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静静地矗立在天桥中心,林澄澈也停下脚步皱眉看她。
天空黑沉沉的阴云密布,连着天桥上的路灯光线都很差,但林澄澈双目清明却看得很清楚。
那东西垂着头,长长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楚面目,但林澄澈却感觉莫名的熟悉。
和他印象里的吴老师非常相似。
可按照周知然的说法这位吴老师现在应该在医院里躺着呢,大半夜跑这里来做什么?
林澄澈心有疑虑但他不想留下来,这么晚了还是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恐怖片的前摇操作好不好,他又不是男主角,万一一个不慎给自己玩完了就完蛋了!
林澄澈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吐槽。
而且……
就目前这种状况,别说对面那个只是个认识的老师了,就算是他妈他都得拔腿就跑!
捏紧塑料袋子,林澄澈面对着那东西一点一点向后退,双眼紧紧盯在她身上。
吴老师才三十多岁,很年轻,皮肤白皙,五官柔美,留着一头长发总是轻轻地扎起来垂在一侧,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上起课来让人很轻松。
这是林澄澈对她的全部印象,什么时候她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前,看不清脸,整个人站在天桥中心一动不动。
林澄澈掏出手机想要给周知然发一个消息过去,却发现手机信号只有极微弱的一格,可他买的明明不是某果啊!
一个句号发出去转悠个没玩,林澄澈刚收回手机就看到对面不远处的东西好像是动了。
林澄澈一看过去,“吴老师”还好端端地立在对面,一动不动。
缓缓后退一步,林澄澈立刻看过去,“吴老师”依然没动。
再向后撤一步,林澄澈打算回头看一下离楼梯还有多远,刚一侧过头立刻就感觉不对劲,周围安静得吓人,行人的吵闹声完全听不见了,只有逐渐降低的温度穿透外套刺上林澄澈的皮肤。
冰冰凉凉,冷得不正常。
林澄澈立刻回头却第一时间没看到对面“吴老师”的身影,暗道不妙,他当机立断地正身向后飞速撤去!
果不其然,那东西正在他准备下去的楼梯前等着,如果林澄澈没有后撤可能再走两步就和她撞上了!
阴风阵阵,林澄澈瞪大眼睛看着她,只见她傲人的长发缓缓飘扬起来露出了她那张青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双目泛红痴痴地盯着林澄澈看,明明脸上表情没什么大改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见林澄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忽然唇角一提裂开嘴巴笑起来,那裂口越开越大直到将这个下半张脸都分开来,血盆大口中是黑洞洞的口腔咽喉。
林澄澈:“……”
人的嘴巴有那么大么……
怎么可能!
林澄澈冷静地想,人的嘴巴怎么可能裂那么大,这明显就不正常啊!
林澄澈尝试唤醒他亲爱的任课老师,“吴老师,我是你周一上午3、4节公选课的学生。”
小透明大学生第一次向老师说这么长的一段话,林澄澈明显感到非常不适,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学生专属笑容,尝试复苏“吴老师”的人性。
“您上的是艺术语言,我非常喜欢这门课,真的您上课讲得内容时常让我深感震撼,引人入胜非常有用!我特别喜欢你!”
作为一名从来不听讲的大学生大军的一员,林澄澈现在连个吴老师曾经的上课内容都说不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像是期末周临时抱佛脚却发现拿错书了直到考试前一秒才翻开课本却发现什么也没记住一般绝望。
绝望到想笑。
这边林澄澈正在疯狂尝试自救,另一边“吴老师”已经不耐烦再听他讲下去了,一点重点都没有,于是她开始向林澄澈走过去。
短短的一座天桥,一人和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一个退一个追。
林澄澈眼看着对面那家伙速度越来越快,隐隐有要抓上他的感觉,他顿时提心吊胆、但又不敢动作太大惊怒到她,万一她突然变成了另一种东西弄死他怎么办?
手机没有动静,想必那个消息还没发出去,林澄澈心思急转中想要看一看天桥下面的情况。
刚侧头过去想要看一下,余光中瞥到前方那身影顿时动了起来。
林澄澈骤然向旁边一扑,躲过“吴老师”冲过来的动作,林澄澈反应迅速趁着“吴老师”还没转过来,拔腿就跑。
轻巧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天桥,但林澄澈跑得再快也快不过身后那个怪东西,阴风很快追上他,凉飕飕的风从外套的领口处吹进来刺在他的后颈。
像是有人专门冲着吹了口凉气,惊得林澄澈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随后赶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从后面将林澄澈整个笼罩了进去,天色更黑了,连月光都透不下来,林澄澈双腿越发沉重起来,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竟然怎么跑也跑不过去了!
“嗬嗬”的声音响在林澄澈耳边,他心一跳顿时向侧边翻滚过去,他刚闪开就看到“吴老师”的脸出现在原处裂开的嘴巴大大张开,鲨鱼一般的利齿密密麻麻地竖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空气。
牙齿合上,“吴老师”僵硬地扭头,目光透着股阴森诡异,死死地盯着林澄澈,半晌喉咙深处中又发出了那“嗬嗬”的恐怖声音,又冲他扑过来。
林澄澈心一横,就地滚远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将手里的牛奶箱狠狠扔过去。
“吴老师”被牛奶箱猝不及防地打倒,顿时僵硬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偷袭成功的林澄澈转身,双手一撑跳上天桥的栏杆上,面朝车水马龙的车道。
身手相当敏捷。
他们大学地处繁华地区,周边城建很好,无论是人行道还是车行道一天到晚都是相当繁忙的。
此刻放眼望去,彷佛只有他脚下的这片空间身处奇异,外面的世界一切正常。
“吴老师”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周身森寒的阴气更重了,冷冷地看着林澄澈,双眼越发猩红几乎要滴下血来,张开血盆大口再次扑过来!
林澄澈站在栏杆上,腥臭的风扑面而来,吹着他的衣角猎猎生风,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成拳,腿一弯似乎是要跳下去的状态。
结果林澄澈动作还没做完,对面“吴老师”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五指并拢停在“吴老师”面前,“吴老师”也跟着定住。
下一瞬,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指间还握着一柄桃木剑,轻轻戳进“吴老师”身体里,林澄澈彷佛听见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叫,然后他看到“吴老师”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逐渐化成一律黑烟,被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管收了进去。
林澄澈瞪大了眼睛,不留痕迹地松开攥起的拳头,将目光投向那个救他一命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达,穿着一身米黄色大风衣,利落修身,里面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西裤,手里拎着一柄不伦不类的桃木剑,很有个性。
他正静静地看着林澄澈,眼中有几分探索之意。
林澄澈也回望着他,静静的对视中他心头忽地一颤,连忙从栏杆上爬下来,双腿哆嗦个不停,惊恐地看看男人又看看他手里的散发着绚丽蓝色的玻璃管。
如果没看错,“吴老师”就是被那个东西收进去的!
好似迟钝已久的大脑终于重新转动起来,林澄澈想起了他登上天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吴老师”那张恐怖诡谲的脸,他顿时浑身僵硬。
在危急时刻而提升的肾上腺素退却之后,林澄澈久违地感觉到了恐惧的情绪,狂跳的心脏声在耳边越来越大,他在男人眼皮子底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天桥下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没人对林澄澈的声音作出反应。
就彷佛天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男人气定神闲地抠了抠耳朵,目光平淡地看着林澄澈的一系列反应,彷佛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情绪。
“你叫得好难听。”
“……”
“没有感情。”男人指控道。
林澄澈:“……”神经病!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澄澈决定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是时候开启一个新话题了。
他从头到脚连根头发丝儿都在颤抖,弱声弱气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啊?”
晃晃手里的玻璃管,男人道:“战国蜻蜓眼纹玻璃管,就是你会在博物馆看到的那种,现在是我暂收妖魔的法器。”
林澄澈吓了一跳,“文、文物?”
“仿的。”
林澄澈:“……”
男人说得理直气壮,“怎么了,你不觉得他很好看么,给两端铸上隔断就可以收东西了,美观又方便。”
这些东西是这么用的吗?林澄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这一切在那个“吴老师”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一下一下顺着起伏的胸膛,不安地看着男人手里的玻璃管,随着刚才那声尖叫恐惧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很多。
但林澄澈还是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今日发生的一切几乎颠覆了他的认知,在此之前他根本没办法想象世界上竟然还有鬼!
说到鬼……
“你是什么人?”林澄澈警惕地看着男人。
男人有些委屈的模样,叫道:“是我救了你诶,你怎么这么看我!”
林澄澈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什么人?”
“我是道士。”
男人答道:“对,道士,就是你们口中那个降妖除魔的道士。”
“那、那个东西是什么?”
“哪个东西?”男人笑吟吟地反问他。
“……”林澄澈咬牙道,“就是刚才攻击我那个……东西。”
他还是很难把吴老师说成“东西”。
“厉鬼,你们的影视剧作品里不是会出现这种创作么,就是这东西。”男人笑笑,意有所指地说,“我要是不来你可能就要死在这东西手下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林澄澈白着一张小脸,后怕地看着男人和他手里的玻璃管,彷佛能隔着那层玻璃看到里面那张恐怖的鬼脸。
“我想回家。”林澄澈突然说,他看着这座天桥发觉这么久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再上来过,平静得让他感到窒息,联想到之前“吴老师”的出现,简直让他一分一秒都无法再呆下去了。
男人耸耸肩,“随便你啊,想走就走,反正鬼已经被我收了。”
林澄澈确定男人说的是真话后,点点头,缓缓向后撤步。
他手里还拎着在商超买回来的葡萄和蓝莓,忽然感觉有点疼,再低头一看发现塑料袋已经在他手心里勒出两道深深的红痕,里面俱是冷汗。
粘腻的手感让他很不适应,见男人真的没有动作后他飞快跑到天桥中心捡起他扔出去的牛奶,大步流星往前走。
这一回他走得又稳又快,和之前怎么也走不到出口的情形天差地别。
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林澄澈控制着自己不要停顿、不要回头,直到他再一次踩上踏实的地面,一瞬间惊喜的类似绝处逢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回头看去,而天桥上空空荡荡,再无一个人影。
林澄澈心念一动,若有所思,果然他就不应该绕路去商超买东西。
于是这回林澄澈没有动任何心思,照着往常回家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回去。
思维彷佛都沉进了没有目的的幻想中,林澄澈一路神游进了电梯,垂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脚尖。
随着电梯上行的状态停止,电梯门缓缓开启,林澄澈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他家的门正好好地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