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不是所有的亲子关系都亲密,都和谐
赵只今对食物保有最质朴的敬畏之心,所以到最后虽然涨肚,还是坚持把多出来的第四人份给吃完了。
何云芝原本就很喜欢赵只今吃什么都很香的模样,最后看着她卖力光盘的样子,竟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长成的欣慰,到了要分开时,她又忍不住再次向她发出了邀约,要她有空一定去她在怀柔的小院参观。
面对这样的热情,赵只今倒没有一点的讶异,她的中老年人缘一向很好,那张苹果肌饱满的圆脸总被老一辈夸有福气,她想她当时当淘模能卖出爆款大概也和此有关。
只是,何云芝对她那溢于言表的喜爱还是让赵只今小小的惶恐了下,与此衍生出的还有些许的怪异感,她很是端正地应下了何云芝的邀请,在与她告别后,忍不住向来雪倾说:“你说那位阿姨是什么情况?”
来雪奔波了一上午,一不小心也是吃多了,她摸着胀鼓鼓的胃,敷衍地答:“喜欢你呗。”
“喜欢我这很正常,只是……”赵只今大言不惭地又将与何云芝的偶遇梳理了一遍,还是有些不得要领。
最后还是来雪点破其中奥妙,“你奇怪的点是因为对方竟然没有发出希望你成为儿媳的感叹吧。”
“啊!对!”赵只今被来雪一语中的,脸皮又厚了一些,这也实在是因为有许多长辈在与她交流时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要把自己儿子介绍给她的意愿。
来雪无语了一阵子,道:“你再等等呢?反正你不还要去她的小院做客。”
赵只今无视了这其中的调侃,沉陷在自我为难里,“那真是有点难办,这位阿姨人是很好,但她儿子我是真的应付不来,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
“不过……”赵只今想了想又道,“我怎么觉得这对母子不怎么熟的样子,特别是那位阿姨对我的关心好像比对她儿子更甚。”
来雪想了想,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她却觉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
不是所有的亲子关系都亲密,都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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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准揣着何云芝为他从雍和宫求的手串,转而开车去了姥爷家。
途中遇上红灯时,他都会掏出那个棉麻质的小布袋,但却始终克制着没有打开,就如他从医院离职后的那个月数次经过雍和宫而不入一般,他很想依靠些什么好熬过那段至暗时光,可另一面,他又过分理智,认为人最终能倚赖的唯有自己。
而今日那女生的话却让他跳出了固有的思维,求神问卜,不过是求个寄托,又何必要套一个那么重的枷锁。
于是,等把车停稳在姥爷家的院前,任准终于打开了布袋,从里面摸出了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何仲常正在院里浇花,第一时间便看见了任准的车,为此他赶忙把水管扔在了一旁,打开院门去迎他,见任准在车里磨蹭了一阵,他更没忍住上前敲了他的车窗,问:“你搁着磨蹭什么呢?”
任准刚戴好手串,如此这般被老爷子吓了一跳,下车后,他左手不自觉的往背后藏了藏,不想这一举动却是欲盖弥彰,反倒更引起了何仲常的注意。
“怎么?给我带礼物了?”
任准啊了下,看着何仲常两鬓的白发,蓦地有些内疚,他沉浸在自己的糟心事里,已经两月有余没来探望过他了。
“礼物忘买了,等等我去买菜吧,晚饭我烧。”
“不用,小牛已经去买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何仲常说完又把任准从头到尾地打量了遍,他瘦了些,精神气也欠了些,但他没有就此说什么,最后目光定在他的左手腕上,只道:“手串不错。”
任准略有别扭地将手插兜,含糊地,“嗯。”
何仲常:“挺好,这么些年你也算是得空了,好好休息休息,也追求点年轻人的乐子。”
任准没听懂,“年轻人的乐子是什么?”
“烧香刮刮乐和看熊猫啊。”何仲常又拎起地上的水管,然后故意往任准身上呲了呲水,“你三十岁,不是八十岁,怎么还没有我懂潮流!”
任准噎了下,想何云芝跟那女生的偶遇之后,原来还有所谓的潮流在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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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有阵没见,却默契照旧,他们一起麻溜地把院子的花草浇完,又沏了壶茶坐到葡萄架下,一边纳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而聊天内容,多围绕最近的热点新闻展开,没什么大的营养,但胜在保险,不会扯动烦心事,比如何云书的病情,又比如任准的心结。
不一会儿小牛便回来了,小牛是任准小姨何云书为何仲常请的男保姆,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左手残疾只有三根指头,何云书却看中他身材结实,人憨厚,遇上什么事能撑得住,也不会有太多的小心思,相处起来简单。
“男保姆好,你要是生病需要去医院,抬抬手就能把您抱上车,并且您一单身老头,得守男德注意影响不是?我妈走得早,您别守了大半辈子到最后没守住自己的心,我可给您说,您的房子票子,只能给任准留着。”
任准回忆着何云书把小牛领进家门时对何仲常说的那番话,仍是觉得哭笑不得。
跟何云芝比起来,任准更依赖何云书这个小姨,她外向爽朗不拘小节,习惯语不惊人死不休,做事也是风风火火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只是这样的何云书,于今都是过去式了。
小牛见到许久未来的任准,很是开心,他在何家做事已有四五年了,所以面对任准也没那么多顾虑,直接问:“晚饭你来做?”
任准没做多想,点头应下,“好。”
何仲常爱好烹饪,并且把这当成了不得的技能如数传给了任准,任准每次来也都习惯性的露上两手。
小牛得到肯定答复,于是开心的步入厨房去做准备工作,任准陪何仲常又坐了一会儿后,也来到了厨房,他率先看到案板上的鸡翅,没忍住蹙了眉。
小牛明白任准所想,赶忙解释,“是,鸡翅是胆固醇高,但耐不住老爷子念叨了好久说要吃三杯鸡翅。”
“这老头嘴馋起来也是没有克制,你还是要多管着他些。”任准无奈地说,顺便围上了围裙,准备先码个调味汁。
这家今年发生了大的变故,小牛很识趣,没在旁边添乱,转而去收拾何仲常上午练完字的书房。
任准很快便调好了三杯鸡翅要用的料汁,但看着案板上的那些个鸡翅,却不由地开始愣神,作为曾经的神经外科医生,除了手要稳,手眼协调也是一等一的重要,任准自己都记不得自己为了练习血管搭桥,拿鸡翅在显微镜下练习了多少遍血管吻合、端端吻合、端侧吻合……而眼下,他则要把鸡翅做成菜,用浓油赤酱掩盖住鸡翅表面分布的血管,也按下他不甘的心。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任准本想回家,却又被何仲常拉着去附近的公园溜达了一圈。
何仲常:“强健体魄,砥砺意志,才能拥抱健康美好的人生。”
很老生常谈的一套,从前任准只嬉笑耍赖的听着,但这次忽然生出了些许悲凉在心中,他想他现在连睡个整觉都难,更别提关注身体与意志了。
不过这一句话后,何仲常倒没再多言了,他素有锻炼的习惯,腿脚一点不像个年过七十的老人,走路又快又稳,任准追赶着费劲儿,到最后干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祖孙俩就那么一前一后,没有交流的走完了全程。
到了出口,何仲常冲任准努了努嘴就算作是说了再见,而后他转过身,哼着《二进宫》一点点走远。
“臣要学姜子牙钓鱼岸上,臣要学钟子期砍樵山冈。臣要学诸葛亮耕种田上,臣要学吕蒙正苦读文章。弹一曲瑶琴流泉声响,捉一局残棋烂柯山旁。写一篇法书晋唐以上,画一幅山水卧有残阳……”
任准看着何仲常的背影在路灯月光交织的影影绰绰中一点点走远,却听得他声音不见小,笑,“这老头,心气真高。”
但转念他又想,他大概不是心气高,而是希望他不要丢了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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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赵只今是在笑出鹅叫的状态里入睡的,那篇名为【雍和宫:别管细节,你就说所求实现没实现吧】的帖子实在是好笑,让她忍不住捉着已经戴上眼罩半入梦的来雪强行分享。
“我之前去求财,然后没两天就被撞了,骨折,被赔了好多钱,哈哈哈好好笑。”
“我许愿不用坐班,结果周日拜完,周一就被通知被优化了,这下彻底不用坐班了。哈哈哈哈真的笑不活了。”
“求瘦二十斤,结果真瘦了,但是是因为一嘴口腔溃疡什么都吃不了。哈哈哈哈哈这也行吗笑死我了。”
……
而赵只今当时笑得有多开心,两天后就有多傻眼。她当时在雍和宫虔诚许愿希望事业能够运转起来,希望的是自己的博主之路又或是别的什么路有点眉目,没成想迅速而至的却是陪诊订单。
“这也不是我要的事业啊!”她忍不住控诉。
来雪只觉大仇得报,学网友调侃地说:“服从调剂吧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