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着丫鬟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间雅致的饭厅。
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八道精致的菜肴:翡翠虾仁晶莹剔透,红烧狮子头在青花瓷碗里冒着诱人的热气,清蒸鲈鱼身上铺着细如发丝的葱丝,旁边配着几碟碧绿的时令鲜蔬。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盅炖汤,汤色清亮见底,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这是老爷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丫鬟笑吟吟地布菜,"用的是今早刚送来的新鲜山珍,文火慢炖了两个时辰呢。"
正说着,刘财主迈步进来。他换了身纯黑色的绸缎长衫,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气,身上飘着淡淡的皂角清香。虽然依旧面带笑容,但陶悦敏锐地注意到,他眉宇间比先前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刘老爷这是..."陶悦装作好奇地问,"刚才不是还穿着蓝袍子吗?"
"唉,别提了。"刘财主无奈地摆手,"刚才去库房清点货物,不知从哪窜出来只野狗,把衣裳抓破了。我这人爱干净,索性沐浴更衣再来见客。"
陶悦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刘财主的手背——那里确实有几道浅浅的红痕。
众人落座后,文轩环顾四周,好奇地问:"来了府上两次,怎么都没见到府上的公子小姐?"
刘财主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孩子们都在城东的私塾念书,中午都在那儿用膳。至于内人..."他语气稍顿,轻叹一声,"早些年染病去世了,这些年来我也没动过续弦的念头。"
这时,丫鬟端上一盘金黄酥脆的炸春卷。刘财主热情地招呼:"来,尝尝这个,这是厨娘的拿手菜。"
陶悦咬了一口金黄酥脆的春卷,外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鲜嫩多汁的馅料。这味道实在太过美味,让她忍不住又夹了一个。虽然心里还在琢磨着六六说的血腥味和刘财主手上伤痕的巧合,可面对这一桌佳肴,她实在腾不出嘴来发问。
文轩和文哲看着陶悦埋头苦吃的模样,不由得相视苦笑。看来套话的任务只能落在他们肩上了。
文轩轻咳一声,找了个话头:"刘老爷,听说您年轻时游历过不少地方?想必见识过不少奇景吧?”
"可不是嘛!"刘财主顿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几分,"最远到过西域,在戈壁滩上见过会跳舞的金蛇,月光下鳞片闪闪发亮。还在雪山脚下见过一种会预报天气的灵石,要下雨前就会渗出细密的水珠。"他说得兴起,连比带划,袖口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文轩顺势追问:"那您当年就没想过踏上修行之路?以您的见识,若是修行定能有所成就。"
刘财主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叹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实不相瞒,小的时候确实有这个念头。"他目光望向窗外,仿佛陷入回忆,"那时我还和乔禾山——就是现在的灵心宗掌门,一同在个小门派修行过。可惜啊..."
他苦笑着摇头:"我这人实在没那个天赋,连最基础的法诀都要学上大半年。后来想想,与其勉强自己,不如换个活法。不过那几年的修行经历倒让我开了眼界,这才起了游历四方的念头。"
这时,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刘财主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待看清是只飞鸟后,才又放松下来,笑着给众人布菜:"说来那几年的游历经历,倒是让我收集了不少有趣的物件,改日带诸位瞧瞧。"
六六在陶悦袖子里急得直跳脚,最后实在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哎哟!"陶悦一个激灵,总算舍得放下筷子。
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赶紧加入谈话:"那个...刘老爷,听您说了这些游历的故事,想必您一定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吧?那后来怎么又回来继承家业了呢?"
刘财主举着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这人啊,上了年纪就经不起折腾了。那年跟着商船出海,半路上突然就病倒了,差点就把这把老骨头交代在海上咯。"
他转头望向窗外,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当时躺在船舱里,浑身上下就眼珠子还能动弹。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头突然就特别想家...那时候就想着,要是能捡回这条命,说什么也要回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说着,他收回目光,朝众人笑了笑:"好在老天爷还算眷顾,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后来我就收拾行李,回到苍梧镇定居了。"
陶悦眨眨眼,突然话锋一转:"刘老爷,恕我冒昧——文轩他们说您才五十出头,可我看您这模样..."她故意拖长语调,目光在刘财主花白的鬓角上打了个转,"该不会是他们记错了吧?"
文轩和文哲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文哲在桌下轻轻踢了陶悦一脚,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刘财主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陶小友果然快人快语!这些年来,你还是头一个这么直白问出这个问题的。"
他放下筷子,神色坦然,"实不相瞒,这些年先后送走双亲和内子,对我的打击不小。这头发,就是那几年渐渐变白的。"
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继续道:"加上之前那场大病落下病根,这些年一直用药调理着,容貌确实比同龄人显老些。"说着,他朝文轩二人笑了笑,"两位小友没说错,老夫今年确实五十有三。"
文轩和文哲听了刘财主这番话,都不由得露出唏嘘之色。再加上刚才陶悦那个直白的问题,两人更是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什么,只得陪着刘财主聊些风土人情、时令节气之类的闲话。
席间气氛倒是其乐融融,只是陶悦总觉得刘财主那双带笑的眼睛背后,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丫鬟端着一盘新鲜欲滴的水果进来。刘财主热情地招呼大家:"来来来,尝尝今早刚送来的荔枝,甜得很。"
又坐着闲聊了片刻,刘财主脸上渐渐露出倦容,时不时还掩口轻咳两声。三人见状便识趣地起身告辞。刘财主执意要将他们送到府门口,临别时还热情地邀请:"几位小友若是得空,常来府上坐坐。"
刚踏出刘府大门,文轩就长舒一口气,转头对陶悦说:"你刚才可真是..."话还没说完,只见陶悦袖口一动,六六灵巧地钻了出来,小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
"可馋死我啦!"六六委屈地扒着陶悦的衣襟,"闻着满桌佳肴的香味,却一口都尝不到,简直是对鼠生最大的折磨!"
陶悦得意地晃了晃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早就给你准备好啦!我偷偷包了些点心,走,咱们回客栈边吃边说。"
文轩和文哲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看着前面默契的一人一鼠,两人也只好迈步跟上。
文轩望着陶悦轻快的背影,忍不住凑到文哲耳边低声笑道:"咱们这位陶道友,不仅修为过人,这''顺手牵羊''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啊。"
文哲会意地抿嘴一笑,朝陶悦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瞥了一眼:"可不是嘛,这打包的手法如此行云流水,怕是没少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