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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还是会寂寞

作者:麦当劳薯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下意识看向邮箱其他邮件,不论是创投会、电影展,还是文学座谈,但凡是台湾来的邀请,全被晾在那儿,已读不回。


    楼庭脸沉了下去。


    这些年工作往来全是何容在打理,共事这么久,她想不通,为何独独对台湾的活动视而不见?


    那些活动的邀请分明含金量不低,正是她事业上升期最需要的。


    盯着教授发来的消息,她沉默地敲字。


    【感谢老师邀请!抱歉,前两年脱不开身,今年我一定会去的,那就到时候学校见?】


    跟教授商讨好约定时间,楼庭看向了何助理。


    “过两天有去台大的行程,准备一下。”


    何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是什么行程,需要去台大?”


    “校庆活动。”


    她恍然噢了一声,恰好前面堵车,一个急刹,车厢里的两人都往前荡去。


    “又不赶时间,”楼庭轻飘飘甩过几个字,“开慢点。”


    “……”


    静默在车内发酵。


    过了好久,楼庭才开口,“邮箱平时都是你处理?”


    “是,连ig那些社媒也是我在发。”


    “工作量很大?”


    “还好,邮箱基本都是工作信件,不算多。”


    “是吗?那为什么台湾的邮件全都已读不回?”


    楼庭声音陡然沉下去,“别跟我说是忙忘了。”


    何容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犹豫半晌才挤出一句:“……庭姐,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


    “我爸让你做的?”


    她点头,“郑总也是好意,怕您触景生情……也怕应拾秋再来纠缠。”


    “她纠缠过我吗?”


    “……没有。”


    “这次你会跟他汇报?”


    “……”


    “要知道,你的雇主是我。我要是不满意哪个助理,随时都可以换掉,选一个吧?”


    何容脸白了,哆嗦着说:“真的……我真的没办法。”


    “那就别干这行了,回家去吧。”


    过去的楼庭很少这样严厉。


    她给人的印象总是和煦的,温柔的,水一样顺从,从没对谁冷过脸。


    何容忙说:“我不会告诉郑总。”


    “那就好,”楼庭侧过脸看向窗外,“我暂时也没想换人。”


    一长排大王椰子树的尽头,是台大的傅钟,钟声在热风中显得有些沉闷。


    一树、一水、一景,熟悉的感觉撞上楼庭心口。


    “这边是我们学校的傅园,纪念傅斯年校长建的。”


    迎宾指着另一边,“那边是校史馆,旧图书馆改的,您可以参加完活动再进去逛逛。”


    穿过长长的林荫,看着年轻面孔从罗马式拱窗的台阶上跑过,互相追逐笑闹。


    这一幕恍得像梦。


    十月的台北依旧闷热,人人都穿着短袖。


    方方正正的红砖教学楼,静立在两侧,旁边是踩着脚踏车路过的青年男女。


    也许某一年夏天,她坐在草坪那头的一棵老树下翻动书页。


    听风看叶,有人故意在她身后笑说,“喂,同学,能借我看这本书吗?”


    “你可以去图书馆借。”


    “图书馆很远诶,阿庭学妹,你好小气,先借我好嘛……”


    也许真的只是一场梦。


    不然为什么现实里,她从未有过真切拥有过的感受。


    校庆活动结束,楼庭被推上台说了些场面话。


    讲讲自己的经历,求学,工作,再给学弟学妹一些虚浮的祝福。


    散场时老教授走出来,想跟她聊聊,约她一起去校史馆。


    人老了,就喜欢跟晚辈相处,楼庭也乐意奉陪。毕竟这位教授德高望重,指导过不少有名作品,算是业内前辈。


    在制作电影这条路上,楼庭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谦虚。


    学习和工作对她来说一直很重要,却也一直做得很困难。人在对命运有种无力感的时候,只能尽可能抓住生活里的种种。


    “当年怎么没报考赵老师的研究生?”


    “当年……出了点事,就没机会了。”


    有些烂摊子,家里人知道就算了,外人倒不必全然知晓。


    因此失忆这事,楼庭也不是对谁都讲。


    老教授点点头,“那是可惜了。不过道路不同,对你来说结果也是一样的,应该也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吧?”


    她谦虚地摇摇头,“哪有,还在路上。”


    昏黄的灯光下,历任校长肖像在墙上沉默排列。生平简介、时间节点,写得十分清晰。


    楼庭看得很认真,直到走至历年学生活动展区时,脚步突然顿在原地。


    最新一张照片里,少年们正对镜头大笑。


    怔了一秒,楼庭似是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教授,“您之前说对我有印象?”


    “是啊,我又没教过你,纯粹听赵老师提起。小小一间办公室全是她的声音,夸得那叫一个夸张,说你这天赋肯定是从小耳濡目染。”


    “那您知道老师现在在哪?我想见见她。”


    “可惜,五年前退休就去加拿大了。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很高兴。”


    怎么总是差这一步。


    过去在台大的生活什么样,经历过什么,老师是谁,同学有谁,她全不知道。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她去官网搜索自己的名字,想找到当年的活动照片。


    毕竟如今网络发达,信息公开,很多活动之类的照片都会公布在网络上。


    只不过可惜的是,她在学校是十年前的事。


    时间跨度太大,那会儿网络也不如如今发达,并没有找到相关资讯。


    退出网页前,她去搜索引擎里鬼使神差又搜了一次自己的名字。


    跳出一条相关消息,标题是《2012年年度教育部弱势助学金名单》


    她把名单几乎翻烂了,只看见自己的名字和大学三年级的应拾秋。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眼熟名字。


    教育部弱势助学金,是给低收入贫困家庭学生的。


    而自己是高中毕业来台大读本科的,为什么她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以郑升的资产,怎么可能需要这点助学金?


    事实的真相,不会有人告诉她。


    哪怕应拾秋也不愿意说真话。


    她转头就托人帮忙去学校调档案。


    效率不低,很快就传来薄薄一张手写纸稿。


    联系住址那栏,填的是台北万华某个地方,不是大陆。


    连联系人姓名都不是父亲,而是一个陌生名字:蔡淑珍。


    这陌生的信息仿佛一记耳光,将她打了个嗡嗡响。陆生根本不可能申请弱势助学金,更不会填写本地户籍地址。


    所以,她还在被欺骗。


    阳光收起来,天空中悬着一团乌云。


    连风都开始变冷了。


    也许出于一种茫然心里,又或者有些回避,楼庭一连几天没回过家,在片场附近开了间酒店,熬夜连轴工作,硬是一口气赶完了好几天的戏份。


    趁着布景的空当,她连休息都省去了,独自驱车前往万华。


    万华区不算太旧,可这片老社区像被城市抛弃了。


    居民楼低矮,外墙斑驳,乍眼看像上个世纪留下的遗物。


    几个佝偻老人在畸零地里摘菜,听见脚步声,瞥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显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


    楼庭便主动上去搭话,“请问,您认识蔡淑珍吗?”


    对面眯着眼听了半天,摇摇头,含混吐出一句闽南语:“我听无懂啊。”


    楼庭只好大声重复一遍:“蔡,淑,珍。”


    “蔡淑珍?伊无是早著死啊是无?”


    老人说着方言,口音很重,声音也不怎么响亮。


    明明不懂闽南语,也不会说,可楼庭偏偏听懂了。


    这一点让她觉得些许诡异。


    “阿公,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早著死翘翘啊!”


    “……死了?”


    “嗯啊。”


    “那她有没有亲人住在这附近?”


    “哎哟,孤家寡人一个,真久以前有一个外查某孙女……”


    外孙女?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可只要伸手去触摸,真相却又马上远离了她。


    当某天所有事实接踵而至时。


    她是惊喜多一点,还是害怕胜一些?


    “小庭,今年的木瓜很甜,到时候让你第一个吃。”


    “下次阿嫲去进货,给你带件漂亮衣服好不啦?”


    空气里混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带着农家质朴的气息。


    泥地上,仿佛还有谁留下的小脚印。稚嫩,童真。


    楼庭僵在原地,看中年人骑着电瓶车从身边擦过。


    这一切像在打磨她的记忆,熟悉,又令人恐惧,后背传来一阵冰冷的凉意。


    她像只无头苍蝇,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打转。


    没人认识她,也没人告诉她真相是什么。


    回到家时,楼庭头疼不已,脸色惨白一片。她忙去床头翻找医生开的药,却发现一周前才开的一盒止疼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渗出,因为忍痛太过用力,脖子上青筋暴起。


    “那就让身体别的地方疼起来,疼痛就会瞬间转移。”


    乱七八糟的记忆,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她只能按照这个办法去做。


    起身倒了杯酒,灌进去,火辣辣的热意烧着整个喉管。


    疼痛确实转移了,落到她忙完一天都来不及吃饭的胃里。


    “阿庭,你怎么了?”


    邱琢玉走进房间,看到她这样愣了一下,脸上神色有些生气,“你怎么又喝酒?”


    楼庭看她一眼,没说话。


    自从上次吵架,两人就分房睡。邱琢玉提过一嘴这事,楼庭没正面回应。


    倒也不是故意不回去,只是她拍戏常忙到很晚,回去时邱琢玉已经睡了,她不想窸窸窣窣吵醒对方。


    也有私心,更想自己一个人有冷静思考的空间。


    医生也说过,最近头疼是用脑过度,外加作息不规律。


    她不能熬夜,不能喝酒,不能回忆过去,否则就感觉整个脑子要撕裂开来。


    可是疼痛没有上限,时间却有。


    一旦拍完戏,她就不会留在台北了,事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阿玉,我想起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直接下楼拦了一辆计程车,地址是初见应拾秋的那个酒吧。


    有些事,必须搞清楚。


    而她是唯一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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