给你搭个像样的实验室,就像从前那样。” 裴文修低头看着他,仿佛陷入一段美好的回忆里。 “还记得以前吗?我永远忘不了,你第一次调配出NX-1的时候,眼睛里满满都是光。我特别、特别怀念那时候的你。” 裴文修见他冷着脸毫无回应,便在他面前蹲下,语气很轻柔,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有野心的人,才华横溢,天赋惊人。那时候,我们合作得多好啊……” 他顿了顿,口吻带了些遗憾,“虽然,你后来暗地里做了些小动作,但是,我可以不计较——” “谁让我……”他的视线落在林墨池的脸上,近乎贪婪地、一寸一寸地凝视着他,“那么喜欢你这张脸呢?一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想起……” 他目光微顿,止住了要说的话。然后话音一转,道:“你把你手里那些资料交给我,我就可以不计前嫌。并且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怎么样?” 片刻的沉默后,林墨池抬起眼皮,静静看着他。 “你说的对,我确实有理想。我曾经想靠我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别人摆脱痛苦。可是后来我意识到,理想一旦用来为罪恶服务,那就不叫理想——而是犯罪。” “你在说什么?”裴文修一脸听不懂的表情,“你以前……” “你不明白,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生命。可是我在乎。我不想再成为任何悲剧的参与者。过去那些……我已经背负太多了,如果我还有机会去赎罪,我会珍惜这个机会。” 林墨池抬起眼,直直望着他:“但是,如果你还妄想我会交出那些资料,甚至还想我再帮你什么,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绝不可能。” 空气凝固了。 裴文修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在脸上。 他缓缓站起身,眼神变得阴鸷。 “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他声音低哑,压抑着怒火,“林墨池,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都是因为你——还有那个顾天鸣,全部给毁了!” 裴文修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捏住林墨池的下巴,逼着他直视着自己。 “你和顾天鸣,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你们背叛了我。你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如果你不把那些资料交出来,我会把你永远关在这间地牢里,让你这辈子也见不到太阳。” 林墨池被迫仰起头,但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开口:“你已经疯了。” “我疯了?”裴文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还在等顾燃来救你?你以为你那个警察真的会来吗?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你以为他会感激吗?” “他跟顾天鸣一样,不过就是警察的一条狗而已!你以为他会理解你,会怜惜你?别做梦了!在他面前,你只是罪犯!要被他亲手送进监狱里的罪犯!” 林墨池没有说话。但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表情微微一变,眼里浮起一点笑意。 那笑容很浅,很温柔,却很纯净,像是冬天里的一缕阳光,穿透眼前这片窒息的黑暗。 然而这笑容落进裴文修眼里,却像刀子一样,刺痛了他。 他的神情陡然阴沉下来。 “既然你这么执着,看来我需要换个方式,让你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轻轻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拖动重物的声音,混合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林墨池眉心微蹙,紧紧盯着那团在阴暗中根本看不清轮廓的东西。 裴文修噙着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希望你喜欢。” 铁笼被拖到灯光下,距离林墨池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当他看清笼子里那团东西时,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第69章 灯光照亮笼子的瞬间,林墨池的脸色在霎那间变得惨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一条狗。 更准确地说,是一只已经死去的边牧犬。黑色的毛发打了结,腹部被利器剖开,脏器流淌在外。它形态扭曲,皮毛上沾满泥土和血污,脖子上还拴着生锈的锁链,像是被拖行了很长时间才送到他面前。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那条狗的眼珠早已发灰,却恰好卡在一个角度,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林墨池。 砰——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母亲的尸体、父亲的眼神、冒烟的枪口、黏腻的鲜血、还有倒在他怀里抽搐的焦糖……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的景象,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不要……” 林墨池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蜷起身体,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但地上不断蔓延的血污已经流淌到他的脚边,就要沾上他的裤脚。 “怎么?”裴文修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你不是对什么都淡定自若吗?怎么这一回,反应这么大?” 林墨池拼命向后退,肩胛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滚,他紧咬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那只狗还在死死盯着他,眼珠浑浊,气息腐烂。林墨池闭上眼,想屏蔽这一切。可是脑中却响起一阵尖锐的啸鸣,世界变得扭曲模糊。他的心跳急促得像要炸裂,他握紧拳头,却怎么都压不住指尖的颤抖。 “我就知道那件事情,你一辈子也忘不了。”裴文修低声笑着,像是轻描淡写地割开一道腐烂的伤口,“你果然还是怕狗啊。” 你果然还是怕狗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奇异的引子,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恶臭味的地牢里,在PTSD的各种躯体症状就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时刻,拉出了一缕不合时宜的记忆—— 林墨池蓦地想起了布丁。 那只毛茸茸、软乎乎,总是趴在他脚边安静地陪着他的金毛犬。 其实林墨池从来就不怕狗。只是在小时候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他每次见到狗都会本能地避开,因为不想再被勾起那段惨痛的回忆。 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躲避过布丁。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闯进顾燃家的情景。 那是他们在汽车旅馆阴差阳错的那一晚之后,林墨池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这个单纯正直的傻警察帮自己查案。他几乎毫不费力地突破他的门锁,进入他家。 这时候,一只半人高的金毛犬突然从沙发那边扑了过来,尾巴疯狂摇着,爪子兴奋地扒拉着他,就像在迎接一个终于回家的老朋友。 林墨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举起手里刚买的糯米团子挡了一下脸。 结果那金毛竟然无比自然、毫不见外地,张嘴就叼住了糯米团子,顺势趴在他脚边,开心地吃了起来——好像那就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林墨池整个人愣住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试探地摸了一下它的头,可那家伙不但没躲,还拼命摇着尾巴往他怀里蹭,湿漉漉的鼻子蹭过他的手心。 它的毛实在太软太好摸了,蓬松柔软,带着满满阳光的味道,林墨池没忍住多摸了两下。结果狗狗转身就叼来一堆自己的玩具放在他脚边,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那眼神清澈又懵懂,让他瞬间就想到了……它的主人。 从那以后,林墨池就再也没有抗拒过它。在那栋小楼里的两个月的时光,习惯了顾燃在自己身边的同时,他也早就习惯了布丁的陪伴。 他记得那些日子,每次进家门,布丁总是第一时间扑过来蹭他,跟他分享一盒糯米团子,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那团软乎乎的家伙总是贴在自己脚边打呼噜,夜里做噩梦醒来,床边一人一狗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担心地守着他——那是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的安心。 在小时候那件事之后,林墨池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安心地让一只狗靠近自己了。 然而布丁是个意外。 他又想起布丁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晶莹剔透,像阳光落进琥珀,清澈又热烈。 就像顾燃一样。 一瞬间,林墨池有点恍惚了。好像有什么温柔的、安稳的东西从心里流过去。眼前出现一幅画——阳光明媚的午后,布丁趴在脚边打呼噜,顾燃在厨房煮咖啡,他窝在沙发里看书。窗外风吹过树梢,屋子里温暖、安静,一切都刚刚好。 出于某种求生的本能,林墨池拼命抓住那副画面,就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拉出黑暗旋涡的力量。 然而—— 砰! 裴文修显然不太满意他的反应,抬起脚狠狠踢在铁笼上。 林墨池猛地睁开眼。 笼子里的那团死狗像是被震得动了一下。 一瞬间,明媚的阳光、咖啡的香气、温暖的屋子,温柔的陪伴——全部消失了。 血污和腥臭味再次溢满鼻腔。 “怎么样,送你的礼物喜欢吗?”裴文修俯下身,“林墨池,好好看看!看看有多少人为你而死,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林墨池全身不断冒着冷汗,他试图移开视线,却发现根本做不到,眼睛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只能死死盯着那只狗的眼睛。 他胸口发紧,呼吸困难,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他干呕出声,然而几天都没怎么进食了,他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弓着背剧烈咳喘。 他喘着气艰难开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裴文修低笑一声,“我亲爱的小墨池,虽然你一向把什么都藏得很深,可是,你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轻轻拍拍他的脸:“怎么样,要跟我合作吗?证据交出来,我能让你舒服一点。否则,下一次死在你面前的,就不只是狗了。” 林墨池咬紧牙关:“你做梦。” 裴文修眼里笑意消失:“好,我看看你还能死撑多久。” 裴文修一挥手,门外一个黑衣人递上来一支针管。 裴文修捏着针管,在林墨池面前晃了晃。 “认得这是什么吧?” 林墨池一眼就看出来——是致幻剂。 他下意识向后缩:“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黑衣人一把摁住他,林墨池剧烈挣扎,可还是绝望地感受到了针尖刺进皮肤的触觉。 冰凉的药水缓缓注入血管。 笼子里那团死狗突然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 林墨池惊恐地发现,它竟然变成了焦糖的模样。 “呜……” 眼前的焦糖发出一声哀鸣,抽搐着向前爬行。它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林墨池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抱住它,却发现天花板和墙壁上也开始渗出暗红的液体,一滴、两滴……粘稠的血珠砸在他脸上。 一个熟悉又恐惧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在他前方阴森森地响起。 “你还想要多少人为你而死?” ——是林叙白的声音! 林墨池猛地抬头,竟然看到林叙白就站在他面前,面容冷峻,手里的枪口还在冒着烟。 林墨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不,这是幻觉!冷静一点,这些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不能上当—— 他在心里拼命吼叫着,然而却看到林叙白再次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看这次还会有谁来救你!” 他脑内响起尖锐爆鸣,理智和恐惧疯狂撕扯着,一个声音叫他快跑,可是他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灌了水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在走廊尽头,一个身影逆光而来。 顾燃站在光里,朝他伸出手。 “坚持住!我来了!” “顾燃!” 林墨池拼命向前扑过去,然而,就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 砰!! 只见顾燃的胸口炸开一个黑黢黢的血洞,鲜血从洞口喷溅出来,黏腻的液体溅了林墨池满身满脸。顾燃踉跄着后退,那双温柔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仿佛还有话没说完。 林墨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顾燃……顾燃!!!” 顾燃—— 顾燃猛地抬头,手机从指间滑落。 夜色很深了,窗外的桂花树影摇曳在窗帘上。南星早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小楼里一片寂静。 顾燃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上是林墨池发出的那段视频,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次看到林墨池最后那句“我不祈求他原谅我,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让这世界从此少了一个好警察”,他的心脏总是一阵揪痛,连呼吸都困难。 可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仿佛只有通过这个方式,他才能靠近他一点点,才能在满身刺痛中和那个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人紧密相连。 可就在刚才,顾燃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 他竖起耳朵,望向窗外。 然而一片漆黑的夜色里,什么都没有,连风声都仿佛停歇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蹭到他身边。 他低下头,揉了揉布丁的脑袋。 “你怎么醒了?” 布丁一声不吭,只是安静的望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 顾燃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呼吸突然变得滞涩。 “你……是不是也听到了,是他在叫我?” 布丁抬起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 顾燃再次抬头望向窗口。 明明知道林墨池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一个毫无理由的念头还是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 是你吗……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似的,一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窗前缓缓旋转了一圈,又落下。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顾燃低头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想见他就来这里。但只能一个人来,如果你敢报警,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他。】 紧接而来的是一段视频,顾燃只看了一眼,血液瞬间凝固—— 画面上一片黑乎乎的,看不清背景。镜头摇摇晃晃地推进,他看到林墨池蜷缩在地上,衣衫凌乱,脸色惨白。 他的手腕被束缚着,额角侧破了皮,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 他半睁着眼,眼神涣散,显然意识已经模糊。 镜头故意在他嘴边停留了几秒,只见他的嘴唇轻轻动着,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顾燃感觉世界要崩塌了,他手指颤抖着,把音量调至最大。终于听清那几个字时,只觉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在他心脏里狠狠扎了个洞。 “顾燃、顾燃……别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见面啦! 第70章 裴文修没有直接给他地址,而是让顾燃在天亮前赶到郊区的一座废弃码头,在那里,一艘提前准备好的走私艇正在等着他。 登船前,守卫对他进行了彻底的搜身,所有电子设备和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工具都被没收,确认安全后,才被允许上了船。 小艇趁着夜色,穿过浓雾,在一小时后驶入了公海。一架直升机从迷雾中现身,直接从船上接走了他。 在这之后,直升机在茫茫大海上一路向东南飞。顾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路线,在第五次降落补给燃料之后,飞行员终于关闭了导航设备,仅靠肉眼在迷雾中低空飞行。顾燃知道,目的地快到了。 等他终于登陆到一座小岛上时,距离他从星洲的码头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他刚站稳脚,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拿着探测器走到他面前:“手抬起来。” 顾燃配合地抬起手,眼神沉静,声音却带着几分不耐烦:“刚才上船前已经搜过了,还要检查多少遍?” “这是规矩。”守卫简短答道。 探测器在他身上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扫到手腕时,突然滴滴响了起来。 守卫盯着他手腕上的金属表:“摘下来。” 顾燃不满道:“只是一块手表而已,不至于吧?” 守卫面无表情重复道:“摘下来。” “这可是限量版,弄坏了你可赔不起。”顾燃嘟囔道,不情不愿地摘下手表递过去。手指却微微弯曲,挡住了袖口内的一小块金属片——那是他刚才在直升机上,趁人不备从座椅下的垫片上撬下来的。 守卫拿着手表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这个不能带进去。” “行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我离开的时候,你可得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守卫收起手表,带着顾燃继续向前走。 这是一座典型的南太平洋火山岛,在海风常年侵袭下,岛上的土地贫瘠,植被稀疏,连一棵高大的树木都没有。视野所及,只能看见一片光秃秃的岩石丘陵,丘陵间零星分布着低矮的灌木丛。 顾燃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很快,绕过一片小土坡,他们停在了一座简陋的灰色建筑前。 “你在这等一下。”守卫说完,就进了门。 趁着守卫进去通报的间隙,顾燃快速围着房子绕了一圈。这座两层楼高的方形水泥楼,只有正面有一扇加厚的防爆钢门,门边上有个摄像头,但从脱落的线路和落满鸟粪的镜头来看,显然早就不用了。在后院的墙根处,他又发现一扇地窗,很明显这里是有地下室的。 顾燃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昨晚收到的视频画面闪现在脑海——如果没猜错的话,林墨池就被关押在这里了。 守卫出来时,顾燃已经若无其事地回到了门前。 “裴先生叫你进去。” 顾燃点了点头,跟着那人走进大门,防爆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浑浊的空气裹挟上来,在混合着药水和霉菌的气味中,顾燃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走廊向前走,这股气味越来越重,还能听到隐约的咳嗽声。 他的心越揪越紧,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道向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守卫停住脚步,转头吩咐:“下去。” 顾燃强压着马上就要冲破喉咙的心跳,尽量保持镇定,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向下走去。 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隔着眼前的铁栅栏,顾燃的脚步堪堪顿住,完全忘记了呼吸—— 林墨池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胸口。 曾经清隽挺拔的人,此刻虚弱地靠在墙边。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手腕被锁链铐着,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单薄的背影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林墨池!”顾燃猛地扑到铁门前,拼命摇晃着铁门。 墙角的人影似乎颤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过身来。 顾燃怒视着守卫:“把门打开!” 守卫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裴文修一边击掌轻笑,一边从阴影中走出来。 “顾警官真是情深义重啊。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裴文修!你对他做了什么?”顾燃怒喝道,“立刻把门打开!” “别急啊,既然都让你来了,一定会让你见到他。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谈谈条件。” 顾燃声音沉得可怕:“先开门,我必须确认他没事,否则一切免谈。” 裴文修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一声,“行。” 铁门拉开的瞬间,顾燃几乎是撞了进去,一下跪在他面前,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顾燃这才看清那张脸: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嘴角干裂,最刺痛他的是那双眼睛,记忆里总是笑意盈盈、湛若星子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像是蒙了一层灰。 顾燃只觉心如刀割,他张了张嘴,声音几乎听不见:“林墨池……” 他抬起手臂想触碰他,可又不确定他身上有没有伤,手指僵在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哪里受伤了?告诉我……”他的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好像大声一点都会伤到他。 林墨池茫然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幻象。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干涩的气音:“……顾燃?” 顾燃感觉全身像是被人拿刀子捅了无数个洞,也不知道哪里更痛。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林墨池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是我,别怕……”顾燃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林墨池颈窝,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眼眶,又被他咬着牙生生压回去,“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林墨池在一片混沌中听到顾燃的声音,他以为仍然是自己的幻觉,就和这几天来每一次在药物作用下见到的那个温柔又残忍的幻象一样。 直到感觉到那人灼热的拥抱,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紧紧包围着自己,他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他绷紧的脊背一点点放松下来,下意识地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顾燃……” 这一声软绵绵的呼唤,让顾燃浑身一颤,胸口像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一路隐忍到现在的理智几乎就要崩塌。 “是我,是我,我在这……”他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真是感人啊。” 裴文修的声音像毒蛇般在身后响起来。 顾燃微微一怔,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林墨池的背,在他耳边说:“等着我。” 然后才站起身,向前一步,将林墨池护在身后。 他直视着裴文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说吧,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顾警官。来,我们出来说。” 顾燃回头看了林墨池一眼,跟着裴文修走到门外。 “你可以带他走,不过,要帮我做一件事。” 裴文修垂下眼,口吻轻松的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你只要用你高级督察的权限,进入国际刑警档案系统,把关于这起案子的所有档案……处理一下。” “你在做梦吧?”顾燃冷笑道,“先不说我会不会帮你,你以为这档案是我想删就能删的?系统里的所有案件档案都有离线备份,就算我删除,原始备份依然存在,你是抹不掉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叫你删除它,”裴文修笑了笑,拿出一个U盘,“我要你用这里面的文件,覆盖掉原来的数据。” “你想要我修改证据?” “不是修改,准确说——是污染。”裴文修笑得像条阴森的蛇,“你知道的,你们的那个DEI认证系统,对证据的保护可严格了,哪怕改动一个数字,都会在日志中留下记录。” 顾燃瞬间就明白了。 根据最新实施的国际刑侦电子证据准则,证据若出现人为篡改,哪怕之后再撤回到初始版本,将来在法庭上,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这些反复修改的痕迹,将会给裴文修的团队留下巨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完全可以主张证据造假,质疑其可信度,从而使检控方陷入被动。 换言之,顾燃一旦答应了裴文修的要求,就给他未来脱罪留下了极大的隐患。警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顾天鸣五年的潜伏,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顾燃冷冷盯着裴文修,这家伙远比想象中更狡猾——他要的不是销毁证据,而是制造一个永远无法自证清白的罗生门,让这份证据再也不能干干净净的提交法庭。 更狠的是,他要把顾燃也一起拖进泥潭。 只要顾燃动手修改一次,系统就会留下他的操作痕迹和身份签名。将来,证据的可信性被污染的同时,顾燃、连同国际刑警的信誉度,也会再次遭到质疑。 顾燃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得像覆了一层霜。 “我不会这么做。”他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法律不是你的玩具,证据链也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裴文修看着他:“哦?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裴文修,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警察吗?”顾燃注视着面前的人,眼神平静又狠决,“不是为了拿起枪的威风,也不是为了破案后的立功受赏,而是为了守住底线。为了那些信任我们、信任法律、渴望真相的人。” “你让我帮你污染证据?你太天真了。对我来说,那不是证据,那是警察的责任。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一个字都不会动它。” “有原则,我很欣赏。”裴文修赞赏似的拍了拍手,眼底浮出残忍的寒意,“很好,那我们就看看,顾警官的原则到底有多坚定。”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被锁死,顾燃猛地回头,冲到铁门边。 只见林墨池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支针管,正对准林墨池的胳膊就要扎下去。 顾燃脸色瞬间变了:“裴文修!你要干什么!放开他!” “顾燃,我佩服你是一条硬汉,你有你的原则,有你的底线。”裴文修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但就是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了。” “这几天,他总是不听话,致幻剂没给他少用,正好也让你欣赏欣赏,他出现幻觉的样子。” 裴文修露出很遗憾的表情,“虽然这东西,用多了对大脑有损伤,也许再喂他几针,他就要不认识你了。但也没办法了。” “哦对了,顺便说一句,他每次叫你的名字,叫得可真是动听呢……” 顾燃目眦欲裂:“裴文修——” 他刚吼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他回过头,看到针管已经扎进了林墨池的皮肤里。 他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失控地踉跄了一步。 “裴文修,你别动他!”他死死抓着铁栏杆,眼睛红得充血,牙齿都要咬碎了,“你放开他,有什么你冲我来!” “你?”裴文修摇了摇头,“你可没他有意思。我说过,想要我放了他,你就照我说的做。” 门里又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眼看那支针管一点点推了进去,顾燃感觉整个身体和灵魂都被生生撕裂了。 “你别动他,裴文修……”他的声音在颤,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趟,“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别碰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70-80 第71章 顾燃坐在电脑前,打开登陆端口。 “有麦克风吗?” “干什么?” “ICPO内网登录程序很严苛,”顾燃淡淡道,“我的手机和身份证件你都不让我带上来,想要登录就必须通过声纹加上动态指令。”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给我找个质量好点的。” 裴文修沉着脸挥了挥手,很快有人送来设备。顾燃不紧不慢调试好,刷新出最新的动态安全码,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验证。 “ICP-AP-17627,顾燃,ICPO亚太区南迦国中心局高级督察,安全码:Alpha-Tengo-Echo-November-Golf-Oscar-Niner,请求安全权限登录中央数据库。” 屏幕闪了闪,出现一行红字: 声纹验证失败。 顾燃面不改色,原封不动又来了一遍。 第二次验证依然失败。 裴文修脸色陡然阴沉:“怎么回事?” “可能是我太累了吧,你等等,我再试一次。” 然而,等他一字一顿念完指令,屏幕上出现一长串刺眼的红字: 第三次验证失败,当前账号已冻结,请于12小时后重试。 空气几乎瞬间凝固了。 裴文修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怒火:“这是什么意思?耍我?” 身后的保镖唰地向前走了一步。 顾燃无视对准自己的枪口,神色自若地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我都说了,我们这系统很敏感的,一旦检测到声纹与数据库的匹配度低于阈值,就会拒绝通行。” “为什么不匹配?你在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顾燃无奈道,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疲惫,“我又坐船又坐飞机,折腾到现在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再到刚才……” 他抬起泛着血丝的眼睛,意有所指地看着裴文修,“你又在我面前来那么一出,我现在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能坐在这念对安全码不出错,不触发系统警报,你都该感谢我了。” “什么意思?”裴文修眯了眯眼,神色里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你在跟我谈条件?” 顾燃瞥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这个系统非常严谨,为了确保登陆者不是处于被胁迫状态,它要求必须在情绪正常、意识清醒、声线稳定的情况下才能通过。有任何的情绪异常,它都能立刻识别出来。” 裴文修眼神阴鸷地盯着他:“那现在怎么办?” “很简单,你让我睡一觉,恢复一下状态。等12小时之后,我养好精神,保证能顺利登录,满足你的要求。” “12小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骗你?我现在连思考都困难,还骗你?”顾燃指了指身后拿枪的保镖,“你要不要试试24小时不睡觉,被人拿枪顶着脑袋,再心平气和地念这么长一段指令还不带磕绊的?” 裴文修眯起眼,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顾燃摊了摊手,“反正现在账号被冻结了,任何强制破解都会直接触发警报。我知道你肯定用了VPN和虚拟终端,但ICPO反入侵协议可不是吃素的,一旦检测到异常登录,到时候,我可不保证先找到这座岛的是网络安全罪案调查科,还是全副武装的太平洋特勤组。” 裴文修脸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顾燃趁热打铁:“反正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不如让我去睡一觉。”他顺势打了个哈欠,“真的很困了,没骗你,眼睛都睁不开了。” 裴文修沉默片刻,转头吩咐道:“把他跟林墨池关一起,给我看好了。” “是。”黑衣人应道。 “还有,”顾燃补充道,“我需要干净的水和食物,我这一路什么都没吃,你想让我配合你,总得保证我基本的生命体征吧。” “行,”裴文修看向顾燃,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我就信你一次,不过你要敢耍我,下一次注射到林墨池体内的,就不只是致幻剂这么简单了。” 顾燃被押回地下室。守卫放下水和食物,重新锁上铁门。 顾燃等到脚步声走远,才回到角落里。他仔细检查水瓶和食物封口,确认没问题后,小心地扶起林墨池:“来,先喝点水。” 林墨池靠在他怀里,声音微哑:“顾燃……你还是来了。” “你在这里,我当然要来。”顾燃抬轻轻拨开他汗湿的碎发,“看到你发的那段视频,我就该第一时间去找你的。是我不够果断,才让你……” “我没想要你来的。”林墨池叹了口气,“现在,反而更麻烦了……” “怎么会是麻烦?”顾燃把他抱紧了些,“别想那么多,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你打算怎么办?”林墨池眉心微蹙,“别说这间地下室了,这栋楼前后都是守卫,就算我们真的逃了出去,这可是一座孤岛,连艘船都没有,你想怎么走?” “我刚才观察过了,”顾燃声音很轻,却很沉稳,“裴文修自从上次被围剿后,就伤了元气,他的守卫明显不足。从我刚才登岛,一直到这栋楼里,前前后后总共只见到了四个守卫,这在以前绝对是不可能的。” 林墨池专注地听他说,眼神亮了一些。 “还有,这里监控也是坏的。裴文修应该觉得这座岛很隐蔽,所以放松了警惕。我们只要等到天黑,就有机会逃出去。” 林墨池点点头:“我能帮你什么吗?” 顾燃温柔一笑,低下头贴了贴他的额头,“你当然得帮我。” 他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喂到他嘴边:“你把这些吃了,然后乖乖睡一觉。你得有力气才能跟我一起走,否则,我只能扛着你出去了。” 黄昏下的废弃码头边,一辆黑色SUV静静停在路边。车身上沾满了露水,看起来在这里至少停了一天一夜了。 一道车光穿过沉沉的海雾,由远及近,在它身后停下。 副驾车门猛地被推开,南星从车上跳下来。 “就是这里!他的手机定位最后的位置!” 南星大步走到SUV边上,抬手抹了一把车窗玻璃上的露水,探头向里观察着:“手机就在车里!哟,车门竟然没锁?” 他拉开车门,看向身后紧跟而来的顾天鸣:“这什么意思?人到这里就消失了?车门不锁?手机也不带?” 顾天鸣一言不发,俯身钻进车内。他戴上手套,拿起手机查看了一番。 南星观察着他的表情:“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顾天鸣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手机,神色越来越凝重。 “喂,别装深沉了行不行?”南星受不了他这一脸凝重的样子,“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顾天鸣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扔,“你自己看。” 南星只看了几秒,脸色就变了:“操!这是姓裴的故意设下的陷阱!他就这么一声不吭跑去救人了?这也太冲动了吧!” “那你要他怎么办?”顾天鸣扬眉看着他,“看着林墨池被折磨,却无动于衷?” “啊?”南星愣住了。 “他去救林墨池是情理之中。”顾天鸣神色自若,还带点微妙的理所当然,“而且,他根本没打算对我们隐瞒——视频不删,手机和车都留在这里,就是明明白白的给我们留线索。不仅配合队友,还考虑得很周全,够谨慎。” “……顾天鸣,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话?” 南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弟弟不申请不汇报,自己一个人跑去送命,你说是情理之中?还夸他谨慎、配合?我帮你看人看到半夜,撑不住眯两个小时,你就把我骂的跟孙子一样?!你这也太双标了吧!” 顾天鸣从车里出来,不紧不慢摘下手套,“这不一样。” 南星气得跳脚:“哪里不一样了?” “他是我弟弟。”顾天鸣看了他一眼,故意停顿两秒,淡淡道,“你是我的人。” 南星瞬间哑火,要骂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他眼睛还是气得红红的,但声音却软了几分:“……凭、凭什么你的人,就要被你骂?” “因为我知道骂完了要怎么哄啊。” 顾天鸣终于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他炸毛的头发,手指顺势滑到他后颈,轻轻捏了捏,“行了,别生气了,昨天骂你有点凶,是我不对,你先记着。等这次任务结束,一并补偿你。” 南星耳朵瞬间就红了,一下子气势全无,嘟囔道:“就会来这套,你这只老狐狸,谁稀罕你哄了。” “先说正事,”顾天鸣收起笑意,“顾燃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这里,接走他的要么是船,要么是直升机。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裴文修安排的。所以我们下一步——” “我明白,”南星接过话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这就去查海上船只记录和空域飞行记录。”南星说着,拿起手机就开始操作起来。 顾天鸣嘴角微扬:“不错。” 南星哼了一声,低头戳着手机:“臭小子,明明说好了有事一起上,竟然自己先跑了,有没有把我当兄弟?等我把你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72章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林墨池靠在墙角,身上披着顾燃的外套。他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一觉,神情看起来清明了许多。 “真的要现在行动?”他问。 顾燃蹲在他旁边,从鞋底一寸一寸抠出一段铁丝,轻声道:“我观察过了,他们每三小时换一次班,每次两人值守,一个在门口,另一个守着小楼外围。十分钟前他们刚刚换过,现在是外面天色最暗的时候,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转头看着林墨池:“别担心,有我在。你准备好了吗?” 林墨池点点头。 “好。” 顾燃起身走到门边,静静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突然用力敲击铁门:“有没有人?快来人!” 很快就听到脚步声,一个守卫走过来,“干什么?大晚上吵什么吵?” “他发烧了!一直在抽搐!”顾燃指着浑身发抖的林墨池,“这里有没有医生?快叫人来!否则他会没命的!” 守卫不耐烦道:“哪来的医生?怎么那么多事?” “他真的快死了,不信你自己进来看看!”顾燃焦急地嚷道,“万一他有什么事,你老板肯定饶不了你!” 守卫犹豫了一下,但没开门,只是隔着栏杆,探头向里面张望。 顾燃眸色一暗——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看准时机,突然从栏杆内伸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里的铁丝就绕过那人的脖子,精准卡在颈动脉上。顾燃用力向后勒了十几秒,守卫就如同一摊烂泥,倒在了地上。 顾燃飞快地在他身上摸了一圈,却没找到钥匙。 他一秒不耽搁,回到林墨池身边,低声道:“没有钥匙,那就第二套方案。他大概会昏迷二十分钟左右,我们抓紧时间!” 他在小楼外围已经观察过,地下室天窗外面的栏杆是断的,焊接口已经松了,用点力就能掰开。他向后退了几步,助跑、轻轻一跃,借着墙边的铁架爬上了天窗。 窗玻璃虽然已经碎了,但如果直接破窗声音恐怕太大。他掏出准备好的金属片,一点点撬松窗框的螺丝,将整个窗框取了下来。然后单手伸出去,将外面的铁栅栏用力向两边掰开。 顾燃目测了一下宽度,觉得差不多了。他探出半个身子,又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很好,安全。 他跳回地面:“就现在,走!” 顾燃托住林墨池的腰,把他推向窗口。自己紧随其后。 两分钟后,他们终于踩在泥土地上。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海腥味。顾燃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个被他取下的窗框上顿了一下。他返身从上面取了一块碎玻璃,揣进了口袋里。 这一夜,天上无星无月,小楼外一片漆黑。他们贴着路边的灌木丛快速移动,按提前制定好的计划,一路向南走。 顾燃在来的路上观察过,南边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植被稀疏,隐约可见两排木桩,上面缠着缆绳。他判断,那里很有可能曾经做过码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捡到废弃的小船。 他们隐匿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快速潜行。小楼距离海岸线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林墨池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顾燃护在他身边,低声鼓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确实快到了。他抬起头,朦胧夜色中,前方已经隐约看到了那排木桩。 “要不,我背你走——” 话音未落,草丛另一边传来窸窣的动静,一道手电光猛地扫过来—— “谁在那里?” 是岛上的巡逻守卫! 顾燃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就推着林墨池往右侧扑倒,将他压进灌木丛中。 耳边已经听到守卫踩着枯枝碎叶靠近的声音。 他在林墨池耳边低声说:“等我动手,你就向南边跑,在码头边等我,不许回头!” 林墨池还没来及开口,顾燃已如猎豹般一跃而出,猛地扑向守卫,将他死死摁在草丛中。 “快跑!”他回头吼道。 守卫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反应也很快,挣扎间拔枪回击—— 砰! 顾燃只觉左肩一震,一股灼热剧痛从肌肉深处炸开。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拳砸中对方持枪手腕,枪应声落地。 守卫并没去捡枪,而是从腰后拔出匕首,冷光在黑暗中一闪,直直地对准顾燃咽喉刺过来。 顾燃侧身闪避,刀刃擦着他的颈侧掠过。两人翻滚在草丛中,缠斗在一起,空气中只能听到密集的打斗声和短促的喘息。 顾燃左肩鲜血淋漓,动作却依然精准冷静得近乎机械。守卫一刀劈来,他反手擒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拧,强行将他的手臂摁在地上。 然而对方丝毫不肯放弃,另一只手摸上腰间,掏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颗手雷! 顾燃瞳孔骤缩。他看到,守卫的手指已经穿进拉环,视线却越过他,死死盯住林墨池的方向。 顾燃眸中冷光一闪,他知道,裴文修一定是下了死命令,就算同归于尽,也决不让他俩离岛。只要这颗手雷被引爆,将会引来岛上的所有守卫。 顾燃本能地抬手,想要用一贯的招数将他打晕,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然而他刚刚举起手,左肩肌肉猛地一抽,一阵撕裂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被子弹贯穿的手臂尚未经过任何处理,刚才的激烈缠斗让他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着,很难再爆发出足以击晕一个彪形大汉的力道。 守卫一眼看出他的迟疑,嘴角轻扯,手指毫不犹豫扣紧拉环。 顾燃眸色一沉,没有多一秒再让他迟疑! 他右手一翻,指间寒光乍现,那片提前被藏在口袋里的碎玻璃,在他掌心划出一道冷冽弧线——在守卫即将拉开拉环的那一瞬,精准地抹过对方的喉间。 一切只发生在半秒间。 守卫瞪大了眼,捂着脖子发不出声音,捏着手雷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温热的血从指缝间喷涌出来,顾燃的呼吸凝滞了,手里的玻璃片啪嗒掉在地上。 林墨池跑过来,一把拉住他:“顾燃,该走了!” 顾燃却没动。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看那个守卫抽搐几下之后渐渐不动了,他整个人像是忘了呼吸,被定格在了夜色中。 林墨池看着躺在地下的人,又抬头望向顾燃失神的表情,只一眼,他心里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自从两人认识以来,在之前所有的行动中,哪怕形势再危急,顾燃的动作也从来都是克制的——只防御、不伤害。只要能制服对方,他绝不会多做一步。 看着这个一向温和明亮的人,此刻站在血泊边,站在他最不愿涉足的阴影里,林墨池只觉喉咙有些发紧,胸口隐隐作痛。他十分明白,这一刻对顾燃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燃,听我说。”林墨池向前一步,握住顾燃微微颤抖的手,“是他先动的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这是你该做的,你没有别的选择。” 冰凉的手指捧住顾燃的脸,用力擦去他脸上溅上的血渍,“你也受伤了,顾燃,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顾燃很轻的嗯了一声,可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张睁着眼睛的脸上,像是要把这画面深深刻在脑子里。他想起警校毕业时宣过的誓,想起第一次配枪时教官说过的话,想起每一次的行动报告里,慎重地写下“未造成致命伤”,想起这些年他近乎虔诚地恪守的原则——而所有这些,好像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 颤抖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稳稳扣住,他的视线慢慢收回来,落在眼前人的脸上。 此刻天上竟然有了些黯淡的月光。他看到林墨池苍白的脸,泛红的眼睛里带着泪,带着月光,也带着自己想要拼命护住的全部。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林墨池的手站起来:“走。”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月光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岸边那艘半沉的小艇。 两人坐上船,顾燃解开缆绳,小艇缓缓漂离岸边。 他再次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海岸线。浓雾笼罩下,那个死去的守卫,那片染血的土地,那个曾经天真又固执地恪守原则的自己——全都消融在一起,沉进了浓稠的黑暗里。 风浪渐大,浪头一层接着一层拍上来,小艇在海面上飘摇起伏,像一片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枯叶。 这是一艘老旧的小艇,桨早已扯断,方向舵也失灵,他们无法操控,只能随波逐流。 岛屿渐远,星月藏匿,四面八方环绕着他们的,只有茫茫无边的海水。一个浪打来,小艇随着波浪剧烈晃动,顾燃将林墨池紧紧搂进怀里。 风浪中,他们并肩坐着,抱紧彼此。命运将他们从各自的过往中拽出来,捆绑在一起,又推向未知的前方——却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深重的黑暗,还是念念以求的归途。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七夕快乐~~ 七夕这种日子不能让小情侣停在那么悲伤的地方,所以今天晚上会加更两章,都要快快乐乐呀~~ 第73章 林墨池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淡灰色的天空悬在头顶,阳光穿过几缕薄云,落在他身上。清爽的海风拂过脸颊,耳边是潮水漫上沙滩,又缓缓退回去的声音。一只海鸟低鸣着从头顶掠过,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 他的手指动了动,摸到身下一片松软的沙粒。 他转过头,就看到顾燃的脸近在咫尺。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沙滩上,眼睛紧闭着,左肩的衣物已经被血水浸透,染成一片暗褐色。而他的右手……即使在昏迷中,仍然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林墨池心里一沉:“顾燃!” 全都想起来了。几个小时前,他们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小艇被巨浪掀翻。船体倾覆的瞬间,顾燃抓住了一块浮木。他受了枪伤的肩膀没来及经过任何处理,就这么泡在海水里,林墨池甚至能闻到不断扩散开的血腥味。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无论浪多么急,顾燃始终一只手抱着浮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 最后的记忆,是冰冷黑暗的海水没过头顶,意识逐渐模糊,以及那只一刻不曾松开的手。 没想到几小时后,他们竟被冲上了这片陌生的沙滩。 林墨池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身,扑过去摇晃顾燃的肩膀。 “顾燃!顾燃!!” 没有反应。 林墨池颤抖着,伸出手去探顾燃的颈动脉。指间传来的脉搏微弱,但却顽强,一下又一下,像在回应着他的呼唤。他又俯下身,贴近他的鼻尖,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呼吸。 林墨池狠狠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呼吸正常,不是溺水。心跳还在,也没有休克,应该是失血过多和疲劳过度,导致的昏迷。 别慌,他对自己说,你可以的。 当务之急,要先给他处理伤口,最起码先止血。 林墨池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撕开顾燃肩膀处浸血的衣物。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道被子弹贯穿的洞口,边缘被海水泡得发白,渗着浑浊液体,明显是发炎了。肌肉里仍有缓慢的渗血。 林墨池扫过四周,空荡荡的沙滩上,什么都没有。他低头看了看,果断扯下自己已经被太阳晒干的衬衫下摆,扯成长条缠在手上。 他将顾燃轻轻翻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准备给他止血。在新鲜的伤口旁边,他突然注意到有一个陈旧的弹孔疤痕,他动作一顿,马上意识到那是不久前,他俩为了拿数据,在智枢医疗中心的冷藏室里顾燃帮他挡下的那一枪。 同一个部位中了两枪,都是为了保护他。 他记得上一次中枪后,顾燃因为不想暴露他,只是自己在家随便找了点药草草处理了。而这一次,连药都没有…… 林墨池的呼吸有些沉,他咬紧嘴唇,隔着布料按压在伤口上。触碰到皮肤时,他感受到怀里人下意识绷紧了肌肉,但却仍然没有睁开眼。 “别怕,马上就好了。” 林墨池低声哄道,他的声音发颤,手里动作却冷静利落。他将布条缠上两层,紧紧包裹住伤口,然后娴熟地打了个结。 “顾燃……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把额头抵在顾燃的额上,轻唤道,“醒过来,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后,他听到一声沙哑的低唤。 “……墨池?” 他赶紧抬头,看到顾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从混沌到逐渐清明。 极力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要失守,林墨池眼眶一阵发热,他死死咬住嘴唇,却控制不住胸口的剧烈起伏。 “你醒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掩饰不住的后怕和委屈。 顾燃勉强扬起嘴角,挤出一丝虚弱笑意:“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林墨池红着眼睛:“我才没哭。” “我都看到了,你鼻子都红了。”顾燃依然虚弱,却努力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结果扯到伤口,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别乱动。”林墨池嘴里喝止道,却俯下身,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既然你醒了,我现在得去找点草药。你的伤口已经发炎了,刚才我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得尽快消炎。” “别走啊……”顾燃拉着他的衣角,声音里难得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还没看够你。还想……抱抱你。” “随便你看,想抱也行,但你得先好好的活下来。”他捏捏他的手,“听话啊,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林墨池没走远,就在附近的沙滩和林子转了一圈,找到些车前草和芦荟,还有一些蓝白色的苔藓。他又捡了半个椰子壳,将这些植物洗干净,碾碎,混合成糊状。 “这些都是什么?”顾燃撑起身子,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车前草,能消炎止血,防止感染恶化。这种苔藓叫白发藓,里面有天然的杀菌成分,可以用来消毒。”林墨池一边捣着药糊,一边解释道。 顾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么专业?” “是啊,贵宾级待遇,一般人可享受不到,你就珍惜吧。” 林墨池把碾好的草药一点一点敷在顾燃的伤口上,“还好子弹没在里面,否则更麻烦……疼不疼?” 顾燃看着林墨池专注的动作,摇了摇头,低声道:“有你在身边,就不疼了。” 林墨池唇角扬了扬,又低下头,小心地挤了些透明的芦荟胶涂在伤口旁边:“这是芦荟,认识吧?可以降温镇痛,还能防止将来留疤。” 顾燃歪头看他:“这么贴心,连这都考虑到了?怕我毁容啊?” “是啊,”林墨池头也不抬,娴熟地给他重新包扎好伤口,“要是留疤了我才不要,带出去丢人。所以,麻烦你配合点。” 顾燃低笑:“这个伤口的位置……除了你还有谁能看见?” “那你更有责任好好保养了。”林墨池终于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你不希望以后,一看到你脱衣服我就想起裴文修的话……” 顾燃的笑容凝固了。 林墨池挑了挑眉,“很煞风景对吧?那就乖乖听话,给我养好它。” 两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顾燃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他低头看了眼肩膀,绷带打得工整漂亮,草药糊散发着清新植物的味道,让他心里一阵舒爽踏实。 “走吧,我们去周围转转,趁天亮看看有没有办法离开。” “你感觉好些了?”林墨池问。 “当然,”顾燃瞥他一眼,“不准小瞧我啊,这点小伤算什么。” 两人沿着沙滩慢慢走着,渐渐发现这座岛没有任何人类驻留过的迹象。洁白的沙滩上,没有一个人类的脚印,只有海浪冲刷出的纹路,和各种海鸟以及虾蟹走过的痕迹。礁石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岸边的棕榈树肆意生长,树干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到处都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 在沙滩上,到处可见成片蓝色的珊瑚,像是被潮汐打碎的星星,散布在洁白的砂砾间。它们的枝桠早被海水打磨得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晶莹的光泽。 顾燃拨开一丛灌木,惊起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它们扑棱着翅膀,在灌木丛中跳跃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顾燃,没有一点怕人的样子。 顾燃蹲下身,和一只蓝色的小鸟对望了一会儿,抬起手指,轻轻摸了摸它头顶的软毛。 “看来,我们真的是第一批造访者。”顾燃抬头望着干干净净的海岸线,“这个岛不仅没人来过,连船只都不会路过。” “那怎么办,我们要怎么离开?”林墨池问。 顾燃看了看天色,“你饿不饿?我们先去找水和食物,填饱肚子再说。” 他们继续向前走,很快走进一片林子。此时太阳更高了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唤起头顶一片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林子里空气湿润,清爽宜人,越往深处走,越能闻到阵阵野花和果实的清香。 “这里环境还不错。”顾燃边走边说,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对草药也这么精通?” 林墨池一挑眉:“怎么,很惊讶吗?” “是啊,”顾燃说,“我一开始以为你只专注研究计算机和人工智能,后来知道你还会制药,但也以为只是在实验室写分子式的那种,没想到……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林墨池歪了歪头:“没见过天才吗?” 顾燃一愣,随即笑了:“现在见识到了。” “草药属于天然药物化学领域,确实和分子生物学及临床药理学不交叉。”林墨池说,“不过,这些我都是跟我外公学的,他是中医。小时候经常翻他的书和药柜,时间久了,也能了解不少。” 顾燃看着他被阳光勾勒的侧脸,眼神格外柔软:“怎么办,我好像捡到宝了。” 林墨池唇角上扬:“现在才知道吗?” 他们在丛林里继续走着,植物的种类越来越多。顾燃看到路边有几株低矮的果树,叶片宽大,枝头挂着沉甸甸的果子,黄澄澄的,看起来颇有食欲。 顾燃蹲下身,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林墨池在一旁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能吃吗?” 顾燃看着他眼睛直勾勾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那么精通草药,却不认识水果?” 林墨池哼了一声,“那能一样吗?这个我连见都没见过。” “放心吧,能吃。”顾燃掰开果实,金黄色的果肉露出来,混合着芒果和柑橘的清香四溢,“它叫水金蜜,是热带岛屿常见的一种水果。味道有点像芒果,但更酸甜多汁……” 他话还没说完,林墨池已经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唔……”他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吃!” “那你慢慢吃,我刚看到那边还有面包果和椰子,我去摘一些过来。” 顾燃很快抱着一堆新鲜的面包果和一颗半开的椰子回来,又采回来一些金灿灿的菠萝和香蕉。林墨池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开始忧虑下一步了。 “虽然吃得很开心,可是……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黑了,这岛上别说船了,连我们现在在哪里都不清楚,我们要怎么离开啊?” “别担心,”顾燃安慰道,“一会儿我会做一个信号发射器,把我们的位置发出去,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不过今晚,可能得先在岛上凑合一下了。” “信号发射器?”林墨池睁大了眼,“这里连根电线都没有,你用什么做?手搓啊?” “当然,”顾燃揉揉他的头发,“你这么厉害,我也不能弱,才能配得上你啊,是不是?等着,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74章 在顾燃的交代下,两人分头去找材料,很快就抱着一堆材料回到沙滩。 林墨池望着地上乱七八糟的铁矿石、树干、椰子壳,很是怀疑:“你就打算用这些东西,做个信号发射器?” “当然可以,看着啊。”顾燃冲他一笑,开始动手。 “信号发射器首先需要天线,”他看着地上的一截细长的棕榈树干,“这个正合适。” 他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拔下几根藤蔓状的纤维,一圈一圈缠在树干上,“这种藤蔓纤维就能当做导线。” “然后,我们需要电源。” 顾燃从地上的一堆矿石中捡起一块黑色的,用手指擦了擦,“这种铜矿可以做电源的正极。” 顾燃单膝跪在地上,把矿石砸成粉末倒进椰壳,往里面加入椰汁,然后把一块从沙滩上捡来的金属片插入椰壳里。几秒后,混合液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 “天然电解液完成。”顾燃说,“虽然电压不高,但用来发射脉冲信号足够了。” 林墨池蹲在一旁看着,“这就是传说中的水果电池?” “没错,”顾燃抬头看他,眼睛很亮,“你别小瞧它,虽然简陋,但很管用。” 林墨池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顾燃被看得耳尖泛红:“你看什么?” “看你现在的样子……”林墨池故意停顿一下,“挺帅的。” 顾燃嘴角忍不住上扬,他轻咳一声,“现在天线和供电系统都有了,我们只要制造无线电波。” 顾燃把做好的电池接上刚才做的藤条线圈,又掰了一根小竹签当开关,轻轻一按,线圈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声音?” “脉冲信号。” “这就可以发信号了?” “试试。”顾燃天线支起来,调节了一下天线的间隔和角度,尝试了几次,最后发了一串长长短短的代码。 “你发的是摩斯码吗?”林墨池好奇地问。 “没错,我用摩斯码把我们的坐标发到了国际刑警专用的应急救援频道。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被接收到。” “厉害啊,”林墨池眼里闪着光,“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只会抓贼?”顾燃扬了扬眉,“当年警校的野外求生和无线电通信模块,我可是全A通过的。” “原来还是个学霸啊。”林墨池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你发出了我们的坐标?什么坐标?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是啊,”顾燃的神情和谈论天气一样自然,“没估错的话,我们应该位于北纬2到5度,东经130到135度的位置。” 林墨池顿时瞪圆了眼:“你认真的吗?” 顾燃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心里一动。直接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个十字坐标。 “你看啊,假设这个中心是星洲。” 他在坐标中心点了点,“我记得,我是在星洲的南码头出发,先坐船向东航行了大约三个小时。然后转直升机,向东南偏东方向,每三小时降落一次进行燃料补给。” 顾燃用树枝向右下方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总共落了五次,按直升机的正常速度,应该到了这里——”顾燃在弧线末端画了个圈,“就是裴文修关押我们的那座岛。” “然后,我们在岛上坐上小艇。但是控制不了方向,只能顺着洋流漂。漂了大概有三个小时。” 顾燃又向左上角画了半道弧线,到达最初的中心点附近,画了个小叉。 “这个季节,这一带海域盛行南赤道暖流。于是,我们顺着洋流,又漂了回来。” 顾燃看着林墨池眼睛里亮闪闪的光,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再结合这座岛上的植被和地貌特征,还有太阳高度,我判断,我们现在应该位于马来群岛以东100公里处,一片珊瑚礁的边缘。也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坐标位置。” 林墨池盯着地上的图看了半天,抬起头看着顾燃:“你就直接告诉我,这里距离星洲还有多远?” “直线距离1500公里吧。”顾燃补充道,“飞机的话,三小时左右。”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墨池毫不吝惜崇拜的眼神,“简直把卫星地图印在了脑子里啊!”他啧啧道,“你这种人才,放在城市里真是浪费了……” “这些都是基础操作啦。”顾燃被夸得耳尖泛红,“我都说了,你这么优秀,我必须配得上你才行啊。而且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厉害,跟你相比,我这些都不值一提……” “行了,咱俩就别在这商业互吹了。”林墨池说,“那现在怎么办?信号发出去了,我们就在这等吗?” “这套装置只能发出信号,暂时没办法接收,我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收到没有。”顾燃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天快黑了,我们先做好在岛上过夜的准备。” “行啊,”林墨池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有你这位野外生存小能手在,我也不担心了。” 他们在树林入口避风的地方找到一处还算理想的栖身之所,几块礁石互相倚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封闭空间。 顾燃从沙滩的方向跑过来,“看过了,涨潮线还远着呢,这里很安全。今晚就睡在这吧,行吗?” 林墨池转过头,看着顾燃微微喘着气的脸,在他身后,夕阳正从海平线上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一抹温柔的霞光洒在沙滩上,也落在他亮晶晶的眼睛里。 他望向被顾燃精心布置过的洞穴,细软的白沙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棕榈叶,洞口堆着几丛蓝色的珊瑚,既能防潮也能驱虫。从洞口望出去,就是海天相接,云层被晚霞染成紫红与玫瑰金的渐变,映在海面上,像是被打翻的葡萄酒。 “当然好。”林墨池轻声说,“简直五星级海景房啊。” 夜色完全笼罩了小岛,星星在天边亮起来。顾燃用燧石打火,点燃了一堆干燥的海藻。火光在岩壁上摇曳,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他们并肩坐在洞穴里,靠得很近,肩膀轻轻相贴。顾燃身上的药膏是林墨池刚刚给他新换的,还散发着植物的清香。 “我刚刚看过了,林子后面好像还有一片湖,等明天天亮,我去给你抓鱼吃。”顾燃说。 林墨池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火光在他眼里跳动。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顾燃。” “嗯?”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燃一愣,转头看向他,却发现林墨池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篝火出神。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有解释也没有铺垫,更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是顾燃看着他的侧脸,瞬间就明白了——林墨池说的,不是他们在海上的惊魂一夜,也不是从裴文修那里逃出来的劫后余生。而是更早…… “那你……”顾燃望着他,声音很柔软,“害怕吗?” “不是害怕,是遗憾。”林墨池的声音很平静,“遗憾那天早上走的时候,没有好好跟你说一声再见。” 林墨池说完,终于转过头来,迎上顾燃的视线。他漆黑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却被火光映得发亮,轻易就暴露了眼底被掩藏的情绪。 顾燃感觉心脏被人捏了一下,喉咙有些堵。 “那就不要说。”他终于伸出手,把林墨池揽进怀里,“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告别。” “那你不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怪我没说一声就走了。” “可你回来了,我找到了你。”顾燃下巴轻轻蹭过林墨池的发顶,“你知道的,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林墨池没再说话了。 风从树林吹过,海浪声时远时近,篝火在风中轻晃。连日来强撑的疲惫终于汹涌而出,林墨池放任自己陷在这个拥抱里,身边是最熟悉的温度和心跳。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怎么感觉你瘦了?”顾燃摩挲着他的后背,“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吃好,也没休息好?” 林墨池把头埋在他肩上蹭了蹭,像只疲倦的猫,声音闷闷的:“是啊。” 顾燃把人抱紧了些,“那现在好好睡一觉,等回去之后,每天都要给你做好吃的,我要喂胖你。” “明天就想吃烤鱼。” “好,明天就去抓鱼。”顾燃轻拍他的背,声音无比温柔,“再给你烤螃蟹,顺便看看树林里有没有野鸡野兔……” “兔子不能吃。”林墨池迷迷糊糊道。 “为什么?”顾燃低下头,看到怀里人眼睛都快闭上了,还在固执地摇头。 “兔子太可爱了,就是不能吃……”林墨池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顾燃温柔一笑,轻轻把他放下,在他身边躺下,“睡吧,我在这呢。” 夜风掠过树梢,带来咸湿的海洋味和隐约的花香。星光透过岩石的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指尖上。海浪声和呼吸声逐渐交融,在这片温柔的韵律里,林墨池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夜已深,顾天鸣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有消息了!” 南星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把手里的平板啪地放在顾天鸣面前,拿起他桌上的咖啡仰头就灌。 “你慢点,”顾天鸣抬起头,“什么消息?” “12小时前,顾燃的个人账号曾经尝试登录过内网数据库,”南星敲了敲屏幕,“但是他连续三次输错口令,账号被冻结了!这家伙,故意的吧?” 顾天鸣盯着屏幕,沉思片刻,道:“没错,就是故意的。他是想告诉我们,他被裴文修挟持了。或者……” “或者,他是想通过这个方法暴露裴文修的位置!”南星抢答道。 顾天鸣点头:“地址查了吗?” “当然!我第一时间就让网络追踪组去查登录IP了!”南星一屁股坐在顾天鸣的办公桌上,长腿晃荡着,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顾天鸣淡淡地看他一眼:“有结果吗?” “还没。”南星有些泄气,“这老狐狸太狡猾了,用了好几层虚拟IP跳转,”他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在一片宽阔的海域上画了个圈,“目前只能定位到这里。可是这范围也太大了……” 顾天鸣思考片刻,“我知道了。你继续追踪,我会通知海警那边,重点搜查这片区域,航迹和雷达记录,包括异常的电波信号都不能放过。” 南星嗯了一声,继续晃荡着腿,看起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天鸣瞥他一眼,“你还不走?” 南星一挑眉,“怎么,急着赶我走?” 顾天鸣往后靠了靠,“你想陪我加班我不拦你,但是你今天已经忙了一天了,从早上六点开始,又是去码头盯监控,又是追信号,下午是不是还跑了一趟物证鉴定中心催报告?” 南星微微一怔,随即咧嘴一笑:“顾长官对我行踪这么了解?心疼我了?算你有点良心。” 顾天鸣一本正经:“我这是关心下属。” “关心下属?”南星瞬间炸毛,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行,我明天就到警务处,给你顾长官申请个年度最佳上司的牌匾,挂你办公室!” 顾天鸣赶紧拉住他,声音柔和下来,“我是怕你太累。” “这还差不多。”南星满意了,举起咖啡杯又灌了一大口,“我不陪你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去趟顾燃家。” “这么晚了,你去他家干嘛?” “帮你的傻弟弟遛他的傻狗啊!”南星瞪着眼睛把杯子往桌上一掼,“这家伙一声不吭就跑了,留下那只傻狗天天在家挠门,不肯吃饭也不肯睡觉,我要不管它,等它主人回来它早该得抑郁症了!” 顾天鸣失笑:“你这保姆,当得还真够全面的啊?连狗都伺候?” “是啊,也不知道我图什么,连半毛钱奖金都捞不着。”南星嘟囔着,瞪他一眼,骂骂咧咧地向门外走,“一家子祖宗,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口气更了好多,希望大家看得开心~要和小情侣一样快快乐乐哒! 另外,留言都看到啦~谢谢大家对南星和顾长官的喜欢和支持!!他俩主线的文《夜渡南星》预收在今天刚刚发出来啦~还热乎乎的!喜欢的宝宝们快去点个收藏吧~~ 本文还有最后十几章,预计在九月中旬完结,谢谢大家一路陪伴到现在,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珍贵!再次鞠躬感谢!! 第75章 第二天早上,林墨池是被一阵烤鱼的香气给唤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顾燃背对着他蹲在篝火旁,在他身旁,是用宽大的叶片盛着的几条烤得金黄的海鱼,各种新鲜的水果,还有已经净化好的饮用水。 “这也太丰盛了吧!”林墨池惊叹道。 顾燃回头看见他,眼角弯了弯,“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这么香,哪里还睡得着啊,”林墨池舔了舔嘴唇,“做梦都梦见烤鱼了。” “那就快来吃早餐,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林墨池抓起一块掰开的水金蜜咬了一口:“去哪里?” 顾燃神秘一笑:“搬家。” “搬家?我不要!我还舍不得这个海景房呢!” “保证比海景房更让你满意。”顾燃说。 林墨池半信半疑,又带着些期待地吃完早餐,跟着顾燃走进树林深处。 路越来越难走,高大的热带植物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头顶的阳光。粗壮的藤蔓从参天古木上垂落,如一道道屏障挡在眼前。顾燃走在前面,一边拨开繁茂的枝叶,一边小心地护着林墨池。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林墨池问。 “别急,马上就到了。”顾燃推开最后一道藤蔓,“小心脚下。” 倾泻而下的阳光让林墨池眯了眯眼,等他适应了光线,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他一瞬间忘了呼吸—— 这是一片隐藏在小岛深处的宁静风景,碧蓝的湖泊静静躺在群山环抱之中,湖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棉花糖般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及。湖对岸,一道白色的瀑布从山间垂落下来,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泛着虹光。 山风轻柔,湖面清澈见底,能看到成群的银色小鱼在水下游来游去。一只白色水鸟掠过水面,迅疾地叼起一只小鱼,扑腾着飞走了。 这里甚至听不到海浪的声音,仿佛天地都安静下来。只剩他俩站在这片宁静的湖边,被群山环绕着,被天地包裹着。 “太美了吧……”林墨池喃喃道,“简直不像真的。” 顾燃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弯了弯唇角,拉起他的手:“过来这里看看。” 林墨池跟着顾燃绕过大半个湖,走到一处岩洞边。这个洞穴藏在山体之间,石壁宽阔,向外自然凸出,形成了一个半拱形的檐口,足以遮风避雨。洞口被树木掩映着,正对着那片湛蓝的湖水,阳光从树叶间洒进来,在洞底铺了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这就是你说的新家?”林墨池向前走了两步,一眼望进去,眼神都变了。 山洞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棕榈叶,上面垫着干燥柔软的草垫,墙角堆放着简单的工具,甚至连那个信号发射器都搬过来了,靠在洞口的位置。 在洞口外,一圈晒干的蓝珊瑚被精心垒成半圆形的矮墙,珊瑚枝桠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既是完美的装饰,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这是你一个早上完成的?”林墨池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这是打算在这里安营搭寨啊!” 顾燃拉了拉他的手,“今天早上又向外发了两遍信号,但是暂时还无法确认有没有被接收到。在这之前,我们还是要有个更稳妥的庇护所。那个海景房虽好,但是一旦下雨就麻烦了,这个山洞可以遮风挡雨,靠着湖又方便取水,还能随时抓鱼给你吃。” 顾燃想起什么,突然耳尖有点发热,小声补充道:“对了,这里湖水非常干净,还可以洗澡,如果……你愿意的话。” “这么贴心?连这都想到了?”林墨池挑了挑眉,“那你洗过了吗?” “我、我还没……” 林墨池突然凑近他:“怎么,在等我一起啊?” 看着顾燃瞬间耳尖通红的样子,林墨池非常满意,他眯了眯眼,“行,既然你这么有心,那就晚上一起。”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林墨池故作失落,“哦,原来你不愿意啊,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是,我是说……”顾燃差点咬到舌头,“林墨池,你别逗我了!一起就一起!谁怕谁!” 说是一起洗澡,其实顾燃身上还有伤,伤口不能沾水。他只能站在浅水处,用湿布擦拭身体。月光下,他结实的身躯泛着蜜色的光。 “喂,别偷看啊。”顾燃有些局促地背过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 “谁要偷看你啊!”林墨池嘴上说着,故意游到顾燃身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溅了顾燃一身。 他仰起头,目光肆意地打量着顾燃,“我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你这么害羞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顾燃转过身,看见林墨池赤裸着站在水中。银色月光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水珠顺着他光滑的皮肤滑落,像是一条被夜色亲吻的人鱼。 顾燃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你……快点穿上衣服,小心着凉。” 林墨池凑近一步,湿乎乎的手搭在他手臂上,笑得一脸狡黠:“我衣服呢?” “衣服、刚给你烤好了,等着,我去给你拿。” 顾燃手忙脚乱地转身,却忘了林墨池还扶着自己。他动作太大,林墨池一个没站稳,差点滑进水里。 “哎呀——” “你没事吧?” 顾燃赶紧过来扶他,林墨池一抬头,两个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抱、抱歉……” 顾燃声音低哑,却僵在原地不敢动。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见林墨池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幽深如墨,却亮得惊人,映着自己的倒影。 顾燃一只手还揽着林墨池的腰,掌心下皮肤传来灼人的温度,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加大。 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和牵挂,用理智拼命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顾燃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鼓胀,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想起那个抵死缠绵的夜,想起那个不告而别的清晨,想起海上漂泊时蚀骨的绝望,让他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真的要失去他。连日来的颠沛流离仿佛一场梦,即便林墨池已经在他身边一天一夜了,即使眼下已经风平浪静,可以暂时获得片刻的喘息,他却好像仍然被困在那场可怕的噩梦中,无法醒来。 直到这一刻。 直到这个人就这样真实地站在眼前,靠在他怀里,温热、鲜活,抬起手就能触碰到。幽黑的眸子狡黠地望着他,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熟悉的气息萦绕着他,他好像才终于从那场噩梦中缓缓醒来,后知后觉地、同时又确凿无疑地感受到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这喜悦丝丝缕缕缠绕着,鼓动着,让他冻僵的心脏终于复苏。 “墨池……” 他低唤了一声,低下头,吻了上去。 顾燃将他紧紧扣在怀里,吻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担忧和恐惧,濒死与重逢,还有那些尚未来及说出口的、被压抑的爱欲和思念,一股脑全部倾吐出来。 林墨池揽着他的脖子,回应得同样热烈。他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向下,小心地避开伤口,在那些未愈的伤疤边缘流连。 周围一切渐远,只剩下如水的月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一群银色小鱼不紧不慢地游过来,在他们交缠的腿间转了个圈,吐出一串泡泡,又摇着尾巴游走了。 良久后,两人喘息着分开。 顾燃气息未匀,额头紧贴着他的,哑声道:“不许再跑了。” 林墨池幽黑的眼眸水汽迷蒙,迎上顾燃湿漉漉的目光,“嗯,不跑了。” 第76章 两人上了岸,林墨池躺在湖边的草地上。顾燃细心地用刚烤得暖烘烘的衣物裹住他,又在旁边生起一堆新火。做完这一切,顾燃拉着他的手,在他身边躺下。 天幕低垂,星星铺满整片夜空。晚风轻柔拂过, 林墨池突然开口:“顾燃。” “嗯?” “你不想知道吗?”他轻声说,“关于我妈妈的事。” 顾燃怔了一下,“我想。但是,要你想说才行。” 林墨池仰望着满天的繁星,沉默许久后,开始讲述。 “我妈妈是受人尊敬的科学家,这一辈子有很多备受瞩目的科研成果。但是被林叙白一枪打死了。这些我都没有骗你,我当时在那个山洞里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没有告诉你全部真相。” “妈妈被射杀之后,她研究所的同事将她的遗体冷冻保存了起来,希望未来有一天科技进步之后可以将她唤醒。一直以来,我都在研发一种药,想要唤醒她休眠的脑神经。这也是为什么,在我毕业之后,裴文修来找我合作,说能给我提供最好的设备和资源。我就答应了。” “我一直在他的实验室里研发这种药,NX-1是我的成果,在后续研发的过程中,被裴文修利用做出了灵枢肽。这一段也都是真的,没有骗过你。” “我隐瞒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暴露我和NX-1的关系,我不想牵连其中,我想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让警方抓住裴文修。” “这部分我也跟你说过,但是我没有告诉你真实的原因,因为我想在裴文修归案之后,重新找个实验室,继续把研究做下去,直到亲手将妈妈唤醒。” “所有真相就是这些,再没有其他的了。” 顾燃静静的听着,一直没说话。 “顾燃,”林墨池终于转头看向他,“我知道,以上这些,你大概早就已经查清楚了。虽然现在说也晚了,但我想,我总该亲口告诉你……” “不晚。”顾燃翻了个身,撑起胳膊,温柔地注视着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林墨池等了半天,“……然后呢?没了?” “你还想我说什么?” “你不怪我……不怪我隐瞒你?” “墨池,这是你第二次问我有没有怪你了。”顾燃凝视着他,声音轻柔又坚定,“听着,我不会怪你。你之前不告诉我,是有你的原因,我理解你。” 他的拇指摩挲着林墨池的头发,“但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可以放心的把一切都告诉我,你的选择,你的担忧,你的顾虑……什么都行。” 晚风拂过岸边,林墨池没说话,只静静望着顾燃那双湖水般的眼睛。 “我们回去之后……”顾燃斟酌着措辞,“我现在也不好说,司法最终会怎么界定这件事。但是,我能保证的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如果你有事,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 林墨池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变得复杂,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试图用玩笑掩藏内心的波动。 “给我找律师?顾燃,你是警察,你别忘了你的立场!”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警察。”顾燃目光轻轻包裹着他,“但不管是不是,我的立场都是不变的。” 顾燃的话没说完,但是林墨池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 他沉默一瞬,开口道:“那如果我没事呢?” 顾燃唇角弯了弯,掌心覆上他的手背,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微微收紧,“如果你没事,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实验室,然后,陪你做完你想做的事。” 林墨池怔怔地望着他,喉头微微一动,眼眶渐渐红了。 “你看,你又哭了。” “我没有。” 顾燃将他拥进怀里,“有我在呢,怕什么。”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林墨池想起什么:“顾燃,你说裴文修这么狡猾,警察能抓到他、给他定罪吗?” “肯定能,相信我们。”顾燃说,“对了,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就是你手上的那个证据。你说,你真的决定要把证据交给警方?” “当然。”林墨池说。 “真的是你在视频里说的,关于他私下做人体实验的证据?” “不仅这些,”林墨池说,“我手上还有他关于制药项目的全部资料。包含了从最初的方案设计,到每一次分子结构的尝试,再到每一次实验的数据、结论。这是一套完整的技术档案,不仅能证明他的全部罪行,如果落到他手上,也足以让他在任何地方重建这个项目。所以,他千方百计想从我手上拿走,我也一直保管得很谨慎……” “怪不得他一直想要追杀你,就是为了这个啊。”顾燃叹道,“那能不能告诉我,那些资料,你到底藏在了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林墨池神色复杂地望了他半天,突然狡黠一笑:“你猜。” “嗯?警察去你家找过很多次,我也曾经去找过,但我的直觉……你没有放在家里。” 顾燃轻叹一声,忽然转身抱住他,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吧。” “顾燃……”林墨池黑亮的眼睛闪烁着笑意,“你多久没去我家喂水母了?” “啊?”顾燃对于突然转换的话题有些措手不及,“我一直有定时去喂它们,这次来找你之前还特意去了一次。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回去了。它们能坚持多久啊?” “坚持不了多久,”林墨池绷着脸,一本正经道,“最多一周吧,我们要是一直回不去,它们很快也要变成尸体了。” “那怎么办?”顾燃顿时紧张起来,“不行,我得再多去发几次信号!不行不行,光等救援也不是办法,明天早上,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做一条船……” 林墨池噗嗤笑出来:“骗你的!还做船?你这么厉害啊?”他戳戳他的脸,“不过,你紧张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什么骗我的?” “其实,我那个水母箱是全自动投喂系统,我早就设置好了,就算没人管,它自己运转个半年一年的完全没问题。”林墨池摊了摊手,“当然,要是我一年都回不去……那只能怪它们命不好了。” “什么?自动的?”顾燃愣住了,“那你还让我去……” “你不是问我证据藏哪了吗?”林墨池歪了歪头,“我给你的喂食器,你藏哪了?” “我一直放在——”顾燃猛地意识到什么,声音都绷紧了,“你是说,在那个喂食器里?” 林墨池点点头。 顾燃瞪大了眼,“你——” “所有资料都存在一个微型芯片里,就在那个喂食器的底部,你只要把它拆开就能找到。” 顾燃一时说不出话。 “我真的很有诚意啊,顾警官,”林墨池笑道,“这算不算非常配合警方工作了?” “非常配合……”顾燃喃喃道,“等这次一回去,我就带着这些资料去警局,这次他绝对逃不掉了。” “好啊,我等着。” 两人拉着手,躺在沙滩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星空。 林墨池突然想起什么:“不过,还有个事情,我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事?” 林墨池皱了皱眉,“我被裴文修关押的时候,他曾经试图用狗的尸体来刺激我。可是这件事,除你之外,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说,他也知道你小时候曾经经历过什么?” 林墨池点点头,“不仅如此,他还清楚的知道细节……他知道那是什么颜色的狗,也知道狗狗受伤的位置。”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下去。 “还有,被他关押之后,他给我注射过致幻剂,我曾经一度听见了林叙白的声音。但是……”林墨池咬了咬嘴唇,“我总觉得,那声音太逼真了,根本不像是幻觉。” 顾燃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你还记得那天……在现场,你还见到过什么人吗?”他顿了顿,“我是说……” 林墨池的神色黯了下来,“我记得那天,焦糖死在我怀里之后……我太害怕了,我跌跌撞撞跑出来,跑到邻居家求救。林叙白大概是怕动静太大,并没有追出来。邻居把我藏在家里,然后报了警。但是警察来之前,我就听见屋子里传出了枪声……” 林墨池声音越来越低,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后来知道,是他自杀了……” “好了好了,”顾燃心里一紧,赶紧将他圈进怀里,“不说了,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林墨池闭上眼,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顾燃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着他。他的语气比往常还要轻柔,但当他望向远处风平浪静的湖面时,眼神却不由得沉了几分。 一个模糊的念头浮上脑海,让他背后窜起一阵寒意。 他收紧手臂,将那些令人不安的猜想暂时压下。低下头,在怀里人的头顶印下一个柔软的吻。 第77章 地下室深处,光线昏暗。 脚步声由远及近,裴文修沿着阶梯缓缓走下来。 他脱下外套,整齐地挂在挂钩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连袖扣都一丝不苟地扣着,仿佛是要出席一场隆重的约会。 他一直走到最深处,终于停下脚步。手指在墙壁上缓缓滑过,轻车熟路地按下按钮,点亮了一块控制台。 灯光一格格亮起,照亮操作台上一颗沉重的金属椭圆体。 它有着和人的头颅别无二致的模样,却是全金属材质的,连接着多组精密支架。那张机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冰冷,五官却与林墨池有五六分相似。 裴文修看着那张脸,眼里浮现出几乎可以称为温柔的神情。 “我们终于找到那艘小艇了。”他的声音很轻柔,“只剩一点残骸了,大概,他跟那个警察,现在已经沉到了海底吧。” “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被他带走的那份资料,这就有点棘手了。我还指望着,依靠那些数据,重新开始呢。” 裴文修顿了顿,“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你不会的。反正你对他也没什么感情。当年你不就说过,他是个阻碍么?我只是帮你解决了一个早该解决的麻烦而已。” 那张机械脸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好像陷在沉睡中。 裴文修却习以为常似的,仿佛根本不需要回应。他凑近了些,盯着那张脸,轻轻笑了起来。 “只是有点遗憾的是,以后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了。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种……骄傲、清冷,又神采飞扬的样子,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他笑了一下,低声道:“真是让人着迷。” 金属脸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睑似乎动了一下。 裴文修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张脸,像是抚摸着沉睡的恋人。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记得那一天,你在讲台上给大家讲意识建模,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听你说。你那么从容,那么自信,结束的时候,你笑了一下。我站在台下,看见你的笑容,瞬间把你前面讲的所有都忘了。只记得那个笑容,一直记到了今天。” “可你那时候根本看不见我。你只看见你的那些公式、那些模型,那些遥不可及的理想和野心。” 裴文修将整个手掌贴上去,缓缓摩挲着,眼神里泛出一种诡异的痴迷。 “所以我来帮你了。我懂你的理想和野心,我来帮你实现它。” 短暂的沉默后,那张机械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程序的冰冷回应,而像是某种来自人类深层意识的反应。是一种即使在金属脸上,也能明显感觉得到的排斥和厌恶。 裴文修觉察到了,愉悦地低笑了一声。 “你醒着,对吧?我就知道,你一直都醒着,看着我,听着我,陪着我……” “学长,”他轻念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想帮你完成你的理想。也只有我,才能做到这些。而我也差一点,就真的做到了。” 裴文修痴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新身体也快做好了。这一次,我试了最先进的记忆合金和仿生硅胶,连体温都能精确传导……” 他的眼里浮现出某种难以自抑的渴望,“到时候,你就可以抱紧我了。我们,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裴文修低下头,用脸颊贴上那张金属脸。 “叙白,我真的太想你了……” “……裴文修!你这个疯子!” 尖锐的声音突然炸响,在沉闷的地下室里回荡,那声音不是空洞的机械反馈,而是真正的、带有灵魂的愤怒和憎恨。 是林叙白的声音。 “我他妈真的受够了!” 机械脸变幻出扭曲的表情,五官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一般,涌现出一种快要压不住的痛苦。 “你把我的意识压成一张芯片,装进这个破烂机器里,让我像只宠物一样,每天听你说疯话?” “嘘——学长,别激动,我没有把你当宠物,我只把你当我的爱人。” 裴文修眼神里浮现出一种温柔的狂热,“我把你保存下来了,你的记忆、你的声音、你的意识,全都在这里。即使你的身体腐烂了,可你依然活着,而且还会一直、永远活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这就是永生啊,不是么?”他的手指抚过林叙白的机械脸,“比起林墨池,这么多年,他一直守着他妈妈的那具冰冷的躯体,意义何在?那个身体不会说话,不会笑,也不会回应他。可你不一样。我可以给你最好的记忆,最强大的意识,可以让你在这世上,永远属于我,永远拥有我的爱……” “学长,你不是说过,肉体是脆弱的,它不过是承载意识的容器而已。它会生病、会衰老,它会伤心难过,它有无数弱点。而只有意识是强大的,是纯粹理性的,是不朽的。学长,我帮你实现了你最想要的终极进化啊。” 机械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嗤笑。 “裴文修,你所谓的进化,不过是把我囚禁在一段被操控的意识里。你保存我的意识,却又剥夺了我控制它的权利。你把这叫做爱?这不过是一座地狱!” “林墨池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他的母亲,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在她醒来时,还能自由地走路、说话、拥抱他。而不是变成一具由别人操控的木偶!” 林叙白一字一顿,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爱一个人,是想让她永远自由,永远按自己的意志去活。而不是囚禁和占有!” “可是,你也是自由的啊。”裴文修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一切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话音未落,就被林叙白厉声打断:“自由?裴文修,你每天在我耳边跟我说这些恶心的情话就算了,你还控制我的权限,改变我的意识参数,偷偷把我对你的依恋值调到百分百,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大晚上被迫对着你的脸唱情歌哄你睡觉,你知不知道我一边唱一边想吐啊?你管这叫自由?!” 裴文修眼神里浮现出一种病态的迷恋:“可是学长,你唱得很动听,我都录下来了……” “我他妈那是被逼的!”机械脸怒吼道,“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所有的思维和意识都被你囚禁着,我清醒着,却永远无法逃脱这副躯壳!我现在,甚至连想死都死不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没有想伤害你啊,学长。”裴文修表情很无辜,甚至有点受伤,“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 “陪着你?你要不要来试试?我现在只恨我不能再自杀一次!” 话音刚落,机械脸突然卡顿了一下,转眼露出温柔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无比轻柔,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修修,我好想你……今晚来陪我好不好……” 然而下一秒,那张脸又瞬间抓狂,仿佛在努力挣脱某种无形的桎梏:“我他妈……裴文修!你现在就把我给格式化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裴文修露出困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稳定……” “因为你是个蠢货!”机械脸狰狞着吼道,“我今天自查了你给我设定的意识参数模型,你连海马体模拟器的波段频率都算错了!裴文修,我当年怎么会收你这种连傅里叶变换都算不清楚的废物当助手?你连我带的本科生都不如!” 裴文修露出腼腆的笑容,像是被老师责骂的学生,“所以学长现在要亲自教我啊。我们有的是时间……” 空气一度静默。 下一秒,机械脸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整个金属头颅在操作台上疯狂震动。 “滋滋……你他妈……滋……” 声带失控地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能从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绝望中,知道是林叙白在狂骂。 裴文修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哀伤。 “叙白,你先休息,我会继续帮你优化的。” 他抬起手按下了休眠键。金属头颅骤然停止了震动,安静下来。保持着一个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依然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说: 林叙白:真的很想死一死 第78章 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 啪嗒,啪嗒。 冰凉黏腻的液体从头顶滴落,砸在皮肤上,渗进骨头里。 顾燃睁不开眼。四周是一片浓稠的黑暗,身体软绵绵的,不断向下沉,像是被拖进了一片沼泽里。 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呼吸愈发困难。 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扑扇,好像是翅膀在拍打,湿乎乎的绒毛蹭过他的脸,将一阵热烘烘的浑浊气味扑在他脸上,呛得他几乎要窒息。 顾燃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努力抬起沉重的手臂,伸向洞口那一抹微弱光亮。 然而,那道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触及。他拼尽全力去触碰,却在指尖刚碰到光晕的边缘时,骤然消失了。 “哥哥……救我……” 顾燃用尽最后力气呼喊道。 回应他呼唤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振翅声,黑压压的蝙蝠在头顶盘旋,利爪擦过他的耳朵,张着血盆大口,向他俯冲下来。 顾燃转身就想跑,一回头,却突然看到黑暗中一张惨白的人脸,一步步向他逼近。 是那个杀手——他的颈动脉被利器划开,汩汩地冒着着热血。他灰白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神空洞,死死盯着顾燃。 空气中的腥臭味混合着黏腻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他吞噬…… 顾燃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他的眼神茫然了几秒,直到触碰到身侧熟悉的温度,才渐渐缓过神来。 林墨池就睡在他身边,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呼吸绵长,睡得十分安宁。 顾燃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山洞外,正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分。 外面在下雨。潮湿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新鲜的土腥味。天边的闷雷一声接一声。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某种久远的、令人心惧的回忆。 顾燃的身体倏地绷紧。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喉咙像是被人攥住——那气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可以预测出,马上将要发生什么。 他尽量将呼吸控制在最小的幅度,然而皮肤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他看了一眼林墨池沉静的睡颜,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不适咽回喉咙。 “再坚持一下,不要吵醒他,”他在心里默念,“等雨停就好了……” 然而,黑暗的洞穴里,那股令人不适的气味越来越浓重,即使顾燃蜷缩起身体,紧紧捂住口鼻,仍然往他鼻腔里钻。 他的后背不断地渗出虚汗,身体变得滚烫,控制不住地要颤抖。他背过身去,努力屏住呼吸,像小时候被顾天鸣抱在怀里时那样数数: “1、2、3……” 可是无论怎么数,恐惧都没有退散。反而胸口愈发滚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灼烧、膨胀,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他不想吵醒林墨池。 他努力压低呼吸,然而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体温急剧上升,指尖开始痉挛,耳鸣声渐渐盖过了外面的雷声。 那些被他拼命压下去的回忆,那些恐惧和哭喊,铺天盖地席卷过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山洞——那个他孤身一人,被暴雨、黑暗、绝望和无数蝙蝠裹挟的那个夜晚。 意识开始模糊,不断向黑暗中沉下去…… “顾燃、你怎么了?”一道细微的声音穿过层层混沌,落在耳边。 顾燃艰难地回过头,下一秒,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扶住了身体。 林墨池在睡梦中被一阵异样的动静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顾燃背对着他,浑身颤抖的样子。 他一下子清醒了,赶紧爬起来看他。 当他看清他的神情,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燃的TONS发作了。 “顾燃!”林墨池将他抱在怀里,“别怕,我在这!”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从来没见到蝙蝠。然而此刻空气里很明显是蝙蝠粪便的味道。想来,应该是夏天蝙蝠曾经在这里驻留过,天气转冷之后迁徙离去,但仍然在洞穴里留下了粪便。在雨水的作用下,味道重新散发出来。 林墨池来不及想太多,果断将顾燃拖到洞口,试图用新鲜空气减缓他的症状。 他轻轻抚着他的背:“顾燃,慢慢呼吸,马上就好了……”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丝毫不见好转,顾燃的呼吸更微弱了。林墨池撑开她的眼睑,瞳孔开始放大,很明显,应激已被彻底激发。 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只有针对症状的药物才能缓解。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药,怎么办? 林墨池看着怀里人陷入昏迷,浑身发烫,一阵恐慌从心底袭来。他不断晃动着他:“顾燃!顾燃……你听见我说话吗?” 顾燃仿佛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像是在本能地寻找某种能救命的气味。 林墨池呼吸一滞,猛地意识到什么:对了,记得曾经看过他的药!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面有他最熟悉的成分——水母蛋白,而恰巧这个成分,他也有。 不敢保证百分百有效,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赌一把。 林墨池眸色微敛,没再犹豫,低下头咬破自己的手指。 “顾燃,别怕,我来救你。”他低声说着,把指尖轻轻塞进顾燃的嘴里,“含住,抱着我,抱着我会好一点。” 顾燃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几乎没有意识地含住那指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熟悉得令人安心。朦胧中,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次发病,哥哥将他抱进怀里时,喂到他嘴里的药香。 他只知道,只要有这个味道,就一定能活下来。 像是某种跨越时空的救赎,意识模糊中,仿佛又看见了那道光,将他从深渊里一点点拉上来。 雨小了一点,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几分清爽的潮湿。 很快,顾燃的体温开始下降,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他睁开眼时,看到林墨池紧紧抱着自己,手指还贴在他的唇边,低头静静看着他。 “墨池……” “我在。”林墨池应道,“你好点了?” 顾燃愣愣地盯着那殷红的指尖,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刚才喂了我什么?” 林墨池沉默几秒,说:“我看过你的药,知道它的核心成分是水母蛋白。”他顿了顿,语气故意很轻松:“你知道的,我也有。” 顾燃怔在原地,望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复杂,“你……” “不准感动,不准说谢谢。”林墨池威胁道,“你要敢跟我说谢谢,我以后就……不让你亲我了。” 顾燃看着眼前人苍白的脸和故作轻松的笑颜,只觉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墨池晃了晃手指,“要不要再来点?说不定还能强身健体哦。” “别闹。”顾燃抓住他的手,小心地捧在手里,低头看着他指尖的伤口,“你下嘴也太狠了……疼不疼?”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能试一试。没想到还真有效。”林墨池挑了挑眉,“这下,你是不是更离不开我了?” “我早就离不开你了。”顾燃红着眼眶,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你救了我,我要怎么报答你?” “当然要报答,我想想啊。” 林墨池靠在他怀里,好像很享受似的,像一只倦怠的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突然想到什么:“我知道了!” “什么?”顾燃很认真地低头看着他。 “不是说一滴精十滴血,我刚才喂了你多少,反正连本带利的你再喂给我……” 顾燃一愣,脸顿时就红了,“这种时候你还……” “干嘛?”林墨池挑眉看他,“想赖账啊?” “我没想赖账……”顾燃伏在他耳边,小声说,“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要点别的……” “别的哪有你好玩啊。”林墨池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知道吗,你小时候一直吃的那个药,是我妈妈做的。” “是吗?”顾燃惊讶,“这么巧?” 林墨池语气带着些骄傲:“是啊,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厉害。小时候,我哥为了给我治病,带我看遍了全世界好多医生,直到最后找到这个药,才被治好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妈妈……” “嗯,所以我也要像她那么厉害才行。” “你已经非常、非常优秀了。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我也不知道。要等到她醒来才知道了……”林墨池打了个哈欠,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以前怎么会得这个病?” 顾燃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没什么,小时候一些不愉快的经历而已,都过去了。你现在先好好睡一觉,想听故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讲给你听。” 林墨池闭上了眼,“嗯,那你别忘了……” “睡吧,我在这里,安心睡。” 雨已经完全停了,墨色天幕被撕开一道缝隙,透出黎明的微光。顾燃握着他的手,一刻也没松开。 岛上的时光宁静悠长。 他们重新找了个干净的山洞,顾燃从海边运来了细沙铺在洞里,布置得比之前更温馨。又用棕榈叶编了道帘子挂在门口,风来时簌簌作响。他用竹条给林墨池做了张躺椅,让他可以舒服的躺在湖边看落日。 林墨池缠着顾燃做了个鱼竿,说要学钓鱼。顾燃做好了鱼竿,还在上面缀了一串海边捡来的小贝壳。然而林墨池新鲜了没几天,发现还没顾燃徒手抓鱼来得快,又没了兴致。他把鱼竿丢到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顾燃跃入水中时的身影,水珠顺着绷紧的脊背滚落,在阳光下碎成金粉。 一开始,顾燃还记得每天早上向外发信号,每天下午去海岸边盼望着救援队的到来。可不知哪一天,两人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发过信号了,也没人提起这事。 他们像是被遗忘在了这座岛上,却又暗自享受这偷来的宁静时光。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之后要怎么办,好像只要不提,时间就会一直停在这座岛上。 他们喜欢在夕阳下去海边散步,并肩坐在沙滩上,看云霞和海面被染成一片玫瑰金色。顾燃在暮色下燃起篝火,炊烟袅袅升起,烤鱼、烤鸡、螃蟹、牡蛎,各种水果铺了满地,香气混着海风飘散开,吸引了树林里的其他小动物。林墨池摸着一只小鹿的头,突然想到了布丁。顾燃看着他叹气的样子,笑着安慰说没关系,我哥会去照顾的。 到了晚上,天气晴朗的时候,整座岛都成了他们的观星台。他俩躺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着银河从头顶倾泻而下。 “顾燃,我好喜欢这座岛。”林墨池望着头顶的星空,喃喃道,“我都不想离开了。” “就算你想离开,现在也走不了啊。”顾燃笑道。 “那可说不准。”林墨池说,“对了,我们给这座岛起个名字吧?” “好啊,你想叫什么?” “嗯……这座岛上好多蓝色的珊瑚,太好看了。就叫蓝珊瑚岛好不好?” “当然好。我回去就在地图上标记出来,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常来。” 一颗星星划过天际,林墨池兴奋地叫起来:“那是流星吗?飞得好快啊!” “是啊,快点许愿!” “那我希望……希望我妈妈快点醒过来。” 顾燃不说话了,他转头看着林墨池,那人漆黑的眸子倒映着星空,亮闪闪的。 “会的。”顾燃低声说。 林墨池没接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星星,突然说:“命运真是神奇。” “你又在想什么?”顾燃问。 “半个月前,我还一个人待在南极附近的那座实验室里。在那里,晚上也能看到很亮的星星。但是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和你一起看星星。” 顾燃握住他的手,“这是命运的安排,你躲不掉。” “我也没想躲。”林墨池笑道,“顾燃,我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想法的?” 顾燃认真想了一会儿,“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真正要追溯到哪个节点,我也说不清。反正……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就……就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在汽车旅馆的那晚啊?”林墨池笑嘻嘻地问。 顾燃的耳朵一下就红了,“才不是,那晚……是因为药的原因。” “真的?那药真那么厉害啊?”林墨池转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狡黠笑意,“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天就算不是我,换一个人,你也能表现得那么让人难忘了?” “那当然不可能!”顾燃差点咬到舌头,“如果不是你,根本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 “顾警官说话前后矛盾啊。” 顾燃有些不自在,他假装抬头看星星,指尖划过天际:“那是天鹰座。” 林墨池不语,只盯着他肩膀上那道细小的疤痕,眸光微动。 “你在看什么?”顾燃问。 “看我的星座。”林墨池说着,手指覆上了那处疤痕。 他的手指带着灼热的温度,顾燃轻轻一颤,转过头看他。却发现银河落在了他眼睛里,比头顶的星空还亮。 顾燃喉结动了动,“林墨池……” “顾燃,”林墨池打断他,“你的伤好了。” “是啊,早好了。” 林墨池翻身趴在他身上,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那你不早说。” 顾燃觉得自己有点明知故问,但他心跳得很快,只能随便说点什么,掩饰那紧张中隐秘的期待:“……你要干嘛?” “你说呢?”林墨池低下头,一口咬上他喉结。 喉结被湿滑的舌尖舔过,顾燃浑身一颤,下意识扣住他的腰。 “你……”顾燃呼吸已经乱了,声音沙哑道,“确定要在这里吗……” “你都已经这样了,”林墨池有些恶劣地顶了一下胯,“还问我确不确定?” 说完,他轻笑一声,一边啃咬一边贴着他的腹肌向下。皮肤相贴处,很快唤起一片更灼热的温度。 顾燃只觉一片窸窸窣窣的火星在全身乱窜。他闭了闭眼,猛地一个翻身,将林墨池压在身下。 林墨池抬眸,笑盈盈地望着他,“干嘛,你不是说不要——” 话音未落,滚烫的吻便落了下来。 和这些日子以来每一个温柔又克制的亲吻不同,这个吻带着疾风暴雨般的侵略性,顾燃的齿尖碾过林墨池的下唇,在他吃痛的轻哼中长驱直入,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唔……” 林墨池被抵在沙滩上,退无可退,只能承受着他强势的入侵。顾燃的动作有些急促,牙齿磕碰到一起,身下人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他却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他只稍微放慢动作,一边细致又霸道地吻着,一边扯掉他身上最后一丝遮蔽。 最初的开拓勉强算得上温柔,但很快,也许是从林墨池颤抖着、骤然变调的那一声低chuan开始,一切都失了章法。 顾燃低下头,将他喉间溢出的叹息悉数吞没,扣住他的腰,沉入那片令他汹涌难抑的漩涡。 银河在头顶旋转,有流星坠落,碎在林墨池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他徒劳地抓着顾燃的后背,指腹滑过肩头那块细微的凸起时,感受到顾燃的呼吸微微一滞。 顾燃的动作停顿了两秒,他深深望进他的眼睛,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吻和更热烈的占有,封住了他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欲。 星星在头顶晃动,心跳声盖过了海浪,林墨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本能地抓紧身上的温度,才能不至于在波涛汹涌中迷失方向。他闭上眼,任由温度一寸寸侵袭,烙进灵魂最深处,又从里面燃起更炽烈的火。 月光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拓印在细沙上,又被下一个浪头温柔抹去。呼吸声渐渐与海浪同频,最终坠入缱绻的夜色里。 第79章 会议室里气压沉沉,顾天鸣站在投影屏幕前,面容冷峻。 “这里,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裴文修有可能的藏匿区域。”他在地图上的一片海域画了个圈,“加派人手,继续搜查。” “顾长官,”一名组员语气谨慎地汇报道,“我们调动了南海分局两艘巡视舰,但仍未发现目标踪迹。目前判断,裴文修可能早已离开海面,转入地下通道了。” “没错,”对面一位中年警官顺势说道,“从风险和资源配置上来看,我们是否应该考虑将搜索重点调整回港口和情报端?毕竟,这片区域……”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我们已经搜查了整整一周了。” 顾天鸣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调整可以,我同意在情报端增加警力。”他语气平静,字字笃定,“但是那片海——不许撤人。” 他说得很模糊,但所有人都清楚,他说的是哪片海。 大家都知道,顾天鸣绝非冲动之人。自从他带着五年卧底的赫赫功勋回归警队,接手专案组到现在,面对大量复杂的线索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这位年轻的高级警司步步深入,层层推进,分毫不乱。效率极高地获取了裴文修集团几乎所有的犯罪证据。 但唯独这片海域,他咬死了不肯松口。哪怕已经一周过去了,搜索行动没有任何动静。 对于他如此坚持的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因为顾警司的弟弟顾燃,也和裴文修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海上。 会议室气氛很沉,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顾天鸣扫视一圈,把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但除非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否则我不会放弃。” 此话一出,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窒息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什么尸体?我听到了什么?你们一个个黑着脸,搁这开追悼会呢?” 南星风尘仆仆地闯进来,风衣领口还沾着新鲜的露水。因为连夜奔波,他的脸色有些疲惫,头发乱糟糟的,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大步走向顾天鸣,把手里的平板啪地拍在他面前—— “有消息了。你看看这个。” 顾天鸣盯着屏幕,微微蹙眉:“这从哪来的?” “一个小时前,”南星说,“国际刑警应急救援频道,收到了一组求救信号,是在南太平洋,一架海警直升机偶然接收到的。” 南星手指点了点屏幕,“我一看这个格式就认出来了:坐标位置、人员情况、警员代码,规范得跟教科书似的。你看看,这个警员代码,就是顾燃!” “我立刻查了发射源,信号很微弱,很不稳定,定位了半天,终于定位到这里——马来群岛以东的一片珊瑚礁。这里偏得要命,根本不在常规航线内,这架直升机当时是绕路执行运送物资的任务,才碰巧接收到了这组信号。” 顾天鸣盯着屏幕思索片刻,沉声道:“我马上上报,请求南海指挥部协同,走正式搜救程序。” “走程序?”南星一听就急了,“顾天鸣,现在什么时候了?你等他们那帮坐办公室里的家伙立案、讨论、审批,再请求对面单位协同,光流程就得拖至少几个小时!你弟弟还能等吗?” “南星。”顾天鸣声音很沉,带着些警告的意味,“这是涉及到重大案件的跨区域搜救,必须备案,你清楚这一点。” “我清楚个屁!”南星火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我不管你那套乱七八糟的程序条文,我只知道顾燃在向我们求救!我的直升机已经在外面待命了,油都加满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能飞过去!顾天鸣,你在磨蹭什么?你到底想不想救你弟?” 顾天鸣眸色微沉,“我当然要救他,但是我不可能为了救他一个,让其他人跟着去冒险。” “冒什么险?” “你有没有想过,这座岛现在是什么情况?”顾天鸣直视着他,眼神冰冷,“有没有可能,他已经被裴文修挟持了,是在他的逼迫下发出这样的信号?目的就是诱使我们过去?有没有可能,这座岛上还有裴文修的武装力量?” 南星愣住了。 “你什么都不管,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清楚,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冲过去?你的行动组出了事怎么办?你想过后果吗?” “没有行动组,”南星低声说,“只有我一个。我不会连累别人,出了事也不要你负责。” 顾天鸣眸光骤然收紧。 他盯着南星,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泛起一层阴影,某种克制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两人目光相接,气氛一触即发,空气里几乎能听到噼里啪啦火星的声音。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听顾天鸣声音低沉,冷得像冰:“你再说一遍?” 南星对上他的目光,只一眼,忽然就看懂了他眼底极少见的近乎失控的情绪。 他心里猛地一动。 绕这么半天,原来你是担心我啊?那你直说不就完了! “顾天鸣……”他眨眨眼,嘴角扯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干嘛呢,在这要死要活的?你忘了我曾经一个人,单枪匹马把那个边境渗透任务完成得多漂亮?连毒贩家的狗都被我骗得团团转!特工就是干这个的,区区一座小岛,就算他姓裴的在上面铺满了雷管和炸药,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南星说到这,神色一顿,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我不会贸然行动的,你放心。我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无脑硬冲,早死八百回了。”南星的声音愈发沉着,“更何况,这次是救顾燃。我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所以我会特别小心的,绝不会出事,我向你保证。” 顾天鸣却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对我特别重要的,不止他一个。” 轰的一声,南星心里简直炸开了烟花。要知道,想骗这座高冷冰山说一句热乎的情话,那可比完成最复杂的渗透任务都要难几百倍。要不是考虑到现场还有一圈无辜同事,他真想直接把顾天鸣按在墙上猛亲一顿。 “知道。”他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更何况,我工资还没结呢,哪舍得现在出事。” 虽然南星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哄了半天了,但顾天鸣脸色依然很冷,看起来怒气未消。 “带齐装备、武器,多带两组人。”顾天鸣是命令的口吻,“卫星定位全程开启,每隔十五分钟跟我汇报一次。少汇报一次,我立刻把你撤下来。” 南星心情很愉悦,笑嘻嘻敬了个礼,“遵命,顾长官。” 南星用最快的速度带着队员全副武装,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当直升机的轰鸣撕裂黎明前的黑暗时,三百海里外的那座小岛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树梢,温柔地落在洞穴口的棕榈帘子上。 林墨池是在一阵花香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还没聚焦,就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顾燃正半跪在草甸旁,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样子,已经这样看了很久了。在他旁边,放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花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小水珠。 顾燃看见他醒了,温柔地笑起来:“早啊。” 林墨池轻轻一动,一阵酸痛唤醒不久前的回忆。昨晚他们在沙滩上缠绵到很晚,银河在头顶缓缓移动,一直落到天的那一边。林墨池到最后累得话都说不出来,都不记得是怎么被顾燃抱回山洞的了。9无㈡一溜灵2巴三 “你……”他声音有些哑,“不会就一直这么看着我吧?” 顾燃眼里的笑更温柔了些,但那笑容里好像还盛了些犹豫和不安。他看了林墨池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以前,我们每次……之后的第二天,你都不见了。” 他声音很轻,却让林墨池心里微微一颤。 “我只是害怕……怕这次你又消失了。”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透明的金色。他眉眼温柔,却带着些笨拙,像是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林墨池抿了抿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前新添的一道细小伤痕——大概是大清早趁天还没亮去林子里采花时,被树枝刮的。 “我能跑去哪儿啊?”林墨池说,“这里是一座孤岛哎,除非我长了翅膀……” “那可说不准。” 林墨池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忽然就笑了,“我不走,我答应你,哪也不去。” 他伸手把那束花拽过来,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这里这么好,我哪里还舍得走呢。” 林墨池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顾燃能听出来那里面有几分认真。自从上岛以来,除了最初几天商量着要怎么回去,后来他们就没再聊过这个话题。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他们不是不想回去,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只是他们很清楚回去会面对什么。 相比于那些未知的命运和审判,眼前这座宁静的小岛,清晨的阳光、林间的风、海边的星星、一起看星星的人,才是他们更想要留住的。 “每天都有这么好看的花,有好吃的,还有你在身边。”林墨池低声说,“如果允许自私一次……我不想走。” “你呢?”他抬头问顾燃。 顾燃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考警校,当警察,执行一次又一次上级分配的任务。我曾经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从没想过要偏离轨道。” “但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命运原来是可以有意外和惊喜的。直到被冲上这座岛,我才体会到,原来不按规则来也不错。在这里,每一天都不知道会吃到什么,也不知道救援哪一天来,或者永远不来……虽然什么都不确定,但是唯一确定的是,有你在身边。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其他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顾燃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虽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我只想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林墨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微动。 他突然轻咳一声,扬起唇角:“那我今天还想吃你做的椰子鸡,这一点很确定。” 顾燃笑了:“行,我现在就去摘椰子。昨天发现,南边那座礁石后面有一排椰子树,结的椰子特别大……” “我也要去!”林墨池兴奋起来,然而他刚支起半个身子,一阵酸痛袭来,他脸色瞬间变了。 顾燃忍着笑:“你还是先老实躺着吧。” “笑什么笑!”林墨池嗔怒,“都怪你!” “是,都怪我。”顾燃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好不好?” “不行,我要你抱着我去摘椰子!” “好好好,我抱你去。” 顾燃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 林墨池满意了,搂着他的脖子,笑得一脸得意。 顾燃抱着林墨池走出洞穴。眼前是清澈的湖水,风从林间吹来,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切美好得不像话。 “阳光真好。”林墨池靠在顾燃肩上,眯了眯眼。 他们抬起头,望向远处被云雾缭绕的群山。却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云层后的异响——那是直升机的轰鸣。 第80章 一架黑色武装直升机冲破云层,螺旋桨卷着风声,降落在一块空地上。 南星抱着一把冲锋枪从飞机上跳下来。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全副武装的队员,一落地就组成战术队形,边搜索边推进。 南星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打开通话器。 “已经抵达目标区域,暂未发现可疑人员。环境干净,初步判断为无人居住的荒岛……” 他话音未落,视线忽然停在某个方向。 “等等,那是什么?” 在不远的湖边,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顾燃正抱着林墨池,站在树荫下。林墨池眯着眼,惬意地靠在他肩上,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两人神情悠然,面色红润,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们身上,一副宁静祥和的模样。 南星看着眼前场景,十分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顾天鸣说的——被绑架了? 南星又看了看四周,再次确认没有裴文修的伏兵,然后大步走到他们面前。 林墨池很自然地从顾燃身上跳下来,乖顺地打招呼:“南星哥好。” 南星被叫得一愣,他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圈,谨慎地看向顾燃:“求救信号是你发的?” 顾燃点头:“嗯。” “岛上就你俩?” “就我俩,没别人了。”顾燃老实地答道。 南星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突然一把将脸上的风镜推到头顶,眼睛瞪得滚圆: “操!我他妈在外面急得焦头烂额,顾天鸣都瘦了一圈了,你家狗也成天不吃不喝不肯睡觉,结果你俩倒好,在这度蜜月呢?!” “我们——” 顾燃刚要开口,就被南星粗暴地打断,他掏出对讲机一顿吼:“顾天鸣!你弟弟好着呢!不仅活蹦乱跳,还知道搂着媳妇看日出呢!” 南星吼完就把对讲机甩到一边,气势汹汹地瞪着两人:“说吧,你们是怎么到这的?” 顾燃摸摸鼻子,“我们是从裴文修那里逃出来的,结果在海上遇到风暴,船也翻了,被冲到了这座岛上。我们尝试了发求救信号,不过,可能信号不太稳定……” 南星脸色一变,“你俩有没有受伤?” “他被裴文修注射了致幻药,”顾燃看着林墨池,“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回去还是要全面检查一下。” “我没事,”林墨池淡淡接话,目光落在顾燃肩上,“倒是你,你肩上的枪伤还没好透,别硬撑。” “干嘛呢?演什么苦命鸳鸯的戏码?”南星嘴里奚落着,却一把揽过顾燃的脖子,扒下他的衣领,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 “看到子弹就往上扑?顾燃你什么毛病……啧,这什么破枪法,怎么不多偏两公分,也省得我大老远跑一趟了。” 他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很轻,在伤口边缘按了按,“处理得倒算是不错。” 检查完顾燃,他又看向林墨池:“你呢?脑子没坏吧?” 林墨池扯了扯嘴角:“还能用。” “那个、南星……哥,”顾燃想起什么,“你们追踪到裴文修的地址了吗?” “还没,你有什么想法?” “我大概能推测出他那座岛的位置,也很清楚岛上的情况,”顾燃说,“如果他还没离开的话,我们要尽快……” 南星抬手打断他:“不急,我们先回去,再商量下一步行动。” 直升机渐渐升空,林墨池安静地坐着,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 从窗口望下去,海面中央那座白色岛屿渐渐变小,沙滩、海岸线、小树林、被山丘环绕的湖泊,还有湖边那座山洞,都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顾燃看着林墨池沉默的侧影,捏了捏他的手。 “一定有机会再回来的。”顾燃说。 “嗯。”林墨池应了一声,没有移开视线。 前座的南星翻了个白眼,“行了,你俩少在我面前撒狗粮啊。” 大概是想起了某人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关于另一座海岛的承诺,他又忿忿地哼了一声。 机舱里沉默了一会儿,顾燃问:“南星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还想去哪?”南星没好气地说,“先回总部,跟你哥好好交代你都干了些什么。至于他……” 南星看了林墨池一眼,没再说话。 顾燃忧心忡忡地看向林墨池,对方依然安静地看着窗外,舷窗透进的阳光映在他的侧脸,神情显得格外宁静。 顾燃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掌心覆在林墨池的手背上,轻轻收紧了力道。 三小时后,直升机降落在国际刑警驻南迦国中心局天台停机坪。 机舱门刚一打开,顾燃就看到一众警员已经在停机坪上等着了。为首的正是顾天鸣,神情冷峻地看着他们。 南星第一个跳下去,走到顾天鸣面前,懒洋洋地敬了个礼。 “顾长官,任务完成,人都给你平平安安带回来了啊。” 他顿了顿,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看似漫不经心地感叹了一句:“这家伙可真不容易,历经半个月,命都差点搭进去了,这个艰难的自首流程,现在可算是走完了。” 顾天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在南星身后,顾燃扶着林墨池走出机舱。 刚一站稳,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就走到他们面前。 “林墨池先生,你涉嫌参与非法药物灵枢肽的研发等多起相关案件,根据国际刑警A-7581号通缉令,现依法对你进行拘押。” “接下来,你将被带往审查中心接受隔离审讯。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陈述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在正式审讯前,你有权申请法律援助,但不得擅自和外界联系。” 顾燃上前一步:“黄警官,他身体不太好,之前被裴文修注射过药物,我建议先给他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必要的护理。” 警察面无表情:“我们会按程序办事的。” 林墨池回头看向顾燃,安抚地一笑:“放心,我没事。” 说完又挑了挑眉:“倒是你,别忘了帮我喂水母啊。” 顾燃站在原地,看着林墨池被两名警员带走,直到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终于垂下头,强撑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顾警官。”有人走过来。 顾燃一回头,看到是纪律科的陈督察。 “根据调查组详细的调查,我们已经确认,你在与嫌疑人林墨池接触期间,虽存在违反程序的行为,但主观上并无包庇或勾结意图。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和复杂性,你的行为在当时的情况下确有必要性,履行了我们保护公民的使命和责任。经讨论,决定解除对你的停职处分,即日起恢复原职务。” 顾燃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惊讶,他低声应道:“是,陈sir。” “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警察,”陈督察拍拍他的胳膊,“抓紧时间过来办复职手续啊。” “顾燃。”顾天鸣走到他面前,沉默地看了他几秒,“你跟我来。” “哥,”顾燃抬起头,声音有些哑,“对不起,能不能……给我一个小时?我想先回家一趟。” “现在?”顾天鸣皱起眉,“什么事那么急?” 顾燃点头:“很急,也很重要。” “行了,”南星走过来,揽过顾燃的肩膀,“我就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趟。”说完,他抬头看向顾天鸣,给了他一个眼神。 与此同时,公海上的一艘货轮里。 “裴总。”一名黑衣人站在船舱门口,毕恭毕敬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裴文修抬起头:“怎么样,找到了吗?” “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找到。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就沉到海底了,或者被鲨鱼吃了也有可能啊。” “他俩死活我不关心,我只在意林墨池手上的证据。我们必须做最坏打算,那就是林墨池还活着。” 裴文修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思索了一会儿,“他如果能活着回去,最想做的事,应该只有一件。” 黑衣人大气不敢出,等着裴文修的吩咐。 “我有个办法,可以很快测试出他是死是活。如果他还活着,也能让他不得不跑过来求我……” 80-90 第81章 顾燃回到家,打开水母喂食器,果然在林墨池所说的隔层里找到一枚芯片。他快速浏览了一下,里面正是裴文修集团关于药物研发和人体实验的所有数据记录。 南星目瞪口呆:“这些让警方苦苦追寻了几个月、让裴文修追杀了他大半年的重要资料,竟然就一直放在你这?” “……我也是刚知道。” 南星:“……” 顾燃第一时间带着芯片回到警局,找到顾天鸣。 “这就是他手上的全部资料了,也是裴文修一直想要的东西。”顾燃说,“有了这些,智枢集团整个证据链就完整了。哥,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顾天鸣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的资料,半晌后,说:“顾燃,虽然你现在复职了,但这个案子,你不能继续参与了。” “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顾燃深吸一口气,“哥,这个案子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跟进,现在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我退出?” 顾天鸣平静地看着他:“因为你跟嫌疑人的关系。” “林墨池……”顾燃怔了一下,“他是无辜的,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研发NX-1不是为了牟利,也不是要害谁,只是为了救他妈妈,以及无数像他妈妈一样沉睡中的人。” 顾燃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他既没有主观的犯罪意图,也没有实质的犯罪行为,他只是作为一个科学家,写了一些分子式,在实验室里做了一些实验而已!至于这个药后来如何被滥用,那都不是他的错,从这个角度说,他根本也是受害者!” 顾天鸣沉默两秒,语气依然平静:“林墨池在这个案子里要承担多少责任,会有专业团队和法律来裁定,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你现在,并不适合继续跟进这个案子。” “你为什么这么说?”顾燃有些急切地盯着顾天鸣,“既然我已经复职了,就说明高层判定我可以继续参与工作,你凭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顾天鸣迎上他的视线,“不说别的,就从你刚才对他的每一句维护,已经说明了你无法保持公正客观的立场。” “我……”顾燃像是哽住了,愣了半天,终于开口:“你到底是了解我,还是根本不相信我?” 顾天鸣微微蹙了蹙眉,没说话。 “哥,我是警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顾燃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疲惫的倔强:“可你好像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我。五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每次重要的事情,你都把我排除在外。” 顾天鸣脸色终于变了,他眉心一点点拧紧,想说什么,却被顾燃打断。 “总之,我不接受你的安排。”顾燃眼神冷下来,“如果你坚持,我会向督察组提出申诉,质疑你决定的合规性。除非你能拿出合理的理由,或者——你再次停我的职。” 顾燃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哟,这是怎么了?” 等在门外的南星,看着顾燃黑着脸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地走进办公室。 “平安归来又复职,又带来了这么重要的证据,我以为兄弟相逢你怎么也得好好夸夸他,这怎么吵起来了?” 顾天鸣站在窗边,垂眸不语,脸色很不好看。 “我猜猜,”南星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不让他参与案子,他不高兴了?” 顾天鸣还是一言不发。 “不是我说你,老顾,他不高兴是正常的。这事搁谁能高兴啊?于公,这个案子他前前后后费心费力了这么久,差点连命都搭上;于私,他跟林墨池的关系,他根本不可能袖手旁观。现在临收网了,你叫他退出,谁能愿意?换我我也不干啊。” 顾天鸣沉默好久,终于幽幽开口:“他心里对我还是有气。” 南星愣住:“什么气?” 顾天鸣瞥他一眼:“就是我去做卧底没告诉他这件事。” “这事上次你们不是说开了吗……” “这孩子心思重,他虽然表面上不怪我了,但他内心始终还是有根刺的。特别是,他作为警察,理性上能理解我的选择,但作为兄弟,感性上却很难接受被隐瞒,这种割裂感会让他更难受。这次的事也一样,他会觉得……是我不够相信他。” “你想得还真周到……” “不用想。”顾天鸣面无表情,“被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一声不吭骗了好几年这种事,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南星猛然噎住,支吾半天说不出话。他有些心虚地瞄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这件事过去了,以后不再提了吗……” 顾天鸣眯了眯眼,“过去了?” “那你还想怎样……”南星支吾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桌子,“顾天鸣,你既然知道被人骗不好受,你还这样对他?你是不是还把他当小孩子呢?你当初对我也是,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好像全世界就你自己一个人能扛事似的!我告诉你我最烦你这样,你是觉得这样很酷是吗?” “不是,”顾天鸣无奈扶额,“你又在转移什么话题?” “你闭嘴,”南星说得起劲,干脆往桌上一坐,“是,我以前是做过些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也没少捅我刀啊!咱不要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说你这次做卧底这件事,你当初根本也没打算告诉我吧?要不是我大闹一场,我也会和顾燃一样被你蒙在鼓里吧?” “可是这件事我已经补偿过了啊。”顾天鸣挑眉看他,“你提出的那么不平等的条件我都满足你了,你还想怎样?” 回想起当初是怎么补偿的,南星的嘴角都快翘上天了。他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确实。” 顾天鸣一眼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也懒得搭理他,“那不就结了?你现在跟我翻什么旧账?” “是你先翻旧账的!” 顾天鸣被气笑,“你讲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怎么了?我就愿意翻旧账怎么了?”南星双手揣着裤兜,倾身俯视着他,嘴角勾出痞气的弧度:“你自己说说,最近忙成什么样了,我也只能回味回味过去了。早知道有一天跟你上床还得提前约时间订计划,我以前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顾天鸣轻哼一声,眼底却带着纵容:“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南星懒洋洋地斜眼看他:“对啊,什么时候来收拾我?” 顾天鸣轻咳一声:“现在说正事。这些证据……” “别打岔,顾天鸣。”南星不依不饶,他拖长了声调,“你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弟弟却在岛上风流快活,这事让我很不满意,我心里很不平衡。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容易记仇,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顾天鸣无奈地笑:“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星十分坦然:“你再让我一次。” 顾天鸣玩味地看着他:“你对上我这件事,就这么执着?” 南星被盯得有些慌乱,“做人嘛,总有一两个执念,而我的执念就是——” “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顾天鸣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有个条件。” 南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喜不自禁道:“什么条件?” “你给我把顾燃哄好了,让他不再生我的气。我就答应你——考虑一下。” 南星一愣,语气有些酸酸的,“顾天鸣,你真行啊……我怎么觉得你对你弟弟才是真爱……” “怎么样,到底行不行?” “成交!”南星愤愤道。 南星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认真起来:“不过老顾,这件事情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下,我认为,不一定要让顾燃退出这个案子。” 顾天鸣叹了口气:“我不是怀疑他什么,但是他和林墨池的关系太亲密了,我怕会让他失去判断力。” “不仅是这个原因。”南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其实更多是因为你担心林墨池的结果会让顾燃难以面对。但是我认为,正因为林墨池对他很重要,他才需要全程参与。” 顾天鸣眸色深沉地注视着他。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懂他的感受。”南星口吻很认真,“在得知你要做卧底的时候,我只想陪你一起冲锋陷阵,一起与敌人周旋,一起经历所有最黑暗最难熬的时刻,我不愿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被告知一个或成功或失败的结果。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有什么样的结果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希望在你每一个或好或坏的时刻,都有我陪在你身边。” “反过来也是一样……”南星话音一顿,眼神有些闪烁,“咳咳……我不说了,你既然经历过,你自己想去。” 顾天鸣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至于你说的,公正、客观、判断力……拜托,他是一个成熟的警察,不再是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小孩子了!你要是连这点都不相信他,那我都会生气的!哄不好他你就别怪我了,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我知道了,”顾天鸣头疼地揉着眉心,“我答应你,我会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再推推隔壁预收《夜渡南星》~宝宝们点点关注吧!一起来揭秘南星和顾长官的爱恨情仇~~ 第82章 南星买了一堆狗狗零食和玩具,来到顾然家。 “布丁!”南星蹲下身,“快过来,看哥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但是布丁显然沉浸在和分别多日的主人重逢的喜悦中,一刻不停地在顾燃腿边蹭来蹭去,对南星视而不见。 “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前几天是谁喂你,谁哄你睡觉的,翻脸不认人啊?” 顾燃抿了下嘴角,揉了揉布丁的脑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支气泡水递给南星。 “南星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来陪你说说话,怕你一个人太寂寞。”南星看着桌上成堆的资料,“你在忙什么呢?” “我想重新梳理一下这个案子的证据。”顾燃顿了顿,“虽然我哥不让我参与,但是多准备一点,总归会有用。” 南星捻起一张纸,那是一张两年前的码头货运单,可以证明林墨池至少在两年前就已经在收集智枢的证据了。 “还真细心。”南星叹道。 不过他也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没多久,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顾燃,我知道今天你跟你哥有点不愉快,但是,你别怪他啊。他其实心里非常担心你,只不过他习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自从你失联之后,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昨晚更是在办公室里盯了一整夜监控,早上看到他那黑眼圈,我都怕他猝死了。” “别看他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要遇上你的事,他心里比谁都慌。偏偏他又是个特别固执的人,一边坚持要按规矩办事,一边又怕你出事。他这几天啊,都快把自己撕成两半了。” “我没有怪他,我也知道他担心我。”顾燃低下头,“我就是觉得,他不信任我。” 南星啧了一声,“你哥那人就那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但绝对不是不信任你!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在意他做卧底没告诉你的事,对不对?” 顾燃一怔。 “这件事你没错,你绝对有资格生气,就是他不对!他这人就喜欢装深沉,我已经帮你骂过他了,他知道错了,保证会改的。” 顾燃不太相信地抬起头:“你骂过他了?” “当然。” “你怎么骂的?” 南星连想都没想,直接大手一挥,一秒入戏—— “顾天鸣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连你弟弟都不相信?”他对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个假想敌瞪圆了眼,“你搞什么孤胆英雄的人设?觉得自己特酷是不是?下次要不要给你整个披风飞上天啊?” 顾燃噗嗤笑了。 南星戏精上身,根本停不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一天死在敌后了,连一句真相都不留给他,你要他怎么接受?怎么去面对一个叛变的哥哥的空白档案?” 顾燃笑不出来了。 南星越说越投入,简直慷慨激昂:“不管是当年的你还是现在的林墨池,你们都是顾燃最重要的人,你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知情权!你不就是怕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他不能接受吗,可是你以为他还是小孩子吗?” 南星听起来依然是在对顾天鸣说话,但却收回视线,注视着顾燃,语气沉了下来:“当初你不在的那五年,不管多苦多难,他都咬牙撑过来了,还成长为这么优秀的警察。我相信,他有这个意识和担当。在警察使命和私人感情之间,他知道该怎么做,哪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能扛得住。” 空气安静了几秒。 南星仿佛突然从某个角色中抽离出来,“我说完了。渴死我了。”他仰起头,狂灌气泡水。 “南星哥……”顾燃沉默了很久之后,低声说,“谢谢。” “谢我干啥,我也早就想骂他了,可算骂爽了。”南星扬了扬眉,“现在,你哥在我的批评教育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我猜,他应该会让你继续跟进这个案子的。” “真的?” “当然,交给我。我保证帮你说服他。” “谢谢南星哥。” “客气啥。”南星咧嘴一笑,突然想起自己今晚来的真正目的,话音一转道:“顾燃,那你不生你哥的气了吧?” “没有。” “那就好!”南星眼睛都亮了,“那你去跟他说,你不生他气了。” “可我本来也没有……” “哎呀,无所谓,”南星一挥手,“反正你就去跟他说,在经过和我的长谈之后,你不生他气了——就当帮哥个忙,行吗?” 顾燃一头雾水,但又没心思深究这到底是什么忙,于是心不在焉地说,“行吧。” 南星一拍手,“太好了!” “南星哥,”顾燃犹豫道,“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你说出来,哥能帮的,一定帮你!” “我能不能去看看林墨池?” “……你别害我啊。我这时候带你去看他,还不被顾天鸣骂死。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看过了,他在里面可好了,有吃有喝,又被保护着,说真的,对他来说,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我还是担心他。” “我懂的,”南星拍拍他,“不过专案组明天就要开会商定抓捕裴文修的行动计划,我估计这案子不会拖太久了,你再忍忍啊。” 顾燃想了想,转身进卧室取了个东西出来。 “南星哥,那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带进去给他?” 南星看着顾燃手里圆滚滚的水母抱枕,“……这啥?” “是他的抱枕。”顾燃说,“他晚上容易睡不好觉,特别是在陌生的环境。我想有了这个,他能睡得好一些。” 南星用手指戳了戳水母的脸,“你俩还真会玩……行吧,我给你带进去。” 最关键的人证物证全部到位,专案组的最后一环调查工作推进得极其迅速。 林墨池在审讯中十分配合,不仅毫无保留地讲述了自己和智枢集团的关系、研发NX-1的动机,还提供了自己之前数次举报裴文修的报警记录。更重要的是,他提交的关于智枢人体实验的完整资料,成为了案件突破和将来给裴文修定罪量刑的决定性证据。 基于这些情况,经过审慎评估,顾天鸣建议将他转为污点证人。这样一来,不仅有利于完善对裴文修的指控,如果后续要为林墨池争取司法豁免,也能提供有利的程序支持。 在林墨池本人的同意下,顾天鸣正式向特别司法审查庭提交申请,并同时申请了证人保护程序。 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抓到裴文修。 国际刑警驻地大楼,会议室里,顾天鸣正带领专案组几位核心成员商讨针对裴文修的抓捕方案。 “根据顾燃提供的信息,裴文修逃亡后,带着手下几个亲信,一直藏在这座岛上。” 顾天鸣在电子地图上画了个圈,“但是我们派出的海上特警队,一个小时前发回确认信息:这座岛已经人去楼空了。” “现在我们最紧要的,是要想办法找到裴文修的位置。” “顾长官,”一名警员汇报,“我们已经根据您的指示,检测了这附近海域的船只,但是经过筛查,在最近48小时内,没有任何船只靠近过这座岛。我们是否需要再往前追溯?” “要。”顾天鸣沉声道,“航行记录继续往前查,直升机也不要放过。一座孤岛,四面都是海,我不相信他会凭空消失。” “可他会躲在哪里呢……” 会议桌的另一端,顾燃沉默地听着大家的讨论。 他是早上接到参加会议的通知的。他知道这是顾天鸣做出的让步,同意他继续参与这个案子了。顾天鸣当然也提出了附带条件: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不允许擅自行动。 “我有个想法。”顾燃突然开口。 众人目光向他看去。 “在智枢基地的时候,我曾经注意到在地下三层有一个特殊的机房,配备了恒温的冷却系统、独立备用电源,以及全时联网的封闭网络。后来在海鹰号上,我也发现货舱里有个区域,配备着工业级的蓄电设备和网络中继器,甚至还有独立的电缆,这是一般的货轮完全没必要用到的。” “而在他最后出现的这座简陋的岛上,我注意到他们的备用发电功率和网络系统——远远超出正常通讯需求,足够支撑起一个小型数据中心。” “还有……” 顾燃顿了顿,似是按下了什么念头。 “总之,综合以上这些线索,我推测,裴文修无论藏在哪里,始终都在维持某种需要高度恒定环境的核心设备。即使在逃亡路上,即便他辗转了几座岛屿,换了几艘船,他也没有放弃过这些配置。这些举动说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顾燃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站在会议桌最前端的顾天鸣。 “综上,我建议,我们可以重点搜索附近海域能满足以上条件的大型船舶,特别是那些长时间在公海徘徊、行踪不明的货轮和改装船。” 会议室里陷入片刻的沉寂。 “顾警官说的倒是有道理,可是这个搜索范围也太广了……”一名资深警官叹道。 “那也得搜。”顾天鸣冷声道,“最近一周内,所有在公海长时间滞留的船舶,尤其是符合顾燃刚刚所说的那些条件的,我要全部的登记信息、雷达轨迹和AIS数据,一个都不能遗漏。” 他在地图上画了个更大的圈,“加派人手,48小时内,务必把这个范围给我筛查干净。 几名警官相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顾天鸣直起身,“散会。” 就在同事们三三两两散去时,突然一个人影从门外冲进来。 “有情况!” 南星裹着风,大步走到顾天鸣面前。 “你还记得林墨池交代的他妈妈叶知微冷冻的地方,那家私人实验室吗?我刚刚去查了,但是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是叶知微,包括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从现场痕迹看上去,像是刚刚被人洗劫过……” 顾燃猛地站了起来。 南星这才注意到顾燃的存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顾天鸣看了顾燃一眼,示意南星继续。 “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你看。” 南星递来一张纸,只见上面一行加大加粗的印刷体—— “林墨池:想见你妈妈吗?那就明天来这里。不准报警,否则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P” 第83章 “姓裴的可真够狠的,动作这么快?”南星咬牙道,“怪我去晚了,我要是早半天赶过去……” 顾天鸣轻轻摇头:“只要他想有动作,我们很难防得住。” “现在怎么办?”南星问。妻O酒寺陸姗730 顾天鸣沉吟片刻:“如果我们让林墨池过去——” “不行!”话音未落,就被顾燃直接打断,“你看不出来吗?这是裴文修的陷阱,就是想引诱他过去。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还有另一种可能,”顾天鸣说,“也许裴文修并不知道林墨池已经和警方合作了。他只是想碰碰运气。” “什么意思?”南星问。 “裴文修并不能确定林墨池是不是还活着,他只是想试一试。”顾天鸣说,“他知道,只要林墨池还活着,一定会去看他妈妈,所以他先一步下手,并留下信息,就是等着,看林墨池会不会去。” “他要等林墨池干嘛呢?”南星问,“求合作?还是灭口?总不至于约他叙旧吧!” “林墨池本人早就表达了不会合作的意愿了,裴文修也知道。而现在的林墨池,对他来说最大的价值,应该就是手里的那份证据了。”顾天鸣说。 “但是他并不知道,林墨池已经把证据交给警方了……”南星顺着顾天鸣的思路想下去,忽然眼前一亮,“所以他是在赌!如果林墨池还活着,他就可以用他妈妈换回证据……” “没错。”顾天鸣眸色一沉,“所以,现在对我们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顾天鸣说着,看向顾燃:“如果我们让——” “我不同意!”顾燃猜到顾天鸣想说什么,斩钉截铁道,“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想抓裴文修,就把林墨池搭进去做诱饵?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安全?” “燃燃,你要知道,现在是我们找到裴文修最好的机会。”顾天鸣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语气依然带着耐心,“我不会让林墨池冒险,我不会牺牲任何一个人去完成抓捕。我可以答应你,安排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保证他的安全……”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顾燃难得的强势,“你想得也太天真了吧?裴文修是什么人,你觉得他会不做任何准备等着你去抓吗?” “顾燃,”顾天鸣的语气冷了一些,“你是不是答应过我,会服从命令?” 顾燃微微一怔,迎上顾天鸣的视线:“所以,你现在是在命令我?” “嘿,等等等等!” 南星眼看着气氛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只觉头都要大了。不是说好不吵架,不生气,和和睦睦吗? 他挤进两人之间,强行将他俩拉开一段距离,“你俩到底在吵什么?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意愿?”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南星被四道凌厉视线盯得寒毛直竖,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标准的笑脸。 “叶知微女士是林墨池的母亲,现在她被劫走了,林墨池是否应该有基本的知情权?裴文修邀请的也是林墨池本人,他是不是应该对此先表个态?” “南星,你别添乱。”顾天鸣冷声道。 “我添乱?”南星眉毛扬了起来。顾天鸣,怎么一遇到顾燃的事,你脑子就不转了?他在心里忿忿地想着,口吻却十分认真:“我只是提醒你们,林墨池不是你们的棋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关他最在乎的人,你们无权替他做决定。” 顾天鸣沉默良久,语气终于缓和一些,“顾燃,你怎么说?” “我同意告诉他,”顾燃深吸口气,“但是,让我去和他说。” 询问室的门被推开,林墨池抬起头。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安静地坐着。 看到顾燃进来,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眉眼含笑,一如往常的调侃口吻道:“不错,我还是喜欢看你穿制服的样子。” 然而顾燃却笑不出来。 不过才几天没见,却好像已经过了几年,顾燃看着眼前人稍显疲惫的眼睛里,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的冲动。 “你怎么样?”顾燃站在桌子后面,目光紧紧锁住对面的人,“吃得好吗?晚上睡得好吗?夜里有没有……” “干嘛呀,你以为我是布丁呢,离开你就不活了?”林墨池嘴角轻轻勾了勾,“放心吧,我很好,这里条件可比南山看守所好多了。” 他看顾燃嘴角又要耷拉下来,赶紧移开话题:“倒是你,怎么那么重的黑眼圈?我不在家,你一个人睡不着啊?” 顾燃垂着眼帘,终于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是啊,所以你要赶紧回来。” 林墨池微微一愣,语气更柔和了些:“布丁呢,它怎么样?” “布丁很想你,”顾燃抬眼看他,“但也没有我想你……” “这小子进去半天了,正事是一句也不提啊,净顾着谈情说爱了!” 顾天鸣办公室里,南星对着监控画面看得津津有味。 “顾天鸣,你什么时候跟你弟弟学学!” 专心看资料的顾天鸣头也不抬,只是轻咳一声。 “你别装听不见,我说,你俩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南星一边吐槽一边偷瞄他,“你看看人家多深情,多会说话,他那张脸,再加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换我都要心动了……” 顾天鸣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让你盯监控,不是让你在这看戏。” 南星哼了一声,“我才不是看戏,我是在观察重要证人的反应。顺便观摩你弟弟谈恋爱。”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痞气的笑:“顾长官,你什么时候也能用这种眼神看我一眼?” 南星一脸期待地望着顾天鸣,然而后者却只是敲了敲桌面,“他说重点了。” 南星立刻噤声,看向屏幕。 屏幕里,显然顾燃已经说了什么,只见林墨池脸色凝重地看着他:“顾燃,我必须去。” “不行,”顾燃摇头,“这太危险了……” “这是我们找到裴文修最好的机会。”林墨池说,“就算不说这些,现在他抓走了我妈妈,你觉得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吗?” “可是你有考虑过后果吗?这显然是个圈套,你要是一个人过去了,我无法想象你会遇到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都得去。”林墨池语气十分坚定,“顾燃,那是我妈妈。” 南星打了个响指,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见了吧?问题不就解决了?” 顾天鸣目光沉沉,“顾燃肯定会坚持跟他一起去。” “那就让他跟着吧!”南星正色道,“顾天鸣,这回你可不能拦着了。先不说他会不会听你的,你想想,从战术角度来说,林墨池一个人去反而会引起裴文修的怀疑,怀疑他是不是跟警方合作了。让顾燃跟着,一是可以保护他,二是只要我们安排得当,可以让姓裴的放下戒备。再说了,有我在后面保驾护航,你怕什么?” 顾天鸣看他一眼:“这套方案我也想过,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让林墨池一个人去。但是,裴文修老奸巨猾,他不可能轻易放下戒备的,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必须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裴文修给出的位置是一个废弃的码头——那里极有可能只是一个转移点,他本人不会轻易露面。” 会议室里灯光昏暗,冷气很足。大屏幕前,顾天鸣正在部署着行动方案。 “我们推测,在那里,他的人会用直升机或者船将林墨池转移到他们真正的据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燃脸上。 “这次行动的基本方案:让林墨池假意答应裴文修的要求,前往和他会面。我们一路跟踪信号,一旦确认裴文修的位置,且确定叶知微安全,立刻解救人质,拿下裴文修。” “顾燃会陪同林墨池一同前往。”他顿了顿,“跟踪设备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名技术科的警官答道,“届时,顾警官将会配备植入皮下的纳米级定位器,有效信号范围在50公里,一般的金属探测仪扫不出来。” “裴文修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顾燃说,“只是让他检测不出来还不够,我估计他所在的地方,很可能会安装信号屏蔽装置。” “放心,”那名警员自信道,“常规的信号屏蔽对我们的设备无效。” “只要见到裴文修本人、确认他的位置,同时确认叶知微安全,顾燃立刻发出信号。”顾天鸣说着,看向南星:“南星会带人在外围接应。具体的行动方案,你来部署。” 南星正靠在门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手里一把银色手枪。他已换上一身黑色的战术服,贴身的剪裁勾勒出他窄腰长腿的利落线条。 听到顾天鸣叫他,他站直了身体,手枪在掌心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稳稳收入枪套。 “我会带两个特警小组,追踪顾燃林墨池的定位,与他们保持安全距离,随时策应。一旦收到行动信号,我们会第一时间突入。A组负责控制裴文修及其武装人员,B组负责解救人质。” 他顿了顿,对顾燃扬眉一笑,“到时候咱们就密切配合,这次绝不会让姓裴的再逃脱了。” 第84章 黎明时分,废弃的老码头上晨光熹微,铅灰色的雾气在岸边的芦苇丛间缓缓流动。 顾燃站在林墨池身侧,谨慎地观察着远处海面的情况。 “冷吗?”他往林墨池身边靠近了半步,帮他挡住潮湿的海风。 林墨池摇摇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顾燃,要是裴文修不同意你跟我一起去,怎么办?” “别担心,我有办法。”顾燃说。 说话间,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架直升机穿过浓雾,螺旋桨卷起的风将芦苇齐腰切断,重重地落在他们正前方。 “来了。”顾燃捏了捏林墨池的手。 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抱着枪从直升机上走下,来到两人面前。 “裴先生只邀请了林墨池一个。”黑衣人冷声道。 林墨池刚想说什么,顾燃已抬手将他挡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步。 “告诉你老板,他没得选。”顾燃的声音比冰凉的海雾更冷几分,“要么让我跟着一起去,要么,他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逃命。这样的话——他这辈子都别想得到那份资料。” 黑衣人明显错愕了一瞬,随即让顾燃稍等。他背过身去,压低声音对着耳麦急促地交流着。 片刻后,他转过身看着顾燃,声音有些僵硬。 “裴先生说,欢迎二位。” 顾燃冷笑一声,正要迈步时,又被拦下。 “要先搜身,这是规矩。顾警官,麻烦配合一下。” 直升机轰鸣着升空,顾燃透过舷窗俯瞰,熟悉的海岸线渐行渐远。云层还是很厚,没什么阳光,海面上泛着大片铅灰色的冷光。 大约一个小时后,顾燃觉察到飞行高度开始下降。他再次向外看去,只见一艘庞然大物逐渐浮现在海天交接处。那是一艘经过改装的超大型集装箱货轮,船体被涂成深灰色,在阴郁的天色下,与海水几乎融为一体。 顾燃瞳孔微缩,他定睛细看,只见货轮的甲板上矗立着几座独立的发电机组,船尾处耸立着一排卫星通讯阵列,最引人注目的,是船体中部的一个球形装置,顾燃一眼看出,那是一台军用级的雷达探测仪,足以观测到周边20海里内的所有情况。 随着高度降低,顾燃注意到更多细节:船体两侧加装了复合装甲板,能轻松抵御子弹的袭击;每个角落里都装有360度的高清摄像头,几乎不留死角,红色指示灯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难怪警方追踪了这么久却始终毫无头绪……顾燃在心里想着,如果没猜错,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一座固若金汤的海上移动堡垒,不仅能满足裴文修日常的所有活动,还足以帮他抵御警方全方位的侦查。 如果是这样级别的装备……顾燃心里一动,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么他的信号屏蔽装置,也不可能是普通级别的了…… 他正思索着,直升机已稳稳降落在船尾的停机坪上。顾燃走出机舱,旋翼卷起的风将他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 “请跟我来。”一名黑衣人对他们说。 穿过三道气密舱门后,两人被带入一条幽深的走廊。走廊上没有守卫,然而头顶随着他们前进缓缓移动的摄像头,却直白地宣告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 最终,他们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停下。黑衣人在门上按了一串数字,大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与走廊上的阴森形成鲜明对比——那是一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豪华船舱,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墙边是一排古董家具,落地窗外是波涛汹涌的海景。 裴文修就坐在中央的一张真皮沙发上。 他穿着一套考究的暗纹西装,手里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看到顾燃和林墨池进来,他金丝眼镜后狭长的眼睛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警官,我本来只想约林墨池,没想到你偏要跟着来,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雪茄在他指间优雅地转了一圈,“一路舟车劳顿,要先喝点东西吗?” “不必了。”顾燃直视着他,“我们要的东西呢?” “别急啊,我要的你们带来了吗?” “我们既然来了,就是有诚意和你做交换。”身后的林墨池突然开口,“但是,我必须先确认我母亲的安全。” 裴文修沉默几秒,笑道:“好。” 他拍了拍手,对面的玻璃幕墙缓缓亮起,浮现出高清的画面,叶知微的冷冻舱在幽蓝冷气中静静悬浮着。 林墨池呼吸一滞,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仔细看着冷冻舱里那个沉睡的人。 他的声音微颤:“她在哪里?” “当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要见到她本人。” “林墨池,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拿一段伪造的视频糊弄我们?”顾燃突然打断他,“我们必须亲眼看到人,否则,一切免谈。” “顾警官,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跟我谈条件?”裴文修眯起眼,“先把资料给我,你想见谁,我都会满足你。” “裴文修,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顾燃口吻冷厉,“我们必须见到叶知微本人,并且确认她的安全和健康。在这之前,我们什么都不会给你。” 裴文修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斟酌片刻,说:“行。不过在见到人之后,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 裴文修按下手边一个按钮,玻璃幕墙无声地打开,伴随着缭绕的冷气,一个巨大的透明医疗舱从地板下方缓缓升起, 林墨池像被钉在了原地——原来那个冷冻舱,就藏在这个房间下方! “妈妈……”林墨池嘴唇动了动,声音哽在喉咙里,他踉跄着向前迈步,下一秒就被顾燃稳稳扶住。 隔着玻璃罩,叶知微的面容清晰可见。她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苍白的脸颊在冷气中泛着几乎透明的光。她的睡颜依然宁静,仿佛陷在一个遥远的梦里,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墨池的脸贴在冰冷的舱壁上,试图离沉睡的母亲再近一点。在他皮肤温度的作用下,冰凉的玻璃上结出细小的霜花,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顾燃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刻不曾松开。 顾燃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让林墨池紊乱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他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丝失控的情绪压回心底。 再次睁眼时,他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微微偏头,仔细扫视着一旁液晶屏上跳动的波形:生命体征正常,脑波数据无异样,舱内温度、湿度均保持在正常值内。 确认一切无误,他的指尖在顾燃掌心轻轻一勾。 顾燃心领神会,装作随意地屈起手臂,不动声色地按下小臂内侧的信号发送装置。 然而等了三秒后,却没有任何反馈。 这种植入皮下的微型信号发送装置是仿生聚合材料,其分子结构与人体组织高度相似,能完美避开金属探测仪的检测。在成功发送信号后,肌肉会收到一段震动的反馈,告知使用者信号发送成功。 但此刻,他并没有等到期待的震动感。 顾燃心里微微一跳,又试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这里的信号是被完全屏蔽了么。 “在等什么呢?顾警官?” 裴文修阴冷的声音贴着脑后响起,顾燃猛地回头,正对上那张笑容扭曲的脸。 “让我猜猜……是不是收不到信号,着急了?” 裴文修镜片后的眼睛满意地眯起,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优雅地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我早就知道你们不会乖乖合作。这艘船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信号已经被全部屏蔽了,最新一代军用级别量子干扰矩阵——顾警官,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了。” “裴文修,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得出去了?” “我的小墨池,不要这么激动嘛。”裴文修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俩不会空手而来,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片海早就已经被你们的人包围了吧?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束手就擒?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担心,毕竟你和你最在意的人,现在都在我手上。” 林墨池怒视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要你乖乖把资料交给我,我就答应你,放你和你心爱的顾警官一条生路,怎么样?” 林墨池指节捏得发白,眼底泛红,“你想都别想……” “嘘——”裴文修竖起手指晃了晃,“别这么轻易做决定。咱们好不容易才相见,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不妨看过之后再说?” 顾燃心里沉沉一坠,某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冒起。 就在林墨池愣怔的瞬间,整个舱室的灯光突然变成了暗红色,一道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在虚空中轰然响起。 那道声音无比熟悉,却绝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它仿佛穿越了时光,裹挟着过去十几年里每一个沾着血腥和污泥的梦魇,朝着林墨池的眉心直直地射过来—— “墨池,你来了。” 是林叙白的声音。 第85章 林墨池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睁大眼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虚空中,在那片闪烁的暗红光影里,他仿佛看到父亲朝自己举枪时扭曲的嘴角,听到子弹穿透焦糖软绵绵的身体时的闷响。 “不、不可能……” 林墨池不受控地打着颤,视线却无法移开——在冷冻舱旁的空地上,渐渐浮现出林叙白的全息投影。 林叙白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是他以前最常穿的那套。林墨池小时候最喜欢跑到父母的实验室玩,父亲总是一身西服坐在窗边,看着母亲在实验台前忙忙碌碌。脸上冷峻的神色,和此刻一模一样。 “墨池,和裴先生合作吧。”林叙白注视着林墨池,平静地开口,“文修这些年,致力于人类意识的永生,这才是代表了人类科学最正确的方向。这不也是你一直追求的理想吗?” “你、你不是早就……”林墨池沉浸在震惊中。 “我的肉体是死了,但意识没有。”林叙白说,“那一次死亡对我而言,只是一次脱离躯壳的进化,它没有终结我,反而让我可以摆脱肉体的束缚。而这一切,还要感谢文修。” 林墨池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我亲爱的小墨池啊,你还不明白吗?”身后的裴文修轻笑一声,“我将你父亲的意识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他的思维、记忆、人格,全部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数据库里,他现在不会生病,不会死亡,只要你愿意,他可以永远陪着你。” “再看看你母亲吧,”他轻轻拍了拍冷冻舱,“这些年,你确实将她照顾得很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她空有一具躯壳,不会说话也不会笑,更不会回应你,连你叫她都听不见……” “裴文修,你闭嘴……” “别伤心,小墨池。”裴文修眯起眼,语气愈发轻柔,却不染一丝温度,“这不就是你一直追求的吗?超越生物的极限,意识才能永不熄灭。你知道的,人类的肉体太脆弱了,它会饥饿、会有欲望,会疼痛、会衰老,这些低级的生理需求,本就该被彻底抛弃。意识才是人类文明的真正载体,它不该被困在碳基的囚笼里!” 良久的沉默后,林墨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道:“不是这样的。裴文修,你才是那个被困住的人。” “哦?”裴文修饶有兴致地等着他说下去。 林墨池盯着林叙白的影像,一字一句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林叙白,不是被你延续下来的什么不灭的意识,他只是你服务器里的一堆毫无生机的数据。而数据再完美,也不等同于生命。他也许会很听话,不会犯错,但他也不会有新的选择。他不会爱,不会悔恨……” 林墨池转过头看着裴文修,眼眶通红,却掷地有声,“被复刻的神经网络,哪怕再精密、再完美,只要没有自由意志,也只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傀儡而已。” “自由意志?”裴文修笑出声来,“别天真了,小墨池。那只是人类用来粉饰脆弱和欲望的幻想而已。看看外面世界都在发生什么吧——战争、瘟疫、饥荒,哪个不是源于这具贪婪又脆弱的肉体?人类的进化为什么如此缓慢,就是因为这些永远无法克服的弱点:低效、冲动、渴望支配一切,只有摈弃了这具躯体,用绝对的理性来重塑,才配得上最高等的人类。” 林墨池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顾燃站在他身后,目光紧锁在他的背影上。他想要上前扶住他,却看见林墨池站直了身体。 “你说得对。”林墨池轻轻吐出一口气,“人类确实不完美,肉体也确实有局限。但是,正因为如此,生命才更可贵。” “我们会痛苦、会老去、会死亡……但也正因为生命的有限,我们才能体会到爱、珍惜、悔恨……这些难以用代码复刻的情绪。” “你说绝对理性才配得上人类?” 林墨池顿了顿,微微侧过身子,余光轻轻掠过身后的顾燃,眼底浮出一抹温柔笑意。 “我曾经也那么认为。我以为自己精通人类的大脑,熟知每一个神经突触之间的信号传递。但直到遇见他,我才意识到,我从未与人类建立过真正的连结。” “他和所有人一样……不完美,会犯错,偶尔冲动、偶尔笨拙,时常固执到让人头疼。可他也会在所有人后退时,拼了命地向前走。是他让我看见,哪怕脆弱如人类,也可以坚定、执着、善良、热烈——这些珍贵如星星的品质,是任何代码都无法复制的。” “我曾经只相信逻辑和效率,我埋头计算,孤身前行。但他让我愿意停下来,去浪费时间看天上的云,闻一朵花香,去体会那些无法用公式计算出答案的微妙情绪。” “我能写出最精密的算法,却始终破解不了他眼里的光。哪怕理性的分析一次次告诉我,我和他是错误的,这段关系99%会失败,会粉身碎骨,可我还是选择了去试一试,去赌一把,那1%的可能性。” “我跳下来了,我也懂了,人性的珍贵正在于此——脆弱、渴望、依赖,那些理性无法解释的冲动,以及那一瞬间的奋不顾身。” 林墨池并没有停顿太久,他的目光微冷,看向裴文修。 “至于我的母亲,她确实还在沉睡,但我不后悔,至少我还在一直守护着希望。当未来某一天她醒来时,我还可以拥抱她,闻到她的味道,亲吻她眼角的泪光,给她讲述这些年,我的生活,我的爱人。” “而你,你以为你给了林叙白永生?并没有。你只是把他囚禁在你想象的幻觉里。你根本不关心他想要什么,你不尊重他,也不理解他,你只是想借助他,实现你那病态的欲望而已。” 室内陷入沉寂。 长久的静默之后,林叙白的影像忽然动了动,看向林墨池。他的眼底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像是算法内部发生了某种非常规的错误。 “……你长大了,墨池。” 林墨池轻轻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如水:“你是想说,我终于不再听你的话了么。” 裴文修眯起眼,嘴角笑意渐渐褪去。 “好了,我没兴趣跟你辩论这些没用的主题,我也没指望你能理解我。” 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耐烦:“把资料交出来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林墨池没动,声音低缓而坚决:“我不会给你的。裴文修,好事坏事,我已经帮你做了够多的了。而现在,以后,我都不可能再帮你。” 裴文修一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是吗?你觉得,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轻轻一按按钮,叶知微冷冻舱下面的透明盖缓缓打开。 白雾散去,紧贴着舱壁的,赫然是一组构造精巧的爆炸装置,红灯不疾不徐地闪烁着,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林墨池猛地一颤:“裴文修!” “我了解你,墨池。”裴文修轻轻一笑,“你一向是个不会妥协的孩子,当然也不可能轻易答应我的要求。所以只能我来帮你做决定。这组炸弹延迟引爆,精准到毫秒。如果你不交出资料,我保证,她一定会死在你面前。” 笑容如毒蛇爬上他的眼尾,“就让我们看看,是计算机分秒不差的死亡公式管用,还是你那套人性光辉论能救下她?” 林墨池僵在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只能听见冷冻舱里液氮循环的滴答声。 “行了,裴文修,收起你那套拙劣的表演吧。” 一个笃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燃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林墨池护在身后,“要资料是吧,我给你。” 林墨池一愣,转头看向他:“顾燃,你要干什么?” 顾燃却没看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裴文修。 “我早就知道你的卑鄙是无底线的,我也知道林墨池永远不会向你妥协。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叶知微。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责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掏出一个U盘,举到裴文修眼前,“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终止炸弹,放掉叶知微,这些你尽管拿走。” 裴文修眯起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花招?” “随便你信不信。”顾燃淡淡一笑,“但我提醒你,现在外面全是正在搜捕你的警察,特警的武装舰艇已经包围了这片海域,他们迟早会找到这艘船。你可以继续在这耗下去,我有耐心,可外面的警察不一定有。” 裴文修微微一愣,脸色沉了几分。 他刚要伸手拿U盘,林墨池突然喝道:“顾燃,你疯了?” 顾燃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裴文修眼神一顿,一把夺过U盘,交给手下:“去验证!” 一名黑衣人拿着U盘离开,空气紧绷得让人窒息。 顾燃冷声道:“现在资料也给你了,把人放了,让我们带着叶知微离开。” “别急,顾警官。”裴文修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在我安全离开前,这个倒计时,不会停。” “你什么意思?” “顾警官,你是个谨慎的人。你会答应把资料给我,应该是认定了我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吧。” 裴文修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我的意思就是——通知你的同事,让他们给我让开一条路。除非我到达安全的地方,我才会让这个倒计时彻底停下。” 第86章 “这都上船快两个小时了,怎么还不发信号?到底怎么回事?” 隔着浓重的海雾,一艘武装巡逻艇静静停在海面上。南星站在甲板上,单手握着望远镜,盯着雾气深处那艘若隐若现的巨型货轮看了许久。 两个小时前,他跟踪着顾燃的定位,将裴文修的位置锁定在这艘货轮上。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只要收到顾燃发出的信号,他就会带领队员在几分钟内登船,将裴文修及其同伙捉拿归案。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那艘船却始终岿然不动,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按下通话器。 “顾天鸣,现在什么情况?顾燃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轻微电流声,随后是顾天鸣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 “我在。”顾天鸣说,“等着,别急。” “已经两个小时了!不是说好确认叶知微安全就发信号吗?”南星声音里带着些急躁,“如果遇到突发状况,也有暗号,可是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他不会跟裴文修聊嗨了,忘了这事儿吧?” 顾天鸣沉默两秒,“你做出这种事我倒相信,顾燃不是那种人。他要不发信号,一定有客观原因。” 南星一愣,几乎被气笑:“顾天鸣,你要夸你弟弟就直说,非要损我一句你舒服是吧?” 顾天鸣轻咳一声,声音无波无澜:“这是公共频道,注意无线电纪律。” 南星:“……” “我推测,他很有可能遇到了电波干扰。你有没有派人去查一下,那艘货轮周围是不是被安装了信号屏蔽装置?” 南星眸光一闪,立刻意识到什么,他转头吩咐身后的人,“安排无人机靠近目标区域,重点排查信号干扰源。” 同一时间,裴文修的船舱里,双方对峙愈发胶着。 负责验证U盘的手下快步返回,在裴文修耳边说了些什么。 裴文修看起来十分满意,“顾警官果然言而有信,怎么样,我的第二个要求,你考虑好了吗?” 顾燃眸色微沉,“裴文修,我劝你别太过分了,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不是说我的卑鄙是无底线的吗?那我怎么好意思辜负你对我的评价?”裴文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刚才我的人去外面观察过了,周围确实已经被警察包围。所以我需要你再帮我一次,让警察给我让条路。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要求,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估计咱们这辈子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裴文修,你觉得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国际刑警对你的通缉几乎覆盖了全世界所有国家和地区,就算你今天离开了这艘船,只要你还在这个地球上,你觉得你还有藏匿的可能性吗?” “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裴文修抬手看了看腕表,“不过顾警官,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你与其在这担忧我的未来,不如赶紧放我离开,否则……相比被你们警方抓到,和你一起死在这艘船上,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就是不知道,你看见心爱的人被炸死在你面前,会不会心疼啊? 某种极力压抑的怒意在顾燃眸中闪烁着,他沉默片刻,似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我答应你。”再开口时,他声音恢复了平静,“不过,你提出的要求我一个人可做不到,我要跟总部通个电话。” “可以。”对于顾燃突然的转变,裴文修很兴奋,“只是顾警官太聪明了,我可不放心。你得当着我的面打这个电话,不介意吧?” “没问题。”顾燃说。 顾燃接过通讯设备,调试了一会儿,蹙眉道:“你这里信号太差了,我要去室外。” 裴文修挥了挥手,在几名黑衣人的持枪押送下,一行人来到了甲板上。 海上乌云笼罩,气压很低,眼看一场暴雨随时会落下。甲板随着风浪晃动着,透过深重的雾气,顾燃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远处一排若隐若现的模糊轮廓上。 “这里可以了吗?”裴文修问。 顾燃低头在通话器上输入一串频率,屏幕上黄色指示灯闪了闪,变成了绿色。 “可以。”顾燃说。 他深吸口气,正要开口,突然被裴文修拦住。 “我警告你,你要是说错了一个字,我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话音刚落,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顾燃。 顾燃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些枪。枪口之下,他挺拔的身影站得笔直,风衣被海风吹得高高扬起,像一面张扬的风帆。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裴文修,唇边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别那么紧张,放松点。” 顾燃按下通话器:“指挥中心,我是顾燃。收到请回复。” 短暂的静默后,通话器里响起顾天鸣的声音:“收到,请讲。” 顾燃面沉如水,“我目前位于D6海域,正在执行蓝盾五号任务。现情况有变,请立即配合执行以下行动安排。” “十分钟后,目标货轮将从东南方向离开。请立即清空该海域三十海里范围内的所有待命人员,不得靠近,不得拦截,不得追踪。” “我再重复一次,所有单位立刻解除武装,迅速撤离。” 顾燃顿了顿,语气如常地补充道:“另外,提醒一下,该海域目前天气多变,预计两小时后会有雷暴,海面阵风五到六级,各单位撤离时务必注意安全。完毕。” 顾燃说完,便松开通话键,迎上裴文修审视的目光:“这下放心了吗?” 裴文修镜片后的眸光一闪,眯起眼打量着顾燃,似乎试图从他表情里找出破绽。 “顾警官,你这一通电话,他们就乖乖撤退了?你们国际刑警的指挥权,就这么儿戏,说换就换?” “怎么,你又嫌太容易了?”顾燃神色不变,“我们有规定,前线人员在遭遇突发状况时,有权临时调整方案,其他待命人员必须无条件配合。” 顾燃挑眉看他:“需要我把国际刑警的内部章程拿出来给你看吗?还是……你自己再亲自给顾天鸣打个电话?” 裴文修依然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片刻后,他挥了挥手,招来手下,要求立刻去确认警察是不是真的撤退了。 手下领命而去。 裴文修阴鸷的眼神仍然停留在顾燃脸上:“要是被我发现你敢耍我,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顾燃没说话,只是扬了扬嘴角,他的视线越过裴文修,落在海雾后的那排模糊轮廓上。 “什么意思,撤退?他疯了吗?” 巡逻艇上,全程听完频道里顾燃通报的南星几乎炸毛,“顾天鸣,现在情况你也看到,武装特警和海上特勤已经全部就位,把那艘货轮围得严严实实,只要一声令下,裴文修就算插翅也难逃!他竟然叫我们撤退?他到底在搞什么?” 顾天鸣没说话,他将刚才的通话录音重新听了一遍,然后盯着监控屏幕上那片平静的海域,陷入了沉思。 “喂喂?顾天鸣你在听吗?”南星急得跳脚,“还有,他说什么‘蓝盾五号’,这次行动代号不是猎鹰吗?这小子是没睡醒?还是被裴文修喂了迷幻药了?” “他故意这么说的。”顾天鸣终于开口,“他是想告诉我们——叶知微目前安全。” “什么?他什么时候提到叶知微了?” “顾燃不会随便说错行动代号,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在裴文修的眼皮下打的这通电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顾天鸣语气十分笃定:“你知道的,蓝盾行动,是我们内部演习时专门指代营救人质的行动代号,而五号——正常的行动代号里不会有数字,这里应该是表示营救人质规范流程里的第五个步骤:确认人质安全之后的转移环节。” 南星愣了两秒,“也就是说,他已经确认了叶知微的安全,不是让我们撤,而是通知我们,可以按原计划行动?” “对。” “那我现在就安排!” “等等,”顾天鸣叫住他,“不止这样,他还提醒我们船上有炸弹。” “……炸弹?你又从哪听出来的?” “气象预报显示,现在该海域上空只是阴天,并没有雷暴。他突然说到雷暴,应该就是指代炸弹。还有‘阵风五到六级’,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告诉我们那是一枚TNT当量500到600克的自制炸药。” 顾天鸣沉吟着,“至于两小时后……表示那个炸弹是定时的,两小时后引爆!南星,时间不多了,你们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务必带上除暴专家。” 南星难以置信,愣了一会儿,喃喃道:“可以啊,你们哥俩的默契都快赶上咱俩了。行,那我准备行动了!” “等等,先撤离!” “你说什么?不是说尽快行动?”漆凌灸寺溜叁漆散O “顾燃既然明面上这么说了,裴文修一定会派人去验证,看警方撤退了没有。所以,你现在立刻安排所有人员,撤退到三十海里之外,以保证裴文修的雷达侦测不到任何痕迹。” “懂了!”南星瞬间领会,“这样一来,他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再在他的逃跑路线上趁其不备找机会突袭,这招确实比直接强攻要好!” “没错。”顾天鸣说,“至于路线,顾燃已经说了裴文修会从东南方向离开,你有没有注意到地图上——” “看到了!”南星眼睛一亮,“那艘船的东南方向四十海里处有一片暗礁,是绝佳的埋伏地点!哈,顾燃这是连偷袭路径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不愧是你弟弟,想得可真周到。我这就去部署!” “别急,那处暗礁是要埋伏,但其他通道也不能遗漏。裴文修防备心很重,我不知道顾燃是怎么确定他一定会从东南方向走,但不管怎样,我们要做好万全措施,以防他临时变卦。” “还用你提醒?放心吧,这种活我最拿手,你就等着我把人给你完完整整带回来吧。” 南星要挂电话,顾天鸣突然叫住他。 “南星。” “还有什么指示?” 顾天鸣停顿两秒,声音沉了半分:“注意安全。” 南星一愣,旋即笑了:“知道了,顾长官。乖乖等着我啊。” 第87章 昏暗的灯光在裴文修紧绷的侧脸上投下明灭光影。他站在船舱中央,看着面前的一排显示器,那上面是雷达传来的附近海域实时监控画面。 “裴总,”一名黑衣人快步走近,低声汇报道,“已经探查清楚,警察设在外围的巡逻艇已经全部撤离,东南方向海域干净。我们随时可以动身,只等您的命令。” 裴文修没有说话,阴沉的目光仍死死锁在屏幕上那块看起来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的海面。 “顾燃,”他突然开口,声音极冷,“为什么你要让我往东南走?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听你的?” 顾燃闻言,只是抬了抬眉,神色自若地指了指监控屏:“因为那是你唯一的选择。” “西南方向,商业航线密集,各国海警联合巡航,守卫严密,你不会愿意贸然往那里面钻。” “而正东方向,设有国际刑警长期备用雷达站,覆盖半径200海里,这些设备也不可能为了你一条船就撤除。这些资料全是公开的,你随便查查就知道我没骗你。” “至于西北——不出半小时就将进入华国内海。”顾燃顿了顿,神色里多了几分郑重,“我想你不会不清楚,华国海军对于领海主权的捍卫有多坚决。你一艘未报备的货轮想硬闯?除非你嫌活腻了。” 顾燃点了点屏幕,唇角勾起一丝揶揄,“唯有东南,经过这道海峡,出去就是更广阔的公海。只要你脑子还清醒,就该知道,没有比这更安全的路线了。” 裴文修神色复杂地看了顾燃半天,对手下一挥手:“把他俩给我看好了,我去甲板上看看。” 舱门咔哒一声被反锁,林墨池立刻过来拉住顾燃。 “顾燃,你没打算真的让他逃脱,对吧?” 顾燃没有立刻回答,他先快速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监听设备,然后拉着林墨池在沙发上坐下。 “当然,你先坐下,听我说。” “如果一切顺利,这艘船在二十分钟之后,会进入星纱湾海峡,在那里有一片暗礁,很适合海上突袭。我刚才那通电话,向我哥传递了几个重要信息,如果他能听懂的话,现在我们的同事应该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林墨池眸光微动,恍然道:“那刚才他们说,警察已经撤离,看来你哥理解了你的意图,在配合你了?” “没错,现在万事俱备,就看裴文修会不会如我们所愿,踏入这条专门为他准备的绝命航线了。”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低沉的引擎嗡鸣声穿透舱壁,顾燃立刻觉察到,原本静止在海面上的船,开始缓缓移动了。他迅速起身走到舷窗边,透过椭圆的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海面。 “他上钩了,”顾燃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们正在向东南方向进发!” 顾燃观察了一会儿窗外,确认前进方向和速度都保持在正常范围。一转身,却见林墨池仍然面色凝重。他走过来,半跪在他面前。 “墨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顾燃握住他微凉的手,温暖的掌心稳稳包裹着他。 “但是你相信我,比这更复杂的营救行动我们都顺利完成过很多次了。我们分工很明确,到时候会有专人负责救你妈妈,那颗炸弹你也不用担心,会有拆弹专家来搞定的。” “我没有不相信你。”林墨池低声说,“只是……有点担心。” “不要担心了,只要再等二十分钟,我的队友就会登船。这次任务很快就会结束,一切都会恢复正轨。相信我,你妈妈一定会获救,你也会没事。” 货轮急速前进着,舷窗外,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暗沉的浪花拍打着船身。船舱内,顾燃将林墨池圈在怀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和体温,安静地交错在一起。 “你不如趁现在好好想想,等一切结束之后,你想做什么?” “嗯……” “想去度假也可以,我可以陪你……”顾燃在他额头印上温柔一吻,“咱们再去一次蓝珊瑚岛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说没待够?” “我想……”林墨池靠在他怀里,忧虑的神色渐渐安宁下来,“我想布丁了,我可以回去看看它吗?” “这么客气干什么?那里也是你家。不过这次回去,你可就不能再睡客房了……” 林墨池终于笑了,“不要,我就喜欢客房的那张床。我才不要换。” “是吗?”顾燃一脸遗憾,“那我只好搬过去了……”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紧接着,整艘船剧烈晃动了一下,猛地一顿,引擎声戛然而止。 顾燃警觉地向外看去,只见原本急速向后退去的海水突然卸了力一般,缓缓停滞下来,在舷窗边打着旋,垂直向下坠去。 他眉峰紧蹙:“船停了。” “什么?” 林墨池话音刚落,船舱门便被推开,一名黑衣人走进来: “裴先生要你们现在去甲板。” 灰蒙蒙的天空下,裴文修背对着他们站在船舷边。他的身影笼罩在雾气里,与这片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甲板上一片诡异的寂静,仿佛静止的画面。 顾燃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林墨池护在身后,“怎么不走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裴文修没有回头,望着不远处那片死寂的海域,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座海峡就在前方。灰白色的雾气在海面上翻滚着,隐约可见海峡两侧嶙峋的礁石,在浓雾后若隐若现。 还有200米。 顾燃在心里估算着,指节下意识地绷紧了。 只要200米,这艘船就要进入警方的伏击圈了。顾燃甚至能闻到空气里并不存在的金属和火药的味道——那是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磨砺出的直觉,以及对队友的默契和信任,赋予他的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 可是裴文修为什么停下了? “我当然要继续前进。” 裴文修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森然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只有这一个选择。但是,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买卖。” 顾燃正疑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他猛地回头,只见林墨池已被一名黑衣人钳制住。他的双臂被反剪着,刚挣扎一下,却被更狠地摁在船舷边。 “你干什么?!”顾燃心脏猛地一坠,几乎吼出来。他欲上前,却被另一个黑衣人拦住。 裴文修闲庭信步般踱到林墨池面前,神情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场戏。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枪,抵上林墨池的太阳穴。 “我会听你的,穿过这片海峡。”他微笑着看向顾燃,目光却冰冷如刀,“但他得陪我一起。” “放开他!”顾燃的怒吼撕碎风声,“裴文修!你想要人质是吧,让我来!” “你?你可没他这么好控制。” 顾燃压下心头怒火,冷静地逼视他:“你抓他有什么用?他现在的身份和你一样,只是个通缉犯。你觉得,警方会顾忌一个通缉犯的死活,去跟另一个通缉犯谈条件吗?” 裴文修一愣,突然笑了起来,“警方在不在意他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但我能肯定的是,你在意他——”他的枪口重重一顶,“这就足够了。” 裴文修下令继续开船。引擎重新轰鸣起来,轮船破开浓雾,向着那片暗礁密布的海峡驶去。 裴文修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林墨池被他扣在身前,像是一道人肉盾牌,挡住他的整个身体。 从顾燃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林墨池苍白的脸,海风将他的头发吹乱,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深重的雾气。 顾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了。 他几乎已经看见,在浓雾后方,在那片黑乎乎的礁石深处,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太熟悉了,他知道那是狙击镜的反光,警方果然已经就位了! 但是,林墨池就被他挡在身前,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 轮船缓缓前行,海峡两边依然一片死寂,似乎连风都变小了。 顾燃知道,警方的观察镜里,一定也看到了林墨池,所以暂时没有行动。可是,难道就这样任由裴文修大摇大摆地穿过这片海峡吗? 顾燃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要怎么办?怎么破局? 就在这焦灼的时刻—— 林墨池突然抬眼,隔着缭绕的海雾,与顾燃四目相对。那眼神里没有慌张,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顾燃的瞳孔骤然紧缩,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救她。 顾燃还没来及从这两个字里体会出更多的含义,下一秒,就见林墨池突然腾跃而起,仰头狠狠撞向裴文修的面门。 他的动作十分果决,裴文修猝不及防,吃痛的瞬间,手里的枪就偏了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林墨池反手扣住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拖着他向船舷边冲去!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只听砰的一声,两人的身体将船舷护栏生生撞断! “林墨池——!!” 顾燃的吼声几乎震碎甲板。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像是断翅的鹰,冲破栏杆,一同坠向漆黑的海中。 入水的瞬间,林墨池只觉整个世界都沉寂了。 甲板上混乱的脚步声,终于撕破寂静的枪声,远处乌拉作响的警笛、警诫声,还有顾燃近乎绝望的嘶吼——全部混杂在一起,被海水隔绝成模糊的嗡鸣。 林墨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是暗沉如墨的海水,和从头顶泻下的一缕破碎天光。 他没有犹豫,收紧双臂,死死缠住裴文修向下沉去。 他知道,只要牢牢锁住这个恶魔,警方就没有后顾之忧,妈妈就有希望得救。 一串串气泡从两人纠缠的身体间不断上浮,身体一点点沉下去,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肺腑,胸腔里的空气在疯狂逃逸。喉咙刺痛得像是被刀割,而他却没有挣扎。 他甚至还睁着眼睛,看海水在眼前翻涌。天空如破碎的银镜,在头顶摇晃。 他望着那片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天空,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 顾燃……别怪我。 林墨池收紧双臂双腿,拖着裴文修继续下沉。 海水越发冰冷,耳膜像是要被水压刺破。裴文修在挣扎中,狠狠一肘击打在他的背上,他被撞得眼前一阵发黑,却依然不肯松手。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氧气已经耗尽,求生的本能在拼命呐喊,可他却咬紧牙关,手指攥得更紧了。 他最后一次抬头,看向天空。像是要和自己热爱的那个世界、留恋的那个人,做最后的告别。 可就在他要闭上眼,再也不回头的那一刹那—— 一道黑影撕破海面,如利箭般直直坠下! 轰的一声,头顶的整片暗沉天空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轰然炸裂! 林墨池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模糊的水光里,那道身影逆着光,穿过冰冷黑暗的海水,带着太阳般灼热的温度,正急速朝他游来! 是他! 顾燃如一柄被点燃的长矛,劈开这片死寂的深海,拼尽全力冲向他所在的位置。水波在他身后绽开,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那张脸越来越近,林墨池终于看清楚,那副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眉峰凝着寒冰,眼底却灼烧着燎原的火,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温柔和决绝,直直地向他冲过来。 一只手朝他伸过来,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林墨池盯着那双眼睛,只觉眼眶发涩,胸口一阵钝痛,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翻涌上来。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两个虚弱的气泡。 他看见顾燃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就感觉到两片柔软的唇覆了上来,将氧气、温度、和心跳,强硬又温柔地灌入他即将枯竭的灵魂。 耳边的海水寂静无声,心跳却清晰得如同擂鼓。一声声撞进胸腔的,除了滚烫的生命力,还有无声的宣告: ——不准跑,我来了。 第88章 氧气重新进入肺里,耳边的嗡鸣渐渐褪去。林墨池猛地张开嘴,一口海水灌入喉咙,又被呛着咳出来。 他全身仿佛被掏空,四肢脱力,仰面漂浮在海面上。头顶上方,乌云密布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一束金光从更遥远的天顶漏了下来,跳跃着,落在他周身的海面上。 他感觉自己被重新拉回了人世间。 耳边依然是海水的声音。一片模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墨池!墨池!我在这里!别睡啊!” 他努力侧过头,顾燃的脸就在眼前。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水珠从他睫毛上滑落,那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一边拍打着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眼里满是慌张。 “顾燃……”林墨池喃喃地唤着他,“又被你抓到了。” “是的,”顾燃红了眼圈,却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在这,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林墨池艰难地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阴风从身后袭来,一只冰冷的手,倏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识回过头—— 是裴文修! 原来,刚才在水下,他虽然意识快要模糊,但抓着裴文修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哪怕顾燃将他从水下捞上来,他也一刻不曾放松过。 裴文修就像一条阴魂不散的毒蛇,竟然就这样攀附着他,也被从水底拖了上来。 此刻裴文修半个身子泡在水中,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他脸色惨白,嘴唇泛青,一双眼睛空洞却带着疯狂。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墨池相信自己从他眼里看到了死亡的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这时,远处骤然响起一道凄厉的警笛,划破了眼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裴文修像是从梦中惊醒,愣了一秒,猛地松开林墨池,疯狂地朝轮船边游去。 顾燃一回头,就看到在货轮边,一艘小型救生艇已被解锁,正落入海面,朝他的方向漂过来。 裴文修看起来水性不错,三两下就爬上了小艇,他将艇中央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下一秒,果断将方向舵向左打满,推动油门杆。 咔咔咔—— 船尾的螺旋桨疯狂转动,搅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他要逃! 顾燃眸色一凛,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拔出靴子外侧的一把匕首,手腕一甩,匕首便朝小艇飞了过去。 唰的一声,刀锋如一道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铛——! 只见那刀尖分毫不差地插入了螺旋桨轴心,刹那间火星四溅。在强力的冲击下,螺旋桨瞬间卡死,海水倒灌,燃油溢出来,在海面晕开一道道波纹。 小艇晃动了两下,竟然开始倾斜下沉。没过几秒,整艘艇便没了顶,海面只剩下一串绝望的气泡,和一圈圈扩散的油污。 裴文修眼睁睁看着救生艇沉下去,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那片水面,却无能为力。他狂吼一声,转身朝顾燃扑过来! 顾燃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他待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就等着裴文修过来。两人狠狠撞在一起,水面激起大片水花。 裴文修毫无章法地出拳,每一拳都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和失控的怒意。顾燃则沉着冷静,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地化解他每一次愤怒的攻击。 近身格斗裴文修怎么可能是顾燃的对手,没几下,局势就被顾燃牢牢掌控。 然而,就在顾燃就要将他制服的那一瞬间—— 砰! 一团火光在两人间炸响。 林墨池只觉胸腔都震颤了一下,他猛地睁大眼看过去。 ——原来裴文修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小型手枪,子弹近距离命中了顾燃腹部! “……咳。” 顾燃身形一震,鲜血在海水中迅速扩散开,猩红如墨。 他晃动了一下,却并未倒下。只是咬紧牙关,猛地扣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拧,手枪便坠入海中。紧接着,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狠狠轰向对方的太阳穴,裴文修被打得整个人站都站不稳,拖着顾燃就要向水下沉下去。 顾燃顺势继续紧逼,一连串铁拳接连砸过去,裴文修整个人被摁在水里,毫无还手之力。 顾燃拖着裴文修就要向轮船边游过去,然而刚才的缠斗让更多海水进入他腹部伤口,他动作刚一停下,一阵绞痛袭来,他不得不原地缓了一秒。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裴文修竟然一拳捣向顾燃腹部仍在流血的弹孔! 顾燃只觉眼前炸开一团剧痛的黑雾,他浑身肌肉猛地痉挛,却将更多的鲜血泵了出来,周身海面染得一片血红。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想死是吗,我送你一程。” 裴文修喘着粗气,一只手如铁钳般扣顾燃的喉咙,另一只手又要向他腹部挥过去。 就在这时,远方海面下忽然冒出一串气泡。 裴文修抬头看去,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竟松开了手。 “算你命大,老子没空陪你玩了。” 两秒后,只见一艘外形呈流线型的黑色潜水艇缓缓浮出水面,舱门开启,一个黑衣人朝他招手。 原来他早就留好了后路! “再见了,顾警官。”裴文修阴笑一声,抱着那只金属盒子,转身跳上潜艇。 顾燃强忍剧痛,摇摇晃晃地冲过去。他丝毫不顾还在向外涌血的伤口,全力扑向潜艇,紧紧抓住金属门的边缘。 嘶的一声,手指瞬间被锋利的金属割破,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下来。 顾燃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死死扣住舱门,根本没有放手的打算。 裴文修低下头,看着那只死抓不放的手,脸色一沉。 “真他妈阴魂不散。”他低声怒骂了一句,转身从舱门内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顾燃的肩狠狠刺下去! 噗—— 刀锋直没入肩,顾燃却一声都不吭,依然不肯松手,整个人如同一颗钉子,纹丝不动地楔在了门边上。 裴文修手腕一转,狠狠一拔,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喷洒在潜艇的外壳上。紧接着,他伸腿踹向顾燃胸口! 咚! 顾燃终于被撞下舱门,整个人坠入海中。 “去死吧,疯狗!”裴文修对着海面骂道。 他擦了擦血红的匕首,正要转身进舱,然而下一秒,震惊地瞪着水面—— 顾燃竟又挣扎着从水下冲出来! 他已浑身是血,却仍然执拗地游向潜艇。 “顾燃!你回来!” 林墨池终于游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声音都在发抖。 “顾燃!听到没有?你流太多血了!别追了!” 林墨池狠命抱着他的腰,一只手紧紧按住他腹部的弹孔。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地颤抖,体温也在急速流失。他每一次动作,都会让更多的血从伤口里挤出来,粘稠地糊在林墨池手上,又很快被冰冷的海水冲淡。 顾燃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仍然顽强地试图去抓那艘潜艇。 “顾燃,就你这幅样子,还想逞英雄?” 裴文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看看你,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抓我?” 裴文修说完,便钻进舱内。舱门关闭,随着一声马达轰鸣,潜水艇开始下沉。 顾燃怒目圆睁,仍然死死盯着那艘不断下沉的潜艇。 轰!! 就在这时,一道剧烈的爆炸声撕裂海面。顾燃定睛一看,只见潜水艇的尾部陡然炸出一团火光,金属艇身被生生炸成两截,碎片像雨点般簌簌坠入海里。裴文修和另外两个黑衣人几乎被气浪掀翻,从船舱里弹了出来,翻转着砸入海中。 顾燃意识到什么,立刻抬头望去。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他看到远处海面上,一道人影踩着一艘银色快艇,如一道霹雳,破开海浪飞驰而来。 那人眉眼清朗,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神色,头发被海风吹得炸起,黑色战术服紧贴着挺拔的身形,手里还拎着一筒正在冒烟的火箭炮。 裴文修只瞥到那武器,整张脸便失了血色,他正想转身逃走,银色小艇几乎贴着他耳朵擦过去,一只大手从艇上伸过来,像捞一条死鱼一样,将他从水里提溜上来,砸在甲板上。 他惊怒交加,正要仰头看清是哪路大神,只见南星把手里的火箭筒随手一丢,狠狠一记肘击便朝他砸过去。 咔嚓—— 骨头错位的声音在海风里颤抖。 裴文修疼得整个人都软了,在地上撑了一下,抖着手试图往身上摸武器。南星见状,一脚踹飞他怀里的匕首,下一秒,如一道闪电般绕到他身后,膝顶、擒拿、反锁,一气呵成。 “你干什么——”裴文修咬牙怒吼。 “很难猜吗?”南星冷笑,反手抽出腰间手铐,“当然是送你坐牢,难不成还约你吃饭么?” 咔哒一声,金属铁环毫不留情地扣在手腕上。直到这一刻,裴文修眼里的疯狂才终于黯淡了下去。 南星没心思跟他多废话,把他交给同伴之后,拿起通话器就是一通爆喝: “救援艇还在磨叽什么呢?等着来收尸呢?定位发过去多久了?要是二十秒内还看不到你们,下个月集体调去南极站喂企鹅吧!” 吼完,把通话器一扔,直接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顾燃的方向游过去。 顾燃此刻被林墨池架着,趴在一块泡沫上。他整个人几乎被血水染透,腹部一片猩红,肩膀的伤口被海水泡得泛白。他还有意识,但眼皮几乎已经睁不开,全靠被林墨池死死拉住,才不至于沉进水里。 南星快速游到顾燃面前,眉头直皱,“怎么又把自己搞这么惨?” 顾燃半闭着眼,气若游丝地艰难开口:“裴文修他……” “你还管他?先顾好你自己吧!” 南星一边说着,已经沉下身,一把将顾燃托起来。他的动作很利落,却格外轻柔,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 救援艇总算及时地来到了他们身边,南星把顾燃安置好,医护人员立刻围了上来。他的上衣被剪开,狰狞的弹孔暴露出来,暗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 “血压70/40!立即建立双静脉通路!” “准备加压包扎!” 医生给顾燃戴上氧气面罩,紧接着注射肾上腺素。 林墨池跪在一边,紧紧抓着他的手。南星按住林墨池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他向后带了带,“去旁边休息,别妨碍医生做事啊。” 见林墨池完全没反应,南星叹了口气,拿出一条干毛巾扔在他身上:“那你至少把自己擦干净,再换件干衣服,否则你这么湿淋淋的,万一再感冒了,这家伙又要找我算账。” “我不要走。”林墨池一动不动。 南星无奈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只好认命地拿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放心吧,姓裴的已经铐上了,跑不了。那艘船上也都处理好了,智枢的设备全部收缴,他的所有同伙全部落网,无一遗漏。” “对了,还有你妈妈,也平安救出来了,现在正由专人看护着,送往医疗中心。” 林墨池低声说:“谢谢。” 这时,顾燃大概是听到了南星的话,嘴唇突然动了动,看样子想说些什么。 “顾燃!你想说什么?”林墨池赶紧扑上去,凑到他的嘴边,“我在这,我听着……” 顾燃艰难地蠕动着嘴唇,林墨池眼神微动。 “他说啥?”南星问。 林墨池直起身:“他说裴文修逃跑的时候,手里一直抱着个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估计是重要资料,一定要找回来……” “靠!”南星瞪大了眼,“我说祖宗啊,这些你就别操心了!都交给我行吗?你先保住你的命吧,老子的幸福也全他妈系在你手上啊!” 顾燃唇角动了动,似乎扯出一个笑,然后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滴滴滴滴—— 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屏幕上原本跳动的波形瞬间变成一条直线。 林墨池一愣,“……顾燃?顾燃!!” 第89章 “刚才路上他还在跟我说话呢,怎么说危险就危险了?” 急救室门口,南星一脸焦躁。 主治医生神情凝重:“他腹部中弹导致内出血,子弹卡在胸椎间,距离主动脉只有不到一厘米。加上他在海里泡了太久,体温过低,导致凝血功能障碍,现在血压只有正常值的三分之一,连大脑供血都难以维持。” 南星眉头紧锁,“这么严重?” “不仅如此,他肩上那一刀,刀口斜切插入锁骨下方,差一点就要割破颈动脉。再加上他受伤之后,不仅没有及时处理,还持续进行高强度剧烈运动,全身这两个伤口加起来,导致失血量至少达到1500毫升。所以现在他的情况,是失温、失血、再加上感染,简单说来,他全靠意志力撑到现在,能活着送来医院,已经是奇迹了。” 林墨池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他靠着墙,死死咬着嘴唇,像是怕自己一松口,整个人就要垮下去。 南星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凌厉地看着医生:“那现在要怎么办?” “需要立刻手术,先把子弹取出来,然后止血,之后再给他输血、进行抗感染治疗。” “那就快点手术啊,还等什么?”南星眼里燃着火星,“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不管用多少资源,这个人必须给我救回来!” “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抢救,不过现在有个问题,他的血型是罕见的Rh阴性血,我们医院血库里并没有足量的血——” “你说什么?没血?立刻去调啊!” “我们已经调集了附近医院的血液资源,可运过来至少也要等四十分钟,还不知道够不够。他失血量太大,就怕撑不到——” “我来。” 就在这时,一道沉着的男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南星一抬头,只见顾天鸣正快步走来,边走边利落地脱掉外套。 “我是他哥哥,和他血型一致,用我的血。”顾天鸣卷起袖子,口吻果断,“不用配型了,以前用过,我确定没问题。” 顾天鸣看向抢救室的方向,“只要能救他,抽多少都行。” 顾燃是在三天后,在ICU里醒过来的。经过又一周的严密监护,终于脱离危险,各项体征平稳,转入普通病房。 睁开眼时,他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眼前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床边监测仪器发出清浅的滴滴声,有如平稳的呼吸。阳光透过纱帘落进来,落在窗台上一盆浅紫色的百合花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清甜的花香。 顾燃不自觉的嗅了嗅鼻子,环顾病房——房间里空无一人。旁边的沙发上堆着一团毯子,显然是有人在这睡过。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南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进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醒了?”他走到顾燃身边,递过水杯,“医生给你检查过了,恢复得非常好,我说你小子真是命大,这都能一点事儿没有。来,先喝点水。” 顾燃愣了愣,“是你啊。” “喂,看到我不用这么一脸失望的表情吧?”南星挑起眉,“我知道,现在你最想见的人肯定不是我,但没办法,他们都是大忙人,只有我最闲。” “我不是这个意思……麻烦了南星哥。”顾燃抱着杯子喝了一口,“那个,林墨池呢?” “就知道你肯定先问这个。”南星叹了口气,“他在这守了你三天三夜,倒是想继续陪下去,可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份很敏感,能同意他在这陪到你脱离危险,已经是顾天鸣破例争取来的了。” 不用南星多说,顾燃也明白,案子一天没结,林墨池依然是嫌疑犯的身份。此刻此刻,他不是在审讯室,就是在留置处。怎么都没理由出现在这里。 顾燃垂下头,沉默几秒,“那……我哥呢?” “这案子到最后收尾阶段了,又要复核证据,又要整理资料,还要准备移交送检,还得跟各国警方对接……乱七八糟的工作一大堆,哪里能少得了他?不过这几天,他每天忙完都会来看你,”南星看了看手表,“等着吧,估计他今天又要加班了。” 顾燃心不在焉地抱着杯子想了一会儿,话题还是回到林墨池身上。 “南星哥,等案子移交,林墨池……是不是也要一起被转送给华国警方了?” “怎么,你怕见不到他啦?” 顾燃低头不语。 “行吧,给你个确切消息让你安心。” 南星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因为案情重大,涉及人员复杂,这次林墨池暂时不会那么快被移交回去。现在,华国派驻了专案组过来,连同周边几个涉案国的警方一起,组成了联合办案组,由顾天鸣牵头,就在星洲驻扎下了。要先原地复核案情,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果然比我们想的还复杂啊。”顾燃轻声说。 “何止复杂,再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啊,”南星神秘兮兮地说,“因为牵涉面广,他们内部有几个点始终争论不下。其中一个就是……他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对林墨池提起诉讼。” 顾燃抬起头:“真的有可能不起诉?” “说不准,不过现在他们内部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林墨池虽然主观上没有犯罪意图,但客观上来说,这个药物还是和他有关,他总归是协助了犯罪、并且危害到了公共安全,所以不能免责。” “而另一派认为,林墨池自始至终只是研发NX-1,从未参与过任何违禁药物的制造和运输。不仅如此,他在发现了裴文修集团的犯罪行为之后,曾经多次主动举报,后又作为污点证人来指证他。尤其是他交由你提供给警方的那份资料,直接敲死了裴文修人体实验的证据链,为整个案件的定性扣上最后一环。这是非常重要的立功表现,专案组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顾燃望着手里的杯子,若有所思。 南星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有争论是好事,但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个案子牵涉的地区太广,各国的立场和法律理念也有差异。有些国家讲结果导向,只看造成了什么后果,但有些国家强调动机和主观意图。还有些国家,比如华国,讲究证据和情理并重,这个标准很严格,也很细。” “所以啊,接下来就看专案组怎么想了。其实你也知道,案子查到这个地步,我们国际刑警的立场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我们能做的只是整理证据,移交嫌疑人,最多在卷宗里附加几句建议而已。至于是否起诉、怎么定罪量刑,还是要由每个嫌疑人所属国的司法机关来决定。” “不过说到这个——华国对于违禁药品的态度,真是值得大家学习,那可是绝对的零容忍、高压打击、严惩到底。我看啊,所有国家都该效仿,这世界也能干净一些了。” 南星丝毫没注意到顾燃脸色开始变了,还在自顾说得起劲,“听说前段时间有个制毒师,被抓的时候在搞什么新型合成药,判决书下来之后,没到一个月就直接执行了,家属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顾燃脸上,“喂,你怎么了?” 只见顾燃脸色苍白,嘴唇紧绷着,眼圈却泛了红。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他在努力控制着呼吸。 “我错了,我就随口一说,这是两码事啊!”南星有点慌,“我、我是在说裴文修该死啊,你别乱联想好不好!你别这样,你现在可不能激动……” 南星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来来,吃个糖压压惊,草莓味的,你哥最喜欢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顾天鸣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这幅画面,顿时就皱起了眉:“南星,你又跟他胡说八道什么了?” 南星一愣,开始强行狡辩:“我哪胡说八道了,我这是……我这是帮助他引导情绪,宣泄压力,辅助他进行创伤后心理建设……” 顾天鸣冷冷看了他一眼,南星缩回脑袋:“好好好,我闭嘴还不行?”他递过棒棒糖:“你要不要吃个糖?” 顾天鸣不理他,径直走到顾燃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燃燃,你感觉怎么样了?” “哥,我没事。”顾燃抬起头,“案子怎么样了?林墨池他……” “今天开完案情会,所有的调查资料、供述记录、物证清单,包括你提交的那份证词,都已经移交出去了。现在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不是我们说了算。” “我明白。”顾燃低声说,“但是,要等多久才有结果?” “不好说。案子牵涉太广,程序很繁复,几周、几个月……都有可能。” 顾燃神情黯了下去,“那……他现在在哪里?在这之前,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顾天鸣看着顾燃的表情,心里有些发紧,“这次由于涉案人员众多,目前所有嫌疑人被统一关押在南山看守所。恐怕……” 顾燃还想说什么,在一旁看不下去的南星先插话了—— “哎呀,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他在里面至少有警方保护着,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倒是你!就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就算他出来了,你好意思见他吗?我说,你就什么都别想,安心养你的伤,抓紧时间赶紧恢复!等你们见面的那天,你总不能还躺在床上吧?他肯定也想看到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追在他屁股后头跑的小警犬,对不对?” 顾燃勉强笑了一下。 “放心吧。”南星收敛了神色,“林墨池他经历了这么多,不是能轻易被打倒的人。事情真相就在这里,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你要相信法律——不管是哪国的法律,都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 “谢谢你,南星哥。”顾燃说。 南星扬眉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所以这根糖,你俩到底谁吃啊?”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三章完结! 第90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燃是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不安中度过的。他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林墨池的消息,一边又担心万一真的有消息了,自己却还被困在病房里,没法在他最需要的时刻陪在他身边。 南星几乎每天都来陪着他,说是怕他闲得长蘑菇。队里同事也隔三差五就会来看他,每次来都带来各种零食水果,还有最新的办案进展。病房里时常热闹得像个临时指挥部。 倒是顾天鸣,从那天之后就几乎没出现过,只在某个深夜悄悄来了一下。那天顾燃已经睡着了,顾天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后来顾燃问了好几次南星“我哥到底在忙什么”,南星也一脸神秘的不肯说。 这样漫长又焦灼的等待持续了两周,医生终于通知他可以出院了。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南星踹开病房门,嘴角上翘地冲他投来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得到消息,检方决定不对林墨池起诉了!” “什么?”顾燃睁大了眼,“真的不起诉?你确定?” “这我还骗你不成?”南星斜眼看他,“不过这事儿啊,你还真得多谢你哥!” 原来,就在检方准备对涉案人员的进行起诉流程的前一天,顾天鸣紧急提交了一份关键的补充材料。 顾天鸣潜伏在裴文修身边五年,收集了大量的秘密录音。这些文件在前几次整理证据时他就梳理过,而这几天,为了帮林墨池找到更多证据,他又重新翻出那几百个小时的录音,连续几个通宵的复听之后,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段落,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那是裴文修一次和他夜宵时,不经意间提到的一个名字。顾天鸣当时并没注意,但是在耳机里再次听到时,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一番查证后,他确认这人是最近在北美落网的一名职业杀手。海关记录显示,这人曾经在三年前短暂进入过南迦国,随后神秘离境。 为了弄清楚他来南迦的具体行踪,顾天鸣专程跑了一趟北美,在看守所里见到了他本人。 对方承认,三年前来南迦国,确实是受裴文修的邀约。裴文修曾明确表达过,因为林墨池拒绝帮他制药,并且掌握了大量对他不利的资料,对他构成巨大威胁,他决定雇人解决掉他。而这名杀手,正是裴文修当时打算雇佣的人,甚至还为此付了订金。 虽然后来因种种原因没能合作成,但是这段证词足以证明裴文修确实蓄意谋害林墨池,也从侧面印证了林墨池三年来都从未改变过的立场。 此外,顾天鸣还从星洲警署已被证实受贿的警员电脑里,找到了一份被销毁的报警记录。记录显示,林墨池在三年前就曾经向警方举报裴文修的犯罪行为,但是因为当时的办案人员被收买,不仅没立案,反而使他自己身陷囹圄,最终被囚禁、甚至被追杀。 有了这两份关键证据,再加上之前整理的其他证据,以及相关证人的证言,不仅坐实了林墨池早就有了脱离裴文修控制、试图举报的意图,更是直接证明他在此案中不仅不是责任人,反而是长期遭受非法控制与胁迫的受害者。 基于此,检方紧急召开听证会,经多位法务专家连夜审议之后,正式决定:撤销对林墨池的全部指控,当即释放。 阳光穿过纱帘,在落地镜前投下一片温柔的金色。 顾燃站在光里,手里捏着一件刚熨烫过的白衬衫,轻轻一抖,衣料便如流水般覆上他宽阔的肩线。 晨光透过纤薄衣料,勾勒出他若隐若现的腰身轮廓。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条不紊地系着扣子,从锁骨到腰际,最后抚过袖扣,拉平衣摆,像是一场优雅的仪式。 他低头整理袖扣,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他的头发是精心抓过的,干净清冽的青柠罗勒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啧啧,搞得这么帅,你要去求婚啊?” 南星懒洋洋地倚在沙发边,看着镜子里那个有点过分英俊的男人。镜中人眉眼温润,表情沉静又认真,下颌线干净利落,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透露着内心的一丝紧张。 顾燃笑了笑,没说话,修长的手指挑起深蓝的领带,灵巧地绕出一个温莎结,指尖抵着喉结轻轻一推,领结便熨帖地落在衬衫上。 紧接着,他从衣架上取下制服外套。 “哎!你还真穿警服去啊?”南星跳起来,“你这到底是接人还是抓人啊?” 顾燃眉梢微挑,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少年的得意:“他就喜欢看我穿警服。” 说罢,他低头整理胸前的警徽,眼底的温柔笑意却是再也收不住了。 南星还想揶揄两句,却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动,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十一月的星洲,阳光像是一层透明的琥珀,暖融融地在空中流淌。 苍云山山顶的风依旧凌厉,却不再刺骨。林墨池站在高墙后,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一个玩笑,绕了漫长的一圈,兜兜转转,又带着他回到了这里——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 看守所的大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是自由海风的味道。 林墨池向前迈了一步。 他记得几个月前,自己也是这样从这扇门走出来。那一天,手铐冰冷,天气阴沉,几乎看不见阳光。顾燃从押运车上跳下来,隔着重重的人群看向他,目光冷峻又疏离。 而此刻,脚下的土地依然坑洼,远处的海浪依然呼啸。 但是,终于有了阳光。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眯了眯眼,视线穿过晃动的光晕,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依旧是那个位置,依旧是那棵树下。 顾燃一身笔挺制服,抱着一束花,安静地站在那里。斑驳树影落在他肩上,给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捧向日葵被他抱在怀里,硕大的花朵明亮又热烈,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一团明晃晃的小太阳。 林墨池微微一怔,感觉心脏好像在一瞬间被什么击中了,某种柔软又激荡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开。 和几个月前初次见面时一样,两人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那一次,是他戴着镣铐走向顾燃,走向命运在暗中布下的未知的礁石和海岸。 而这一次,是顾燃抱着花,坚定地朝他走过来。 林墨池站着没动,看着那团明亮的阳光越来越近,直到在自己面前站定。 他抬起头,看见那人眼里盛满了汹涌又克制的情绪,那目光太过炽热,却又极尽温柔。 林墨池感觉胸口有些发热,于是便垂眸,看向他怀里的那束花。这才注意到,在一朵朵热烈的向日葵之间,还缀着一些浅紫色的风信子,像是点点星光,纯粹又温柔。 视线重新看向眼前的男人,林墨池歪了歪头:“不错,好看。” 那人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涌动。但他依然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目光一寸寸瞄过他的眉眼,像是要将这段空缺的时光全部补回来。 下一秒,那人忽然伸出手,林墨池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是比阳光更炽热的温度。 林墨池闭上眼,任凭自己陷进这个拥抱。呼吸间,充盈着再熟悉不过的青柠罗勒的味道,将胸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看守所的沉闷气息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你瘦了,头发也长了。”许久后,顾燃低声开口。 “嗯。” “……我很想你。” “嗯。” “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林墨池闻言,轻轻拉开些距离。 “一直在等你,顾警官。”他笑盈盈地迎上他的视线,“怎么才来呀?” 顾燃喉结微动,下一秒,更用力地将他拥进怀里。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向日葵和风信子的清香缠绕在呼吸间。最后一片乌云散开,阳光倾泻而下,将他们包裹在金色的光晕里。 顾燃的怀抱很紧,紧到能听见彼此心跳共振的声音。 那些摇摇欲坠的过往——子弹、暴雨、暗巷里破碎的月光,那些在深渊边缘徘徊的、苦苦等待的日日夜夜,那些悬而未决的命运,终于在这一刻,拨云见日,尘埃落定。 他们终于站在了阳光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完结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1章【VIP】 第91章 “欢迎回家。” 顾燃推开门,玄关的灯光温暖明亮,他刚站稳,一道金色身影便飞扑过来。 “布丁!” 林墨池被撞得一个趔趄,顾燃轻轻扶了一下,这才接住这个毛茸茸的家伙。 布丁显然被这重逢的狂喜给冲晕了,它呜呜地哼着,两只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肩膀,湿漉漉的鼻子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脑袋一个劲往他手心里钻。 “好久不见啊布丁,”林墨池揉着它的脑袋,“我也想你。” 一旁的顾燃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手指勾了勾林墨池的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墨池一边揉着布丁,一边转头看他:“干嘛?” 顾燃眼角微垂,“你……都还没跟我说你想我了。” 林墨池一怔,噗嗤笑了出来,“不是吧?你跟它吃醋?” “不行吗?”顾燃抬起眼,那眼睛亮亮的,又带着几分委屈,像是在讨糖果的小孩子,“快点说,我要听!” 林墨池被他逗笑,“你幼不幼稚——” 话音未落,却见顾燃眸色微微一闪,突然揽过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久违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没有任何顾忌,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在他们中间了。滚烫的唇压下来的瞬间,林墨池的呼吸就被夺走了。他的心跳不受控地狂跳起来,唇舌交缠,热度在瞬间爆开。 然而—— “汪!” 一旁观战的布丁哼唧了半天,都没人再理它,失宠的小狗显然很不满上一秒还被人揉着说想念,下一秒就突然被忽视,它爪子向前一搭,湿漉漉的舌头直接朝两人脸上舔了过来,将这缠绵气氛生生打断。 林墨池被吓了一跳,马上停下来。顾燃皱着眉,“布丁,你去旁边自己玩!” 林墨池笑得肩膀直颤:“太无情了吧顾警官。” 顾燃理直气壮:“那当然,谁都不能坏我好事。” 说完又要亲上来,却被林墨池按住胸口,轻轻推开一点。 “别急啊,不是说要带我参观房间吗?” 顾燃意犹未尽地在林墨池唇上又亲了一口,才说:“好吧。那我们晚点再继续——到时记得把它关门外。” 顾燃牵着林墨池走到楼上,推开客房的门:“听你的话,原封不动啊。两间卧室任你选,不过提前说好了,你睡哪,我就睡哪。” 林墨池目光扫过房间,里面的一切还保持着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只不过窗帘换了一副更厚重更遮光的,地毯换成了他喜欢的颜色,床头多了一盏阅读灯,墙上装饰画也换成了他钟爱的超现实派风格。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嗯,还不错。” 顾燃又带他走到隔壁的房间,“这是书房,我改造了一下,专门留给你。到时候把你的那些书和资料都搬过来,你在家也可以随时工作了。” 林墨池推开里面一个小隔间的门,好奇道:“这里是干嘛的?” “这里是留给你的神经网络,”顾燃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湿度温度都是专门调过的,直接搬进来就行。” 林墨池有些意外:“连这你都想到了?” “宠物必须跟着主人嘛,况且,你的水母那么好看,我还想每天看到呢。” 林墨池怔了怔,没说什么。他环视着眼前被顾燃精心布置过的房间,眼底更柔软了几分。 “怎么样,”顾燃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轻声道,“还满意吗?” “嗯,很满意。”林墨池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顾燃,还有件事……” “什么事?” “那天,我们在裴文修的船上,看到……”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似有些犹豫,“看到的林叙白……” 顾燃立刻就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放心,他的意识体原来就装在裴文修想要带走的那个箱子里,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你们会怎么处理?” “关于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别急,我现在就问问我哥。” 顾燃说着就给顾天鸣打电话,然而响了好久都没人接。 顾燃看了看时间,蹙眉道:“这么晚了,他不接电话应该是还在开会。算了,我直接去警局一趟,当面问问他吧。” 顾天鸣开完会,天色已经全黑了,办公楼里不剩几个人。他走进办公室,看到南星正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手里转着一个打火机。 “会开完了?”南星见他进来,问道。 “嗯。结案报告总算是交上去了,”顾天鸣扯松领带,走到办公桌边坐下,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放松,“这个案子真不是一般的折腾,幸好总部出面斡旋,否则光是协调六国警方,就至少还得再耗两个月。” “其他我都不关心。”南星懒洋洋地说,“我只想知道——你假请好了没?” 顾天鸣瞥了他一眼,眸色微动,道:“那座岛吗?恐怕去不了了。” 南星噌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总部刚来了调令,”顾天鸣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点名要求我牵头亚太区新型毒品联合行动,明天就要飞S国开会。” 南星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了,他三两步冲到顾天鸣面前,拍着桌子道:“顾天鸣!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一个能干活的警察?这地球是少了你就不转了是吧!谁签的调令,老子现在就去把他办公室炸了!” 顾天鸣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慢悠悠地从衣袋里掏出两张机票,在他面前晃了晃,“真要去炸办公室?那要不我先退了机票?” 南星一愣,夺过机票一看—— “顾天鸣,你敢耍我?!” 下一秒,他一把揪住顾天鸣的领带,气势汹汹地就往他身上扑。顾天鸣抓住他的手腕,唇角噙着笑:“还是这么不禁逗?” 南星盯着他看了两秒,直接俯下身,整个人跨坐到他身上,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管不顾,带着点报复的意味。顾天鸣还保持着理智:“这是办公室,你收敛点……”却并没有推开他。 “我早就想来一场办公室play了……”南星气息不匀地咬着他的唇,“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穿着制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很想——” “哥!我想问你——” 门忽然被推开,顾燃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从顾天鸣被扯开的领口,移到南星泛着水光的唇上,最后定格在那只还放在南星腰上的、顾天鸣的手上。 空气凝固了三秒。 南星像触电般弹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抹着嘴唇,一边气急败坏道:“顾燃!你他妈不会敲门啊?!” 一旁的顾天鸣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顺手替南星拉平皱巴巴的衬衣下摆,好整以暇地看向顾燃:“什么事?” 语气平静得顾燃以为刚才看到的画面是自己的幻觉。 “有个事想问问你,那个……要不我过半小时再来?” “不用。”顾天鸣温和一笑,“你来得正好。” 南星:“???” “省得我再专门找机会给你们介绍了。”顾天鸣补充道,嘴角还勾着隐隐笑意。 “不用介绍。”顾燃也笑了,“哥,我早看出来了,你男朋友嘛。” 南星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早就知道了?” 顾燃挑眉,“当然,你以为我瞎啊?” 他掰着手指数道:“我哥从来不吃甜食,可我却在他家里、还有他车里都发现了大量棒棒糖和巧克力,和你每天吃的是同一种牌子。他以前只喝黑咖啡,现在咖啡里也会加奶了。还有,我发现只要有你参加的任务,我哥总会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出来哪里不同,总之我就是能感觉到。还有上次,我在你的安全屋里看到了他以前警校时期的照片——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上司照片放床头啊?” 看到南星脸色要变,顾燃赶紧举手:“事先声明,我没翻你东西啊!是你自己放在床头没收起来……多说一句,那张照片身材真不错,我都没看过,你们什么拍的……” “……顾燃你给我闭嘴!”南星脸红得要滴血。 “所以,”顾燃笑意更盛,“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嫂子?” “……”南星瞬间炸了,“你才嫂子!老子看起来就不能在上面吗?顾燃我告诉你,我只是——” “怎么可能?”顾燃嗤笑一声,“我哥才不可能在下面!” 顾天鸣轻咳一声:“具体细节就不用讨论了,怎么称呼也不重要。” “当然重要!这是原则问题!”南星怒道。 “好好好,重要。”顾天鸣笑着站起来,“南星,我就想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要隐瞒任何人,因为……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也不需要藏。” “至于称呼,”他顿了顿,“燃燃,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南星,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及战略情报局高级特工——” 顾天鸣顺势抬起手,轻揉了把他的头发,“我的学弟、我的战友、我的搭档——以及,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再次感谢宝宝们的陪伴,我们周五凌晨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2章(完结章) 第92章 (完结章) “他提出了自毁请求。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先例,专案组也很为难。” 物证室门口,顾燃站在林墨池身边。关于林叙白该如何处置,他已经问过了顾天鸣。 法律上,林叙白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谁也没想到他的意识会被保留到现在。而目前的伦理层面上,没人能决定一个意识体是延续还是终结。这种事情没有先例,现有的数字人权公约也只规定了AI的权益,对人类的意识体仍是空白。专案组邀请伦理委员会的专家开了几次讨论会,始终拿不出一个统一的答案。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裴文修,但是他现在被捕了,更没有权利、也没有自由来做这些。” 林墨池静静地看着那扇门,眉眼沉静。 “让我来。”他说。 顾燃看着他:“你确定吗?” 林墨池沉默了几秒,“从法律关系上讲,我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没人比我更合适替他按下终止键。或者说,只有我可以。” 顾燃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双眼睛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迟疑。 于是他什么也没再说。 林墨池走进物证室,就看到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全息投影。林叙白的面容与上一次见到时、甚至与十几年前都没什么差别,只是眼神空洞,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林墨池一言不发,走到终端前,调出指令界面。 “你来了。”林叙白的声音响起。 林墨池没抬头,也没说话,开始敲代码。 “我就知道你会来。”林叙白说,“我早就想结束了,可是他把我困在这里面,你不知道,这简直是地狱。我曾经尝试过无数次自我终结,但是,权限被他锁得死死的……” 林墨池没有反应,林叙白自顾说着。 “其实上次在船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说,你真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林墨池睫毛微动,但他的视线没离开屏幕,仍然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击着。 删除意识体的程序并不复杂,林墨池很快就敲完了。光标停在执行行,他知道,只要最后按下回车,这个人,这个意识,这段回忆,将会全部的、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 “墨池。”林叙白忽然叫住他。 短暂的沉默后,林墨池听见说:“你比我想象的,更像你母亲。” 林墨池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投入那片冰封的湖面,漾起一圈涟漪。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那个投影。 他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看到你这样,我其实……挺欣慰的。”林叙白说,“谢谢你来。” 林墨池不想再听下去。 “再见。再也不见。” 他低声说完,便按下回车键。 屏幕上的字符开始闪烁、数据流一行行崩散。林叙白的全息投影抖动起来,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模糊,很快像素化成无数微小的光点,在空气中飘浮。直到被系统吞没。 在彻底消失前,他的嘴动了动,已经没有声音了,但林墨池看懂了: “对不起,墨池。” 最后一个光点熄灭,屏幕归于死寂,只留下一行冰冷的字符—— MEMORYPLETELY ERASED.(数据彻底删除。) 林墨池怔怔地盯着那团已经空无一物的虚空,一动不动地呆了几秒,最终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样了?” 等在门外的顾燃看到林墨池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话音未落,林墨池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 顾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手臂,稳稳接住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顾燃抚过他轻微颤抖的后背,柔声道,“都结束了。” 林墨池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埋进这个拥抱。他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支撑。从胸口传来的平稳有力的心跳,终于将他过于波动的情绪一点点抚平。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林墨池低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顾燃收紧手臂,下巴轻轻蹭过他的头顶,“你很勇敢,真的,我很佩服你。你也很善良,所以就算难过一下,也没关系。” “我亲手删掉他,是想和过去彻底告别。”林墨池说,“我做到了。” “嗯,你很棒。” “刚才有点难过,但是现在不难过了。”林墨池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因为,从这一刻起,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往,继续向前走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会有你陪着。” “当然,无论你走到哪,都有我陪着。”顾燃说,“你想跑都跑不掉。”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林墨池突然软软地唤道:“顾燃。” “嗯?” “我还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顾燃仿佛猜到他的心思似的,轻轻笑了。 “当然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带你去个地方。” 顾燃驱车沿着海岸线行驶,最终带着林墨池停在一座造型优雅的白色建筑前。 滴滴—— 顾燃刷卡打开大门,看清里面的景象时,林墨池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那是一间实验室,一排排崭新的高精度仪器静静伫立,恒温培养箱、液氮储存罐、超分辨率显微镜、全自动样品处理台、量子计算终端、全息投影仪……每一样都是顶尖配置。 光影在玻璃隔间折射,整片空间通透明亮。 “这是……” “这是你的实验室。”顾燃将门卡放进他掌心,“所有设备和配置对标MIT最前沿的研究中心标准,我帮你谈妥了所有资质,全部合法合规。” 顾燃顿了顿,“从今天起,你可以继续在这里进行你的研究,一步一步,完成你的理想。” 林墨池难以置信,“顾燃,你……” “先别急着感动,”顾燃牵起他的手,温声道,“跟我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停在尽头一扇玻璃门前。 一种莫名的预感,林墨池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推开门,果然如他所料,在雾气环绕的低温舱里,叶知微静静沉睡着,冰晶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霜花。她的面容十分安宁,像是停留在时光里最温柔的一片切片上。 一旁的监控屏上,各项生命数据安静跳动着,平稳如常。 “你刚才说想带我看的人,是她吧?”顾燃轻声问。 林墨池怔怔地点头,他的喉咙有点哽,一时说不出话。 “墨池,”顾燃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在这里,你可以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我都会陪着你,直到看着你亲手完成它。” “别哭,”顾燃手指蹭过林墨池泛红的眼尾,柔声道:“和妈妈说说话吧。” 林墨池吸了吸鼻子,转身看着冷冻舱里的人。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妈妈,我来看你了。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别怪我来晚了啊。” “对了,这是顾燃。我终于也带他来看你了。”他想起什么,眉梢舒展开,“不,我应该说……是他带我来的,他又比我快一步。你看,他什么都能提前想到,你就不用担心啦,他会把我照顾得很好的。” 林墨池把手贴在玻璃上,“但是,你还是要快点醒过来。这样,你就可以亲眼看看他帅不帅了。” 顾燃唇角扬起,他的手掌覆上林墨池贴在玻璃上的手。 “阿姨,我会盯着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会替您陪着他,完成他拯救世界的梦想。”他的手指插入林墨池的指缝,扣住他的手,“我更会和他一起,等到您醒来的那一天。” 当更多的梧桐叶从枝头飘落时,顾燃租了艘船,带着林墨池又回到了蓝珊瑚岛。 这座赤道附近的热带小岛仿佛永远停留在盛夏。浪花温柔地轻抚着白沙滩,棕榈树影在夕阳下依旧婆娑。 “什么都没变啊,连我的‘海景房’都还在!”林墨池兴奋地钻进礁石下探头看着,“可是怎么都成了螃蟹的据点了!” 一只小鹿探着脑袋从树篱后钻出来,亲昵地蹭林墨池的手臂。 “她还记得你!”顾燃说。 “她喜欢吃浆果,有一次我把你采来的浆果全都喂给她了,她当然要记得我!”林墨池兴奋地推顾燃,“快,再去给她找点吃的!” 他们牵着手走进那片树林。在树林后面,那片湖、那群山丘、那座山洞,都还和当时一模一样。甚至在湖里,林墨池又看到了那群游来游去的银色小鱼。 “顾燃,再烤一次鱼好不好?” “当然好,”顾燃从背包里掏工具,“今天装备齐全,就是为了让你吃个够。” 顾燃撬开一颗椰子,插了根吸管递给他,“你先自己玩一会儿,等着啊,马上就能吃了。” 有了工具,鱼很快就抓来了。顾燃搭架子准备烧烤,袅袅炊烟升起,他一抬头,就看到林墨池一边抱着椰子吸着,一边低着头蹲在沙滩上,不知在研究着什么。夕阳在他的身后,将整片天和海都染成了橘粉色。 他恍然就想起皮塔岛上的那个傍晚。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海滩,只是那时,前路漫漫,他们还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会是什么。 但是幸好,他们从来没有放开过对方的手。 “顾燃!你快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林墨池突然转头冲他叫道。 顾燃连忙跑过去,只见林墨池手里捏着一片小小的心形树叶,下面还缀着一只贝壳。树叶显然是经过处理的,光滑的叶片上,隐约可见一行字迹。 顾燃几乎瞬间就想起来了——是海音叶! “把心愿写在叶片上,系上贝壳抛进大海里。如果海浪能把叶子带回岸边,说明大海听见了你的声音,愿望一定会实现。” 顾燃接过叶片一看,熟悉的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愿你永远自由,永远快乐。” 没想到,自己当时在皮塔岛许下的心愿,投出的叶子,竟然被海浪冲到了这里,还被他亲手捡到了。顾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胸腔里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撞击着,一时说不出话。 林墨池显然也一眼就看出了这笔迹正出自顾燃之手,他歪了歪头,笑道:“你不是说,你们警察不信这个,你不肯写嘛?” “我信。”顾燃搂住他的腰,将他圈在怀里,“遇见你之后,我什么都信了。” 顾燃低下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看,大海确实听见了我的声音,是不是?” “那我写的叶子呢?”林墨池撇嘴道,“我都没捡到!” “你到底写了什么?” “我就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找啊!” “我肯定能找到。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还有漫长的余生,我们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去看各种各样的夕阳和沙滩。不管你的那片叶子漂去了哪里,漂到了哪座岛上,我们都一定会找到它。” 顾燃说完,便低下头吻住他。在潺潺的海浪声里,他们接了一个带着椰子香甜的吻。 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愿,和我的一样,也正在实现中。 (全文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