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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柒柒思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寿宴


    今天,许衡八十大寿。


    去年的生日宴,许榕晓一手操办,许衡非常满意。


    今年的八十寿宴,轮到许翊臻操办。他是一点不敢马虎,原本已经准备妥当,又觉得新意不够,听了颜乔松随口一说的意见,觉得妙极了,临时决定重新安排。


    为了今天的寿宴,佟桦准备了两套礼服,问过颜乔松的意见,选择了相对不隆重的网纱仙女裙,搭配大波浪卷发,如同绿野仙踪的公主。


    此时,她正与父母、哥哥一同前往生日宴,坐在副驾驶不停知乎“马上要见男朋友家人了,应该注意什么?”


    她翻看了很多回答,没有一个回答类似她的情况,再仔细想想,她是她,并不需要前人的经验来铺路,该来的,躲不过去,就越快来越好吧。于是,她退出知乎,想同颜乔松微信聊聊天,可惜颜乔松也许在忙,没有回复。


    现在是晚高峰期间,车辆走走停停,佟桦的父母全程不交流,都耷拉着脸,还在生气。


    不论颜乔松各方面条件如何优秀,他们都不可能接受佟桦与患有心脏病的男人交往,出席寿宴主要出于交情和礼貌,趁机看看是否应当立即阻止女儿的爱情,哪怕以绝交为前提。


    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佟舜熙在一个戏园门前停下车,回头看看父母的脸色,很有分寸地提醒说:“爸妈,记得表情管理,许家是老钱我们得罪不起,颜家红色世家我们更得罪不起。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


    佟桦闻声,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至车窗外,见参加宴会的宾客不少,突然开始紧张,出了神地臆想会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万一扫了寿星的兴,或是刺激颜乔松犯病,可怎么办?


    佟舜熙见父母已经下车,手挽手站在戏园前等待,而佟桦还在发愣,提醒说:“还不下车,是准备逃跑吗?”


    佟桦回过神来,提醒哥哥不要忘记把精心准备的礼物带到迎宾席上做登记。她见哥哥点头,赶紧下车,避免让父母久等。


    许翊臻正在迎宾席上帮忙,见佟桦挽着父母款款而来,立刻迎了过去,先问候佟桦的父母,又赞叹佟桦今天实在太美,被汤晓卿误会成是颜乔松。


    许翊臻连忙否认,立马自我介绍,并亲自带路,迎佟桦与佟桦的父母进戏园。他发现佟桦的父母情绪不高,不敢妄自揣测缘由,但也猜到了七八分,于是边走边介绍今晚的曲目,以避免停嘴之后的尴尬。


    他们边走着,未见戏台,先闻戏曲余音绕梁。佟桦不太听得懂戏曲,刚进戏园,遥见颜乔松一边给他外公外婆的餐盘子里剥花生,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与他外公外婆聊上几句,完全没有留意到宾客中的佟桦正朝着他走来。


    佟桦不得不承认并感慨,她的男朋友果真是个稚嫩的老干部!


    她听着许翊臻耐心介绍曲目,必须赞美一下许翊臻的安排:“这个想法不错,弘扬中华文化。老一辈喜欢听戏曲,更喜欢子孙陪着一起听。”


    许翊臻闻言红了脸,谦虚地笑说并非他的主意,他就把功劳给领了。他把佟桦与佟桦的父母安排到第二排的位子,就坐在许衡与周潇的右后方,一个绝佳的听曲位置。


    安排妥当之后,许翊臻准备去提醒颜乔松好好表现,争取获得佟桦父母的喜爱和认可。


    不料许翊臻妈妈突然快步走来,硬拉着许翊臻往门外去,说出了点状况,要他赶紧过去。


    许翊臻见妈妈很着急的样子,也紧张起来,让妈妈帮忙提醒颜乔松,他这就去处理问题。


    妈妈答应了许翊臻,目送他离开,就忙着招呼宾客,并没有前去提醒颜乔松。


    佟承杰很久没有听过戏曲,刚进戏园就被吸引,导致分了神,年幼时的回忆不停翻涌,回味般同妻子说:“在戏园办寿宴,还挺新奇有趣的。许家不愧是许家,连生日宴也办得出其不意!”


    汤晓卿睥睨丈夫竟轻易分了神,坐下之后,出于职业习惯,细看戏台正面雕刻精致的护栏,和护栏上点缀的莲花,设计确实不错,戏曲唱得也很不错。


    只是,她的视线总是偏向坐在周潇身旁的男孩的背影,想来应该就是颜乔松吧,毕竟有病在身,身板如此瘦弱!


    汤晓卿心想,许家和颜家都把这个有病在身的孩子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大家只是听闻这个人,却从不知道这个人的具体情况,甚至长相如何也不得知。往年生日宴上,颜乔松并没有坐在主桌,甚至有没有出席,她亦不知道。


    汤晓卿一边听曲,一边等待祝寿的时机。她见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许衡与周潇更是拍着节奏共情齐唱,颜乔松也十分沉溺,偶有几次侧头看向门口,仿佛在等什么,看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到场了吧?


    她环顾戏园,见许家人都忙着招呼来宾,而颜乔松却坐着听戏,哄得许家二老开怀大笑,可见受宠程度非同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骄纵长大的孩子?


    颜乔松背对佟桦坐着,佟桦见他过于沉溺在戏曲中,赶忙用微信同他说一声,怎奈他一直没留意到新消息,打电话也没有接。她心里一直默念“看手机呀”,发现爸爸专心听曲,妈妈的视线几乎都停留在颜乔松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一曲《帝女花》完,汤晓卿捉紧时机,拉上丈夫和女儿,前去给许衡祝寿,也好看看颜乔松的庐山真面目。


    但是,汤晓卿和佟承杰,从一开始就带着不满意的态度和目光来,怎么能看出来满意呢?


    “许教授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佟桦走近颜乔松,见他低着头打哈欠,精神状态还是不好,想必很早就陪着二老听戏,二老估计还不知道颜乔松是从医院过来的吧?


    她的眼睛总是飘向颜乔松,在父母祝寿之后,礼貌同许衡祝寿说:“许爷爷生日快乐。”


    颜乔松见有人来祝寿,忙收回哈欠,抬头礼貌微笑,却闻一把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看见佟桦凝睇着他,宠溺笑着。他愕然一惊,迟钝地站起身来,礼貌说:“叔叔阿姨好。”


    佟桦见颜乔松终于发现她了,宠溺地粲齿而笑,悄悄走近颜乔松,悄悄伸手握住颜乔松的食指,再踮脚说两句悄悄话:“你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可爱呀。我好喜欢!”


    颜乔松的脸瞬时红了,红上耳根,不仅紧张,还手足无措地瞄了一眼外公外婆,又瞄一眼佟桦的父母,不敢喜形于色,却满脸的幸福。


    汤晓卿说完祝寿词,目光就凝在颜乔松身上,从上往下打量,眉梢不悦地紧蹙。她隐约中看见颜乔松西装袖口处的住院手环,见颜乔松身材消瘦,精神和脸色都差,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怕他随时就倒下,还怎么保护她的宝贝女儿呢?


    显然,佟承杰也以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眼光打量着颜乔松,努力压制他的不悦之色,清清嗓子提醒佟桦在公共场合需注意仪态,不要与异性过分亲密。他本就不论对方是谁,都希望佟桦可以三思,现在看到颜乔松这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认为不必三思,直接不可能同意佟桦的这次恋情。


    周潇和许衡久经世俗,从佟桦父母的眼神中,多少能看出他们的想法,但是碍于情分,而且今日是寿宴,佟桦一家来祝寿,二老自然是高兴的,便是看破不说破,笑着叫佟桦父母过来一起坐着听戏聊天。


    汤晓卿和佟承杰首先相视交换了眼神,又看看还黏着颜乔松的佟桦,才微笑坐下听戏,目光却不在戏台,而是瞪着佟桦,警示佟桦在众目睽睽之下需要注意仪态。


    就这样,佟桦和颜乔松像受罚般傻站着,听着周潇和汤晓卿聊艺术,听着许衡和佟承杰聊戏曲,完全不知如何插嘴,只能窃窃私语。


    长辈四人有说有笑,但是谁都并非真的高兴,都不提及颜乔松和佟桦的恋爱关系,皆十分清楚现在是什么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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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22章 、你能保护我的女儿吗


    今天是许衡的生日,只谈论与生日相关的事情,总该是不妥的,他们多少应该谈一谈佟桦和颜乔松的爱情,哪怕就说三两句,才是对这段感情的肯定。


    佟桦瘪着嘴,一等再等,不见父母主动说点什么,颜乔松的外公外婆也不先提。她担忧凝睇着脸色苍白的颜乔松,见他精神状态愈发不好,毕竟还感冒未愈,手也是烫的,不知是不是又发起烧来了。


    于是,佟桦明目张胆与颜乔松耳语说点悄悄话,想到旁边坐着听听戏也好,聊聊天也罢,不想继续尴尬地站在这里了。她更主要的目的,是向父母宣示她对颜乔松的爱,并非父母不同意就会休止的。


    颜乔松与佟桦亲密接触,脸更红了,浑身更是热得厉害。他见四位长辈齐刷刷望了过来,眼神各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他知道,一再亲密的举动,令他和佟桦的亲密关系昭然若揭。他再愚钝,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今天的寿宴其实是鸿门宴,双方第一次见对方的父母长辈,哪怕佟桦的父母对他如何不满意,他也要表明爱佟桦的心意。


    “叔叔阿姨,我是佟桦的男朋友颜乔松,今天是我和佟桦认识的第145天,在一起的第32天,虽然时间很短,还不足以让我们认识并了解彼此。以后的时间,也许还是短,短得需争朝夕,亦或眨眼白头,希望你们能允许我们一起成长,一起老去。”


    这时,颜乔松的父母刚巧一齐走了过来,来问许衡合适安排晚膳的时间,见到佟桦与她的父母,见到向来沉默寡言的颜乔松勇敢表达自己的心意。


    许殷若激动得忘了问晚膳时间,想说点什么,好让遇见爱情的儿子少走些弯路:“打扰了,我想替我儿子说几句话,因为他一直都是家里的骄傲。他向来话少,不会巧嘴滑舌,但是对爱执着且专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努力表达努力争取的样子,他一定很爱佟桦。我们做父母的,都希望见到子女得到幸福。”


    汤晓卿和佟承杰抬头看向颜乔松,又看向后到的颜乔松的父母,努力挤出笑意。他们的本意是,除非满意,否则就回避佟桦和颜乔松的感情问题,所以对佟桦主动且亲密的行为一再视而不见。


    他们自认为,已经把态度表达得足够清晰了,何曾想到颜乔松竟还如此不识趣,主动请求得到他们的允许和祝福,颜乔松的父母也说出这些让他们下不来台的话。


    佟桦娇羞笑了,有些愕然,想不到竟是颜乔松先开的口。话虽说得蹩脚,但句句真诚,感动了她,不知能否感动她的父母。她万万想不到,原来颜乔松的父母长辈都很喜欢她,但是她还不知道她的父母何时能改变态度,喜欢颜乔松。


    佟桦宠溺看着紧张得微喘的颜乔松,紧握住颜乔松发烫的手,深吸一口气,再看向长辈们,也诚恳地说:“周教授许教授,叔叔阿姨,爸爸妈妈,你们喜欢仰望天空吗?我喜欢,很喜欢,这是一个多么诗意又浪漫的动作。有一天,我发现,我喜欢的星辰和浪漫,都在一个人的眼睛里、心里、嘴上。他,有点笨拙,美好而不自知,他让我知道,我和他也许曾漫步宇宙,在相遇之前,有无数个微小粒子前仆后继、湮灭碰撞,才造就出来我们相遇和相爱的奇迹。是他让我知道,其实死别也没那么可怕,宇宙中的一切都不会消亡,我们终将再度依偎,一起漫步宇宙,再次相遇。”


    颜乔松宠溺凝睇着眼眶泛红的佟桦,听她说着理智而浪漫的话,心里有一股暖流,又有点心酸。他不怕死,但是死别的话语从佟桦的口中说出来,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突然,他想偷生,想赖活,想一直陪着他的好姐姐,越久越好,变成老妖怪也好:“我们的爱情,就是宇宙的故事。”


    佟承杰眉头紧蹙,不知佟桦说的是什么歪理,又从哪里听来,想不到他的女儿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这个孱弱小子给哄骗去了:“我是普通人,不关心宇宙,只关心女儿的终身幸福,你能保护我的女儿吗,能为她打架吗?”


    颜乔松攥紧佟桦的手,严肃认真地看着佟承杰,一点也不敢马虎地回答:“我永远愿意为佟桦挺身而出,虽然我的能力尚且不足,但我一定会努力成长,运用我的学识和人脉,找到办法。我也是个普通人,相比起宇宙,我更关心花花是否开心。”


    颜振峰作为军人,颜家在樾都也算赫赫有名,忙替儿子说话:“现在法治社会,打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我们颜家虽然能力有限,但一定保证不会出现危及佟桦安全的问题。”


    周潇饮一口茶,看着女儿和女婿齐心护犊子,好久没见过这般光景了,甚是欣慰。她含着笑意开口,表达对佟桦的喜爱:“小桦,你一定很爱小羡吧,所以爱上小羡爱的东西。以后常来家里玩,来和外婆一起画画。”


    周潇不知佟桦先前是否喜欢仰望天空,但她从佟桦的眼神中看到了爱,还有好奇、尊敬和崇拜。她很欣慰颜乔松可以遇见一个如此爱他的女人,而且他正因为这个女人,变得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嗯,好。”佟桦真诚点头,视线飘向父母,在等待父母的回应,担心会发生导致三家人的关系变得无法挽回的事情。


    颜乔松听到周潇的话,恍然醒悟,他说不出对佟桦有多喜欢,只知道目前喜欢佟桦的程度,是其余所有喜爱的事物加起来都无法企及的程度:“你是第一,且遥遥领先。”


    “什么第一?”佟桦疑惑看着颜乔松,对他突然嘣出的无厘头的话感到好奇,从他眼神中,大概猜到他说的第一的意思,她很荣幸可以成为第一:“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炸成了烟花,从此就冷静不下来了。”


    许衡倚在椅子上,看着颜乔松和佟桦,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年轻的周潇。他知道,今天的主题是寿宴,硬要说起颜乔松和佟桦的关系,恐怕不合时宜,也不礼貌。既然佟桦的父母不提,便是对颜乔松不满意,他和周潇怎好意思先开这个口呢?


    但是,现在,笨拙的颜乔松先开了口,句句真诚,佟桦也表明了她的立场,先后又有周潇和颜乔松的父母表态,便是完全不同了。


    许衡打量着佟桦的父母,开口帮一帮他这既不通世故又嘴笨,但显然已经有所长进的外孙:“人呀,可以控制行为,却不能约束情感,更不能约束他人的情感。今天是我这个老头子的八十大寿,两家人又一直交好,有什么都可以敞开了说。”


    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着德高望重的人,汤晓卿和佟承杰远不至于不识时务,就目前所知而言,颜乔松除了身体状况之外,其余条件还算让他们较为满意,而且与佟桦步入婚姻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颜乔松,先前那段八年的感情不也说散就散了。


    佟承杰还皱着眉头,欲言,却被汤晓卿抢先。她首先挤出微笑,客气说:“好,继续交往吧。我很敬佩你的勇气,也知道你一定是个好孩子。花花从小被我们骄纵惯了,虽然比你年长,但却还很幼稚,你要多担待些。还有,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颜乔松多少能听出话中含义,自然也明白父母怎会愿意让女儿去照顾一个年下病秧子。他严肃点头,保证说:“我会好好待佟桦,也会照顾好自己。和佟桦在一起的余生,是一个个无可替代的日子的累积,谢谢你们给我们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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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毕竟没有一起生活过


    “小羡!”


    突然,颜轶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抱住颜乔松的大腿,撒娇求抱抱。


    众人愕然,被小女孩分散了注意力,只见颜乔松弯腰抱起小女孩,温柔地哄了两句,小女孩就乖巧向众人问好,他才说:“叔叔阿姨,她是我的侄女,冒昧了。”


    佟桦的父母来不及多想,甚至不敢去想颜乔松年纪轻轻就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颜乔松就已经做出解释。他们看着可爱的小女孩,又看看颜乔松一脸宠溺的模样,最主要的是颜乔松能轻易抱起一个看着也得有25公斤的小女孩,可见身体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差。


    许殷若向前几步,笑着伸手,替颜乔松解围说:“潼潼,来奶奶这里吗?”


    颜轶潼瘪嘴摇头,直接将头埋进颜乔松的怀里说:“小羡,我好想你呀,你都不来接我。”


    大家见颜轶潼撒娇的动作,无奈又宠溺地笑了,都夸颜轶潼乖巧可爱。


    气氛一时活跃起来,台上《梁祝》亦唱至高潮,唱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汤晓卿问过安排晚餐的时间,对着颜乔松微一笑,随后和颜振峰一起离开去忙。


    许衡、周潇和汤晓卿、佟承杰各自坐着听戏。大家突然闭口不谈颜乔松和佟桦的感情,开始说说颜轶潼,点评粤剧,仿佛刚才已经说过佟桦和颜乔松了,现在便不再说点什么,也无从反驳,只能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一事实。


    周潇宠溺看着颜乔松,也看了几次抱在颜乔松怀里的颜轶潼,就知道颜轶潼人小鬼大,想不到还歪打正着帮了颜乔松一把,笑说:“潼潼估计想你了,去陪她玩一阵吧。”


    颜乔松明白周潇此话的意图,点点头,礼貌同佟桦的父母告辞。佟桦也礼貌告辞,紧随溜走。


    刚走出几步,颜乔松见爷爷和哥哥嫂子迎面走来,抱着颜轶潼走向他们,先同爷爷问好,料到颜渝鸿只点头应一声,就走向许衡,去打招呼。


    颜乔松半年没见过爷爷颜渝鸿,对于爷爷的冷漠态度,习以为常,但难免还是有几分失落。他见颜渝鸿离开,同哥哥嫂嫂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你们这次回来多久?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潼潼家长会,可不要错过。”


    颜乔渊点点头,见弟弟无奈地强颜欢笑,安抚说:“爷爷其实是嘴硬心软,他不是不想和你说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说点什么。”


    颜乔松皱眉深吸一口气,呼出来时,眉梢也放松了。他点点头,漠然地、不顾忌地说:“毕竟没有一起生活过。”


    颜乔渊闻言,瞬时想起儿时的回忆,一时失语,悔悟少不更事,一再伤害自己的亲弟弟。他知道,颜乔松说的“没有一起生活过”,说的何止是爷爷颜渝鸿,还有爸爸颜振峰,他这个哥哥,和颜家所有旁系的人。


    当时的颜乔渊,只有七八岁。他十分反感突然到来的二胎弟弟,整天哭闹着不要弟弟不要弟弟。所以,在爷爷送走弟弟时,他高兴不已。后来,颜乔松回颜家住了半年,就去英国念书,而颜乔渊已经入伍,他们错失相处的良机,以至于见面极其生疏。


    若不是颜轶潼,颜乔渊真不知如何与弟弟修好。所以,他能明白爷爷的心态,因为爷爷也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放下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的机会。


    刘钰见丈夫脸色阴沉,欲言又止。她对颜家过往恩怨多少也知道一些,为了缓和气氛,也体谅有病在身的颜乔松,伸手抱过颜轶潼,温柔说:“抱这么久,叔叔该累了。潼潼来妈妈这里,等妈妈和爸爸回去上班,你再找叔叔玩,好吗?”


    颜轶潼将信将疑地回到妈妈的怀抱,瘪嘴问:“那曾祖父不让我和小羡一起住,怎么办?”


    刘钰错愕抬头看了一眼颜乔松,惭愧地笑说:“爷爷其实是想小羡多点回家陪陪他,所以在和小羡玩一个游戏,他没有不让你见小羡,妈妈可以保证。”


    颜乔渊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视线从女儿转向颜乔松。他知道确实是爷爷在胡闹,更知道弟弟帮他带孩子很辛苦,尽力缓和解释说:“爷爷没有恶意,他老了,喜欢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我们都不在家,他一个老头子难免寂寞。你有时间,可以的话,回去陪他吃吃晚饭也是好的。”


    佟桦疼惜看着颜乔松,几度想开口说句公道话,又觉得不应该对长辈抱有恶意。她从来不认同评论颜乔松性格古怪的人,如今反倒觉得他的男朋友古怪得特别可爱,这张嘴哪里是不会说话,分明就是说起话来一套套的。


    不论发生什么,佟桦绝对支持颜乔松的做法,毕竟颜渝鸿年轻时嫌弃并厌恶有病在身的颜乔松,凭什么现在老了,觉得家里冷清了,颜乔松就必须得回去陪着他呢?


    突然,心脏刺痛难耐。颜乔松“嗯”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扶佟桦,停顿半分钟之后,才微笑说:“我现在还挺忙的,忙着谈恋爱。介绍一下,她是佟桦,我女朋友。”


    佟桦被突然点名,娇羞低头一笑,侧头看向得意的颜乔松,万万想不到颜乔松竟然会说这种听起来恬不知耻的话,更想不到颜乔松提起她时,会如此得意洋洋。


    颜乔渊见颜乔松转移话题,便知冒犯,也不提了。他打量着美丽得体的佟桦,见她一直默默站在颜乔松身侧,几度开口想问问他们的关系,笑说:“小羡长大了,出息了。佟桦,我弟弟脾气怪,还请你多担待一些。”


    “哥哥好,嫂嫂好。”佟桦点头微笑,在想她认识颜乔松的时间不长,却可能比颜乔渊还要了解颜乔松的性格为人。


    佟桦察觉颜乔松在微微发抖,身体的重量逐渐压在她身上,似是心脏不舒服。她立即把手伸进口袋,却见颜乔松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所以她握住药瓶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焦急想把药拿出来。


    颜乔渊哈哈笑说:“好,听着很顺耳。我是不是也应该改口叫弟妹了?”


    刘钰也笑了说:“你可别吓着佟桦。他呀,年纪大了,怪脾气反倒学了一大堆。”


    佟桦的视线缓慢移向颜乔松的哥哥嫂嫂,满目担忧,红着脸说:“其实,也可以的。”


    颜乔松宠溺侧头看着强颜欢笑的佟桦,温柔说:“月亮照回湖心,野鹤奔向闲云。”


    佟桦的红更脸。她知道,颜乔松特意说漏那句“我步入你。”


    但是,此时,她更担心颜乔松的身体状况。今日寿宴,可千万不能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刘钰和颜乔渊并没有发现端倪,看着发狗粮的颜乔松和佟桦,可见他们的恩爱程度,确实般配如一。


    佟桦无暇顾及颜乔松的哥哥嫂嫂的情绪,阴沉地说她突然肚子不舒服,想到席上坐着歇一歇。


    颜乔松不知佟桦是否真的不舒服,紧张地牵着佟桦往第一排走去:“先到李泽那坐下歇一歇,如果还是不舒服,就得去医院。”


    颜乔松明明本身就很不舒服,此刻却在咬紧牙关,把自己抛诸脑后,首先关心佟桦的身体状况。


    佟桦凝睇着满额细汗的颜乔松,心疼地说:“我没事,我们到李泽那坐下,你快把药吃了。”


    颜乔松闻言,松了一口气:“好。”


    快走到时,佟桦和颜乔松虽不知李泽、林雪儿和Tom.Johnson先前在聊什么,却听见Tom.Johnson一脸难以置信地说:“羡没有告诉你们,他主动退出项目研究了吗?”


    李泽和林雪儿相顾惊疑,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为什么?”


    佟桦闻言顿住脚步,以同样惊讶的目光看向颜乔松,不知如何开口求解,更不知原因是否是她?万一真的是她呢?


    不论是谁,何种原因,都不值得一个人放弃追梦。哪怕是她,佟桦也不要,她不想多年以后,再聊起这件事情,颜乔松会有遗憾和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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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滴酒不能沾的他喝酒了


    “我只是退出了当下的研究项目,并没有放弃热爱的事物。不是所有人都能功成名就,我们中有些人,注定要在平凡的生活中寻找生命的意义。”


    这是颜乔松的解释,非常笼统,但又像解释清楚了。这就是颜乔松。


    他走到席位坐下,不想多做解释,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心脏也在刺痛,思绪更是一节一节的零散。哥哥说的话,犹为刺痛他,他已经能躲就躲了,为什么颜家的人还总来招惹他呢?


    李泽见颜乔松脸色煞白,拧着眉,有些烦躁地问:“刚才你哥说什么了?”


    佟桦也坐下倒了杯温水,把药拿出来,一并递给颜乔松,不知怎么开口抚慰他。换成是佟桦,她也不知怎么笑对“陌生”而又糟糕的亲人。


    “不重要。”颜乔松掩嘴咳嗽几声,接过水和药,吃了药再倒杯水来喝。


    “那就别多想了。”李泽多少能猜出来点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不能做点什么,毕竟颜乔松和颜家血缘上确实是一家人。


    佟桦一直看着满额细汗的颜乔松,拿出纸巾递予他,揣测他退出研究项目、把小说的著作权都转让给许榕晓,是否都出于同一个理由。难道他的身体状况真的比表面看起来还差吗?


    她疼惜凝睇着他,不敢轻易开口说出她的猜想,余光发现哥哥同颜乔松的表姐许榕晓正在不远处有说有笑,心想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视线短暂移向他们。


    颜乔松接过纸巾擦了汗,见佟桦愣着看了许久,也顺着佟桦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问:“发现什么了?”


    佟桦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抬手一指:“那个是不是你表姐?旁边那个是我哥哥。”


    大家闻言,也好奇地望了过去,果然是许榕晓和一个男人正有说有笑。


    林雪儿拍了拍佟桦的手臂,笑说:“俩人很般配,竟然这么巧吗?”


    颜乔松的神色疲倦得很,并不好奇地说:“我和你哥见过,在姐姐家里。”


    佟桦惊讶看向颜乔松,想不到向来记不住见过五六次以下的人的颜乔松,竟然记住了她哥哥的长相。她试图以此分散颜乔松此刻的悲鸣:“所以你姐姐就告诉我哥哥,你是夏羿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年初的时候,《过两天》的定稿出现问题,打扰了姐姐和你哥哥的约会。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是夏羿的人,当时姐姐介绍说他是姐夫,原来是你哥哥。”颜乔松已经吃了药,但是心脏的疼痛并没有缓解,反倒像是苏醒了似的,更难受几分,呼吸开始困难。


    “姐夫!”佟桦难以置信地摇头,想不到哥哥的保密工作如此到位,半年以前已经进展到如此地步,她还毫不知晓。


    此时,钟建国医生突然走了过来,拍了拍颜乔松肩膀,戏谑说:“我今天可不是来绑你回医院的,你呀,真是跟李泽学坏了。”


    “多少也跟您学了一点。”颜乔松抬头看向钟建国,还得感谢钟建国帮他隐瞒,不使他的外公外婆在这好日子里为他操心。


    李泽听见钟建国调侃他,也戏谑说:“您吃好喝好,今晚的戏曲也很不错。”


    钟建国哼了一声,笑着看向颜乔松,眉头即刻紧蹙:“你脸色不太好,别太累着了。”


    颜乔松“嗯”地点头应了一声,再与钟建国聊几句,情绪越发不对劲。等钟建国离开去听戏,他就拿起手机,低下头,不知在查找什么东西,一直回避大家的目光。


    佟桦靠在颜乔松耳边细语,不想被更多人发现颜乔松不舒服:“要不,等宴席结束之后,我陪你去医院吧?”


    “我想回家。”颜乔松微低着头,语声低沉,带着强烈的鼻音。


    “好,我们一起回家。”佟桦尽量顺着颜乔松的意,她发现,自从见过颜渝鸿,颜乔松的情绪便不好,似是心烦,似是茫然,又似焦虑,更似委屈。


    一整晚,颜乔松再也没有什么好心情听曲儿,晚餐也没怎么吃,偶有几次应付前来敬酒的亲戚。当然,亲戚喝酒,他喝温水。


    宾客们都忙着附和许衡夫妇和许衡的一双子女,许家个个都忙得紧,除了坐在同一桌的人,还有佟桦的父母之外,没几个人留意到颜乔松的不悦之色。


    宴席开始散了,佟桦与父母说她今晚不回家,颜乔松乖巧跟过去,站在佟桦身侧,同佟桦的父母礼貌道别。


    等宴席散却之后,颜乔松与许衡再次祝寿,且先一步离开,与佟桦一起坐李泽的车回家。


    途中,大家见颜乔松情绪持续低落,不敢多问什么,免得惹起颜乔松的不快。


    回到家,Tom.Johnson、林雪儿和李泽继续玩VR游戏,类似密室逃脱的游戏,还邀请佟桦和颜乔松一起,制造活跃的气氛,以燎散颜乔松心头那满布的愁云,准备今晚就在雍景苑过夜了。


    虽说这是铁三角的家,颜乔松可以带佟桦回家住,李泽和许翊臻同样可以带女朋友回家住。但是,原本只有俩人的家突然热闹起来,佟桦有些不知所措,她与Tom.Johnson、李泽、林雪儿的关系并没有熟络到同在屋檐下的程度。


    颜乔松回到家,到衣帽间拿了睡衣,就牵着佟桦直奔房间:“我有点不舒服,想洗澡睡了。如果他们在,你觉得不习惯,可以先回家。”


    佟桦发现颜乔松拿了两套睡衣,虽然都是他的,显然有一套是为佟桦准备:“睡衣都准备好了,我可以睡潼潼房间。你先洗吧,我歇一会儿再洗。”


    “好。”


    很快,二人都洗完澡,准备睡觉,可客厅的游戏小组实在玩得投入,此消彼长的惊恐吼叫声足以证明隔音效果还不够好,让人无法入睡。


    夜半时分,佟桦做了个噩梦,梦见颜乔松被关在漆黑的牢笼里哭着喊着挣扎着,没有人救他,她又怎样都无法靠近,甚至听不清颜乔松在喊什么,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却不停回荡。


    她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儿,急忙起身去颜乔松的房间看看,生怕发生前几天那种可怕的事情。


    房间没有人,卫生间没有人,客厅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难道颜乔松不在家,还是他半夜发作,去了医院?


    佟桦不敢往更可怕的方向去想,努力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突然,一阵风吹起佟桦的长发,吹得门帘飞舞。佟桦发现阳台门开着,急忙跑过去查探,看见颜乔松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遥望夜空,身旁的茶几上放着半杯红酒。


    “小羡?”佟桦轻轻唤了一声,见颜乔松没有反应,缓步过去,蹲在藤椅旁,又温柔地唤了一声,“小羡。”


    颜乔松回过神来,见到佟桦,身体一颤,满含落寞的双眼不敢直视佟桦:“怎么醒了?”


    “我做噩梦了。”佟桦微笑着,伸手抚摸颜乔松的手,不知他在这里吹了多久冷风,手怎么这么冰凉,万一加重感冒可如何是好?


    “别怕,做梦而已,有我呢。”颜乔松伸手抚摸佟桦的脑袋,见佟桦点头,才撑着藤椅起身,牵着佟桦回房间,“夜深了,我们回去睡吧。”


    佟桦点点头,起身之时,特意查看放在茶几上的红酒杯,确定颜乔松喝了酒,至于喝了多少,她不敢问,但她清楚记得钟建国医生一再强调颜乔松滴酒不能沾。


    ?


    ?


    第25章 、看不到颜乔松的分秒都是浪费光阴


    夜半醒了一阵,再入睡,佟桦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睡眠质量不算很好,但是梦见小羡了。


    今天,她计划拉上颜乔松,去买套情侣睡衣。她很喜欢穿颜乔松的衣服当作睡衣,但是情侣睡衣的意义可不一样,私密又恩爱。她已经开始幻想颜乔松穿着她送的睡衣入睡,连做梦都与她相关。


    她傻笑着起床,因为家里有其他人,换好正式的衣服,才敢踏出房门去洗漱,却不见客厅有人,厨房也没有,颜乔松的房间也没有:“小羡?出去了吗?”


    她回到房间寻找手机,想给颜乔松打一通电话,见到颜乔松的微信留言,说他和李泽有事出去一趟,晚归。


    佟桦清楚记得颜乔松昨夜喝了酒,想问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为什么喝酒,终究没有问出口来,语音回复说:“我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好。午饭我自己解决,你也要按时吃饭哦。你忙吧,我可爱又乖巧的好弟弟。”


    说起午饭,佟桦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在叫嚣。她先去厨房做点吃的垫垫肚子,再出门去买睡衣。如果还饿的话,也可以顺道治治她的饥肠辘辘。


    忙碌了半个小时,佟桦刚做好一份水果沙拉,林雪儿突然出现,吓了佟桦一跳,还差点摔了她手里捧着的沙拉。


    林雪儿倚着门,咧嘴笑问:“花花,有我那份吗?我也饿了。”


    “我再煎两个鸡蛋,可以吗?”


    “没问题。”


    两人吃着早餐,随便闲聊,起初还很陌生,不知不觉聊起颜乔松,便是滔滔不绝。


    她们都从认识颜乔松那天说起,说法却不相同。林雪儿说颜乔松淡漠,佟桦说颜乔松温柔,但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肯定颜乔松的魅力。


    佟桦见林雪儿知无不言,她也不隐藏了,笑着打趣说:“一开始听说你的男神是小羡,我还误以为你喜欢小羡,真是弄了个大乌龙。”


    “从小羡跳级插班过来开始,我就很崇拜他。当然了,小羡可是我们甲乙丙丁路人组的老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林雪儿边吃沙拉,边笑着说,“你和小羡呀,一个是被保护得不知世间黑暗的温柔,一个是独自在黑暗中挣扎,看透世间本质的温柔,还真是温柔里的两个极端。”


    林雪儿说得很对,颜乔松确实淡漠,对任何人都是,难得的温柔只给最亲近的人,但他的温柔又那么令人心疼。


    “我们应该算是同极里的异性相吸吧。”佟桦愣了许久,才挤出笑容来,有意无意地试探问:“昨晚,我发现小羡一个人在阳台喝闷酒。好多个夜晚,我都发现他并没有在睡觉,有时是坐在沙发上、阳台上发呆,有时是做了夜宵却不吃几口,有时是和外国朋友视频通话,或者是一个人在书房看书写字。他说他曾经失眠,是不是一直没有缓解,他的失眠很严重吗?”


    林雪儿只是听闻这些事情,便已心惊肉跳,哪敢深想后果的严重性。她愣着,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更不知该不该说点什么,毕竟她对于很多事情,也不过一知半解。


    佟桦看出林雪儿的为难,心里有很大的波澜,微笑说:“我不应该问这些问题的。”


    林雪儿沉默几秒,神情柔软温和几分,放下餐具说:“花花,小羡他…我们都笑话说他是还了俗的和尚,很多爱情里的东西,他是完全不懂的,你体谅一下。你别看我、李泽,臻子,还有他外公外婆表姐挺宠他,其实他的童年,远比我们所知晓的还要不幸。他现在已经心衰了,颜家许家是有钱有权有势,可不代表心源就说有就有。我们谁都不知道今天和他见面,是不是最后一面。”


    佟桦恍惚一笑,心里却疼得厉害,静默良久之后才控制好情绪,说:“之前看到过一句话。人生和人大抵如此,靠近了,都不好看。”


    林雪儿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羡很不会说话,但文字还挺哲学性的。”


    佟桦为此表示认同,她还想起颜乔松写在《随笔散记》里的其他几句话——


    “我的体重一直在减,作为补偿,我的脾气一直在长,生活真是无所不能。”


    “伤我之人,千里迢迢来渡我,我若介怀,便叫他无功而返,我不介怀,便是自渡亦渡他。”


    她们边吃边聊,吃完午餐,林雪儿问佟桦下午有什么安排,佟桦直说她想去逛街,二人便一起出门去逛街了。


    起初,佟桦不好意思提起要买情侣睡衣,逛了几个小时,视线不停望入卖睡衣的店铺。林雪儿看出了端倪,直接牵着佟桦走了进去选购,还帮着挑了好几套很可爱的,说想看到颜乔松穿上的样子。


    佟桦被怂恿着,心还是向着颜乔松,挑来选去,买了一套小黄鸭图案的情侣睡衣,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她深深叹息,慨叹说:“和你出门真的好累,总被你的粉丝认出来,压力好大!”


    林雪儿显然习以为常:“没办法,人美歌甜,太招人喜爱了。”


    “你介意去我闺蜜家吃晚饭吗?”


    “不介意,你闺蜜做饭好吃就行。”


    她们愉快地决定到薛颖昕家里吃晚饭。离开步行街时,路过奶茶店,佟桦特意买了四杯奶茶带回去,趁着颜乔松不在身旁,偷喝一杯也是好的,林雪儿保证绝对不告密。


    徐姝清很开心见到“活的”明星,然而薛颖昕见到林雪儿,自惭形秽地假笑欢迎,满脑子都想着李泽和林雪儿的天作之合,看向林雪儿的眼睛射出敌意。


    佟桦坐在沙发上喝着奶茶,歇一歇脚,发微信问颜乔松吃了晚饭没,颜乔松没有回复。


    林雪儿见状,一边喝着奶茶,也发微信问一问李泽,同样没有回复。


    吃了晚饭,已经八点。


    佟桦一整天都没怎么与颜乔松说说话,甚是想念,又发微信问颜乔松在忙什么,依然不见回复。


    林雪儿未再问过李泽什么,放心极了,更是自信极了。她与徐姝清用电视软件K歌,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听歌的薛颖昕闷闷不乐,一直用微信来回与佟桦,还有同事陈锦添吐槽林雪儿的完美,更多是吐槽她自己的不成气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遇到真命天子。


    等了又等,将近十点。佟桦终于等到颜乔松的微信回复:花花,手机没电,现在才充上。你别等我了,困了就睡吧,晚安。


    “好,早点回来。”佟桦等到颜乔松的回复,终于安心,喜笑颜开地起身去唱一曲《春夏秋冬》,被吐槽秀恩爱,问她还会不会下一首歌。


    三个女人嗨唱到十点半,薛颖昕洗了澡,说她明天还要上班,得睡了,嗨唱才算结束。


    佟桦依依不舍道别之后,和林雪儿回了铁三角的家。她首先洗了新买的睡衣,却被林雪儿追问:“昕姐喜欢李泽吗?”


    “没有,她不会喜欢李泽吧?”佟桦闻言一惊,看着林雪儿那双似是看透一切的眼睛,越说越心虚,肯定句最后变成了反问句。


    “昕姐真有眼光。”


    “就这?你就没有其他感觉吗?比如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我爱李泽,李泽也爱我,不代表别人就不能喜欢李泽,世界又不是围着我一个人转的。”


    “好有哲学性的回答。”


    这一夜,佟桦辗转反侧,醒了几次看看颜乔松回来没有,终于见到颜乔松躺在床上安睡,才回房间睡觉。


    一觉睡醒,颜乔松又不在家,微信留言说他和李泽有事在忙。


    佟桦还没来得及同颜乔松说上一句话,颜乔松又出去了,她一时委屈,念念,又念念。


    不知何时开始,她只想时时刻刻都黏着颜乔松,看不到颜乔松的分秒都是浪费光阴。


    “小羡,你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去哪里,做什么,都是要交代一下的。每天睡醒都看不到你,都和你说不上一句话,我真的好想你呀。”


    佟桦一时心急,编辑文字就发送出去,回过神来又忙着撤回,还好颜乔松没有回复,过了五分钟也没有回复,应该是没有看见了。


    明天就期末考试了,佟桦在班群里提醒学生的父母不要忘记给孩子们准备好考试文具。她退出班群去翻颜乔松的聊天记录,嘴角上扬又落下,不知放暑假时,颜乔松是否也会忙得不见踪影,那岂不是计划泡汤了?


    ?


    ?


    第26章 、颜轶潼不见了


    熟悉的闹钟铃声响起,佟桦睁开睡眼,天还暗着,继续睡吧。不知过了多久,晨曦第一缕暖阳洒落床沿,闹钟又响,今天还要监考,是时候起床上班了。


    颜乔松特意早起为佟桦做早餐,见洗漱完的佟桦惺忪走来餐厅,饶有风趣地逗一逗佟桦,说:“如果监考老师迟到,学生能准时考试吗?”


    佟桦眯着眼,瘪着嘴,叹了一口气,睁开睡眼看向颜乔松,先伸个懒腰,微微侧身,顺理成章地抱着颜乔松的腰,娇羞地咧嘴一笑:“早呀,小羡羡。”


    颜乔松错不及防地红上耳根:“来吃早餐吧。”


    “辛苦了,爱你哟。”话音未落,佟桦突然吻在颜乔松唇上,一阵温热使她也面红耳赤,娇羞地蹦跶着坐到餐桌上吃早餐。


    颜乔松嘴角微扬,没反应过来,佟桦已经埋头吃早餐。他浑身滚烫,脸红心跳,迟钝地坐到佟桦对面,也吃早餐,时而偷瞄佟桦几眼,又吃早餐。


    吃了早餐,佟桦驾车回晨阳小学,嘱咐她的学生们好好考试,再和几个同事一齐去樾都小学监考。上学期,她被安排到华侨小学监考。教育局规定教师不得监考本校学生,等考试结束,同样不得批改本校学生、甚至所教年级的试卷。


    一天的考试结束,刚收完试卷走出考场,把关机的手机重启,就接到颜乔松的微信——“我在学校门口,接上潼潼,一起吃晚饭,你们都辛苦了。”


    “好呀,你和潼潼在学校门口等我一下,我在樾都小学监考,二十分钟应该能到。”佟桦回完微信,开心地蹦了一下,又在同事的注视目光下尬笑一下,立即恢复成熟的姿态,稳健地处理完公务,就蹦跶着去停车场开车回晨阳小学,去见她的小羡羡。


    回到晨阳小学门口,佟桦看见才陆续放学走出校门口的学生们,而她也看见等在紫荆花树下的颜乔松。


    她不打算开车进学校,找了好久才找到停车的位置,下车向颜乔松走去,去和他一起等待放学的孩子,仿佛老夫老妻一般的生活方式,让佟桦无比心安。


    傍晚的斜阳透过紫荆花树,风吹过树梢,树摇曳着,吹落树上最后几瓣紫荆花,从颜乔松身旁飘落,那一束光忽明忽暗,落在颜乔松的脸颊之上。


    如果人间有遗落的天使,佟桦相信眼前的人就是。


    以前的佟桦,不喜欢夏天,如今的她最爱夏天,炙热的爱,烧得她心里痒痒的。


    佟桦特意从颜乔松身后悄悄走近他,轻轻拍了拍颜乔松的左肩,而她躲在颜乔松的右侧,准备给颜乔松一个惊喜。然而,感受到有人轻拍肩膀的颜乔松慌张侧身看向身后,脸上全无佟桦所期待的惊喜表情。他慌乱伸手,不知想去拉一把谁,那高度和位置,符合颜轶潼的身高。


    佟桦不知发生什么,那一颗心也紧随揪了起来,方才艳阳里的身影终究染上了落寞。


    在见到身侧的人是佟桦时,颜乔松先是失落地垂眸,焦虑不安的模样肉眼可见。他努力保持平稳的呼吸,佟桦是可依靠的存在,眼中又燃起一丝光亮来,慌张地说道:“考试期间不让家长进学校,花花,帮我去看看潼潼放学没有,我看到她班里的同学出来,却见不到她。”


    “潼潼还没放学吗?”佟桦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颜乔松最近一直怀揣着心事,也许是关于他爷爷的,也许是关于实验室的,也许是关于那天她父母对他的态度。烦心事情太多,佟桦不敢轻易开口挑开颜乔松的伤口,但她知道一直任由事件恶化下去,也并非有益,却终究找不到良好的处理方法,帮助颜乔松走出烦忧。


    “好,你别着急,我去看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佟桦对上颜乔松的眼眸,不等颜乔松回答,径直向学校跑去,心里不停默念颜轶潼就在教室。


    手机铃声猝然响起,颜乔松微一颤,来电显示却是李泽,不是他一直拨打的电话。


    总是这样,他永远打不通这个电话。


    爷爷的来电,他若敢不接,不管有心无意,都会换来“不懂得尊重长辈”“你还把不把自己当颜家人”等相关的恶言冷语。


    一个小时之前,爷爷来电,让颜乔松去接颜轶潼放学,爷爷和几个老战友要聚一聚,而哥哥嫂嫂临时有事。颜乔松欣喜,以为这是爷爷在给他台阶下,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可是,他辜负了爷爷的信任,竟然把颜轶潼弄丢了。


    人来人往,车海茫茫。颜乔松不知道颜轶潼能去哪里,会去哪里,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不是颜家人放不放过他,是他根本负不起这个责任,那可是他最宝贝的侄女啊!


    颜乔松已经很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了,这颗心依然慌得厉害,伴随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刺痛,脸色苍白得难看,只能无助地抬手抵在胸前揉一揉,望能稍缓解几分疼痛,还能再撑,也必须撑下去。他一直在看四周,寻找颜轶潼的身影,却无果:“我在学校门口,潼潼不见了。”


    “怎么你去接,颜老头叫你去了?”李泽明显有些慌乱,更多是不解,忙又说,“你别急,我和臻子马上过去帮忙找一下,你赶紧给颜老头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接走了,别又是不听吧?”


    李泽得不到颜乔松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疑问,气愤极了:“我草他大爷的,能不能消停点!挂了,我立刻过去。”


    佟桦在教室找不到颜轶潼,又找了操场,看见同事,问过才敢确定颜轶潼班级已经放学了。她快步走向颜乔松,几乎是用跑的,一路上都在稳定情绪并思考如何开口不显得慌张。她在见到颜乔松时,微微舒缓紧蹙的眉梢,却因颜乔松的难看脸色而又蹙眉,担忧地说:“小羡,是不是你哥哥嫂嫂,或者你爷爷把潼潼接走了?”


    颜乔松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离开,就与颜轶潼错过。他看见佟桦,满怀自欺的期待,听到佟桦的话,脸色更添惨白,垂首又一次拨通了爷爷的电话,直觉正在告诉他是爷爷接走了颜轶潼,可他不敢确定这是事实:“哥哥嫂嫂没有,爷爷不听电话。我一直在门口,一定是人太多,我没有看到潼潼。”


    佟桦看见颜乔松微颤的手又一次拨打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没事儿,我们一起找,我叫清清过来,多一个人找。”


    她努力安抚颜乔松的情绪,拿出纸巾抬手轻擦颜乔松渗着细汗的额头,趁机探了探温度,果然很烫。


    颜乔松因许衡生日而得到暂时离开医院的许可,就不肯再回医院了。他的感冒并没有康复,低烧一直不依不饶,时而还会越烧越厉害,睡眠状态也不好。只是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烧得习惯了,身体一直也是虚着的,便不留意了,便不觉得自己还在烧着了。


    颜乔松已经很努力控制他的情绪,他一向不擅长的,他不想把无助传达给佟桦的,他不想这些事情发生的。糟糕的身体已经抗议许久了,肺部因供应氧气不足,仿佛炸开了疼,最近总是这样,但他顾不上自己的情况,现在根本不是最紧要的:“我没事儿,真的,你不用担心。”


    佟桦拨打电话的同时,李泽赶到,许翊臻也一起来了。仅仅八分钟,从公司赶来学校,李泽超了速,拼命赶来,就怕颜乔松一个人不知如何应对。


    一个人宠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仿佛那个人还未长大,也不必长大,一切事情都是要操心的。在李泽眼里,颜乔松一如以往那个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少年,只管做他自己就好了,其他一切依旧由他守护,更不容任何人玷污。


    一路上,许翊臻也在不停拨打颜渝鸿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并不想这么揣测颜渝鸿,但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颜渝鸿应该是接走了颜轶潼的,只是他想不出颜渝鸿这么玩弄颜乔松的理由,也不应该。


    玩弄事小,万一颜轶潼跟着同学不知跑去哪里玩,或者走丢了,这件事情可就大了!


    看见陆续出现在眼前的李泽和许翊臻,颜乔松的眉眼之间依旧挂着化不开的焦虑和悲切,心口依然像有什么堵着刺着,连呼吸也无法自如,却半点也不敢流露出来。现在事情已经很严重了,他这糟糕的身体万万是不能添乱的。


    拐卖小孩的新闻时有报道,颜乔松不能坐以待毙,但毫无头绪,只能先从学校附近开始找起,实在找不到,只能去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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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他现在躺在里面,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从热闹至冷清,学校门口逐渐人烟稀少,李泽、许翊臻,佟桦和颜乔松,四人兵分三路,在学校附近寻找颜轶潼的踪影。十分钟已经过去,却一无所获。


    “我没事,真的?兵分两路效率高一点,好吗?”颜乔松又一次微躬着身体,费力地调整呼吸,但他着急寻回颜轶潼,已经顾不上身体的难受,强撑着站直,一边走着,一边向佟桦投去微笑,执意与佟桦分开去找。


    “我们…一起找吧。”佟桦看着这个强挤出来的虚弱微笑,单从脸色已经看出颜乔松在逞强,吞吞吐吐不知如此拒绝。她担心颜乔松的身体状况,只想一直伴随在颜乔松身侧,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照应。


    颜乔松一直左右顾盼,目光甚少落在佟桦身上,却知道佟桦在担心什么,也不隐瞒地说:“我的身体,只有难受,同更难受之分。我现在只有一点点难受,真的。”


    佟桦鼻子一酸,心揪着疼,却也不好反驳地点点头:“嗯,那我们不能离得太远。”


    “嗯,好。”


    佟桦一直目送快步与她往相反方向寻去的颜乔松,直至看他走远,才急忙也去找颜轶潼,刚好碰上赶过来的徐姝清,于是简单交谈之后,也分开去寻找。


    “咳…咳咳…咳…”颜乔松刚走过拐角处不远,脚下猝然失力,心脏猛烈颤动,险些栽倒,幸好扶住学校的围墙。


    他苍白的脸颊早已被浸湿,汗珠沿着他精致的额角,滑落至颚下,半湿的衣衫勾勒出单薄的身形。他的左手,始终握着手机,在等待一个不可能的来电。


    “啊…咳咳…啊…咳…”颜乔松刚强撑着走出几步,突然,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疼得颜乔松眉头紧蹙,无奈慢下脚步,弯腰躬身,右手抵在胸前,费力地咳喘。


    可是,他越深呼吸,就越呼吸困难,就连视线也逐渐失焦。


    这一瞬间,他急拿出药塞进嘴里含着,他知道他快不行了,真的撑不住了,心脏的疼痛蔓延至整个后背,握住手机的左手开始出现麻痹,可是颜轶潼还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还真是没用的废物!


    他很少产生这样悲观的想法。


    可是现在的身体,正赤裸裸地宣告这一事实,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他惨白的脸上青筋暴起,因呼吸困难而咳嗽得直不起腰来,眼眶憋得通红,一步也艰难迈开。


    有人经过,试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他挥一挥手,并表示感谢,在等待药效,同时也抬头去看四周。


    在模糊的视野里,颜乔松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个背着粉色Kitty猫书包的小女孩,正和同学们有说有笑,衣着和身形,同平时的颜轶潼几乎一模一样。


    “潼潼!”颜乔松激动地嘴角微扬,踉跄往马路而去,可心脏颤动的频率立即变得更高。


    他捂着胸口咳嗽着,喘不来气让大脑出现似缺氧的症状,立即停下,双手撑着膝盖调整呼吸,顾不上再休息片刻,又立刻朝着颜轶潼踉跄奔去。


    只是迈出两步,颜乔松的胸口突然犹如刀剜,一瞬间似氧气全部被抽走,耳内响起他心脏剧烈跳动的轰鸣,身体猛然失力,摔跌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女孩和同学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挣扎着始终爬不起来。


    “嘶…潼…咳…咳潼…咳咳…啊…嘶…咳咳咳…”他陷入无休止的咳喘之中,痛苦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却始终无法完整喊出颜轶潼的名字。


    此时,摔在地上的手机响起来电,破裂的屏幕显示来电为“哥哥”。


    颜乔松朦胧看到来电显示,有些心虚,张嘴只有嘶哑的声音,和止不住的咳喘,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接听电话”,去请求帮助。他试图伸手去够电话,够不到。


    人烟稀少的路上,偶有几辆车急驰而过,怕事的路人快步溜走,并没有人主动去扶起跌在地上,已经起不来的颜乔松。


    佟桦几乎把学校附近靠右侧的角落都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于是赶紧去与颜乔松汇合。她心中惴惴不安,惊愕看见不远处,李泽蹲坐在地上,四周围着三五个行人,她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双腿有些发软,朝着人群奔去,果然看见颜乔松无力地躺在李泽的怀里,眼神已经浑散,仍不停地咳嗽着,艰难地、费劲地喘着,胸口的起伏快到吓人。


    “小羡!”


    佟桦听见一清二楚的急促喘息,看见颜乔松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沉重的喘息中夹着强烈的咳嗽。他苍白的面颊也因摔倒而不幸擦伤,涌出的鲜血十分刺眼。


    佟桦不知所措地驱散围在周围的人,害怕他们与颜乔松争抢氧气,才蹲到颜乔松身边,屡次叫唤他的名字,希望他会听到,不至于昏睡过去。她猝然回想起之前,颜乔松突然失踪十几天,出现的时候脸上有一大块淤伤,想必受伤的原因,也是因为心脏病发作,突然晕倒?


    李泽满目疼惜,不停轻揉颜乔松的胸口部位,也轻唤颜乔松的名字,却不见颜乔松的症状有所缓解,只见颜乔松表情痛苦地咳喘着,胸口起伏愈加厉害,四肢发凉,口唇缺氧变得黑紫,甚至冷汗湿了李泽的手心。


    李泽心里不只有害怕,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可他不得不忽视否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发生呢!


    佟桦手忙脚乱地拨打急救电话,带着哭腔不停在她的腋下包里寻找颜乔松的药:“药,我在找药了,小羡,你不要睡,睁开眼睛看看我。”


    李泽慌乱地吼着,提醒佟桦快来继续和颜乔松说说话:“药吃过了…小羡,花花来了,你别睡。你快和他多说话啊!”


    颜乔松其实能听见李泽的声音,听见佟桦的声音,他艰难抬手指向刚才那个小女孩的方向,始终没有办法说出话来。他想叫他们赶紧去追,兴许就能找到颜轶潼了。


    医院的长廊依旧冰冷寂静,刺鼻的消毒水味,隐约透露着死亡的气息。急救室与等候区仅有一块布帘之隔,却隔开了几颗焦虑恐慌的心,不知他们在乎的人到底有没有救回来。


    颜乔松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几乎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眉头却依然紧蹙,满脸愁容与自责。


    佟桦又一次出现在这里,枯坐在椅子上,上一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电流经过颜乔松身体时的抽搐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她总觉得她要努力为颜乔松寻回颜轶潼,她不应该就这么枯坐在这里,可她迈不开步伐,不敢再离开颜乔松半步了。


    突然一阵熟悉的来电铃声响起,李泽回过神来,抬起拿着手机的右手,破裂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的竟然是“颜渝鸿”。


    李泽愣了一下,讽刺还真是应景,才接听电话,语声沙哑:“喂。”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分不清这把声音是谁,用交代的语气说:“我接了潼潼,老战友们想见…”


    “他现在躺在里面,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李泽没等电话那头的人说完,恼羞成怒地反问一句,就直接使劲把手机摔向地上。


    众人皆惊。


    几名护士犹豫要不要过来调解。


    “你又发什么疯了,手机是小羡的!”许翊臻无奈低吼,已经心力交瘁了。每一次,他不仅要担心颜乔松,还要按住随时可能发疯的李泽。


    李泽知道自己一时失态了,望着地上的手机,毕竟他不是手机的主人,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半晌才闷出一句:“潼潼找到了,颜老头接走的。手机…我一定赔给他。”


    果然是他!


    佟桦与许翊臻脑海里第一闪过的,就是这个念头。


    手机摔坏了,可以赔。可是手机的主人,现在生死未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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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你别哭,弄得像我欺负你一样


    午后,艳阳透过浅白窗帘洒入病房,柔和的光线恰到好处地落在颜乔松消瘦的脸颊,右颧骨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此刻画面幽静,他的细碎发丝搭在额间,睫毛浓密微翘,鼻翼饱满,苍白嘴唇尤带几分黑紫,下颚线条流畅且精致,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略显宽大,将他原本就消瘦的身形衬得单薄。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甜味,那是葡萄糖药水和其他药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的呼吸轻浅,在透明的氧气罩蒙上一层薄雾。就是这一层薄雾,让佟桦捉住一丝安心感。


    颜乔松已经睡了两天两夜,钟建国医生来过很多次,说他已经没有大碍,睡够了自然会醒。但是这次,无论如何,颜乔松也要好好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不能把生命当作儿戏。


    佟桦其实不傻,颜乔松已经心力衰竭,钟医生也都这么强调了,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呢?


    “你最近失眠了吗,怎么都睡了两天,还不醒?”佟桦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她总是会去想一些可怕的事情,她无法接受颜乔松即将离她而去,永远消失。


    “咳…咳…”


    “你醒啦。”佟桦一直在欣赏颜乔松的睡颜,听见突如其来的轻咳,看见颜乔松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似被光线刺眼又迅速眯上。她破涕而笑,温柔开口:“饿不饿,外婆炖了汤。”


    颜乔松刚醒,脑袋还是混乱的,他再次睁眼看看四周,已经知道自己身在医院,大概又心脏病发作,然后晕倒了吧?


    “潼潼呢?”突然,他回想起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着急撑着床面就想起床。


    佟桦急忙拦下颜乔松,怕他要下床,轻声细语地哄着说:“潼潼在家呢,要不要视频聊聊天?”


    “好,要。”颜乔松急切看着佟桦,将信将疑地点头,心中自然是希望颜轶潼确实没有走丢,可又不太敢相信,只求眼见为实。


    佟桦拿出手机,拨打颜乔松嫂嫂的微信电话,颜乔松突然叫停佟桦,满目焦虑地说:“花花,你先把电话挂了,然后帮我把床摇起来,可以吗?”


    “好。”佟桦宠溺看着微喘的颜乔松坐立不安,放下手机,先把床位摇高一点,再看看颜乔松失力倚靠在床上,走过去帮他理一理凌乱的刘海,问他是否准备好了,见他点头,才再次拨打嫂嫂的微信电话。


    “我现在…有没有特别难看?”颜乔松知道他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但他更为迫切想要看到颜轶潼,顾不上打理他在颜轶潼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佟桦微微摇头,明白颜乔松的顾虑,宠溺说:“好看,我家小羡最好看。”


    颜乔松红了脸,微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睛一直盯着佟桦手里那尚未接通电话的手机,抬手摘下氧气罩,担心会吓着小女孩。只是,氧气罩一摘下,他立刻呼吸急促,看来这通电话不能聊太久了。


    电话很快接通,佟桦特意也入镜,意图分散小女孩的注意力。在见到颜轶潼的时候,颜乔松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虽然弄丢了他的宝贝侄女,可是他的宝贝侄女安安全全回家了,还好虚惊一场。


    简单几句交谈,颜乔松又开始咳喘起来,为了不让小女孩担心,匆忙就道别挂断了电话。在聊天中,颜乔松得知,原来是爷爷颜渝鸿把颜轶潼接走了,那为什么颜渝鸿还要颜乔松去接呢?


    颜乔松不解,也不想深究了,他讨厌出现悲观的情绪。


    可是啊,不知是情绪牵动身体,还是虚弱的身体牵扯出悲观的情绪。他咳嗽得越发厉害,哪怕戴回氧气罩,依然在咳,甚至咳得喘不过气来。


    都说幸与不幸都有尽头,难道他的幸运期限就这么短吗?他的寿命,快要被时间偷走了。


    得知颜乔松住院,大家都纷纷过来探病,都被钟建国一一拒之门外,除了较为亲密的妈妈、外公外婆和李泽、许翊臻、许榕晓。


    其实,爷爷颜渝鸿有来过,在昨晚夜里八九点的时候。因颜乔松昏迷不醒,他呆了十多分钟就走了,脸上显然挂着自责和惆怅。


    佟桦原本想不经意间提起颜渝鸿有来过,但这通微信电话之后,她提都不敢提起。她除了按紧急按键,失措地轻抚颜乔松的后背,还有心痛,已经不知如何帮助颜乔松呼吸缓过来。


    颜乔松又看到这张眉头紧蹙,满是担忧和恐惧的脸。有些东西,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佟桦的世界里,但她现在不得不承受着。


    今天星期一,佟桦请了假,一直陪着颜乔松,但期末考试的相关事宜一概未来得及处理。在颜乔松的再三叮嘱下,佟桦才依依不舍地回学校。离开之前,她给了一通电话李泽,等李泽来了,才不放心地离开。


    “呐,赔你的手机,那部让我摔坏了。”李泽已经把旧手机的所有数据都导入到新手机里,甚至贴心地把手机锁屏壁纸换成颜乔松小时候胖嘟嘟的可爱照片。


    颜乔松情绪低落,不知李泽为何摔他的手机,白了李泽一眼,并没有去接李泽递来的手机:“你还真是客气。”


    “你别管,我就是看你手机旧了,给你换最新款。”李泽进门已经察觉颜乔松的情绪低落,几分心虚地狡辩,直接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就拿出他的手机假装玩游戏。


    李泽哪里是玩游戏,表面平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眼睛一直瞥着颜乔松,怕他把自己闷坏,于是寻找话题试图开解:“你要不要喝点汤?你外婆中午带过来的,一直温在保温瓶里。你肠胃也好不到哪儿去,先来一点适应一下,晚上我给你点大餐。”


    “哮喘复发了。”颜乔松起初面无表情,说得非常轻声,且沙哑,仿佛并非要说给李泽听,可话语的最后,他那个看向李泽的眼神,又那么无助和委屈。


    仅一个眼神,李泽假装镇定的心慌得一塌糊涂,差点拿不稳手上的手机,连忙也放在床头柜上,压低声音斥责道:“那你还敢不带雾化剂,不要命了吗!”


    李泽在对颜乔松进行急救时,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可是他不敢相信老天爷竟然真的能一直欺负一个人到这种地步,明明治好了,还能复发。


    受到斥责,颜乔松垮了脸,瘪了嘴,更为无助地看着李泽,一滴、两滴、三滴,委屈的眼泪落下,仿佛在请求李泽帮一帮他,把他从迷茫与害怕中拉救出来。


    李泽眼眶也红了,哪里舍得颜乔松哭,心如刀割,后悔说出斥责的话,语气也柔了下来:“你别哭,弄得像我欺负你一样。什么时候复发的,你怎么才告诉我。”


    “刚知道不久。”颜乔松啜泣开口,很努力把眼泪收回去,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还好是在李泽面前。


    他费了多久口舌,才劝动钟建国替他隐瞒病情,希望能瞒一时是一时。可他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复发是事实,命不久矣也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


    为什么,懂事或叛逆,都会被放弃,被家人放弃,被时间放弃。


    为什么,努力或颓丧,都不过扑空。他的努力并不会被认可,都在衡量,都说他不过一个好看的瓷娃娃。


    为什么,他努力解开旁人给他系上的死结,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旁人却来告诉他“你别想逃”!


    这一瞬间,颜乔松的泪水,并不是一两件事情促成的,他并不那么脆弱,而是太多东西堆积在一起,压得他真的喘不过气了。


    “怎么才和我说?”李泽得知颜乔松竟然连他也瞒着,几分恼怒地提高音量,又见颜乔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直接用手给他擦泪,又柔声地问,“钟建国怎么说,严重吗,你心衰…又哮喘,会不会互为影响?”


    第29章 、生命中难辞其咎的败笔


    颜乔松回忆起外公寿宴的前一天,他还在住院,钟建国反常地支开佟桦,把哮喘复发的噩耗和通知家属的决定权都交待给他,多余的话一点儿没说。


    因为钟建国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一个心衰的先心患者复发哮喘,哪怕住院静养,所剩不多日子也可以开始倒数着过了。若幸运的话,一年两年,不幸的话,也许下一秒。


    颜乔松其实多少猜到了,身体毕竟是他自己的。可是听到噩耗确凿无疑,他的脸顿时就白了,无奈嘲笑自己真是运气不好,盼什么没什么。


    他走神了一小会儿,想到家人,想到佟桦,想到他放不下的科研,深思一切后果,才小心翼翼恳请钟建国帮他隐瞒病情,现在还不是坦白病情的时候。


    他在静默无声中崩溃,不想参加外公的寿宴,只想一个人躲起来消化难以接受的现实,不知怎么面对他以真诚相待的佟桦。


    可是,外公年事已高,外婆操劳多日为他在佟桦父母面前多争一点好感,他怎可就此退缩?


    所以,他抱着一丝期许和奢望,鼓足勇气才敢去为自己争取佟桦父母的祝福。


    现在,寿宴过去好几天了,颜乔松始终无法释怀。佟桦父母看他的眼神全是厌恶和嫌弃,嘴上却说着奉承的话,那句“好好活着”,是真诚的祝愿吗?


    颜乔松只要一想到自己已经绝对无能为力,就陷入一种惊恐又焦虑的状态,折磨着他日日痛苦,夜夜难眠,不断反思自己的错误,可他到底哪里错了?


    他毫无办法,不自觉地消沉,只敢向李泽求助:“我该怎么办?花花该怎么办?”


    颜乔松这么温柔可爱的男孩子,只要一哭,李泽就觉得全世界都亏待他,就忍不住想替他出头,忍不住无条件偏爱他。


    “你怕被佟桦知道吗?”李泽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是了解颜乔松的,哪怕颜乔松不说,他也知道颜乔松在哭什么。这其中不只是对生命加速消逝的恐惧,对命运一再玩弄的无奈,还有对佟桦的不舍和挣扎。


    被李泽这么一问,颜乔松哭得更像个无措的孩子,五官堆在一起,嘴巴噘了起来,越发委屈巴巴:“也不是”


    李泽焦急抬手帮颜乔松拭泪,眉头皱得更紧了:“说出来,我想想办法,好吗?”


    见过颜乔松哭颜的人屈指可数,所以甚少有人知道颜乔松其实是个小哭包,只是孩提时期被长辈嫌弃爱哭,而习惯性躲起来哭罢了。


    颜乔松一旦哭起来,就很容易引发支气管扩张,会喘不过气,会咳嗽不止,严重还可能出现咯血和窒息。所以他躲起来哭,无疑是致命的。


    “她爸妈不喜欢我,因为我的身体可我没有办法”颜乔松哽咽说着,心脏锁紧般疼痛,思想完全乱成一团,前路迷茫又坎坷。他怕自己陪不了佟桦多久,也怕佟桦陪不了他多久,想象力有时候真是一种极具伤害力的东西。


    从前,颜乔松也有很多追求者,李泽问起颜乔松为什么不试一试谈场恋爱,颜乔松不是以麻烦搪塞过去,就是轻描淡写说恋爱比不过物理有趣。真实的原因,哪有这么简单。


    现在的颜乔松,是真真实实在喜欢佟桦,只怪相识太晚,生命短促,以至于还没来得及的事情,快要来不及了。


    李泽凝睇着泪流满面的颜乔松的双眸黯淡无光,恍惚想了很多安慰的话,终究觉得都不合适。他鼻子泛酸,从小到大听到那些攻击颜乔松的恶毒的“无心之失”又一句句冒出来,重复不断击垮李泽。


    “离那种人远一点”


    “那种人怎么又来了”


    “那种人怎么还没死呀”


    那种人!


    哪种人?


    成年人总喜欢带着偏见,肤浅地选择蔑视和伤害一个患有先天疾病的孩子,却充耳不闻孩子的哭泣和绝望,仿佛孩子天生本就不该有被爱的资格,仿佛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甚至还被指责出现会吓着他们家的小孩。


    最可怕的,还数自家长辈也深以为然,不争不辩


    充耳不闻。


    这就是现实。


    面目狰狞。撕扯着脆弱的灵魂。


    “没有人会逼你非在当下作出决定的,别哭,越哭越难受的,心脏该不舒服了。”李泽的双眸也暗淡下去,不断收拾心情,不敢在颜乔松面前崩溃,心疼地抬手擦拭颜乔松的满颊泪水,温和地哄着颜乔松,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心犹如刀割。


    从小到大,李泽最怕听到死字与颜乔松沾边。


    从小到大,只要颜乔松一哭,李泽听见的,都是心碎的声音。


    从小到大,李泽最害怕看到悲观的颜乔松,不论哭泣与否,都是他怎么哄,都哄不开心的。


    颜乔松泪眼朦胧中,看出李泽的难过里带着气愤,任由李泽帮他擦泪,哭得肩膀不停抖动,头更是裂开般地痛,哪怕氧气罩还戴着,也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他唯敢在李泽面前哭,已经遍体鳞伤的他被生活逼迫地走投无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明白自己一生从未做过坏事,为何这样?他真的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


    他平生从不敢轻易许什么愿望,遗憾倒是一大堆,最遗憾的,是与佟桦相识起,身体一直在走下坡路,那种想要给予对方的强烈欲望,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到达未来的期许,他真的不敢深想,真的只要一想,就怕得他喘不过气。


    他害怕死亡,怕得甚至崩溃大哭。他的遗憾,会终结在离开的那天,可是他不敢想像他爱的人该如何带着遗憾度日。


    生活为什么非得逼着他爱的人留有遗憾,为什么遗憾不能由他全部一并死亡带走?那样他就可以放肆一点爱一场了。


    “别想太多,你不是说嘛,人不是想出来的。”李泽既宠溺又心疼地凝睇着哭得越发厉害的颜乔松,起身拆下病床一侧的护栏,坐到病床上,温柔地将哭泣的颜乔松拥入怀中安慰。


    他一如以往那般,轻抚颜乔松的后背,揉揉他的颈脖,摸摸他的脑袋,又摸摸他的耳垂,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抹泪,在他耳畔柔声说:“别怕,有哥在呢。不止有我,大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别哭了好吗,再哭下去,就又要喘不上来气了,可又要难受了。”


    人大多都是这样,一旦有人哄着,委屈就会成倍叠加。颜乔松越哭越凶,整个人埋进李泽的怀里,右手捉着李泽的衣服,左手抱着安慰他的李泽,身体止不住地抖动,呼吸越发急促,哭湿了李泽的衣服。


    “这个世界,凋谢的花…还会再开,人…死了…还会…有人…出生,可出生的人…却不是…死去的人。”颜乔松哭得喘不过气,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迷惘无助地把心里话都倾倒出来,“我不想…成为花花…生命中…难辞其咎的…败笔。”


    ?


    ?


    ?


    ?


    第30章 、氧气面罩上满布刺眼血色


    败笔这个词,李泽绝不认同。这个世界上,从不会有如此优秀、可爱、努力的败笔。


    李泽耐心倾听着颜乔松的心事,心也绞着痛。他不愿相信他一直当作命一般宝贝的弟弟,他守护照顾了十六年的弟弟,即将不在人世了。


    “我一直都在,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可以一遍又一遍确认。”李泽没有办法对颜乔松说谎,他能确定的,只有他永远不会离开,却不敢保证佟桦会不会离开。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颜乔松一遍一遍重复同一句话,仿佛听不见李泽在说什么,口中一片血腥,声音已经哑了。


    李泽很少看到失了分寸的颜乔松,害得他也慌张得失了分寸:“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不止是我,你爸妈,你外公外婆,臻子、表姐,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别胡说八道了,别胡说八道,你不会死的…”


    李泽的眼泪终究忍不住落下,也一遍又一遍告诉颜乔松,但他知道,他很难安慰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特别还是聪明且奇异的颜乔松,他更没有办法成功说服自己去相信自己说的这些话。


    颜乔松啊,一旦难过起来,可是谁都说不通道理。李泽唯有拼尽全力去拥抱他,又怕抱得太紧,会弄疼他。


    李泽感觉到怀里的颜乔松浑身发热,身形明显又瘦了几分。他抚摸着颜乔松的后背,瘦得蝴蝶骨过分突出。他很怀念以前胖胖的颜乔松,真担心颜乔松再这么瘦下去,抵抗力和免疫力急速下降,还怎么同病魔对抗呢?


    颜乔松本就发着烧,身体疲惫得很,没有多少气力,已经哭得累了。他是个温软的人,被温柔哄着,心中涌动一丝暖流,但还是难过又难受。


    正如李泽所说,还有好多人在爱他,只是他没有办法给予他们什么,他即将死去,留给爱他的人无尽遗憾。


    李泽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又轻抚颜乔松的后背,帮咳喘的颜乔松顺顺气,温柔哄着说:“好了,真的不哭了,好吗?你都喘不过气了,到时候更难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没有…时间了,没有了…”颜乔松费力地咳喘着、呼吸着,右手按着胸口,把头埋在李泽的肩膀上,心脏疼得他要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一道道划落。


    颜乔松正在因为佟桦而发生改变,但是他能拥有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这种改变的发生显得太过于迅猛,害得他失了分寸,陷入恐慌与迷茫。


    “有的,有的,我不准你胡说。”李泽也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安慰颜乔松。他满心酸涩、惶恐和不安。他不似许翊臻,从幼年开始就重复不断地做心理准备,这种事情,叫他怎么做准备呢?


    上一次,颜乔松说出类似的话,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久远到李泽已经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泽记忆中的颜乔松,从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李泽轻抚颜乔松的耳垂,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颜乔松,颤抖的声音很温柔:“哭累了吧,累了就在哥怀里睡一会儿,哥来想办法,哥会想办法的。”


    颜乔松其实很想回应李泽的,但他喉中哽咽,心上乱跳,难受得埋在李泽肩头上无法动弹,无法正常呼吸,却一直在咳嗽,憋红了脸。他越咳越力不从心,氧气面罩不知何时沾染上他呛咳出来的粉红色血沫。


    李泽一直说着话,其实是怕。他不闻颜乔松回应,却闻颜乔松连咳喘亦无力,听见颜乔松胸腔里发出阵阵嘶鸣声,脊背轻轻抖动,紧接着,就连仪器也检测到颜乔松的心跳和呼吸渐趋微弱,连在他身上的所有仪器几乎都在报警,发出轰鸣声。


    李泽慌张扶着颜乔松的双臂,支撑着颜乔松能够在离开他的肩头时,依然能稳稳坐着。就在颜乔松刚离开李泽的肩头,李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颊时,李泽瞳孔颤抖,感觉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恐惧使李泽无法做出清醒的思考,心口越来越慌,也似窒息一般地痛了起来,身体紧随哆嗦。


    “小羡,看着我,看我…”


    这时,李泽才惊愕发现颜乔松的眼睛已是混沌,意识也不清楚了,氧气面罩上满布刺眼血色。


    李泽慌忙按下呼救铃,为防颜乔松躺下之后呼吸困难,抓紧颜乔松软绵无力的手,扶着颜乔松靠在他肩头。他语无伦次地不停说话,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是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地说,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你不会死的,医生,医生…”李泽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按下急救铃只等了三两秒,不见医护人员到来,就开始大喊。


    天知道他从小到大有多害怕颜乔松熟睡,害怕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在睡梦中死去,所以他总以各种理由与颜乔松一起睡,而且他的睡眠越来越浅,颜乔松轻微一点动静,他都要起来看看。


    很快,医生鱼贯而入,李泽迅速把颜乔松平放在病床上,医生都在拼了命地做各种抢救。


    颜乔松呼吸困难,意识虽逐渐模糊,却能感觉到医生对他的施救,他似鱼肉,任人为刀俎。


    医生首先给颜乔松打了镇静,紧接着,颜乔松的嘴巴被捏开,一根粗大的管子插进他的嘴里,从嘴里一直插到气管。


    镇静剂的作用并不似麻醉,他的意识猛然清醒几分,本能地挣扎、反抗,无奈浑身无力,医生为了防止他乱动,接二连三地绑住他的手脚,禁锢他的行动。


    气管插管的整个过程,颜乔松清醒感受着似受刑般的难受,眼泪真的不受控制往下流。他不断呛咳,喉咙里的异物感让他不停抽搐反胃,剧烈的窒息感紧随袭来,拼命想咳嗽,努力想把管子咳出来,但管子却越来越深入,咳到能感到整个肺在缩紧。


    如果曾感受过吃面条不小心吸进气管的难受,颜乔松现在所经受的,是以此放大延长成持续不断的折磨。


    “插管”不只是插了气管插管,而是一种很残酷的生活的开始。因为颜乔松心肺功能不足以承受大剂量的麻药,血压会急剧下降,所以他的意识是清楚的,他在清晰地痛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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