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濯睨她一眼:“我给你叫架直升机过来,肯定安全。”
程怀歌真的考虑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吧,我们小区没有停机坪。”
阳濯险些被她气笑。
他唇角抿成直线,视线在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扫过,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上了车,程怀歌摸了摸口袋,动作一顿。
阳濯在中控台上调空调温度,瞥见她的僵硬,问:“怎么?”
“我的手机可能落在阳寰车上了,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的手机连了车载蓝牙,直接在中控台上点开通讯录,找到阳寰的名字打过去。
阳濯的速度很快,但程怀歌还是看到了。
通讯录的人名是按26个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阳寰在Y那一档,上面的就是X。
中控台的屏幕很大,以“X”为开头的人名显示在屏幕上方,露出一个尾巴。
小哑巴。
程怀歌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电话很快接通,阳寰开口就是愤怒指责:“我一出来就找不到你了,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是伤患?”
阳濯哼了声:“你的车在哪儿?”
阳寰似乎愣了下,语气也软不少:“就……拖到修理厂了。”
这车买了才不到三个月,这么一撞不说报废,至少也要大修一次。
要是被他爸知道了最少也要挨一顿大呲。
阳濯直接把电话挂了,侧过脸对程怀歌说:“回头给修理厂打电话问一声,你先买个新的。”
程怀歌应了一声。
车刚开到医院门口,阳寰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阳濯瞥了一眼不为所动。
阳寰锲而不舍,一连打了三个电话。
铃声被车载音响放大了数倍,吵得程怀歌心烦。
她倾身在屏幕上点了接通。
阳濯瞟了一眼,没有制止。
“反正你开车来的,把我捎回去呗!”阳寰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祈求。
阳濯无动于衷:“医生怎么说?”
阳寰老实交待:“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这两天如果没有头晕想吐的症状就没事。大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阳濯嗤了下:“我是你的司机?自己打车回去。”
路口的黄灯闪烁两下跳到红灯。
程怀歌本来就头晕,车停下的轻微摇晃像点燃了引线,刹那间引爆了汹涌的眩晕。
反胃的感觉从腹部一路翻腾而上,程怀歌闭上眼想忍住,但生理本能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压制的。
她发出一声干呕,眼圈泅开一片难以遏制的水红。
阳寰像被掐住喉咙,聒噪的絮叨戛然而止。
“……”阳濯捏了捏眉心,利落无情地挂断电话。
车内一片肃然死寂。
程怀歌后知后觉,侧头看司机。
阳濯下颌线崩得紧,唇角被两片唇抿出向下的细小弧度。
显而易见的烦躁。
她恍然大悟,轻声开口解释:“我不会吐在你车上的。”
换成是她好心送人回家还要面临被吐在车上的惨剧,估计心情也好不起来。
阳濯没看她,降下了副驾的车窗,嗓音硬得不近人情:“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脑震荡都不住院?”
停车这种微小的震荡都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反应,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她这是没事的样子。
程怀歌低头抠着袖子上的封边走线,脸颊鼓了鼓:“家里还有一条命呢。”
阳濯眼皮一挑,一股燥气从心底往上窜,燎得他舌尖发干。
“你两天不回去他就能饿死了?程怀歌,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还没满两个月的小奶猫,探索新家的时候四肢都各走各的,还能指望它给自己泡奶喝吗。
想起它站立不稳,一头栽进奶盆的小模样,程怀歌眉眼弯出一股笑意:“是呀,两天它肯定饿死了。”
难怪说当妈之后就出不了门,她现在算是切身体会了。
生恩不如养恩大,谁说养母就不算妈。
阳濯舌尖顶住上颚,在红灯转绿前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
到小区时天色已经擦黑。
程怀歌头晕得厉害,没有拒绝阳濯送她上楼。
小猫可能是饿狠了,蜷缩在水碗旁一动不动。
程怀歌开灯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好在小猫只是睡着了,被她一捧就醒。
毛茸茸的小东西扯着细细的嗓子喊了两声,听起来骂得挺脏。
“宝宝是不是饿了呀?妈妈马上就给你冲奶粉噢!”
程怀歌放下小猫,着急忙慌站起来,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患。
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再度袭来。
肩膀被人从身后扶住:“奶粉在哪?”
“……”程怀歌瑟缩了一下,“在饮水机旁边。”
阳濯的手一触即离。
病号终于有了点自觉,没再犯犟,一步一步指挥免费劳动力。
阳濯拿着奶瓶,从地上捞起小猫给它喂奶,觑程怀歌一眼:“你回来就是要喂猫?”
难怪她说两天会饿死。
在胸口堵了一路的戾气和烦躁,在小猫细碎的吧唧声中倏然散开。
程怀歌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细长脖颈白得刺眼:“它太小了,长时间不进食会低血糖脱水的。”
小猫仰着脑袋用力嘬奶嘴,小小一团在骨骼凌厉的手上更显瘦弱。
阳濯盘腿坐在地上,垂眸盯着小鼻嘎,发尾在下巴处向上翘出个旋。
程怀歌眨眨眼,舔了舔发干的唇。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它几天?”
地上的人抬眼看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程怀歌却被他盯得心虚,强装镇定:“医生说让我这两天别独居,我打算叫我妹妹来陪我两天,她对猫毛过敏。”
许鸢以前兴致勃勃拉她去猫咖撸咪,结果进门不到五分钟就打了二十几个喷嚏,却依然贼心不死,试图和自己的免疫系统掰手腕,最后还是程怀歌连拖带拽才把人扯出来。
叫许鸢来家里陪她,总比她回程文家强一些,她实在不想面对程文和樊阿姨的念叨。
或许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但程怀歌神使鬼差,像是被另一个灵魂附体般,提出了这个看似不合理的请求。
阳濯扫过她涨得绯红的耳尖,勾唇:“可以送寄养。”
“它还没有打过疫苗,送寄养容易感染传染病的。”
有理有据,逻辑缜密。
阳濯不再逗她,应下来:“行,等你好了再把它送回来。”
又问她:“起名字了吗?”
程怀歌点头:“叫饭饭,吃饭的饭。”
希望这孩子好好吃饭,健康长大。
说话间程饭饭已经喝完了奶,程怀歌也缓过来不少。
她起身接了一杯温水,拿来棉签和纸巾坐到阳濯对面,亲自演示了一遍怎么帮小猫排便。
阳濯眉心微拧,拿了一根棉签沾上温水,有样学样擦拭小猫的□□。
程怀歌看得连连抽气:“轻点轻点,从上往下捋,像这样……”
她伸手覆住阳濯的虎口,带着他的手掌调整力度。
擦了两三遍,她笑着抬眼:“会了吗,其实很简单——”
小葵花妈妈课堂教学内容戛然而止。
顺着阳濯的视线,程怀歌的目光僵硬地一点点下移。
她握着阳濯的那只手因为动作幅度的原因,袖口处往下滑了一截,露出纤细手腕。
被窥破了秘密的羞耻犹如吞天嗜地的巨兽,张开獠牙朝程怀歌发出嘲笑的嘶吼。
她连呼吸都忘记了,猛地松开手,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拉开了和阳濯之间的距离。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脑子一片空白,除了驱逐,程怀歌此时根本说不出话。
阳濯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拇指摩挲小猫柔软的皮毛。
兴市的潮湿似乎跨越千里,笼罩在了这间套房。
黏腻,温热,密不透风。
逃无可逃,如影随形。
*
程怀歌被阳寰创成脑震动的消息在东阳影视内部小范围流传开。
欧叶拎着果篮来探病,一边剥榴莲一边吃当事人的瓜。
“阳寰才入职一天,第二天一早就被开除了,我们部门经理还在猜是不是家族内斗来着。”
她顿了一下,“不过他的位置被人顶了,好像还是姓阳。有时候真想和他们天龙人拼了。”
程怀歌偷偷摸摸把剥好的榴莲移到自己面前,想了想阳寰的行事作风,赞同点头:“他还是好好活着吧。”
这么不靠谱的人还能长这么大,阳寰八字也是硬得可以。
“他们这些少爷来上班都是玩票打发时间,私底下玩得花上天了。”欧叶私报公仇,暗暗给程怀歌打预防针。
程怀歌笑笑,刻意不去想她刚才提到的换人。
阳家的人那么多,应该不至于吧……
至于的。
当天晚上东阳影视拉了个项目进度群,看到新的负责人微信头像时,程怀歌第一反应就是——
阳家没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