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息沈冷,灵火悬于半空照明,几位长老坐于厅侧,寒气绕住而上,见二人来,似有耳闻,齐刷刷向他们看去,言初樾被带入时,只觉满屋灵气压得他喘不上气。
韩云襗不动声色,手中灵气微动,无声隔绝外界压力,言初樾感到胸口一松,偏头时瞧见他侧脸冷淡,唯眉间隐着些许微光。
韩云襗向主位之人行礼,语气不在玩笑,多了些敬意:“父亲。”他鞠躬后方言明,“此人为陵钺言家所逐之人,便是那逆灵骨,云襗想将他留于水泽。”
韩礿面上并无表情,嗓音森冷生硬:“逆灵骨之人,为何要留下?”细品还能听出话里的无奈。
韩云襗:“云襗想,所以就做了。”
韩礿:“……”
“公子不可,我等与言家并无交集,冒然收下逐出之人,怕是会引起争议。”一名长老提出反驳,其余众老皆点头表示赞同。
“敢问言公子可知逆灵骨实为无用之人?”
言初樾沉默,他当然知道,莫不是因为这「灵修由骨定」五字,他焉能被辱至此,像条狗贱命一条,苟延残喘。
“公子既知,又何必为难我等。”
“并非不想收留,实乃无计可施。都说逆灵骨之人活不过二五,算算时日,言公子也约莫十七了吧?如若真至二五亡了,引起天灵棋局崩盘,我水泽韩家可担待不起。”
传闻天灵棋局会因一「错子」而尽数崩盘,如今十七便已崩了一处,待到二五可真是死期,届时魔渊将出,修仙界必生灵涂炭。
言初樾被问的哑口,强撑笑道:“我吃的少,活不长,不碍着谁的。”
几位长老目光冰冷,和他笑嘻嘻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韩云襗原先就看不惯那几个老东西,话多还自以为了不起,他眉峰微动,冷声接话:“他命如何,与各位何干?既由我带回,自由本公子管,不劳众长老担忧。”
此言一出,大殿静了三息,韩家家主神情微变,殿内气压再度一沈,灵火剧烈晃动。
半晌,韩礿沈声开口:“云襗,你可知此事若传出去,旁宗必以为我韩家意图夺天运,连逆骨之人都敢庇护?”
“那便让他们以为好了。”韩云襗抬眼,神色淡淡,声音却不容质疑,“我既愿担,便由我一人负责。”他生平第一回驳了父亲的话。
“混帐!”韩礿一掌拍案,震的半空灵火熄灭,满堂之人皆不敢出声,只有言初樾怔怔望着那背影,心头像被什么击了一下。
那一瞬,他才恍然,这世上竟有人愿意为他逆着天理,同世人为敌。
韩礿沉默良久:“随你,既由你带回,那便由你看管。暂留七日,若无异象,再议。”
韩云襗拱手行礼,神情未变,却听得耳边传来父亲低不可闻的一句:“慎之,他若出事,连你也未必能保住。”
出殿时,夜色方重,风从殿门灌入,灵力翻涌,灯火在两人身后一寸寸灭去,仅剩月光的残亮照着他们。
言初樾垂眼,声音极低,似是不解:“你何必这么做?”此刻的他和清晨叽哩呱啦的模样判若两人。
韩云襗侧首看他,唇角微勾:“不知道,我想,所以就做了。”
言初樾顿了下,内心有跟弦被轻轻拨动一下,他没再回话,跟着他去了襗园。
襗园临水而建,雾气氤氲,月光洒落在青石小径上,似被灵气融开的颜料。两旁种满会发光的蝴蝶状萤草,蓝紫色的光泽,格外梦幻。
言初樾跟在韩云襗身后,只觉此地与外界全然不同,静谧、干净,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淡薄的灵息。院中灵树结实,微风一拂便有光流滑落,落在他衣襟上,瞬间没入。
他伸手去抚,却被韩云襗按住。
“别动,那是护院灵息,认主后方可进。”语气仍是冷冷的,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亲近。
言初樾怔了怔,只见韩云襗指尖一转,灵息沿着两人之间的气脉渡过,他掌心一热,心跳随之微乱。
灵息归体的瞬间,院门内光华一闪,阻隔的气墙消散。
“好了,”韩云襗淡声道,“从今以后,你进这门,不必再报名姓。”
言初樾抬头,看他神色平静,却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烫。
“瞧不出呢,韩公子待我竟这般好。”他眼眸轻眨,止不住调侃。
韩云襗看他一眼,转身往内走去,语气依旧不甚在意:“若真要谢,明早起来煮药,别把我院子烧了。”
言初樾追上前:“烧了待如何,云襗兄不会不要我了吧?”不等韩云襗回话又是一句,“这可不行呢,你刚刚那般说可真叫我误会你喜欢我。”他有些苦恼的扶额。
“……”尼玛的,蠢货!断袖!你大爷的!
次日清晨。
言初樾起了个大早,难得乖乖听一人的话下厨熬药,他熟练的烧起柴火架锅,滋噗跟在他屁股后,尾巴晃啊晃。
不多时,药汤已熬制完成,黑糊糊的闻起来极苦,言初樾皱眉,嫌弃的放下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煮,韩云襗昨晚只扔给他一包草药,也没说如何煮。
昨日夜里两人同房而卧,他缠着韩云襗问东问西。
“这个是什么?”言初樾躺在床榻,反覆向上抛着药包。
“草药。”
言初樾:“……”老子知道!
“什么草药。”
韩云襗道:“你话很多,赶紧睡。”
言初樾探出头,他睡在床榻,韩云襗却是睡在一边的软榻:“韩云襗,你干嘛老是对我突然好又突然冷淡呀,你这样我很伤心的。”
韩云襗:“我不喜欢断袖。”
言初樾一噎:“我也不喜欢。”
韩云襗:“……”我听你放屁。
言初樾安静几秒又开始聒噪:“韩云襗!韩云襗!韩云云!”
这一回,他没再理,呼吸平顺,还真是睡了。
言初樾嘟囔:“也不陪我多聊两句…郁闷。”
回想戛然而止,言初樾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还是想不到是什么草药,闻着如此熟悉,不像是灵草:“算了,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出了后院,果然看见韩云襗在树下打坐修炼,他好奇的上前。
言初樾是逆灵骨,周身灵气逆行,他没见过灵气正行的状态,只见眼前人双腿盘坐,双目紧闭,浑身汇聚水蓝色的灵力,指尖映出冰灵的白光。
“居然是冰水双修。”言初樾暗叹,“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天才,这个大腿我抱定了!”他美美的想着,跟着韩云襗以后能在修界横着走。
他在韩云襗正对面坐下,撑着头,仔细瞧着他的脸,举世无双,当之无愧的俊逸,眉眼深刻,睫毛卷翘,闭上眼没了厌世的骇人,倒多了些温和。他越凑越近,直到两人间隔只剩几分。
言初樾这才感到失态,慌忙起身后退,奔回后院,内心止不住的狂跳。
“我擦的,妈呀,小爷一世英名差点毁了。”他拍着胸脯,“居然对比我多些姿色的小傲娇感到帅气?我去,那家伙有毒。”
言初樾跑走没多久,韩云襗缓缓睁开眼,面前仍残留着刚刚言初樾贴上来的气息。他倒是淡定,没有多余反应,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干净脸,起身走往后厨。
言初樾不知何时已离去,桌上只余一碗汤药,他没有犹豫,拿起饮尽。
下月便下祖地冰湖,父亲和长老都指望他能一下飞升至归一境,只有他知道,自己还不够实力,低声叹息:“韩家家主之位可不好当。”
作为韩家直属派系的独苗,他从小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时间,每日除了学习便是修炼,他也羡慕其他旁系子弟能快乐悠闲的玩,韩礿虽宠他,但该学该会的,一样也不能落。
言初樾一早跑出襗园,沿着溪涧乱走乱逛。这一带灵息浓厚,空气里都是潮润的冷意,他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
“这里果真不比言家?谁说修仙之地清雅,常人能入。”他踢了脚石子,“分明冷的像谁欠了我三百两。”
滋噗在旁边呼噜着跑,忽然尾巴炸起,朝前方一丛花低吼。
“别闹啊小家伙。”言初樾弯腰将牠抱起,却在那花丛的一角瞧见一块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符文,似是老旧符阵的一角,只是符线已断。
他心神微凝,鬼使神差的伸手探去,指尖刚触及刻痕,脑中轰鸣一响,一幕幕残影在眼前浮现:血色天穹,五人立于崩裂的棋盘上,他依稀听见有人哭喊着他的名。
“言初樾!”
焦急的嗓音将他的意识拉出幻境,眼前一花,他整个人跌坐在边上的水池内。
韩云襗一手扯他上岸,神色罕见凝重:“你动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话未落,手背的皮肤泛出淡淡红光,像被烙铁从內里灼伤,疼的他皱眉。
韩云襗一把扣住他手腕,灵气探入经脉,冰凉的纯水力灌入伤处,灼伤感散去,言初樾松了口气。
差点小命不保……。
“你的经脉居然是逆行的。”韩云襗面上震惊,“我只在古籍上见过,未料竟是真的。”
“不是吧,我只有灵气逆行,经脉没有吧?我这身骨头还能有新花样?”言初樾笑着想缓场,但喉头一阵猩甜,一口鲜血骤然喷出,他双手捂住嘴,有点怕被责备的眼神望向韩云襗。
他皱起眉,手掌贴上后背为他运气调息,一道灵气强行镇压那股逆流。可逆脉气势太过凶悍,像是从他骨子里滚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外灵能控。
“别、别管我?”言初樾声音发颤,冷汗从额间直落,“这…这东西可能和我的逆骨不合…逆灵骨…是要还命的…”
“胡说。”韩云襗声线冷了几分,“谁规定逆骨就得死。”
“天定。”言初樾笑了笑,苍白的唇角渗出血迹,“除非我…逆天改命,尚有生机。”
“那就改。”韩云襗沈声打断,“既答应收你,我便会护你ㄧ世周全。”
下一瞬,他抬手在半空结印,一枚冰灵符阵自掌心绽开,稳稳压在言初樾背上。四周灵气翻涌,风卷霜华,将二人笼在一层寒雾中。
言初樾感觉胸口的疼痛逐渐平息,手背的灼热感彻底消散,意识却逐渐涣散,他迷糊听见韩云襗低声喃语:“既是乱子也无妨,许下的诺言我必将做到。”
待他在醒时已是夜深。灯火摇曳,韩云襗坐在床边打盹,眼底有一丝疲惫。
言初樾刚想张口说话,却被他瞥了一眼:“再乱动,打断你腿。”
“……”
韩云襗道:“我才刚救你命。”
言初樾笑的放荡:“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呢,韩云云?”
韩云襗抬眼,似是被?心到了,眼底堆满嫌弃:“再说一遍试试?”
言初樾干笑两声,缩回被子,嘴里小声嘀咕:“凶巴巴的,明明就挺温柔一个人…。”
外头风声渐缓,院中灵树流光滑落。韩云襗抬手灭了烛火,躺回软榻和衣而眠。
天灵棋局乱了第一子,命运已无法回头。
韩云云~~~[坏笑][坏笑][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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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乱子入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