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入口处挤满了人，宋酥冉被林薇薇半拖半拽地往前挪，口罩勒得耳根发疼，却还是下意识把松紧带又拉紧了些。鼻尖萦绕着自己刚喷的薄荷味喷雾，混着周围蒸腾的汗味，让她有点头晕。
“你看那片人！”林薇薇突然停下脚步，手指戳向观众席前排，“苏时屿他们班的位置吧？好多人举着相机呢。”
宋酥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场地边缘的休息区。苏时屿正坐在折叠椅上系鞋带，黑色护腕滑到小臂，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球衣，背后印着白色的“12”，号码边缘被洗得有点发毛。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去数自己鞋带上的结。其实那鞋带是早上出门前反复系了三次的，此刻却觉得松松垮垮，随时会散开。
“你说他今天状态怎么样？”林薇薇撞了撞她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上次模拟赛他崴了脚，我还以为他今天不会上呢。”
宋酥冉的指尖猛地收紧。上周三放学，她确实在医务室门口见过他。白色的纱布裹着脚踝，他正低头听校医说话，碎发垂下来遮住眉眼，侧脸在夕阳里显得格外冷。她当时攥着刚买的碘伏，在走廊尽头站了足足五分钟，直到他走出来，才像被烫到似的躲进楼梯间。
“应该……没事吧。”她把声音埋在口罩里，含糊得像含着颗糖。
裁判吹哨的声音突然刺破喧闹，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宋酥冉抬头时，正好看见苏时屿起身投篮的瞬间。篮球在他指尖划出流畅的弧线，穿过篮网时带起一阵风，场边的尖叫浪头般涌过来，震得她耳膜发麻。
他落地时微微屈膝，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有队友跑过来拍他的背，他侧过头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让宋酥冉的呼吸猛地一滞。
“看到没看到没？”林薇薇兴奋地晃她的胳膊，“帅炸了！我就说他肯定能行！”
宋酥冉没说话，悄悄从书包里摸出个笔记本。本子的边角被翻得卷了毛，其中一页画着歪歪扭扭的篮球场，角落里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12”。这是她昨天晚自习偷偷画的，此刻纸页被手心的汗洇得发皱。
比赛进行到第二节时，苏时屿被对方球员撞了下肩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宋酥冉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看见他抬手揉了揉肩膀，重新摆出防守姿势，才发现自己屏住的呼吸里带着哭腔。
“至于吗？”林薇薇递过来一瓶冰水，“人家可是校队主力，这点磕碰算什么。”
宋酥冉接过水，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却压不住脸颊的烫。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球场。顾时屿正在和队友讨论战术，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憋着股劲。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时，观众席掀起一阵骚动。林薇薇拉着她去买可乐，排队时宋酥冉总觉得背后有人看，回头却只看见攒动的人头。冰柜的蓝光映在她的口罩上，把“加油”两个字的贴纸照得发亮——这是出门前林薇薇硬贴上去的，说这样能给苏时屿攒运气。
等她们挤回座位，下半场已经开始了。苏时屿像是换了个人，带球过人的动作又快又狠，好几次差点撞到边线的广告牌。宋酥冉盯着他被汗水浸透的球衣，忽然发现他的左肩在抬臂时会微微发僵，像是刚才的碰撞确实伤到了。
最后三分钟，比分咬得死死的。苏时屿持球突破时被两个人夹击，摔倒在地上。全场的尖叫突然卡住，空气里只剩下篮球滚远的声音。宋酥冉感觉心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趴在地上缓了两秒，然后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黑色球衣的肘部沾了片草绿的污渍，他却像是没看见，弯腰捡起球，再次摆出进攻姿势。
终场哨声响起时，宋酥冉的手心全是汗。苏时屿他们班以两分险胜，队友们扑上来把他按在地上，有人扯着他的球衣欢呼，他的笑声混在喧闹里，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走吧，去堵他要签名！”林薇薇拽着她往出口跑。
宋酥冉的脚步却像灌了铅。她看见苏时屿被围在中间，有人递水给他，他接过来却没喝，目光越过人群，好像在找什么。就在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和她撞上了。
宋酥冉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低下头。口罩里的空气变得又热又闷，薄荷味和汗味搅在一起，让她有点反胃。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然后移开了。
“你跑什么啊？”林薇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刚才苏时屿好像在看你呢。”
“没有……”宋酥冉的声音发颤，指尖把笔记本捏得变了形，“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走出体育馆时，晚风卷着桂花香吹过来。宋酥冉摘下口罩，深吸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嘴唇被牙齿咬出了道红痕。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碘伏，瓶身的棱角硌着掌心，有点疼。
“你看！”林薇薇突然指着前方，“苏时屿他们出来了！”
宋酥冉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苏时屿走下台阶。他的左肩微微耸着，黑色球衣的污渍格外显眼。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看过来，这次她没躲。
隔着攒动的人影，他的眼神好像比平时柔和些。宋酥冉突然想起早上画的那个“12”，鬼使神差地举起手里的笔记本，对着他晃了晃。
他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弯了弯，像是笑了。
宋酥冉的心跳突然炸开，连忙转过身，拉着林薇薇往公交站跑。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桂花的甜香，她摸了摸口罩上的“加油”贴纸，突然觉得，也许明天可以不用喷那么多薄荷喷雾了。
书包里的碘伏还安安静静待着，宋酥冉想，下次再见到他，也许她能鼓起勇气递出去。当然，前提是她敢摘下口罩，好好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