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关我什么事?》 第1章 第 1 章 栗月觉得自己在做梦。 上一秒她坐的车在城际公路上被撞飞,下一秒她就突然出现在一个古色古香、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头顶凤冠,手举扇子跪在地上。 身边站着一群仙气飘飘的妹子,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最前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三十多岁的模样,看起来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两人中的女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月儿,这门亲事是爹娘好不容易为你寻来的。只要你和释清道尊成了道侣,往后天下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亲事?爹娘?道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栗月暗暗掐了把大腿肉。不是做梦,难道是穿越? 系统?新手引导?主控台?喂,到底有没有人来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娘?”栗月看着眼前的女人,试探着开口。 女人温柔地安抚她:“月儿别怕,今日昆仑境派人来接你,一路上爹娘都替你打点好了,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两人中的男人也走上前。 他一挥衣袖,一只绣工精致的锦囊立刻凭空出现。 四周突然亮闪闪的,栗月凑近看,竟然是空气在发光。 我靠!魔法!? 栗月咽了咽口水。 不行,得苟住。目前情况不明,要是被他们发现她是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冒牌货,搞不好会被魔法攻击,捏成渣渣。 男人把锦囊递给她:“月儿,爹娘在这乾坤袋中为你准备了衣物和吃食。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将此物随身携带,以便随时取用,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栗月双手接下锦囊,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谢谢爹。” 男人:“到了昆仑境,一定要谨言慎行。释清道尊虽然——” 他突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罢了,道尊毕竟是道尊,德高望重,只要你安分守己,想必不会刻意与你为难。” 这两人莫名像是游戏里派发任务的NPC。不过等等,她怎么突然感觉这个什么道尊有点不对劲呢? 栗月刚想说话,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栗宗主,时辰已到,请大小姐即刻启程。” 来不及多问一句,她被一群妹子簇拥着走出了屋子。 屋外整整齐齐地站了一队人,一律穿着道袍,为首的是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小兄弟,玉冠白衣,腰间悬挂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板着张脸,看起来凶凶的,很不好惹。 懂了,原来是魔法世界teenager。 栗月绕着小兄弟走,没想到小兄弟突然提剑拦住想跟她一起上车的妹子们:“掌门有令,无关人士不得进入昆仑境。” “我们不入境。”被拦住的其中一位妹子说,“只要照顾大小姐平安抵达昆仑境,我们就回来。小姐头回远嫁,还请这位师弟体谅我家宗主与夫人的爱女之心。”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推开小兄弟的剑,走到栗月面前。 后来栗月知道,这个妹子叫妙青,是她的贴身侍女。 两人一起坐进轿子,一路上,栗月从妙青口中打探出了一些目前的情况。 总的来说,出于某种不明原因,她穿越了。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仅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还与她同名同姓,也叫栗月。 这位栗月是紫垣仙宗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却资质奇差,先天灵力低微且毫无自保之力。为此,她的爹娘,也就是紫垣仙宗宗主和宗主夫人想了个损招——把她嫁给传闻中战力爆表的释清道尊以求庇护。 释清道尊住在昆仑境,而昆仑境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紫垣仙宗有整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哪怕用法术也要连续不断地飞上整整三天。 栗月作为一介凡人不睡觉可不行,所以第一天晚上,在妙青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找了个客栈投宿休整。 坐在豪华气派、仙气飘飘的天字一号房里,面对一桌子珍馐美食,栗月根本无心享用。 她愁得头都快掉了。 最近一周诸事不顺,好不容易请到假,她第一时间就去了趟道观,然后在门口被一个神棍拦下。 对方说她最近有血光之灾,非要她拿八百块钱买一串檀木手链,说是可以避祸消灾。 八百块! 这么多钱,辛苦打工的社畜栗月舍不得一点。 她在心里默念几遍水逆退散,回去的路上实在放心不下,还在路边买了把十块钱的去晦气专用柚子叶。 结果第二天就被连人带车撞飞十米远。 想她兢兢业业地打了一辈子工,一年里,说好的双休变单休再变全年无休,加班更是家常便饭,经常性累到心律失常。 好不容易请个假,好觉都还没来得及睡一个,嘎巴一下就被创死在大马路上。眼睛一闭一睁,穿越到了魔法世界。 本以为是死而复生,没想到刚穿来就要结婚。 包办婚姻不可取,早知道昨天在道观门口就不该心疼那八百块。 走廊上经过几个昆仑境弟子。 其中一个女修抱怨道:“栗月区区一个五灵根的废物凭什么能嫁给道尊,难道就因为她长的那张脸?” 另一个人说:“这桩婚事是大掌门亲自做的主。听说紫垣仙宗为了促成这桩婚事,不惜用上古仙玉碎片作为聘礼。那可是仙玉,谁让人家出身名门,有个好爹呢?多少人这辈子想见道尊一面都难,这位栗大小姐真是走了狗屎运。” 第三个人道:“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呢。道尊活了一千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你们这些刚入门的还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先前大掌门和其他几位长老送过不少女子上太华山,全都不幸——” 他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咱们这位道尊老人家阴晴不定,搞不好这次栗小姐也难逃一死。” 我靠,不仅是个千岁老人,还是个疑似杀人狂魔!?难怪之前在紫垣仙宗时她的新爹那样说…… 栗月把耳朵从门上移开,深吸一口气。 不行,当务之急她得赶紧跑路。 老天好不容易给她再活一次的机会,死于包办婚姻也太不值了。 穿越到这个地方,她又不会法术,说起来和回到古代差不多。不如干脆带些钱跑得远远的,找个安全的地方买块地盖间房,从此不问世事,做条咸鱼躺平享受剩下的人生。能活多久活多久,怎么都算赚了。 说干就干,栗月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猛猛吃了一大碗饭,动作麻利地给自己收拾出一个小包袱。 凤冠是纯金的,拆了带上。珠宝首饰不用全拿,要一部分就好。最重要的是临走时新爹塞给她的乾坤袋,也要拿上。 栗月不知道怎么把东西收进乾坤袋,只能把行李拿在手里。 包袱虽小,还有些重。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趁没人注意,快步往客栈外走去。 啊,亲爱的自由! 华灯初上,美好的夜色近在咫尺。就在栗月即将踏出客栈大门的前一秒,一道雪白的身影突然出现,拦在她面前。 “栗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小兄弟的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栗月尴尬一笑:“那个,我出门买个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小兄弟显然不信:“栗小姐要买什么?在下可以代劳。” 栗月摆摆手:“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小兄弟寸步不让:“没关系,在下可以帮你。” “可是不太方便啊。”栗月灵机一动。 小兄弟:“为何?” 栗月:“因为我要去买卫生巾。” 小兄弟皱眉:“卫生巾是何物?” 栗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等等,月经和卫生巾在古代叫什么来着? 有了。 她对小兄弟一本正经道:“我是说我来癸水了,要去买月事带。” 话音刚落,栗月看见,不苟言笑的小兄弟僵在原地,脸在瞬间涨得通红,整个人仿佛一只熟透了的虾,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呵,小男孩。 栗月潇洒地摆摆手,示意他一边凉快,没想到刚一挪步就又被拦下来。 “栗小姐若身体不适,自当去寻随行的侍女照顾。” 小兄弟说这话时耳朵红得滴血,把头偏到一边,连看也不敢看她,倒是面前用来拦她的剑拿得极稳。栗月用力推了一下,剑身竟然纹丝不动。 她被昆仑境的人亦步亦趋地赶回了房间,等着妙青过来照顾。 “小姐!” 妙青匆匆踏进房间,衣服上还带着夜间新鲜的露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变出一只上锁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卷布来,动作一顿,问栗月:“小姐可会用这东西?可需要我教你?” 修道之人不会再来癸水,这月事带是她方才跑遍好几家药堂才从一位热心的妇人处借来的。 小姐怎么会突然来癸水?难道是身体又虚弱了? 当年那个和尚说过,小姐的大限就在今年。 小姐短命,为了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宗主和夫人一直下令对她隐瞒此事,以至于小姐一直误以为自己灵力低微是先天不足导致的。 她的修为在倒退、生命在流逝,只有与世间最强大的修士结为道侣才能求得一线生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宗主和夫人怎么会舍得让她嫁给释清道尊?还不惜拿出仙玉碎片才与昆仑境达成契约。 可是释清道尊残忍嗜杀、恶名在外,小姐嫁到昆仑境真的会幸福吗? 妙青望着窗口那道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栗月对她的担忧一无所知。 她趴在窗户上观察了一番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不算太高。 “小姐?”身后,妙青唤她。 “妙青,我没事!”栗月小步跑回妙青身边,手上还提着包袱。 今日一整天相处下来,妙青不仅丝毫没有怀疑她,反而对她特别好、特别自然。这极大地缓解了她初到此地的不适感。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栗月还挺喜欢这位贴身侍女的。 她本想一回房间就跳窗跑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用的毕竟是别人的身体,就算要走也该和妙青知会一声。 而且这是逃婚啊,古往今来无论在哪儿逃婚都算一件大事,她有点怕自己不声不响地逃走,会牵连来送她的这些妹子们。 刚才实在是欠考虑了,毕竟妹子们都是无辜的,不该无缘无故地被她连累。 “你知道吗妙青,那个什么道尊有整整一千岁啊!而且我听昆仑境的人说,他好像还会杀人,先前好多被送过去的人都——总之我就是条咸鱼,不想上班,更不想赡养老人,这辈子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平静地躺到去世,什么道尊掌门、死了活了的通通与我无关。” 栗月解开自己的包袱,掏出一半珠宝首饰,塞到妙青手里:“总而言之我要逃婚。这些珠宝你拿着,连同房间里剩下的一块儿和其他来送我的人分了。咱们就此各回各家,江湖再见吧。” 说完,她抱着瘪了一圈的包袱跳上窗台,朝妙青微笑挥手:“拜拜!” “小姐!” 妙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窗户一跃而出。 “砰——”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栗月重重砸在地上。 好痛!这地可真硬啊,不会是水泥的吧? 下一秒,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横到她面前。 “栗小姐。”小兄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满是被欺骗后的愤怒,“你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先别急着砍我……”栗月痛苦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狠狠揪住他的衣袍,苟延残喘:“能不能帮忙打个120。” “呲啦——” 耳边传来一道清脆无比的响声。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120。 栗月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轿子,妙青用法术替她包扎。 听妙青说她刚刚痛得神志不清,用力过猛,一把扯坏了那位小兄弟的衣服,气得人家连觉也不睡了,连夜启程,原本三天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走了不到两天就到了昆仑境。 昆仑境外,栗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捂着胸口,久违地体会到加班过度即将猝死的感觉。 临别时,妙青把她拉到一边。 “小姐,这个给你。”妙青摊开手,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静静躺在手心。 她道:“世人皆以为寒玉碎片是我紫垣仙宗最珍贵的东西,但其实此物才是人间难得。” “此物名为心球,世间仅此一颗,极为珍贵。只要服下便可精通读心之术,凡人所想,无所不知。谈笑之间便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妙青把心球交给栗月:“宗主与夫人特意交代,让我到了昆仑境再将此物交予小姐。有了它,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欺骗小姐。小姐也可用它来探听释清道尊的心意,与他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能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不就是开挂吗? 栗月捏着心球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谢谢,我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栗小姐请。” 昆仑境内阁主殿外,十几个身穿白衣的人左右侍立。一个气质清逸的男人将栗月带到一扇高耸入云的玉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掌门已恭候小姐多时。” 整座昆仑仙府由白玉建造,通体流转着温润的明光,如月华初凝,又似曙光初酝,整个世间绝无仅有,任谁来了也要称赞一句天上人间,洞天福地。 沈衡看着栗月充满好奇的眼神,心中暗嘲:果然,就算是紫垣仙宗的大小姐也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造化。 优越感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身旁的栗月却在这时凑近问他:“这位大哥,咱们今天办的真的是喜事吗?你们掌门还好吧?” 沈衡秀眉微蹙:“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栗月:“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这些弟子也全穿着白衣服,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搞得跟办丧事似的。古往今来哪有这么办喜事的?你们掌门真的没事?” 沈衡差点被她气笑了:“大掌门万寿无疆,好得很。小姐莫再废话,赶紧进去吧!” “我不想进去——啊!” 话还没说完,沈衡忍无可忍,一把把她推了进去。 作为一条现代社畜,对栗月来说,结婚是比打工还要可怕的事。逃婚失败,她现在就是一只失去躺平梦想的摆烂咸鱼。 反正横竖都是死,她宁愿死在随便哪个人手里,也好过先结一次婚,然后再死。 所以她摆烂了,她有什么说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上班看老板脸色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那种日子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她是钮祜禄·栗月,一张嘴创飞全世界的那种。 失去梦想的栗月决定义无反顾地走上作死之路,对着大掌门贴脸开大。总之就是彻底疯狂!彻底疯狂!彻底……呃,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栗月怀疑自己在做梦。 噩梦。 她一头栽进大殿,刚一站稳,一眼就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大殿中央。 透过灵气浓浓的白雾,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不是她老板又是谁! 救命啊,这个世界疯了。为什么打工人连穿越都自带老板啊啊啊啊! 老板身后,一个玉莲花似的宝座静静漂浮在灵气和云雾中间,上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闭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应该就是昆仑境的大掌门了。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老板见她进来,抬手道:“平身吧。” 栗月站在空荡的大厅里左右环顾,指了指自己:“我?” 靠,这场景怎么和在公司时一模一样。感觉下一秒老板就要破口大骂:“不是你是谁?还看别人做什么?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栗月觉得脑袋里一阵嗡鸣,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 “栗小姐?”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栗月这才发现原来除了大掌门和老板,前面还站着许多仙气飘飘的人,有男有女,想必是长老之类的。 女人道:“今日是栗小姐与释清道尊的新婚之日,道尊尚在闭关,是故今日只有小姐一人行结契之礼。” 说完,女人招手,一队弟子走上前。 栗月看见,为首的弟子捧着一块玉佩。第二个弟子手上则拿着一只透明的瓶子,瓶子里摇摇晃晃,貌似是某种粘稠的红色液体。 弟子在她和女人面前停下,女人挽起袖子拿过那只透明的瓶子,打开,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倒到玉佩上。 瓶盖打开的瞬间,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栗月以为那红色的液体或许是某种甘甜的果汁。直到女人转头对她说:“请栗小姐将血一并滴入此佩。” 血? 她到哪里去找血? 作为一个心理状态正常的现代人,栗月没有一点要自残的想法。女人见她迟疑,还以为是娇小姐怕疼,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划开一道口子。 血从指尖滴向玉佩。栗月猛地抽回手,无比震惊地看着女人。 这是什么歃血为盟!? 栗月眼睁睁地看着两股鲜红的液体在玉佩上交缠融合,最终化作白玉之上一道浅淡的纹路。 女人拿起玉佩递给她:“契约已成,从今日起小姐便是释清道尊在这世间唯一的道侣。” 动不动就割手,你们修仙人都这么生猛的吗? 栗月接过玉佩:“我可以走了吗?” 她有点想逃。 女人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 “等一下。”最前方,老板忽然开口。 熟悉的台词让栗月心头一颤,她几乎下意识站定在原地。 大殿内的长老们挪动步伐,缓慢地退出殿外。 栗月站在冰凉的地面上等啊等,指尖的血凝固成了暗红色,黏在皮肤上变成一个小点,像菩萨额间的一抹朱砂。 大殿中只剩老板和大掌门。 老板轻咳一声:“今日栗小姐与释清道尊共结连理,望你二人日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入太华山后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忘了自己当日答应的事。” 栗月心想,我答应什么了?ppt不是都改完交给你了吗? 算了。老板说话,应付一下得了。 打工人的定式思维发作,于是栗月:“哦。” 玉座上,大掌门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老板:“给她吧。” 老板上前,递给栗月一枚浅绿色的丹药。 栗月疑惑地收下丹药,捏在手里。 老板皱眉:“你不吃吗?” 栗月:“我不饿。” 老板的眉皱得更深。 栗月:“我是说我现在吃不下,留着一会儿路上再吃吧。” 莫名其妙给她一颗药,万一下毒怎么办?她才没那么蠢,一口就吞了。 “随你。”老板摆摆手,“退下吧。” 栗月如释重负地退出殿外,那里早已站着一队送她去见释清道尊的弟子。 昆仑境是一片很大,很大的地界。弟子们带着她飞了起码三个小时,从白天飞到晚上,还没飞到释清道尊所在的那片山。 “整个昆仑共有九九八十一座仙山,东起弱水,西至炎火,绵延数万里。” 带着她一起飞的弟子说:“大掌门所在的主殿在最高的一座仙山上。道尊作为大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住在第二高的太华山上。” 栗月道:“道尊是大掌门的弟子,他都一千岁了,你们大掌门今年高寿啊?” 弟子摇了摇头:“从我师祖那辈起大掌门就是昆仑境唯一的掌门了,算算起码也该万年了吧。” “万年!?” 栗月愕然。那不是活王八吗? 说话间,法器缓缓落地。栗月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什么高耸入云的山峰。她疑惑地问弟子:“释清道尊就住在这儿?” 弟子道:“太华山周围有道尊设下的禁制,外人无法窥视,无法进入,也不能使用法术,我们只能送你到这儿。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见到一处五彩屏障,穿过去就是道尊所在的太华山主峰。” 栗月问:“你们都进不去,我又怎么能进得去呢?” 弟子:“你与道尊结下了道侣契,自然不是外人。” 栗月掏出玉佩:“所以说结婚证就相当于门禁卡。” 她问弟子:“那你们大掌门和其他长老什么的没有这个,能进去吗?” 弟子摇头:“这是道尊亲自设下的禁制,除了身怀道侣契之人,其他人都不可随意出入。” “一千年来,除了结下道侣契的女子,无人能接近太华山。” 千里之外的昆仑境主殿,金道玄露出担忧的神情:“这些年我们前前后后送了那么多女子进去,全都被他杀了。大掌门真的相信栗月能做到吗?” 仇照书望着山间不断飘逸的白色灵气,哼笑一声:“无论能不能成,我们都从紫垣仙宗手上拿到了仙玉碎片。此事若成了自然好。若不成,栗氏也可为我做回斥候。只待集齐仙玉,便能彻底了结令狐轩。” 他缓缓阖上眼睛:“一千年都等了,且耐心些吧。” 第3章 第 3 章 栗月活了一辈子零两天,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高的楼梯。 她站在山下,望着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通天路,心脏砰砰直跳,恨不能当场自掐人中,强迫自己从噩梦中惊醒。 什么一直往前走,这明明是一直往上爬好吗? 毕竟她也是经历过无数次通宵赶方案的职场老人了,从来没有哪次熬夜之后心脏跳得像现在这么快。 胸口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栗月怀疑自己迟早会猝死在眼前这段比她命还要长的石阶上。 “住这么高,也不怕有高原反应。”她一边气喘吁吁地往上爬,一边无力吐槽:“难道修仙还要像灵芝人参一样吸收日月精华?” 不行不行,我不中了。 心脏破裂的前一秒,栗月紧急停步。 她擦了把汗,摸到一手冰凉,这才记起自己满脑袋都是珠钗首饰,活像只富贵逼人的刺猬。 怪不得她这一路上总觉得头重脚轻的,原来是在负重越野。 栗月三下五除二地拔下头上的装饰,明亮的宝石在她手中摇摇晃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可都是钱啊! 栗月只会从乾坤袋里拿东西,不会收东西,捧着一堆闪闪发光的宝石珠钗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上左右为难。 就地丢掉她舍不得,带着爬山又会累死。 栗月环顾一周,灵机一动。 这座山上四下无人,除了望不到头的石阶就只有数不清的树。干脆找个地方把这些钗子宝石埋起来,等有以后机会再挖出来。 说干就干,栗月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进树林,环顾四周,找了棵看起来最顺眼的树,就地开挖。 她在树下挖啊挖,终于挖出一个深度适宜的小坑,随手抹了把脸,拿过一旁的首饰。 晶莹剔透的宝石在她脸上一晃,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眼袋浮肿,眼窝底下挂着硕大两个的黑眼圈,几缕被汗水浸透的发丝黏在颊边,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泥印。简直像鬼一样。 不管了,栗月埋头专心藏宝,丝毫没有发现密林深处,最高的那棵大树顶端静静矗立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大乌鸦。 释清道尊令狐轩此时此刻就站在乌鸦背上,冷冷地注视着林中发生的一切。 身着喜服的少女偶然抬头,随手抹了把脸,令狐轩终于见到她的模样。他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妖媚。” 语气里满是厌恶。 四周草木因他的震怒而颤抖,冰冷刺骨的杀意拂过山间,落叶纷飞,脚下乌鸦轻哼一声,并不在意。 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林中的姑娘。 不出半刻她就会血溅当场、一命呜呼。一千年来都是如此,令狐轩对山下那些老东西送来的人从来不会手软。 栗月正在专心致志地填坑,山间忽然刮来一阵凉风,紧跟着,远处传来一道闷响,像是雷鸣。 难道要下雨了? 栗月赶紧加快手上动作,下一瞬,心脏传来熟悉的刺痛,太阳穴也跟着隐隐作痛。她捂住脑袋,鼻腔深处忽然一热,一股暖流顺着鼻道滑出,滴在喜服上。 汹涌的鼻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她一身。栗月吓了一跳,连忙仰起脑袋。 她的修为约等于零,并不知道这是令狐轩的杀意造成的,还以为是自己熬夜过度即将猝死的征兆。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半点杀意,甚至觉得山里的风还挺凉快。 栗月不合时宜地想,其实就在这山间找块地方安心躺着,随便活一下也不错。 感觉这里的气候挺宜居的,毕竟连夏天都这么凉快,空调都不用开。 为她的小命考虑,今天晚上绝对不能再往上爬了。 栗月隐约记得方才好像路过一处荒废的大殿。她按照记忆往回走,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印象中的地方。 这处大殿塌了一大半,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庭院里的杂草有半个她那么高,应该已经荒废很久了。 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好在足够遮风避雨。 栗月捂着鼻子,望一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心中纳闷,怎么只打了一声雷就没动静了呢?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件衣服,然后从乾坤袋中掏出扫帚和抹布,清理一番周围的环境,拿出毯子往榻上一铺,翻出安神香点燃放到一边,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结什么婚,好好睡觉才是正经事。 可能是因为爬山爬累了,即使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疼,栗月还是迅速进入了梦乡。 等到令狐轩坐着大乌鸦缓缓飞入这处荒废的大殿时,栗月已经完全睡熟了。 不对劲,她怎么还活着? 令狐轩命令大乌鸦靠近,一人一鸟同时凑近栗月,狐疑地俯视她。 难道是因为她的修为高强,能够抵御他的杀气? 令狐轩伸出手往栗月额间一探,突然冷笑出声:“原来不是修为高强,是根本没有修为。” 修为低到能被他的杀气当成死物忽略。昆仑境里的那些老头憋了这么久,就派这么个东西上来。究竟是山下的人都死绝了,还是故意送个妖艳的废物来挑衅他? 令狐轩把手放到栗月的头上,自言自语:“既然如此,就把她的脑袋拧下来,扔到山下让那群东西好好看看。” 一千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原始的方法杀人。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废物,令狐轩觉得她连让他动用法术的资格都没有。 他把手掌放在栗月的天灵盖上,手指微微用力,睡梦中人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翻了个身,猛地将他往榻上一拉。 该死的乌鸦长了一身油光水滑的羽毛,令狐轩一个不慎,猝不及防被她拉下坐骑,摔在榻上。 大名鼎鼎的释清道尊活了一千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胆的人。 她简直是在找死。 令狐轩暴躁至极,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掐住栗月的脖子。可恨的是,这个女人睡得正香,对他的愤怒根本毫无察觉。 该死,该死。 令狐轩冷笑连连,手上用力。就在这瞬间,栗月腰间的乾坤袋突然光芒大作,一道凌厉的寒光飞刺向他,竟然将他逼得暂时后退。 仙玉碎片从乾坤袋中飞出,牢牢护在主人身前。 原来紫垣仙宗偷天换日,用假宝贝替换了真仙玉,骗了昆仑境。 真正的仙玉碎片在这个女人身上。 “有意思。” 上古仙玉是令狐轩的克星。山下那群仙门中人做梦都想集齐仙玉碎片,好叫他彻底魂飞魄散。 老东西们苦心经营多年,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中间出了个叛徒,竟然将仙玉亲手送到他面前来。 令狐轩本来想杀了栗月,现在却突然起了别的兴致。 他倒要看看这个妖艳废物和她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反正她进了结界,时刻在他的监视之下。区区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他已经很久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事了。 令狐轩从榻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 “走。” 大乌鸦注视着主人的背影,明黄色的眼睛睁得老大,露出困惑的神情。 作为一只灵宠,它无法理解令狐轩和仙玉之间的特殊联系。它只知道主人莫名其妙地放过了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一千年来的第一次。 大乌鸦抖抖翅膀,凑近榻上熟睡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长成这副模样,难怪令狐轩骂她妖艳。 它犹犹豫豫地偏过脑袋,往令狐轩的方向看一眼。 往常每次令狐轩杀了人以后都会把尸体当作点心投喂给它。虽然作为吸收天地灵气修炼的大鸟,它并不需要进食,可说实在的,太久不吃肉,它有点眼馋。 原本以为今天可以饱餐一顿的。 令狐轩转过头,大乌鸦冲着床上的人点了点脑袋,像是在问他:真的不杀吗?你确定? 令狐轩懒得理它。他烦躁得要命,偶然瞥见一边幽幽燃放的安神香。 “破东西一点用都没有。”令狐轩凑近香炉嗅了嗅,嫌弃地一拂袖子。可怜的香炉无辜受累,咣的一声,倒向一边。 “还不快滚过来。” 令狐轩头也不回地走出废殿。大乌鸦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连忙跟上。 好可怕,他为了一个刚认识半天的女人吼它,把香炉都掀飞了。 它不吃了还不行吗? 大乌鸦委委屈屈地砸砸嘴。 它一直觉得令狐轩有做昏君的潜质。 大乌鸦跟着令狐轩来到昆仑境的时候还只是一颗乌鸦蛋。令狐轩上山的时候把它随手扔到一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它自己从蛋里爬出来,误打误撞飞进他的寝殿,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摘花一样随手拧断了一个女人的脖子。 那女子和今天这个女人一样穿着喜服,都是从山下来的。 鲜血喷了一地,第一次目睹凶杀现场的大乌鸦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令狐轩赤脚踩过血泊,路过的时候把尸体往它面前随手一扔。就这样,大乌鸦成了他的灵宠,主要负责尸体回收。 令狐轩这个人喜怒无常、敏感多疑,法力高强却性情暴虐,一向杀人不眨眼。它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没摸透他的习性,时常被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吓得战战兢兢。 大乌鸦不认识字,只是有时令狐轩看书的时候会自言自语,被它听见。 一开始,作为一只智力低下的鸟,它一直分不清令狐轩和自己的区别。 如果他不是一只没有翅膀的残疾鸟,又能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大乌鸦,直到它第一次听到人间史书里描写的昏君,惊为天人,立刻对号入座。 令狐轩统治着整座太华山,喜怒无常又爱好杀人,简直和人间的昏君一模一样。只是他身边既没有大臣,也没有每个昏君标配的,祸国殃民又备受宠爱的妖妃。 不过现在好了。 大乌鸦回想起废殿中的那个女人。 令狐轩的妖妃来了。 嗯,仙玉护咸鱼,很合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栗月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觉,就是醒来的时候脖子有点疼,可能是落枕了。 昨晚应该下了很大的一场雨,连她屋里的香炉都被狂风掀飞了。燃了一半的安神香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栗月捡起来擦了擦,塞进袖子里。 她一向不习惯浪费。 “这安神香的效果还不错啊。” 栗月惬意地打了个哈欠,下一秒突然想到不远处的山上还有个疑似杀人狂魔的便宜老公,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简单吃了点爹娘给她准备的食物,栗月如丧考妣地收拾起包袱。途中看到妙青给她的心球,本想一口吞了,结果刚拿起又放下。 凭她这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实力,在这个人均会法术的玄幻世界就是标准的食物链底层,弱鸡中的弱鸡。 这样的人,一般是电视剧里的群演、小说里的炮灰,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就算会读心也没用。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没那么大的野心,只想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躺着,安安静静地做条咸鱼。 至于昨天大掌门让老板给她的那枚丹药,栗月越看越觉得诡异,随手一扔,抛到了废殿角落里。 她可以死,但主动服毒还是算了。 栗月垂头丧气地爬石阶,从天亮爬到天黑,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五彩屏障。 跨过去就能见到她的便宜老公了。 栗月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个杀人狂魔释清道尊老成什么样子了?生活还能不能自理呢?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赡养老人啊。 其实栗月并没有多怕死。以她的经验来看,活着比死难多了。何况她早就死过一次,现在这条命完全是白捡的。莫名其妙多活了两天还睡了个好觉,属实是赚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栗月唯一的梦想就是当条咸鱼静静苟着。毕竟她活着的时候只是打工,死了却要伺候便宜老公,不仅没有工资,对方还又老又会杀人,怎么看都太命苦了。 没关系,来都来了。 就是有点可惜了昨晚埋在山上的金银财宝。 “算了,留给有缘人吧。就当是捐了。” 栗月两三下开解好了自己。 自从死过一回后,她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彻底放平了。能苟则苟,苟不下去就算了,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唯一一点不太好的地方就是,死是会疼的。 依稀记得,被撞飞的时候她真的疼死了。即便已经快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场景,每次试图回想的时候还是心有余悸,连身体都会下意识地痉挛颤抖,只要稍一闭眼,就喘不过气。 由此可见死亡带来的疼痛究竟有多么可怕。 想到死前的那种剧痛,栗月下意识有些抗拒。就冲这一点,要是能有机会苟活,她还是愿意稍微争取一下的。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么想着,栗月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朝着前方的屏障走去。 太华山顶,令狐轩坐在乌鸦背上,静静地注视着石阶上的人。 “想吃吗?”他轻抚着大乌鸦的羽毛,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只要她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把她的胳膊拧下来给你当点心。” 大乌鸦浑身一颤。 它偏过脑袋,谨慎地看着令狐轩,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要当点心的话不是直接杀了更省事吗?为什么要拧她的胳膊? 大乌鸦扁扁的脑袋并不能做出多么高深的思考,它理解不了令狐轩的想法,只能在脑子里狂翻参考书套模版。 书里说了,昏君和妖妃是天生一对。令狐轩不杀这个女人,反而费劲吧啦地去扯她的胳膊,跟撒娇似的,怎么看也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想吃吗? 令狐轩为什么这么问它?他以前从来没有问过它任何问题,一向都是直接命令。 大乌鸦瑟瑟发抖。它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十分诡异。 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动物的直觉告诉它,这个女人和先前被送进来的其他人全都不一样。 然而它纯粹是想多了。令狐轩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体内涌动着暴虐的杀意,昨晚没能得到纾解,今天见到栗月就更加蠢蠢欲动。 不杀她,拧一只胳膊下来玩玩也不错。就选右臂吧,昨晚就是这只手臂把他从蠢鸟背上拉下来,害他摔了个千年难遇的狗啃泥。 令狐轩盯着栗月,只见她抬起脚,却在即将穿过屏障的前一秒猛地顿住。 栗月突然反应过来。 这座山外的结界需要门禁卡才能通过,门禁卡是她和释清道尊的结婚证,结婚证只有她有,那不就意味着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能进来吗? 道尊住在深山老林里,她爬了一天一夜才爬到他家门口。从门禁到屏障,这么一大段距离不就相当于一条天然的隔离缓冲带吗? 作为新娘子,她本来早就该到山上,昨晚却在废弃的屋子里睡了一夜。这一夜风平浪静,可想而知便宜老公根本没来找过她,估计是一点也没把她这只小虾米放在心上。 与其现在赶过去主动送死,不如龟缩回去被动等待。能苟一日是一日,说不定到最后两边的人都把她忘了呢? 眼前这座山气候适宜、草木葱茏,空气清新程度堪比AAAAA级景区。昨晚住的地方收拾一下也能住。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栗月一拍脑袋,迅速收回脚,转身沿着石阶下山,迫不及待地跑开八丈远。 真好,她又可以继续苟活了。 五色屏障内,令狐轩看着那道越跑越远的身影,表情变幻莫测。 “无聊。” 他手指用力,啪的一声,从大乌鸦背上拔下一根羽毛,随手一扔,嫌弃道:“果然是个废物。” 大乌鸦发出一声委屈的嘤咛。 令狐轩是在骂它吗?它又又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大乌鸦看一眼屏障外朝着山下狂奔的女人,忽然顿悟。 妖妃跑了,令狐轩这个昏君生气了。 他一生气,遭殃的就是它。 被误伤的大乌鸦很委屈。它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番栗月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 下一秒—— “啪!” 它又失去一根羽毛。 那个女人跑了,令狐轩只能拿它撒气,这么拔下去,它不会被他拔秃吧? 它不要变成一只秃鸟啊啊啊! 大乌鸦原本是一只很怂的鸟,但此刻,对变秃的恐惧战胜了主人的淫威。 它要把那个逃跑的女人抓回来! 令狐轩把大乌鸦的羽毛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纯粹是因为无聊。他知道栗月再怎么跑也跑不出结界,所以根本没把她的临阵脱逃放在心上。 他只是有点烦躁,因为她再一次脱离了他的预判。 有点烦躁,也有点被挑起兴趣。 令狐轩本以为她是怕了,但转念一想,那些人不会派个傻子上太华山。这个女人的修为全废,一定是为了在最大的程度上降低他的防备,好伺机施展阴谋诡计。 换句话说,她一定很聪明。啊不,是心机深沉。 令狐轩心想,多新鲜啊,过了一千年,他们终于舍得换个招数了。既然如此,他不介意陪她玩一玩。 身下的乌鸦突然动了一下,令狐轩还沉浸在自己的天衣无缝的推理中,指尖微动,又拔下一根油光水滑的鸟羽。 哇啊啊啊! 大乌鸦感觉背上凉凉的,仿佛秃顶之神正在不远处向它微笑招手。 不要啊啊啊啊! 它再也按捺不住,载着令狐轩不由分说地朝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狂奔。 死女人你给我回来啊啊啊啊! 栗月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原本好好的,直到某个时刻,她感觉四周突然变暗了,后脖颈一凉,紧跟着,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开始飞速下陷。 她伸出手,摸到紧紧揪住自己后领口的冰冷鸟喙,下一瞬整个人被用力一提,猛地抛向空中。 原来不是山在下陷,是她在飞天。 一片混乱中,栗月只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明黄色眼睛,犹如恐怖游戏走进现实。她吓得要死,心脏砰砰直跳,速度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好痛。要猝死的感觉又来了。 栗月紧紧捂住胸口,疼得神智不清,感觉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结果大乌鸦叼起她用力一甩,直接给她甩清醒了,程度堪比回光返照。 栗月本人用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无误地砸进了令狐轩的怀里。 这一刻,世界上一共有两个人觉得不知所措。 做完一切的大乌鸦转头瞥一眼美人在怀的令狐轩,露出一个“还不快夸我”的表情。轻哼一声,从容落地。 这下无良主人总不会再拔它的毛了吧。 掉进令狐轩怀里的那瞬间,栗月的心脏突然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刺痛,喉咙里跟着涌上一股热流。 她捂住嘴,挣扎着从令狐轩身上下来: “不好意思,我要吐——” 话还没说完,她身子前倾,哇地呕出一大口血。 滚烫的鲜血漫过指缝,落了令狐轩一身,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他像雪一样白皙的侧脸上。 栗月双腿一软,栽倒下去。就在她即将从大乌鸦背上滚下去的瞬间,令狐轩下意识伸出手,拦腰抱住她,像捞死鱼一样把她捞了回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栗月看见,眼前这位不知名帅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可怖,一副恨不能把她当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死定了。各种意义上的。 与此同时,太华山下,昆仑境主殿内,金道玄看着面前疯狂摇晃的命灯,大喝一声:“不好!” “难道令狐轩终于还是对她下手了?” 他伸手往前一探,神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怎么回事?难道她没吃那天的解药!?” 大乌鸦: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鸟,大家觉得我做得对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大乌鸦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把栗月叼起来甩了一下,居然就这么把她给甩死了。 完了完了,这下令狐轩肯定不会放过它了。 大乌鸦害怕极了,载着令狐轩和栗月哼哧哼哧地飞回了太华山。 太华山主峰大殿,令狐轩从鸟背上下来,大手一挥,先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 大乌鸦怯怯地缩在地上,一脸闯了大祸的怂样。它瑟瑟发抖,昏迷中的栗月就像滑滑梯一样,顺着长长的乌鸦翅膀滑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咕噜噜地滚到令狐轩面前。 “死畜生。”令狐轩看一眼地上的人,皱起眉,往大乌鸦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骂道:“看见个人就发疯,你就这么饿?” 他对大乌鸦的想法一无所知,还以为它是馋疯了想吃栗月。 他俯身凑近地上的女人,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蠢乌鸦。 “现在还不能吃她。”令狐轩伸手往栗月心口探了探,“她中毒了。” 昆仑境秘制的毒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解药,专门用来控制人。每个被送上太华山的女人体内都会被种下这种毒药,只是在见他之前,昆仑境会要求她们提前服一回解药。此后,每传递一回他的消息,得到一颗解药。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一直为他们所用。 令狐轩对于这套流程极为熟悉。 他并不将这点手段放在眼里。曾经有人主动坦白,跪在他面前恳求他为自己解毒,发誓只要他愿意出手救她一命就背叛昆仑境,认他为主。 令狐轩毫不犹豫地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认他为主?鬼才会信。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觊觎他的力量,巴不得他魂飞魄散了才好。不想毒发很简单,去死不就好了。 送上太华山上的女人从来活不过一天,一千年来,令狐轩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他眼前毒发。 他将手掌贴上栗月的额头,神色越来越古怪。 中毒这么深。难道昆仑境的人没给她解药? 先是仙玉碎片,现在又是中毒。他看着地上的女人,突然又被挑起了兴致。 大乌鸦缩到一边,紧张地看着令狐轩动作。它在心里疯狂向天祈祷,拜托千万不要让这个女人死掉啊啊啊! 等一下,令狐轩说她中毒了? 它有办法! 趁令狐轩的注意力都在栗月身上,大乌鸦猫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解毒对令狐轩来说很容易,然而他根本没有半点救人的打算。全天下都知道,他为人冷血无情,一向只习惯杀人,从来不会出手救人。所以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栗月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令狐轩就在旁边冷冰冰地看着她。 他不想出手救她,可就这么把她丢在这儿不管又嫌弃她碍眼。 其实早在她吐了他一身血的时候他就该把她从大乌鸦的背上扔下去,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任由那只蠢鸟把人带到了这儿。 或许是因为他一个人在这太华山上住了一千年,实在太无聊了,好不容易发现个有点意思的玩意儿,一时觉得新鲜,便自然生出几分想把她留在身边多一会儿的心思。 令狐轩专心想着,没过一会儿,地上的栗月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 她的第一反应是疼。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她受不了。 栗月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像昨晚在梦中闻见过的安神香,特别舒服,让人止不住地想要亲近。好像只要靠近味道的源头,身上的痛苦就会少一些似的。 浑浑噩噩地,栗月像做梦一样,循着本能伸出手,拽住了旁边某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好舒服。 她拉着那个东西贴在脸上,感觉自己被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包围,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令狐轩垂眸看着地上的女人。他的手被她紧紧拽着,贴在她的脸上。栗月呼出的热气扑扑打在他的皮肤上,令狐轩觉得此人真是胆大妄为,一点也没把他释清道尊的名号放在眼里。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令狐轩无法理解,他突然觉得眼前人一脸安详的模样甚是刺眼。 他往她脉中注入一点灵力,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她体内的毒。抽出自己的手,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一边站定,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醒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睁开眼睛见到自己时的那种惊恐神色了。 离去的大乌鸦终于载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归来。 “发生什么事了?谁中毒了?”老者背着药箱,急匆匆地从大乌鸦背上跳下来。 栗月是被吵醒的。 她原本觉得浑身难受,给自己找了个冰块似的东西贴着,过了一会儿感觉体内涌过一股暖流,疼痛的感觉随之一扫而空。闻着那股令人放松的安神香味,她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可是还没睡多久,耳边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迫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一探究竟。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满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看年纪起码也有一百来岁。 老头凑近她仔细观察,眼睛险些贴到了她的脸上,栗月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 “拜、拜见道尊。” 她不假思索地将眼前这个老头当作千岁老人释清道尊,胡乱比出一个行礼手势。 “释清道尊”没有理她。四周空气安静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栗月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为了表明身份,她掏出玉佩,递到老头面前:“道尊你好,这是我的结婚证。” 老头看着她,神色愈发复杂。 栗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气氛如此诡异,她真恨不得当场死了。 不对啊。她不是吐血了吗?为什么还没死?栗月疑惑地看着老头,目光落在他脚边的药箱上。 难道是道尊救了她? 这里似乎也没别人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栗月当即向老头鞠了一躬,诚恳道谢:“多谢道尊救命之恩。” 第一次见面就救了她的命,这个释清道尊长得还挺慈祥的,完全就是个爷爷。除了好像有点变态外,根本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么恐怖。 栗月刚松了一口气,只见对面的老头摸着胡子,尴尬地笑了两声。那神态,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哭。 “错了,错了。”老头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转身:“这才是道尊!” 话音刚落,他拿起地上的药箱,逃命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栗月这才发现自己背后还有人。 令狐轩站在大乌鸦的背上,阴沉沉地俯视她,俊美的脸上堆满乌云,表情难看,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栗月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窒息的感觉愈加强烈,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难怪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原来是有人在给她飞眼刀。 没想到刚才被她吐了一身的帅哥才是道尊。更没想到活了一千年的道尊外表看起来竟然如此年轻。 只是此人虽然年轻,却气质深沉,周身冰冷、杀气四溢,一看就很不好惹,倒是十分符合她对杀人狂魔的想象。 栗月硬着头皮走上前,重新举起玉佩:“道尊好。” 话音刚落,她的腿突然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冰冷的地上。 膝盖撞在坚硬的地面,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栗月鼻腔一热,鼻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妈妈呀,杀人狂道尊要对她大开杀戒了。 栗月觉得自己肯定活不长了,悄悄抬头偷瞄一眼,只见令狐轩一个眼神,玉佩立即脱离她的掌控,飞到他手中。 刷的一下,栗月看见他手心凭空冒出一簇红艳艳的火苗。在她震撼的目光中,伴随噼里啪啦的响声,玉佩在烈火的炙烤下四分五裂,三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灰烬都不剩。 做这一切的时候,令狐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栗月,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他所熟悉的、每个人在面对他时应该有的情绪。 怎么样,害怕吧? 他没想到,栗月完全没有半点恐惧。她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越来越明目张胆,嘴也渐渐张大成了o形,最后实在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出声:“牛啊。” 死前还能看到这么牛x的特技表演,她赚了。 令狐轩莫名有种被人当成物品观赏的感觉,这让他很不爽,当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用一种下一秒就要拧断她脖子的语气问:“好看吗?” “哦,抱歉。”栗月赶紧闭上眼睛,“我不看了。”你要杀就杀吧。 她原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令狐轩从大乌鸦的背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手很冰,栗月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睛:“我叫栗月。栗子的栗,月亮的月。” 她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安神香的气味,不知怎么的,眼皮居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栗月在心里崩溃大喊:什么啊,就算要随地大小睡也不该是现在啊!! 她是不怕死,可是面对杀人狂魔都能睡着,是不是有点太不怕死了。难道她已经进化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程度,要提前开启长眠模式了? 栗月困得受不了,感觉眼前同时出现了十几个道尊的重影,她只能拼命眨眼以保持清醒。 然而这套动作落在令狐轩眼里就是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 他凑近栗月,看着她的眼睛,警告道:“我没多少耐心,现在老实回答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靠得好近,安神香的味道莫名更浓郁了。栗月困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努力撑开眼睛,老实回答他:“我想睡觉。”死到临头,说谎是没有意义的。 令狐轩的表情顿时变幻莫测。 被他的威压震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么关键的时候,她居然想睡觉?她居然还睡得着?难道是他想多了,老东西们真的送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上来?不可能。她长成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心机深沉之辈,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令狐轩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先是假装不认识我,现在又想说胡话蒙混过关,就是为了降低我的防备,好刻意接近我。你背后的人杀不了我,就派你来监视我,对吗?” 栗月看着眼前这位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无法自拔的大哥,无语地沉默了一瞬。 令狐轩冷笑连连:“怎么,被我说中了?” 栗月:“……”原来不仅是个杀人狂魔,还是个被害妄想症。 她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没想接近你,也根本没理由监视你。你要动手就赶紧动手,我真没空陪你闹了。” 令狐轩皱眉,有些不信:“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栗月真没招了。她一直有睡眠障碍,本来想睡觉还睡不了就烦,现在还要被迫跪在地上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她浑身冰凉,膝盖已经疼到失去知觉了,只想赶紧结束眼前这荒谬的一切。 腿动不了,手还是能动的。栗月伸手在乾坤袋里掏了掏。令狐轩狐疑地看着她:“你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栗月懒得回答,摸到一把冰凉的匕首,径直掏出来,刀柄冲着令狐轩:“给你。” 她把脖子凑过去:“喏,杀吧。” 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啰嗦的杀人狂。 令狐轩越发不明白了。眼前人毫无防备地露出一截脖颈,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她的皮肤在天光下泛着象牙般细腻的光泽,纱裙很薄,浅绯色领口愈发衬得那片肌肤雪白润泽,造成一种冷而易碎的错觉。 一瞬间,他的视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顺着脖颈柔和的线条缓缓下滑,越过严谨的领缘,落入其下微陷的阴影,最终停留在那对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冰绡面料柔软,沿着少女的锁骨轮廓流淌,勾勒出两个精巧的弯弧,如同蝴蝶栖息微微敛起的翼骨,在颈与肩的交界处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里,似乎比脖颈更薄,隐约可见皮肤之下淡青色的脉络,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溢出甘美的汁液。 一股莫名的烦躁骤然升起,令狐轩猛地收回目光。他看着手边银光凌厉的匕首,顿时失去了一切兴致。 他缓缓放开栗月:“我不杀你。从今以后,你留在太华山侍奉。要是被我发现你敢骗我,我就把你的皮活剥下来。” 栗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结婚证都烧了,他要是不杀他,她当然要收拾收拾,卷铺盖跑路啊。留在这儿?还侍奉?鬼才稀罕这个offer。 反正最多不过一死,栗月大胆提出反对意见:“我不。” 她看着令狐轩的眼睛,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就应该一别两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照顾好自己吧,我走了。” 说完,她朝令狐轩挥挥手,礼貌微笑:“再也不见。” 人生第一次发offer惨遭拒绝的小哥哥一枚 令狐轩:什么是离婚,听不懂思密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令狐轩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你要走?”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语调竟然很轻快。 “要走。”栗月点头。 “离开太华山?”令狐轩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没错。”栗月望着他。 令狐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捶胸顿足、状似癫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栗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现在肯定确定以及笃定,这位道尊大人脑子有问题。 真可怜,年纪轻轻,啊不,年纪老老就这样疯疯癫癫。 栗月转念一想,他该不会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吧?毕竟释清道尊活了一千年,这个猜想很合理啊。 算了,不和病人计较。 她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在即将迈出大殿的时候又不放心地往后瞥了一眼。 令狐轩站在原地,嘴边依旧挂着笑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 他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却没有多少神采,眼底经年累月地笼罩着一层雾气,好比阴天的湖泊,水色沉沉,是灰蒙且深郁的。 这双眼睛就算在主人癫狂大笑时也是淡淡的,倒是纤长漂亮的睫毛轻轻颤抖,像忽闪忽闪的蝴蝶翅膀,一下下扫过空气,看久了便让人觉得心里发痒,不自觉忽略了蝶翼之下的死寂。 他有一张极具迷惑性的面孔,第一次见面的人往往只能注意到他漂亮精致的五官,再细看,压迫感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无声地将视线绞杀。 胆小的人会在这时移开目光,只有少数胆大妄为的人,譬如此刻的栗月,会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瞧。 传说中的杀人狂大魔王,不仅容貌过人,而且意外地冷淡清隽。 直到现在栗月才发现,他竟然还穿着最不耐脏的白衣。 这样杀人也方便吗? 天色晚了,房间里没有点灯。屋外,一轮圆满的月亮挂在天上,温柔又明亮。栗月踏出屋子,月光如流水般慷慨地倾泻在她身上。 下山离去的路看起来亮堂堂的。 她回头看,屋子里暮色沉沉,黑暗中央唯有一束皎白。 令狐轩的身影在这昏暗的暮色中显得单薄而虚弱。 栗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到了释清道尊面前。 “那个……谢谢你不杀我,还帮我请大夫。这点水果你收下吧,就当我们好聚好散。”她从乾坤袋里掏出苹果香蕉梨,一个个放在地上。 良心水果医院,她暂时做到了前两项。至于最后、也最重要的那一项,栗月走之前不忘提醒令狐轩:“其实年纪大了之后,每个人都免不了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只要及时发现,尽早治疗,会恢复得很好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吗?” 言下之意是有病就得治。 令狐轩收敛了笑容,垂眸看着自己面前整整齐齐排列成一行的苹果香蕉梨。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堆什么东西? 他真是越来越摸不透她了。 不过没关系,他根本不用去了解她的想法。玩具只要好玩就可以了。 目前看来,她很有趣。 他很满意。 如果说刚才还有迟疑,那么此刻令狐轩已经彻底把栗月当做了自己的掌中之物。 他要好好的,玩弄她。看她怎么演。 于是令狐轩笑了笑,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目送她提着裙子,迈着如释重负的步伐,满怀希望地朝山下走去。 大乌鸦从黑暗深处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凑到主人身边。 屋子里太黑,天杀的主人又没点灯,导致栗月从开始到结束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大乌鸦看着地上摆成一排的水果,内心十分不平衡。 明明它也出力了,凭什么她只奖励令狐轩一个人? 大乌鸦越想越气愤,馥郁的果香一股股扑上来,它观察着令狐轩的神色,伸长脖子,试探着去够离得最近的一颗苹果,啄一下,看一眼身边的人,再啄一下,再看一眼身边的人。 令狐轩注意到它的动作,神情变得有点奇怪。 蠢鸟竟然馋得吃素。他心想,等一会儿抓到那个女人,干脆把她身上的果子全都抢过来。 不知道那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令狐轩伸手往大乌鸦脑袋上拍了一下。 “走。” 一人一鸟朝着山脚飞去。 一路上,令狐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栗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后一脸挫败的神情了。 然而等他踩着大乌鸦缓缓落地,却只看到一个埋着脑袋,吭哧吭哧忙活的背影,以及背影旁边——堆成一座小山高的小土堆。 栗月一边挥动木板,一边把挖出来的泥土往旁边堆。 她原本兴冲冲地往外跑,没想到一头撞到结界上,脑袋上磕出好大一个包。 栗月这才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自己的结婚证兼门禁卡被释清道尊烧得连渣也不剩。 看来这个地方和现代小区一样,进出都需要刷卡。可是她的门禁卡没了,也不可能爬一天一夜山,再回去找令狐轩。 于是栗月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 上面拦着,她从下面挖条地道钻过去不就行了吗? 她下意识地把眼前的结界带入现代社会,找了一圈乾坤袋里的东西,没有趁手的,干脆把妆奁拆了,拿起木板就开干。 埋头苦干了两个多小时,才挖出一方浅坑,栗月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就这样挖下去,迟早有一天可以成功。反正释清道尊看着她走,什么也没说。她已经自由了。 这里空气这么好,就当有氧运动了。 累了这么久,休息一下。 栗月深吸一口气,放下木板,伸了个咸鱼的懒腰,一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令狐轩的脸,整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脚下一滑,往自己挖出的坑里摔去。 “砰——”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栗月紧紧闭着眼睛,摸到一片滑溜溜、冷冰冰的东西,仿佛是某种动物的羽毛。 一股苹果的香味袭来,她睁开眼睛,瞥一眼身后垫着自己的东西,毫无防备地对上大乌鸦灯笼似的大眼睛和尖利的鸟喙。 “啊!妖怪啊!” 她猛地弹起来,脚一崴,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即将以脸着地前,令狐轩伸出手,将她拦腰捞住。 栗月扶着他的手臂,急促地喘气,晕倒前的记忆瞬间尽数涌入脑海。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令狐轩:“那个……鸟妖!” “嘎——” 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闷响,仿佛一道闷雷在头顶炸开,栗月紧紧抓着令狐轩的手臂,僵硬地转过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乌鸦狠狠瞪着她,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呐喊。 死女人,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我是灵宠!灵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栗月吓得连腿都软了,死死抓着令狐轩的手臂才不至于当场跪倒下去。 好巨大的鸟。 好难听的鸟叫。 栗月浑身汗毛倒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大乌鸦见她抓着令狐轩一脸恐惧地看着自己,心中越发不平衡,梗着脖子,凑得更近。 “嘎!” 它大叫一声,栗月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拼命往后仰,直到手中人轻轻动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还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她来不及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令狐轩身后,换了个姿势,紧紧抱着他的腰,急切道:“道尊救命!” 栗月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对着杀人狂魔求救。 令狐轩觉得栗月疯了,居然胆敢得寸进尺,抱完他的手臂,又来抱他的腰。 虽然释清道尊疑似杀人狂,可他至少是人啊。勉强挣扎一下也是可以的。 栗月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天人交战,感觉自己就快把两辈子的走马灯看完了,正在绝望之际,一道冷光突然闪过,原本跃跃欲试想要冲上来的鸟妖立刻噤声,动弹不得。 令狐轩神色如常,指尖残留的法术气息还没来得及散去。 他轻而易举地制服了那么大的一只鸟妖,栗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不敢相信,浑身都僵硬了。 有那么一小会儿,对面的鸟妖一动不动,被她抱着的释清道尊也一动不动。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理智渐渐回笼,环在令狐轩腰上的手臂也开始隐隐发麻。 栗月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冒犯…… 她抬头看一眼令狐轩,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那个,你听我解释……” 她缓缓放开他,令狐轩却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打断她的话。 “要我救你?嗯?” 他轻轻颔首。 “可、可以吗?” 栗月看一眼他身后被困住却依然怒发冲冠的鸟妖,舌头不自觉打结。 她隐隐感觉前方仿佛有什么脱离掌控的事正在等着自己,果然,下一秒,令狐轩微微一笑: “不可以。除非你答应,留下来做我的仆人。” ——除非你答应,留下来做我的玩物。 他半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栗月的表情。果然,她的神色僵了一瞬,旋即摇头:“仆人?我才不——” 令狐轩从善如流地挥挥手,禁锢大乌鸦的法术骤然散开。 “嘎嘎嘎嘎嘎嘎嘎!” 炸雷似叫声顿时冲破耳膜。 “做!” 栗月大喊一声,下意识揪住令狐轩的衣袖。 “我最喜欢做仆人了。” 她在心里默默流了一公升眼泪,咬牙切齿地说。 “不过,在正式开工之前,我能不能先回趟家啊。” 栗月心想,无论如何她必须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再说。 她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令狐轩看她的神情又变了。 很好,还想骗他,很不安分。 他垂眸盯着地上那处浅坑看了一会儿,对栗月道:“你想挖出去?” “对啊。”栗月讪讪笑笑,“不过现在好啦,道尊您来了,门禁再也不是问题了!” “门禁?”令狐轩微微蹙眉,他发现她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就是结界啊。”栗月睁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做出一个恭敬地手势,用这辈子最狗腿的语气微笑道:“道尊请。” 令狐轩看着她一脸虔诚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错,演技十分真实,很像个傻子。 他微微抬了抬手,那处浅浅的小坑中央立刻刮起一阵旋风,飞泥四溅,不一会儿,小坑就变得又大又深,直通向外边。 栗月不可思议地看着令狐轩,顿时十分欣喜。 “谢谢道尊!” 她扑通一声跳进坑里,心想原来这个释清道尊这么好说话,只可惜她打定主意一去不返,不得不让他失望了。 心里莫名有点愧疚,栗月狠狠咬了下嘴唇,抱着金银珠宝,坚定地往外走去。 “砰——” 她的脑袋狠狠撞上透明的屏障,本就肿起来的额头,立刻又红了一大片。 不对。 不对,不对。 这怎么可能呢? 栗月不信命地用力向前敲了敲,拳头打在结界上,发出令人心塞的闷响。 “……” 她仰起头望向坑外面的释清道尊,在他脸上捕捉到一抹无比清晰的嘲讽。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深坑里爬出来,整个人狼狈极了,累得说不出话,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令狐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你委屈也没用。”令狐轩无辜地摊摊手,“我也没办法。” 他说的是实话。 未料下一瞬,栗月一把拽过他的手,放到结界上。 指纹解锁也不行! 她彻底绝望了。 刚燃起来的希望又被浇灭,短短两天,她经历了好几次大起大落,心累极了,再也顾不得什么道尊鸟妖杀人狂,一把丢开令狐轩的手,颓丧地靠倒在结界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脏死了。” 头顶传来令狐轩嫌弃的声音,栗月理也不理,死死盯着地面。 世界上最煎熬的事就是得到希望然后失去。 比如她以为自己重生,下一秒却被包办婚姻。以为自己逃离了包办婚姻,下一秒又发现不是那么简单。以为自己死里逃生,下一秒却又被困在原地。 栗月受够了,她好困,好想睡觉。 她蜷成一团闭上眼睛,下一秒,冰凉的触感落到皮肤上,栗月睁开眼睛,看到令狐轩凑近的脸。 他用手在她脸上轻轻擦了一下,嫌弃道:“脏死了。” 原来是在说她。 栗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令狐轩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会在玩腻了之后给你一个痛快。 栗月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原计划,重生之后她是不打算继续给人打工的。可是看目前的情况,似乎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栗月十分肯定,如果她再不答应,令狐轩会立刻放出鸟妖,看着它把她一口吞下肚子。 良久,她点点头:“行吧。” 令狐轩露出满意的神色,一挥衣袖,解除了禁锢大乌鸦的法咒。 在栗月震撼的目光中,大乌鸦乖顺地伏低身子,让他坐到自己的背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令狐轩垂眸看着她,眼中闪过玩味。 栗月感觉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老血。 这鸟妖,这结界,这该死的欠揍的表情。 这个死变态,把她当傻子耍。 第7章 第 7 章 烦。 栗月看着乌鸦背上的释清道尊,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 “做什么?”令狐轩狐疑地看着她。 他本以为她会反抗,没想到栗月望着他,说道:“不是让我上来吗?太高了,上不来。拉我一把。” “哈,连这点高度都上不来。”令狐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果然很废物。” 说着,他朝她伸出手,大发慈悲般地对她说:“上来吧。”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干净,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瓷白,掌心向上,是一个全然开放、毫无防备的姿势——也对。对她这样毫无法力的废物,他根本不需要防备。 栗月的目光在令狐轩掌心停留了片刻,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指尖,轻盈而准确。 她看见释清道尊皱了皱眉,低头一瞥,瞧见自己指尖沾染的泥渍,抬起头,无辜地回望过去。 令狐轩神色微动,随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看什么看。”他别过脸,刻意与她的目光错开,微微用力。 就在这瞬间,栗月忽然反客为主,五指收拢,紧紧扣住他的手,将他猛地从乌鸦背上拽了下来。 令狐轩完全没料到这一出。 鸟羽太滑,就像初见那晚一样,他毫无防备地被她拉下来,落地时反应迅速,稳住了身形。 抬起头,栗月艰难地爬上大乌鸦的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愣着干嘛,还不上来?” 说完,她朝他伸出手:“要我拉你一把吗?” 令狐轩看着她,神色隐隐有些难看。 这个女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他,实在该死。 令狐轩伸出手,眸色晦暗,扫过她脆弱的脖颈,下一瞬却被人猛地捉住,紧紧握住了手。 “这羽毛太滑了,要不你还是用法术飞上来吧。”栗月俯下身子,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令狐轩端详着她的神情,一时竟然分不清她刚才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诶,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啊?”见他半天没反应,栗月皱起眉,用力扯了扯他的手。 堂堂道尊被她扯得踉跄了一下,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她。 栗月:哦豁。 她的力气确实一直都挺大的。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死嘴快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啊! 她也是活腻了,竟然敢在释清道尊面前明目张胆地把他当猴耍。 可是谁让他先骗她的。她现在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没错,她是打不过他,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可是她也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顺着他的心意吧?既然逃不掉也打不过,给他稍微使点小绊子也是可以的。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她所经历的人生,一切都太被动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一直在暗处摆弄着她的命运。 栗月不是乐于反抗的人,她只是没那么大的野心,而且极度向往平静的生活。 她只想平静地生活,可这和随波逐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换句话说,如果命运注定要把她拖入腥风血雨的漩涡,那么她宁愿后撤一步,就此退出。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是这世间最识时务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 所以既然活下来了,不如肆意一些,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活到哪里是老天的决定,活得怎么样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儿,栗月索性懒得找借口了。她放开释清道尊的手,静静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那双水漆般幽黑的眼睛静静盯着他,仿佛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令狐轩意念微动,忽然笑起来。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杀了你,让你解脱?绝无可能。”他凌空一跃,落到栗月身后,长臂像桎梏般将她圈禁,“你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别想再妄想逃出去。”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 他靠得近,那股安神香的味道又一股股扑上来,在鼻尖婉转缠绕。 渐渐的,栗月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她微微侧头,鼻尖不小心触碰到身后人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的肌肤底下,幽香阵阵,随夜风一吹,愈发浓郁。 她这才惊觉这香气仿佛是从他的身体表面散发出来的。 栗月极力想要睁大眼睛,可是数小时的奔波劳累让她本就疲惫的大脑在这股幽香的熏陶下愈加混沌。 大乌鸦扑动翅膀,载着他们飞入云层。 夜风拂过,冰凉如水,唯独一缕气息喷洒在颈侧,温热均匀,久久不散。令狐轩垂眸一看,栗月不知何时靠着他的胸膛熟睡过去。 许是风吹得有些冷,她在睡梦中缩起身子,无意识地往他怀中靠了靠,手也不安分,胡乱抓过他的衣袍,搭在了自己身上。 明暗在她身上游走,是浮云映照月光,投下的阴影。 令狐轩伸出手,想抽回自己的袍子。 他早知道她胆子大,却没想到她竟然无所畏惧到了这个地步,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身上,把他既当床榻又当被子。 他轻轻动了一下,睡梦中的栗月立刻皱了皱眉,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惊醒。 令狐轩猛地停下动作,连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了,仿佛生怕真的吵醒了她。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他在害怕什么啊? 莫名其妙。 令狐轩毫不犹豫地拉住自己衣袍的一角,将可怜的布料从栗月怀里猛抽出来。 他没想到,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一个动作,直接导致栗月整个人被布料裹挟着,猝不及防从大乌鸦背上滚了出去。 他的力气着实大了些,栗月整个人就像被甩飞一样,从数千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令狐轩下意识伸手去捞,没捞着。 他暗骂一声,一跃而下。 狂风猛吹起衣裙,栗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如同鬼魅一般耸立在黑暗中的大小峰峦。而她自己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飞快下坠。 猛烈的风迎面吹来,栗月几乎喘不上气,别说呼救,就连呼吸也难以维持。 正是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情况下,她看见身下的山脉四周,数道粗长锁链纵横交错,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如同巨蟒无声地潜伏在黑暗中。 群山如同巨兽,被无数玄黑的铁链死死缠绕,山体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流转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惊的微光。百丈高的石碑伫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直直插入太华山主峰,顶端刻着一个巨大的“镇”字,是鲜红的,仿佛有生命,还在活生生地往下滴血。 栗月看见,石碑上方,一堆雪白的碎片静静漂浮着,在月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如同材质晶莹的白玉。 这个巨大的阵法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气息,只看一眼便让人浑身冰冷,源源不断地生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整座太华山就像一座死气沉沉的监牢,被它牢牢地压制禁锢。 一瞬间,栗月有些恍惚。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她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如果不是下一秒令狐轩稳稳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栗月差点以为自己的重生体验卡到期,终于穿越到地狱了。 “放开。” 令狐轩偏了偏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他没想到栗月一来就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 令狐轩极度怀疑她是想伺机勒死自己。 栗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强烈的恐惧驱使她死死抱住令狐轩的脖子,任凭他怎么威胁也不肯撒手。 就在令狐轩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瞬间,两人身下的锁链突然开始疯狂晃动、哗哗作响。 清脆的金属声钻入耳膜,栗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她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就连被令狐轩的威压逼得跪在地上时也从没有过。 一股阴冷至极的感觉顺着耳膜钻进她的身体,栗月鼻子一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令狐轩发觉怀中人在颤抖,停下拽她的动作,话锋一顿,旋即笑道:“你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吓成这样?” 他的心情听上去好极了,栗月狠狠摸了把眼睛,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栗月发誓,她看见传说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全世界最厉害牛逼哄哄第一名的释清道尊面色惨白,嘴角带血,一副马上就要和这个美丽世界说拜拜的虚弱模样。 一时间,栗月无比错愕地看着令狐轩,连眼泪都停住了。 令狐轩盯着她,良久,抬起手用拇指擦了擦她脸上眼泪,露出一个浅笑:“哭什么?” 他把手放在她的衣裙上蹭了蹭,嫌弃道:“哭得丑死了。” 栗月:…… 她很想问一句:这位帅哥,你还好吗? 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令狐轩垂下眼眸,深深看了眼身下晃荡不息的铁锁,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他周身气息涌动,栗月清晰地意识到,那是几乎满溢而出、疯狂躁动的杀意。 栗月看了眼令狐轩嘴角缓缓流下的血,心想:都这样了,要不就别杀人了…… 谁料下一秒,令狐轩抱着她凌空一跃。 大乌鸦静静等在云层之上——它可不敢轻易靠近那些老家伙们布置的结界。 只是它没想到,令狐轩居然这么快就把那个女人捞回来了。 任何靠近那个结界中心地带的人都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封印之力而灰飞烟灭,大乌鸦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令狐轩面色苍白,看来伤得不轻,反倒是他怀里的栗月毫发无损。 好伟大的爱情。 大乌鸦叹为观止。 它不知道,栗月之所以毫发无伤,实则是因为她腰间乾坤袋里的仙玉碎片。 太华山的阵法是专门用来克制令狐轩的,用的就是昆仑境过去数千年来四处搜集的仙玉碎片。 仙玉是令狐轩最大的克星,对他的伤害自然最强。而栗月身怀仙玉碎片,自然而然地避开阵法的攻击,什么事也没有。 这件事在场的三个活人中只有令狐轩心知肚明。他盯着栗月腰间的乾坤袋看了一瞬,思考着要拿她身上这枚仙玉碎片怎么办。 这东西据说是上古至宝,却是克他的,拿在手里也没用,最好的办法是毁了。 碎片现在在这个女人手里,认她为主。只要她心甘情愿地把它交出来…… 令狐轩皱了皱眉。 他堂堂道尊,居然受制于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实在是荒谬。 他才不愿意呢。 大不了等玩腻了,把她一剑杀了,到时候再来处理她身上的这枚碎片。 作为没有修为的废物,她的寿数不会超过百年,实在不行等她自己死了,仙玉碎片自然落在他手里。 令狐轩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这时,一直缩在他怀中的栗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死对我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她想了半天,结合道尊先前的话,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这个太华山恐怕不是什么AAAAA级景区,而是一座可怕监牢啊。 释清道尊法力这么高强都逃不出去,可想而知这里是什么样的炼狱。 想到那处恐怖的阵法,栗月觉得自己有点死了。 她还是想向令狐轩求证,没想到等了半天,对面一言不发。 无他,令狐轩目前的心情很差。 他懒得说话。 没得到答案的栗月顿时焦躁起来,她闻着令狐轩身上的味道,觉得他很像一颗巨大的安眠药,只不过眼下,这颗安眠药里混入了分量不小的鲜血,散发出令人心惊的血腥气味。 渐渐的,她又有点想睡觉。 说到睡觉,栗月猛地惊醒过来。 “我刚才不是在睡觉吗,”她转头盯着令狐轩,发出认真的疑问:“怎么会突然掉下去?” 令狐轩很不喜欢她现在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是他一不小心把她甩飞出去的,那又怎样呢?难道还要他给她道歉? 仔细想想,自从见面以来,她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胆子太大,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刷刷——” 乌鸦翅膀扫过地面,大乌鸦载着他们稳稳落地。 天边露出鱼肚白,竟是整整折腾了一夜。 令狐轩把栗月扔到地上,自己也跟着飞下来。他掩着唇咳嗽了一声,似乎更虚弱了。 “我现在要休息。”他点了点栗月:“你来侍奉。” 栗月迷茫地看着他:“我要干些什么?”不好意思啊,现代人,没做过奴隶,业务不太熟练。 令狐轩蹙眉:“你唤我什么?” 栗月:我什么也没唤啊…… 见她没回答,令狐轩开始制定规矩:“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平常都要这么唤我。” 主人?这有点变态吧。 栗月震惊地看着他。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事,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当然,加上了令狐轩要求的前缀——“主人,请问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话说完,栗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令狐轩顿时失去了耐心,脸色阴沉道:“你到太华山是做什么的?做你该做的事。现在,立刻。” 来杀我的?监视我的?来吧,做你想做的事,这不是个绝妙的好机会吗? 他勾了勾带血的唇角,幽幽扯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栗月顿时头皮发麻。 我到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包办婚姻,来结婚的啊…… 我靠。 电光石火间,栗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释清道尊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难不成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play中的一环? 主人? 栗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该做的事? 她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令狐轩冷笑,恨恨威胁:“不然就死。” 末了,又想起她仿佛并不怕死,改口道:“不然就把你的皮剥下来,活着。” 栗月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神经病啊!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迟迟没有动作。令狐轩的眸色越来越暗,眼看就要彻底耗尽耐心。终于,栗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猛地上前。 伴随滚烫的触感,令狐轩陡然瞪大了眼睛。 栗月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一触即分。 她盯着他殷红的唇看了又看,似乎是想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覆上去,然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连连退开。 “我真不行,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主、呃主人?” 如此尴尬的时刻,她还不忘加上称呼。 实在是敬业。 栗月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浑身的血在瞬间冲上大脑,冲得她甚至有点站不稳。 在一片眩晕中,栗月看见令狐轩的神色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变得无比僵硬,一股热意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从他的耳根急速蔓延至整张脸。 原本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的嘲弄彻底凝固,被一种全然的、措手不及的怔忪取代。 “你!” “放放放肆!” 令狐轩用手指着她,语无伦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高得不正常的温度,像野火燎原,烧得他几乎有些眩晕。 这份从未有过的失控感让他又惊又怒,猛地别开脸试图遮掩。栗月却无比清晰地瞧见他连脖颈都红透了,整个人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不是你让我做我该做的事情吗?”栗月咬了咬嘴唇,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一旁的大乌鸦叼着抹布,默默走过来,用脑袋拱了拱她。 栗月恍然,接过抹布,看了眼满脸通红的释清道尊。 她非常狗腿地递上抹布:“对不起啊道尊,我误解了您的意思,要不……您擦一擦?” 令狐轩看一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破抹布,狠狠瞪她一眼,捂着嘴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白袍就像海浪一样,在晨光中澎湃地炸开,每寸布料都诉说着主人此刻的暴躁。 栗月攥紧了抹布,与身旁的大乌鸦对视一眼,颓废地往地上一跪,默默开始擦灰。 呵呵。上班第一天就得罪了顶头上司,她算是完了。 整件事中唯一感到高兴的只有大乌鸦。 太好了,它再也不用拿自己的翅膀掸灰了! 呜呜呜,它的漂亮羽毛,终于得救了!!! 栗月:寸不已老公,我以为你是字母圈的…… 然而此男本质上就是个纯情死傲娇罢了[好运莲莲] 只是一篇甜文,小情侣恋爱二人转,enjoy![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令狐轩坐在太华山顶的修炼台上闭目养神。方才镇压阵法的异动多少对他有点影响,眼下最要紧的是调息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 一股莫名的愤怒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浑身的血液忍不住沸腾起来。 总是这样。 一千年来他始终被体内这股狂热的杀意折磨着,仿佛非要拧断谁的脖子才能稍稍纾解。 令狐轩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来到太华山之前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这座山上,并且山下的人一直试图从他身上谋取什么。 他们不停地送来年轻貌美的女子,令狐轩在最短的时间内对她们施以酷刑。从这些人的口中,他得知了仙玉的存在,得知了山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血脉之中至高无上的力量。 他们囚禁他,监视他,四处搜集仙玉碎片企图置他于死地,阴险而卑鄙。 身后,镇压石碑巍然矗立,交错的铁锁缓缓收紧。锁链擦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响,如毒刺入脑,令狐轩气血翻涌,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养出了杀意。养着养着,回想起方才殿中那胆大包天的蜻蜓点水。轻得不能再轻,快得不能再快,却像片初生的绒羽,盘桓在他心上,挥之不去。 烦。 令狐轩睁开眼睛,摸着唇边,仿佛那处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你说,她为何对我做出那般事来?” “……” 无人回应。 他低下头,面前只有一棵绿油油的杂草,从石头缝里顽强地挣扎出来,呆头呆脑地立在空气中。 咔嚓一声。 柔韧的草茎发出脆响,本就光秃秃的修炼台上彻底寸草不生。 令狐轩踩着杂草的尸体往山下走,正午的阳光穿透结界,在他身后散开,一束一束的,标准的丁达尔效应。 栗月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往后一仰,瘫倒在榻上。 累死了。 还好她有随身带床的好习惯。 因为经常熬夜加班,栗月原本是有睡眠障碍的,可是自从穿越之后,她每一觉都睡得很好,随时随地,只要想睡就能睡着,平滑地进入梦境,非常顺利。 睡眠……睡眠……我命运般的睡眠……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栗月决定趁活着好好享受一下无障碍长眠的时光。 她在大殿附近找了个既低调又温暖的地方——布局有点像家里的阳台,从乾坤袋里摸出装备,给自己简单布置了一处能够午休的地方。 她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令狐轩从山顶走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帐洒下来,落在栗月身上,她躺在榻上,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一侧的小案上搁着几颗没吃完的果子,远一点的地方,他的灵宠大乌鸦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它面前地上散落着同样的果子,有几颗只啄了一半。 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安静,温暖的阳光照向人间,柔软而熨贴地铺满每个角落,时间仿佛静止了。 不仅胆大妄为,而且很会享受,十分擅长照顾自己。 令狐轩的目光细细扫过栗月的脸,最后停留在那两片嫣红的唇上,手动了动,抚上她的后颈。 冰凉的温度让栗月在睡梦中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即使这样她依旧没醒。 令狐轩毫不怀疑,就算自己现在把她掐死,她也不会睁开眼睛。 睡觉当真这么引人入迷吗? 令狐轩想不明白。 他不需要睡觉,也从没睡过觉。 栗月身下的床榻很大一张,她缩在里侧,只占了不到一半的面积。令狐轩垂眸,盯着那空荡荡的另一半看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他移开按在栗月脖子上的手,俯身挨着她躺了下去。 睡梦中的栗月觉得自己仿佛睡在高档冰丝凉席上,凉丝丝的,十分惬意。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随手往旁边一捞,摸到几缕缎子似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又长又滑的头发。 不是她的头发。 栗月低头一看,发现刚刚落荒而逃的释清道尊睡在她旁边。 他呼吸均匀,面色平和地躺着,像一具规矩的尸体,而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贴住他,像变/态/恋/尸/癖。 那股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催眠香味把她包裹着,从头到脚完全浸没。 她贴着令狐轩,整张大床,空出了三分之二。 本来还很困的栗月立马清醒了。 她咕噜一下从令狐轩身上撑起来,动作太大,身下的人被惊动,缓缓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与她对视。 他的眼睛冷漠又漂亮,栗月吓了一跳,整个人就像装了弹簧发射一样,猛地往床榻里侧一滚。 “砰——” 头不小心磕上床沿,发出巨大的闷响。 身后传来令狐轩的笑声,听上去心情极好。 栗月捂着脑袋爬起来。 她脑门上原本就有一个包,现在又多了一个,两个包一左一右,竟然对称,显得十分滑稽。 令狐轩不知何时从床上下去,站在一边,看着她的样子,捂着肚子笑得更加猖狂,险些停不下来。 栗月捂着脑袋,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令狐轩笑够了,理了理衣袖上被她压出来的褶皱,正色道:“还不去做正事。” 原来老板是来抓她午休的。 栗月叹了口气,应道:“好的老板,马上就去。” 令狐轩看一眼她,拼命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迈着轻快的步子,大步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又去而复返,走到床边盯着栗月,命令道:“把手拿开。” 栗月放开手,令狐轩看到她满脑袋包,强忍笑意,板着脸抚上去。 灵力涌入,栗月觉得脑门上的疼痛顿时消散。她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包消失了。 令狐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白袍随着主人的动作,在暖和的空气中愉悦地轻晃。 睡觉的确是一项不错的活动,十分有效地化解了他体内汹涌的杀意。 令狐轩连栗月胆大妄为冒犯他的事都懒得计较了。 他现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睡觉了。 然后栗月就发现一件恐怖的事。 从这天起,令狐轩每晚都来找她睡觉。 他一句话也不说,板板正正地往她身边一趟,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恐怖的不是和老板同床共枕,而是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像变态一样紧紧贴着老板,把人家当枕头加肉垫。 没办法啊,亲爱的老板就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她一睡着就控制不住地贴上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得不说,和老板一起睡的日子里她本就不错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睡得更好了。而且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僭越行为。 栗月本来懒得管,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变态,睡过几觉之后已经完全不满足于只在晚上贴着老板了。 她简直无时无刻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啊! 天呐,难道重生之后她不是一条躺平的咸鱼,而是一只色令智昏的变态吗? 栗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问出了一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老板,你没有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