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里的沈亦清,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头靠在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
思绪混乱翻搅在一起,无意中闪过的片段,血红的液体顺着头顶飘散的长发流过那人的脸颊,滑落唇边,有双洁白干瘦的手伸过去想替他擦拭掉不停滑落的血迹。
可是他的手上也沾染着血,混在一起不过是越擦越脏,那双手的主人虚弱无力的声音说着。
“我要先走了,白头到老……我毁约了,下辈子我再……再……”
话未尽,那双手垂落下来失去最后一丝生机,抱他入怀的那个人,泪如雨下混着纷飞的雪花和血滴落在他脸上,顺着失去血色的脸颊滴在那件雪白的斗篷外袍,艳丽如冬日里盛放的梅花。
记忆中身负重伤头渗血的那张脸,对于沈亦清来说熟悉不过,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朝夕相处的顾医生,顾念。
那双惨白干瘦的手的主人又是谁?从记忆里闪过的片来看约莫是自己的视角。
沈亦清不敢想画面的来源是什么,凭借他杞人忧天的想象力,只会想到这是他和顾念两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
沈亦清从小就严重晕血,在医院打针都会哭闹不止,晕血严重情况下甚至会陷入昏厥。本来对医学感兴趣的他,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改学法律。父母也怕这个晕血症影响到他日常生活,还带他看了不少医生,最后都查不出所以然,只能归咎于心理疾病,一时半会是看不好的。
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自从那天见到病床上的刘女士,脑海里就不停闪过血腥的画面,心痛到无法呼吸,大脑神经频繁跳动发出的疼痛,犹如上千万根针刺入他的体内。
也就导致了那天他落荒而逃,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还在顾念面前出丑。
他不是个会把问题隔夜的人,只要看到顾念的脸,就不由自主浮现那些令人心痛的画面,不敢再待在顾念身边,心里竟然产生一丝无端的恐惧,害怕自己“想象”的那些画面成真。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亦清打开手机搜索,“大脑出现凭空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热度第一的帖子下讨论,‘可能大脑出现过去或者未来发生的事??’
‘多半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自己穿越了。’
‘医生建议,某些场景、气味或情绪可能触发模糊的联想,让人误以为是“凭空出现的记忆”。例如闻到某种花香时,可能联想到童年片段,但细节并不清晰。’
‘胡思乱想多半是精神病的先兆,建议去医院看看。’
看到医院俩字沈亦清不由自主又联想起顾念那张脸,平时阅人无数的沈律师还从没出现能让他这么影响深刻的,连最后离开时顾念那张落寞颓废的脸让沈亦清的心猛地揪紧。
再往下翻帖子,一条回复的答案倒是有几分像沈亦清的猜想,‘我就是之前看到了一个场景,脑海出现了一些从没发生过的事情,之后我就去查了我祖上族谱甚至回老家问了些年纪大些的老人,他们回忆起祖上确实有发生过这么件事。之后我就相信有些事情是科学道理解释不清楚的,如果你们也有出现过不妨查查,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沈亦清若有所思,觉得这条评论说的很有道理,直接定好机票去湘南,决定明天回老家试着寻找那个记忆片段的真相,顺便旅个游散散心。
第二天一早飞到湘南,沈亦清才有种后知后觉的顿悟。
律师职业的他做事向来都必须规划详细分析利弊,全面评估再做决定,这次竟然因为在医院的病发的一次症状,推了手头的案子,直接飞来一千多公里外的老家。
如此轻率的做决定还是头一次,沈亦清迷茫地幻视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决定跟随心走。
拉着行李箱的沈亦清走一路都没打上车,这地不发达科技水平跟一二线城市差很远,网约车还没普及,本地的出租车又嫌他去的地太近,摆摆手就开走了。
走了两个路口的他碰到个早点摊子,生意很好摆在外面的桌子都坐满了人,碰巧有人刚吃完走了沈亦清坐了下来,“老板,来碗小米粥一笼包子。”
“好嘞,您稍等。”
空闲时间沈亦清从包里找出包纸擦着桌子,旁边一个大叔跟他搭话,“小伙子,从哪来的,这么年轻难不成是来找工作的?”
“叔你误会了,我回家探亲的,”
“早点来喽,小伙子你慢用哈。”
一笼热腾腾的猪肉馅包子端了上来,旁边还放着金黄的小米粥,和赠送的一碟小菜。
大叔跟他搭话也不客气,顺手拿了一个包子塞进自己嘴里,“现在的年轻人愿意回这里的可不多见喽,你这小伙子还真孝顺。”
被拿走一个包子的沈亦清也不恼,干脆跟大叔套个近乎打探消息,“叔咱这以前是干嘛的,看您这行头好像不凡,您是做什么的?”
大叔被这么一夸,顺手拢了拢身上的灰棕色夹克,“小伙子你有眼光,说出来你别不信,我来考古的。”
“考古?!”沈亦清眼里忽然闪出新的想法,“我特别感兴趣,从小就爱看电视上人考古,像什么盗墓笔记啊,鬼吹灯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叔伸手打断,“停停停,小伙子,盗墓可是国家禁止不提倡的,要吃牢饭的晓得吧。我们这是保护文物的考古行动,所以别把我们和那些盗墓小说比的。”
“那当然了,大叔您一看就气质不凡肯定是考古界的泰斗,以您判断这是哪个朝代的啊,我从小在这长大对历史特别感兴趣。”
说着沈亦清一脸崇拜地看向大叔,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很难让人拒绝的表情。
提到专业领域,大叔被他的热情提起了兴趣,不过欲言又止,“保密项目不能透露,小伙子你要是敢兴趣回去查查同辉朝的书,自己研究研究。”
“同辉朝”沈亦清在心里默念,突然想到“君臣同辉,家国共耀”这两句,快速把碗里的粥扫荡一空付了钱收拾好行李。
“小伙子你干啥去?!”
沈亦清朝考古大叔摆摆手,“我有急事先回家了,谢谢您!”
“那你包子……”
“您留着吃吧当做您的咨询费了。”说完顺路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姥姥家。
老城区的正午时分,阳光总是懒洋洋,勉强越过新盖的居民楼,洒在这片有些年头的老院上。
空气里飘着种着的茶梅传来的、混着老面发酵味的蒸汽香,还有远处隐约的豫剧唱段,拖得长长的,像一声叹息。
沈家大院老房子就在巷子最深处,从前褐红色的砖墙被岁月浸得发黑,近几年重新翻修过后颜色亮堂了不少,院子里花草被修剪打理过,生长的齐整规矩。门框是老式的木头,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门楣上还能模糊看见去年贴着的半个褪色的“福”字,字迹苍劲有力,笔画间积着薄薄的灰尘。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很小,地面是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角落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瓦罐,其中一个还种着几棵葱,绿油油的,给院子添了点烟火气。
正屋的窗户是那种最老式的木格窗,糊着的白纸已经泛黄发脆,边角卷起,风一吹就簌簌作响。窗台上摆着一个掉了底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的“劳动最光荣”几个字还依稀可辨。屋檐下挂着一串晒干的红辣椒和几头大蒜,颜色鲜艳,在这灰蒙蒙的背景里格外扎眼。
这里的一切都慢,都旧,像是被飞速发展的城市遗忘在了时光的缝隙里,却又固执地守着一份独属于老开封的、慢悠悠的腔调。
坐在院里躺椅上的姥姥听见门开的声响坐了起来,随即冲上来抱住风尘仆仆的沈亦清。
“清清啊,好久没见了,姥姥可想你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亦清也紧紧抱住姥姥,感受这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情,“姥姥~我也可想你了,最近单位给放了年假回来休息,这不好久没回来看你们了,姥姥你都瘦了,头发也白了好多。”
姥姥悄悄用袖子抹了把眼角激动的泪,“回来就好,姥姥去给你做好吃的,石平啊,别听你那收音机了,等会带着清清去买点吃的,我去菜场买点新鲜的排骨,这个我们清清最爱吃了,”
沈亦清忙拉住姥姥的手,“我回来不是让您忙活的,等会我来,我手艺也长进不少呢。”
“行,咱们祖孙搭配,干活不累!”
沈姥爷拿着随身带着的收音机,晃晃悠悠拄着拐棍往院里走,“清清回来了,有长高了,大小伙子帅了不少,就是看着瘦了。”
“哪有,姥爷我都25了还长高呢,这次回来我定了不少东西发过来,过两天就帮您搬回来。”
沈亦清搀着姥爷的手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这次休假回来我是想好好放松一下,哎我看咱们这里最近有好多外来的考古专家,您知道吗?”
沈姥爷随手关了吱呀作响的收音机,脸上从刚才堆满的笑容,到一脸严肃,“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