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幕下,一个青年坐在废弃大楼里,这栋楼是个烂尾楼,当年开发商盖到快装修时跑路了,只留下一个水泥废楼在这里被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楼是按商场规格建造的,中间是一片空旷的圆,能从一楼看到天空,废楼没有封顶。青年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在空中坐在三楼最边上,他身侧堆着杂乱的建筑垃圾,指尖夹着一支烟,条状的烟雾缕缕上升。
这栋楼最底下的空地早就长满了杂草。楼体围着这快空地一圈一圈地盘旋上升,所以他很容易的看见楼下来的三个人。三个人先是嚣张的环顾一圈四周,没看见他。
青年懒散喊了一声:“喂,这儿。”
三个人循声往上看,看到青年后急匆匆的往上跑,像是害怕他跑了。
他嗤笑一声,顺手拎起一旁的棍子。空荡的大楼里,他无聊的用棍子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响声在楼层荡开。楼下的三个人也跑上来了。
领头的人用手指着他:“就是你小子抢我兄弟女朋友是吧。”
青年说:“要么打,要么滚。”
“小子,你自找的,”领头的人看被下了面子,气急败坏的喊一嗓子就和身旁的人冲上去。
真他大爷的莫名其妙,青年默默地想。
他在心里比了个中指,以多欺少,还是非不分。真流氓啊。
三个流氓出手狠辣。但青年出手更狠绝,像是不要命一样。流氓勉强靠着人数才打个平手。
领头的越打越急,眼珠子都憋红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折叠刀,趁着青年视角盲区朝他背后捅去,危急时刻青年回头,看见刀子时瞬间回退,还是见了血。胳膊上被划出一条长口。
领头的见没有伤到要害,又冲上来,青年一脚踢开要拉住自己的流氓手下,手一抬接他往下劈的胳膊,然后利落的劈向肩胛骨,再抓住对方胳膊反着一扭,那人果然手一松刀子掉下来。
青年眼疾手快,把刀子一脚踢到楼下。然后用淌出鲜血的手一下一下的砸着领头的脸。几下就砸肿了一圈。
后面的人想要冲过来,他转身一个回旋踢把他踢翻在地,这时候有人挥着棍子直冲青年后脑勺,一只猫突然扑到流氓手下的背上,猫爪把后背狠狠一挠,那人受惊松手,棍子掉地,后背也有三条撕裂开的伤痕。
流氓手下喝骂一声:“哪来的死猫。”手伸到后面想抓住猫甩出去。猫喵喵叫着跳开,青年乘机一拳打过去捣在对方肚子上。
以少对多,他其实打的很吃亏,也很不尽兴。三个人黏黏糊糊的缠着一起上,像是鞋底甩也甩不掉的的口香糖。他打赢了也觉得没意思,只觉得累。
事情的起因是他那天帮了一个姑娘,欺负那姑娘的人绕七绕八的凑出个借口要修理他。老天作证,他可真冤。就是那群流氓瘪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带了两个人就扬言要修理他。真是蠢货。
等他打完架猫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他走出废楼在路边小药店买了伤药。皱着眉冲干净伤口再绑好绷带。他才看了眼时间抬脚去了医院。
青年叫游野,他在医院食堂买了份饭,带过去给苏红,苏红是他妈,得了胃癌。他过去的时候苏红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苏红看到他来了,抬起眼睛看他,苏红被病痛折磨了许久。她的积蓄早就挥霍光了,游野打了几份工供苏红的药费。
游野把饭放在床头,他没问他感受怎么样,苏红和他一直没什么好说的。
游野八岁那年父母离异,游野的父亲嗜赌成性,苏红忍受不了选择离婚。游野被判给了苏红。
他从小就没人管,那个短暂存在过的家庭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八岁后更别说了,苏红跟过几个男人,但都是露水情缘,没一段长的。游野一直被忽视,只要没死,他就引不起苏红的半点关注。
苏红挣扎着吃完了饭,游野放平床板收拾了垃圾要走。今天隔壁床的大妈出院了,他终于不用在每天这个时候听着隔壁床大妈絮絮叨叨。
“小野。”苏红叫住他。
说实话苏红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他说话,他都快忘了她叫他时的声音。
“小野,你过来。”
游野皱眉看着她,还是走了过去。
“小野,我快撑不住了。”这话听着倒像真的,苏红脸色蜡黄,没什么生气,以往她跟人打架撒泼都恨不得撕下对方一口肉。哪像现在这样,衰老的样子和游野记忆力相去甚远。
苏红看着面前少年的眉眼,一点也不像游建,也不像她。她脸上浮上复杂的感情,像是怜悯又像是嘲弄。她说,”小野,你不姓游。我也不是你妈。”
游野十七年的生活说实话有很多刺激和疲惫,也有很多莫名其妙和无能为力,他迅速成长起来对抗这些。但很多事情他都阻止不了,就像是现在一盆狗血对着他泼过来,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狗血浇了个满身狼狈。
按照苏红说的,他应该叫宿野。
“小野,我最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直愧对你,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想做一点补偿。”
“十七年前我和游建生下一个孩子,当时我和他闹离婚,最后也还是拖了八年才离婚。游建没有担当,当时我生孩子的时候他
甚至没有来看一眼,我当时就一个人,我的孩子瘦瘦小小的,她们都说孩子太轻了。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钱没本事,一无所有,养不起小孩,当时恰好一个有钱人家在那个医院生产。我是猪油懵了心,我当时魔怔了。我不想活了,想一了百了,但儿子得有人养,游建不会管他,我要是走了我儿子就得死。我把你和我的儿子换了,那个医院管理很混乱,按理来说有钱人家根本不会来这里,但那个女人是突然要生,我就想这是天赐良机,我把你和他换了。最后我后悔了想换回来,可是来不及了。”苏红捂脸流泪。
“我抱着你想跳下去,可我又觉得我亏欠你。我也不甘心,所以苟活了这么些年。现在你看,老天都觉得我不该活了。”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游野深呼吸几口,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问。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蹉跎在这里。”苏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痛苦。怎么偏偏游野是个好孩子。给她一点逃过良心谴责的机会都没有。
“我当年记下了那户人家的信息,偷偷去看过几次他,我小孩活的很好,小野,我知道你,你其实真的很好,我亏欠你也亏欠他。我不想再错了。因果因我起,也该由我终结。”
“你去找他们吧,你不该被我拖累。”苏红拉着游野,把那张记着信息的纸强硬的塞给游野。游野像个木偶一样由她摆弄。
半晌后,游野低头看了看手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转头走了。
苏红又喊了一声小野,游野停了一瞬还是走了。
苏红无力地倒在病床上哭泣。浑浊的眼泪打湿床单。
游野走出医院,漫无目的的在外面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大写的荒唐。
重庆向来多雨,一场大雨就这样突袭。雨水四面八方地打过来,街边的嬢嬢看他没伞,塞了一把给他,他失神的握紧往前走,被嬢嬢拦下扫了五块。雨实在大,他打着伞也还是湿透了。游野也不在意,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行走间溅起水花,裤脚全湿,贴在身上湿冷无比。
他感觉自己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千百个念头,成千上万的飘过去一个也抓不住。
路上没几个行人,他走到最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到了废楼。走吧,还能去哪?他走进去躲雨,看见那只帮过自己的猫蜷缩在一个角落,烂尾楼遮不住风雨。猫把自己缩成一团,猫毛可怜的贴在皮肤上。
游野蹲下来,给猫撑伞。
“白天为什么帮我啊?”
猫听见声音支头瞥他一眼。游野想笑笑不出来,猫又埋头,游野怔愣住了一会。轻轻把伞放在猫上面,替它遮住了最后一点雨,然后走了。
游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在街上游荡了一晚上,后半夜雨渐渐小了。他也是不知疲倦走着,五六点时,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再过一会,有小摊在他旁边叫卖早餐,有行色匆匆的中学生赶去上学。
他被一个行人撞倒在地,那人慌张的搀扶他起来,连声对不起,游野没有理他继续走。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的震动。
他按下接听键。
“游野先生是吗,请您立刻来一趟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