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轩坐在太华山顶的修炼台上闭目养神。方才镇压阵法的异动多少对他有点影响,眼下最要紧的是调息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
一股莫名的愤怒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浑身的血液忍不住沸腾起来。
总是这样。
一千年来他始终被体内这股狂热的杀意折磨着,仿佛非要拧断谁的脖子才能稍稍纾解。
令狐轩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来到太华山之前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这座山上,并且山下的人一直试图从他身上谋取什么。
他们不停地送来年轻貌美的女子,令狐轩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她们施以酷刑。从这些人的口中,他得知了仙玉的存在,得知了山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血脉之中至高无上的力量。
他们囚禁他,监视他,四处搜集仙玉碎片企图置他于死地,阴险而卑鄙。
身后,镇压石碑巍然矗立,交错的铁锁缓缓收紧。锁链擦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如毒刺入脑,令狐轩气血翻涌,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养出了杀意。养着养着,回想起方才殿中那胆大包天的蜻蜓点水。轻得不能再轻,快得不能再快,却像片初生的绒羽,盘桓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烦。
令狐轩睁开眼睛,摸着唇边,仿佛那处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你说,她为何对我做出那般事来?”
“……”
无人回应。
他低下头,面前只有一棵绿油油的杂草,从石头缝里顽强地挣扎出来,呆头呆脑地立在空气中。
咔嚓一声。
柔韧的草茎发出脆响,本就光秃秃的修炼台上彻底寸草不生。
令狐轩踩着杂草的尸体往山下走,正午的阳光穿透结界,在他身后散开,一束一束的,标准的丁达尔效应。
栗月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倒在榻上。
累死了。
还好她有随身带床的好习惯。
因为经常熬夜加班,栗月原本是有睡眠障碍的,可是自从穿越之后,她每一觉都睡得很好,随时随地,只要想睡就能睡着,平滑地进入梦境,非常顺利。
睡眠……睡眠……我命运般的睡眠……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栗月决定趁活着好好享受一下无障碍长眠的时光。
她在大殿附近找了个既低调又温暖的地方——布局有点像家里的阳台,从乾坤袋里摸出装备,给自己简单布置了一处能够午休的地方。
她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令狐轩从山顶走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帐洒下来,落在栗月身上,她躺在榻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一侧的小案上搁着几颗没吃完的果子,远一点的地方,他的灵宠大乌鸦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它面前地上散落着同样的果子,有几颗只啄了一半。
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安静,温暖的阳光照向人间,柔软而熨贴地铺满每个角落,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仅胆大妄为,而且很会享受,十分擅长照顾自己。
令狐轩的目光细细扫过栗月的脸,最后停留在那两片嫣红的唇上,手动了动,抚上她的后颈。
冰凉的温度让栗月在睡梦中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即使这样她依旧没醒。
令狐轩毫不怀疑,就算自己现在把她掐死,她也不会睁开眼睛。
睡觉当真这么引人入迷吗?
令狐轩想不明白。
他不需要睡觉,也从没睡过觉。
栗月身下的床榻很大一张,她缩在里侧,只占了不到一半的面积。令狐轩垂眸,盯着那空荡荡的另一半看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他移开按在栗月脖子上的手,俯身挨着她躺了下去。
睡梦中的栗月觉得自己仿佛睡在高档冰丝凉席上,凉丝丝的,十分惬意。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随手往旁边一捞,摸到几缕缎子似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又长又滑的头发。
不是她的头发。
栗月低头一看,发现刚刚落荒而逃的释清道尊睡在她旁边。
他呼吸均匀,面色平和地躺着,像一具规矩的尸体,而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贴住他,像变/态/恋/尸/癖。
那股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催眠香味把她包裹着,从头到脚完全浸没。
她贴着令狐轩,整张大床,空出了三分之二。
本来还很困的栗月立马清醒了。
她咕噜一下从令狐轩身上撑起来,动作太大,身下的人被惊动,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冷漠又漂亮,栗月吓了一跳,整个人就像装了弹簧发射一样,猛地往床榻里侧一滚。
“砰——”
头不小心磕上床沿,发出巨大的闷响。
身后传来令狐轩的笑声,听上去心情极好。
栗月捂着脑袋爬起来。
她脑门上原本就有一个包,现在又多了一个,两个包一左一右,竟然对称,显得十分滑稽。
令狐轩不知何时从床上下去,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样子,捂着肚子笑得更加猖狂,险些停不下来。
栗月捂着脑袋,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令狐轩笑够了,理了理衣袖上被她压出来的褶皱,正色道:“还不去做正事。”
原来老板是来抓她午休的。
栗月叹了口气,应道:“好的老板,马上就去。”
令狐轩看一眼她,拼命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迈着轻快的步子,大步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又去而复返,走到床边盯着栗月,命令道:“把手拿开。”
栗月放开手,令狐轩看到她满脑袋包,强忍笑意,板着脸抚上去。
灵力涌入,栗月觉得脑门上的疼痛顿时消散。她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包消失了。
令狐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白袍随着主人的动作,在暖和的空气中愉悦地轻晃。
睡觉的确是一项不错的活动,十分有效地化解了他体内汹涌的杀意。
令狐轩连栗月胆大妄为冒犯他的事都懒得计较了。
他现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了。
然后栗月就发现一件恐怖的事。
从这天起,令狐轩每晚都来找她睡觉。
他一句话也不说,板板正正地往她身边一趟,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恐怖的不是和老板同床共枕,而是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像变态一样紧紧贴着老板,把人家当枕头加肉垫。
没办法啊,亲爱的老板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她一睡着就控制不住地贴上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得不说,和老板一起睡的日子里她本就不错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睡得更好了。而且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僭越行为。
栗月本来懒得管,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变态,睡过几觉之后已经完全不满足于只在晚上贴着老板了。
她简直无时无刻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啊!
天呐,难道重生之后她不是一条躺平的咸鱼,而是一只色令智昏的变态吗?
栗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问出了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老板,你没有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