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
山匪四人挟持了老崔头穿行在巷弄中。几人没见着活人,但死状凄惨的尸体倒是见了不少。
老崔头哪里见过这种景象,腿都已经站不住了,全靠那口吃的和绑头巾的两个山匪连拖带拉才不至于摔倒。
“眼睛都放亮着点!”
尉迟骁倒也不想在这西源县城里能见到这番景象,也是微微皱眉,提醒几人注意。
倒是那季之不见什么异常,反而舔着嘴角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巷弄里不少房子都敞着门,不知道是主人逃离时顾不及关门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活人总比这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危险好对付……”尉迟骁心想,他示意众人停下来,上前搀住了瑟瑟发抖的老崔头。
“你们俩,那些开着门的都给我进去搜,把这条街趟一遍。有事儿别问我,问你们手里的家伙。”
两个山匪听了当家的吩咐,松开老崔头按着刀进了一户门户大开的人家。
“走了。”
尉迟骁示意季之跟上,他拖着老崔头来到一户门窗紧闭的屋前。
“这家你认识?”
他低声问老崔头,老崔头发着抖,话都说不出来。
“啪”,季之握着刀鞘的手拍到了老崔头肩上,那微微上翘的刀柄就那么正正好地指着老崔头喉结。
“谭……布庄的谭掌柜……”
老崔头咽了口口水,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清秀年轻人在他心里宛如最可怖的恶魔一般。
“哟,我这手气还真不错!”
尉迟骁眼睛一亮。
“他认识你吧?叫他开门,就说你和家人跑散了,请他暂时容你躲躲。”
他教着老崔头。
老崔头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尉迟骁打的什么主意。
他呐呐不语,唯恐成了这些浑人的帮凶。
季之把手里的刀拍出刀鞘,这下指着老崔头喉结的可不是刚才刀柄,而正好是明晃晃出鞘的刀刃了。
老崔头脖子感觉一阵寒意,但还是发着抖咬牙不做声。
“诶,你这是干什么。”
尉迟骁用手按住季之的刀柄,把他的刀还回鞘去。
老崔头像是过了一道鬼门关,明明过了中秋的天,感觉浑身都在发汗,衣服都湿透了。可随后尉迟骁说的话,让老崔头重新从头凉到了脚。
“你那婆娘,儿媳,还有小孙子可都在家里等你回去呢,你不想活,别让他们死啊。”
尉迟骁提醒老崔头。季之听到,也笑起来,扶在老崔头肩上的手都收了回来,重新把刀抱在怀里。
“你和这谭掌柜很熟吗?愿意为这人冒上那些风险?现在西源乱成这样,发生什么都没人会去深究的。”
尉迟骁见状趁热打铁。
“谭掌柜,谭掌柜……我是老崔,谭掌柜!”
门前,老崔头轻轻拍着门,压低声音喊道。
他后腰抵着一把刀,季之握着刀,和尉迟骁一左一右躲在门外两侧。
门里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
“老崔?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那人便是布庄的谭掌柜。
“我跟家里人走散了……求掌柜的容我躲躲,天黑了我便趁夜色回去!”
老崔头闭着眼,照着尉迟骁教的说。
屋里没声音。
半晌,老崔头觉得谭掌柜不会给自己开门了,他心里说不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回头去看尉迟骁。
“嘎吱”,门从里面打开了。
“快进来!”
谭掌柜招呼老崔头,却见到的是老崔头不知哭还是笑的脸。随后便是他身后闪出的一人,一脚踹在自己肚子上。
“哎哟——”
谭掌柜被踹得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他刚回过神抬起头,一把刀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拿刀的那人用布堵住谭掌柜的嘴,示意另外一人扯着老崔头进屋来,把房门重新拴上。
“你要是明事理,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不然狼进了羊圈,不但得吃饱肉,羊也都得死。”
尉迟骁扬着眉头,警告谭掌柜。
谭掌柜一家五口,都蹲在前院空地里。
地上放着不少财物,尉迟骁和季之在里面挑挑拣拣。
“铜钱太沉,多拿些珠宝算逑。”
尉迟骁觉得没法都带走,觉得可惜。
谭掌柜望了一边同样蹲着,双手还捆在身后的老崔头。
老崔头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蹲在谭掌柜另一边的是他的儿子,不过十三四岁,正是无知无畏的年纪。
见到尉迟二人注意力都在财物上,甚至连手上的刀都放下了,起了心思。
他趁两人背对自己,猛地从他们背后扑了上去。
“呜呜呜!”
见到儿子动作,谭掌柜第一时间便发觉不好,他想阻止儿子的行动,塞在嘴里的布却让他发不出声音。
果不其然,季之好像背上长了眼睛,一个侧身就闪开来,一直捏在手里的短刀便露出来形状。就好像这半大小子是自己送到刀前似的,一刀不偏不倚地攮在了他心窝上。
“呜——”谭掌柜睚眦欲裂,看着自己儿子心口插着一把短刀,倒在地上,嘴角一股股地冒出血泡泡,把他嘴里的布条全部浸成了红色。
谭掌柜和他老婆挣扎着,他本想拼命,但望了一眼他老婆身后两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儿,动作又小了;可令他恐惧的是,那领头的尉迟骁站起来转过了身。
“说了老实点的,你们这不是找事嘛,哎。”
他轻描淡写地拔出刀来,割开了谭掌柜的喉咙。
“呵……”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生命的尽头,看着那年轻匪人面带笑容,一刀一个,把自己老婆还有两个女儿砍倒在血泊里。
他挣扎着,扭过头,望向老崔头。
“老东西,居然还尿裤子了……”
季之嫌弃不已。
“行了,这才第一家,浪费多少时间,抓紧。”
尉迟骁把挑出来轻便值钱的东西装好包袱,背在身上。
两人继续拖着老崔头,又劫了两家。
虽然那两户只是搜刮了财物,没杀人,不过屋里人都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更要命的是,山匪离开时,也只是把门掩上、懒得关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有天晓得。
老崔头已经麻木了,像是傀儡一般。
他随着尉迟骁和季之,到了第四户人家门口。
可老头再怎么喊话,里面的人都不开门,这让他甚至心生庆幸,期望离开这户人家。
“你不信老崔,还不信我官府?速速收拾东西,随我们撤去县衙!”
一直安静的季之突然出声。
“完了……”
老崔头心想。
果不其然,没多久,院里就开了门。
“官爷,怎么才来啊……”
依旧是那三板斧,开门这人被踹倒在地。
“哎哟……你们是山……”
他抬眼一看,居然认出了那尉迟骁正是被通缉的山匪。
“汪汪汪——”
院里的狗扑出来,绕到了进院子的三人身后,一阵狂吠。
这叫唤的狗让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死狗,闭嘴!”
季之想拿刀砍死那条狗,却被狗敏捷地躲开,继续狂吠。
一时间,两个人两把刀,还真奈何不了这条叫唤的狗。
“呃嗷——”
屋外,远处不知有什么东西被狗叫惊动了,响起此起彼伏恐怖的叫声。
屋里,几人连人带狗,都短暂地陷入安静,但很快这狗又叫起来,不过这次不是朝着山匪,而是朝着屋外。
“闭嘴,闭嘴!”
出声的是仍坐在地上的屋主人,他压着嗓子,冲着自己的狗喊道。
“汪汪汪!”
不过狗没理会他,继续叫唤不停。
屋外远处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在尉迟骁意外的目光里,屋主人拾起来放在门边的柴火,不是对他这个闯进门来的山匪,而是对他那条看家护院的狗砸了过去。
“呜呜呜——”
狗被飞来的柴火砸了个趔趄,它抬起头望向主人,又被紧接着飞来的第二根砸了第二下,只能呜咽着,夹着尾巴,贴着门槛躲在门外。
“关门!不关门我们都得死啊!算我求你——”
那屋主人朝尉迟骁喊道。
季之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情景,乐了起来。
他手边的老崔头被他一松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老崔头仰面望着天空,眼泪也流干了,嗓子也像被堵住了一样。
“把门关上,我不想死啊……完了,要完了……”
屋主人抱着头,声音听得发闷,这关头,他仍然不敢放出声来说话。
“你也闭嘴!爷爷们什么没见识过?再厉害也得先问问爷爷们手里的刀!”
尉迟骁心里存着想搞清楚这西源县城到底发生什么的心思,把刀拔出来。
季之见状,也收了笑容,拔出了刀。
屋外另一侧,也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
尉迟骁听见,示意季之注意那头。
脚步比声音更近,很快便到了门边。
一个身影闪出来,把那卧伏在门槛边的狗都吓得扑出去好远。
“住手!”
尉迟骁眼疾嘴快,喝住季之。
季之的刀就将将停在那口吃山匪的胸前。
“当……当家的!”
“快进来!”
尉迟骁瞪了一眼季之,招呼道。
季之翻了个白眼,把刀收了回来。
“我们听到这边有动静,想必是大哥,匆忙赶来汇合。”
随在口吃山匪身后,那戴着头巾的山匪解释道。
两人都进了院子,只有那狗站在门外不远处继续乱吠起来。
“关上门吧,关门!”
屋主人痛苦地嚷嚷,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自己扑过去关门,被口吃山匪按住了。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怕成这样?”
尉迟骁倚着门框,紧了紧手里的刀,示意几个手下拔刀出鞘,守住院门。自己则探出头又看了下,那狗已经不再叫唤,原地打了个转圈后,小跑几步,在不远处低头去嗅一具地上的尸体。
尉迟嫌狗碍事,从地上捡起了块小石子就丢了过去,那狗龇着牙看着尉迟,又“汪汪”叫了两声。
“呃…啊…”
胡同又传来一阵怪声,如同野兽声,那狗就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叫得更凶。
尉迟等人也转头看向声响来处,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只是巷弄里还不见人。是官差还是巽国士兵?山匪心中都带着这疑问。
“死定了……死定了……再不关门我们就死定了!”
只有那屋主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话。
“晦气!”
季之过去,过去给了那主人家一耳光,力气之大,那人向后一仰,脸上鼻涕眼泪还混着被打出的血。
“有人来了!”
尉迟低喊一声,季之再回到门前,死死盯着远处巷口,隐约看到有人影出现,能看的到只是平民打扮。身后本来还在一直狂吠的狗,却发出了几声“嘤嘤”声响,就夹着尾巴跑了。
犬吠声不停,刘四三和李执往回走的脚步更快了。
趴在门头上的差人,看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已经大喊着“他们回来了,开门!”
刘四三频频向身后望去,又看到门头上的差人朝他们招手,小跑了起来。县署大门打开了一条够一人进出的门缝,刘四三一个侧身钻入门内,大口喘着气,李执跟在身后。
“救命!等等我!”
一个身着大褂的人影突然从门前闪出,趁着门还没关,像个泥鳅一般溜进了县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