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奇异的寂静,只有斯内普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割裂"的空间中回荡。时间仿佛被拉长,他跌坐在地,黑袍凌乱,平日里的冷漠与讥讽被彻底击碎,只剩下灵魂被**剖开后的震颤与空洞。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与防备的黑眸,此刻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凝视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尖叫棚屋那绝望的一幕——如此真实,如此冰冷,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过了许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斯内普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他才终于从那种灵魂被彻底击中的状态中勉强挣扎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平日里的自制,却发现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因力量消耗而支撑不住、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的女孩。
此刻的赫尔拉与刚才那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存在判若两人。她眼神恢复了一贯的空洞,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蜷缩在地板上的身体单薄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整个人如同被抽走发条、失去生气的精致人偶。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充斥着斯内普的内心——一个能轻易用记忆洪流摧毁他大脑封闭术、洞悉他最深秘密的存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一种混杂着懊悔、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前食死徒,竟然对一个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孩使用了摄神取念,并且遭到了如此可怕的反噬。这不仅仅是战术上的失误,更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关于力量和底线的认知。
“赫尔拉小姐……”他的声音异常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过喉咙,“我很抱歉,你还好吗。”这句道歉既是为了那鲁莽的摄神取念,也是为了此刻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理解的局面。
“不好。”她的回答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凝固的空气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斯内普不得不俯下身,凑近些才能听清。他注意到她甚至连移动眼球看向他都显得费力。“需要我送你去医疗翼吗?”他提出建议,尽管他怀疑庞弗雷夫人能否诊断出这种超乎常理的状态。他更倾向于认为是灵魂层面的损伤,而这远远超出了常规医疗魔法的范畴。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就在他以为她可能又陷入昏迷时,她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要求:
“……释放……你的……守护神。”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守护神咒?她怎么会知道?大脑封闭术大师的本能让他几乎要拒绝,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窜起——关于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关于她预知的、他那悲惨的结局,关于她为何能提出如此精准而诡异的要求。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阴谋?是否是某种窃取快乐记忆的黑魔法?
但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毫无血色、仿佛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的小脸上。理智告诉他,这女孩的状态绝非伪装。她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而常规检查恐怕找不出任何物理伤痕。如果真的是灵魂受损……或许守护神那纯粹的正面能量真的能起到某种作用?尽管这听起来荒谬绝伦。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对未知的警惕与对当前危急状况的判断相互拉扯,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他依言,带着极大的迟疑和戒备,举起了那根刚才滑落的魔杖。动作有些凝滞,仿佛魔杖也变得沉重无比。
“呼神护卫!”
咒语出口的瞬间,并非流畅的施展,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涩。然而,银色的光芒最终还是艰难地、却坚定不移地从杖尖喷涌而出。那光芒不像往日那般璀璨夺目,似乎也受到了他此刻混乱心绪的影响,但它依旧在空中顽强地凝聚、塑形——最终,化作那头熟悉而优雅的银色牝鹿。
牝鹿在空中轻盈地踏出几步,银色的光屑从它身上洒落,驱散了些许房间里的阴冷与死寂。它似乎有些困惑,不像往常那样充满活力,但还是遵循着召唤者的潜在意愿,优雅地环绕一圈,最终化作一道温暖而纯净的光流,如同受到吸引般,主动融入了躺在地上的赫尔拉体内。
就在银色光芒接触她身体的刹那,斯内普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守护神之间那紧密的魔力联结被一种更高级的力量强行介入、共享,甚至……被汲取。并非粗暴的掠夺,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征用”,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有权使用这份能量。
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正面能量涌入赫尔拉干涸的权柄本源。这并非普通的魔力,而是由最深刻、最珍贵的快乐记忆凝结而成的希望之力,正是她急需的、上佳的“食粮”。随着能量的注入,一些朦胧而温暖的场景碎片也在她的意识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幼年的莉莉·伊万斯,站在阳光下的树丛边,掌心托着一朵凭空绽放的野花,对着躲在阴影里的黑发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熙熙攘攘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红发女孩与黑袍男孩分享着一包糖果,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苏格兰高地景色;静谧的黑湖畔,两人并肩而坐,偶尔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湖水的清新气息……
这些被斯内普用生命珍藏的、璀璨如宝石的快乐记忆片段,连同守护神本身的能量,一同被她悄然汲取、吸收。那沉重如山的权柄压迫感,在这温暖能量的滋养下,终于得到了显著的缓解,仿佛移开了压在她灵魂上的一块巨石。
翻看着这些不属于自己、却无比真实美好的记忆碎片,赫尔拉苍白的嘴角不自觉地、极其舒缓地弯起了一个真实的弧度。这感觉,就像在沙漠中跋涉了无数日夜的旅人,终于喝到了第一口甘泉。
“我好多了,斯内普。”她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轻缓,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气若游丝,多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斯内普忍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刻薄评论——比如“看来我的守护神比任何魔药都有效”?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他收起魔杖,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你能看到多少……”他斟酌着用词,选择了相对保守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的‘占卜’看到了什么?”他将她那匪夷所思的预知能力归结为某种极度强大的占卜,这或许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赫尔拉微微偏头,似乎在思索。将她的能力解释为“占卜”倒也方便,虽然远不足以形容其本质。“很多……”她轻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之前不也‘看’到了?”她意指他那失败的摄神取念,“嗯哼,该死的摄神取念,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好心了。”她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警告。
她真的只是普通女巫吗?斯内普忍不住再次怀疑。那几乎摧毁他大脑封闭术的浩瀚记忆洪流,那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信息,绝非任何已知的魔法或占卜能够解释。这个女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行走的、人形的禁忌。
“能告诉我吗?”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那个关于他结局的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赫尔拉抬起眼,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你想改变……结局?”她直截了当地问,戳破了他试图掩饰的真实目的。
斯内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喉结微微滚动,最终,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回答:“……我的结局无关紧要。”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他知道,她明白他指的是谁,“但我想……更好地保护……”
/我来了,结局就已改写。/ 赫尔拉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抬起眼,带着一丝刚刚获得能量后产生的、近乎玩味的兴致,看着这个矛盾而痛苦的男人。她欣赏他灵魂中那种极致的情感张力,那是在绝望中燃烧的火焰,是她所寻觅的“藏品”的特质。
“那么,亲爱的西弗勒斯,”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慵懒与掌控感,“你能为此,付出什么呢?”
斯内普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任何东西。”
赫尔拉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却像冰凌敲击,带着一种天真的残酷。在快乐情绪的滋养下,她恢复了些许活力,甚至能感觉到久违的、支配游戏的愉悦。她伸出纤细的胳膊,语气带着命令式的慵懒:“扶我起来。”
斯内普看着她伸出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一步,弯下腰,握住了她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他稍稍用力,准备将她拉起——然而,女孩纹丝不动。他蹙眉,逐渐加大力量,直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那苍白的手腕上勒出了一圈清晰的红痕。可她就那样平静地躺着,眼中闪烁着微光,没有抵抗,也没有因疼痛而皱眉,仿佛他施加的力量只是拂过山峦的微风。
赫尔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算了……”她轻声说,然后不再依靠他的力量,而是用手撑着冰冷的地板,凭借刚刚汲取的守护神能量,自己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却稳定地站了起来。
斯内普松开了手,看着手腕上那圈迅速开始消退的红痕,没有追问为何拉不动她。这个女孩身上的谜团已经够多了,这不可思议的“重量”只是其中之一。他收敛心神,回到最初的任务:“赫尔拉小姐,我现在带你去购买入学用品。”
“斯内普,”她平静地拒绝,甚至懒得使用敬称,“你去替我买来就好。我‘很难’外出。”
“很难?对角巷并不算远。”他试图理解,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前往对角巷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赫尔拉看向他,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同陈述水是湿的,火是热的:“你今天提供的守护神,能量大概能支撑我站立一天,或者慢走一小时。你明白了吗?”
斯内普沉默了。他看着她虽然站立却依旧显得异常沉重的姿态,结合刚才无法撼动她的情况,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个女孩即便站着,也可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非物理性质的重压。这解释了她的缓慢,她的疲惫,她异于常人的状态。
“幻影移形?”他提出巫师常用的旅行方式。
“我不能。包括幻影移形、飞路网、门钥匙。”她清晰地列举出几种常见魔法旅行方式,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些魔法会扭曲空间,而我的存在本身会干扰这种扭曲,结果不可预测。”
斯内普感到一阵棘手,这比他处理最复杂的魔药配方还要麻烦。“……骑士公共汽车?”他几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这次,轮到赫尔拉沉默了。理论上,骑士公共汽车或许可以,但那疯狂的速度、剧烈的颠簸和空间扭曲,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不。”她简短地拒绝。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这个女孩的问题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严重。“我自己去采购,然后送来给你,如何?”违反校规和滥用教授职权对他来说已不值一提,尤其是在涉及如此诡异的情况下,“但魔杖必须由你亲自挑选,每一根魔杖都会选择它的巫师。”这是魔法界的常识,他坚持这一点。
“东西不必送来,开学时给我即可。”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早已规划好一切,“魔杖……随意买一根能用就行。”她对魔杖选择巫师的法则似乎毫不在意,这种态度让斯内普感到诧异。接着,她补充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另外,每天来为我提供一次守护神。”
这不再是请求,而是明确的命令。与人交谈正在快速消耗她刚刚获得的宝贵精力,她不想再浪费这难得的、久违的“轻松”感。
“就这样吧,斯内普。”她转向门口,示意谈话结束,“我已经十一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些许‘轻松’了。”这句话像一声轻微的叹息,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暗示着她过去生活的沉重程度。
斯内普看着她疏离的姿态,将所有翻涌的疑问强行压下。他点了点头,沉声应道:“好。”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转身,宽大的黑袍在他身后无声地翻滚,如同蝙蝠收拢翅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走在孤儿院昏暗的走廊里,斯内普的思绪却比这走廊更加幽深曲折。职业本能在他脑中尖啸——立刻向邓布利多报告!一个能看穿思想、预知未来、其存在本身就能扭曲空间的未知个体,其危险性远超任何黑巫师或魔法生物。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源于自私和恐惧的本能,将这份职业操守狠狠压了下去。
“报告?”他在心里讥讽地反问自己,“然后呢?告诉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最深的秘密,我记忆中关于莉莉的一切,连同我那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卑微的死亡,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看了个精光?”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花费毕生精力构筑的大脑封闭术,他小心翼翼隐藏的过去与软肋,将在邓布利多那探究的、怜悯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绝不允许。
更何况,这个女孩……赫尔拉,她展现出的力量层次,完全超出了现有魔法体系的认知。邓布利多会如何对待她?无非是两种极端:要么视为前所未有的威胁,不惜一切代价控制或清除;要么视为潜力无限的武器,精心纳入他那盘“更伟大的利益”的棋局中。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斯内普将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掌控,沦为旁观者,甚至……当赫尔拉被激怒时,第一个被抛出去的牺牲品。
他不能冒这个险。至少在彻底弄清她的底细、找到制约她的方法、或是从她身上挖掘出足够抵消其危险性的价值之前,亦或者对改变“结局”的隐秘期待,她必须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危险的、却可能蕴藏着前所未有机遇的秘密。掌控她,或者至少与她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远比将她交给一个永远把“更大目标”放在首位的老人,更符合他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利益。
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行走在刀锋上的战栗。但相比于向邓布利多暴露灵魂,他宁愿选择与这个神秘的女孩周旋。
房间里,那被“割裂”的寂静感逐渐消退,窗外孤儿院的嘈杂声隐隐传来。赫尔拉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新获得的、温暖的希望能量在缓缓流动,对抗着那永恒的沉重。她迈着依旧迟缓,但比之前稍显轻快、稳定的步子,慢慢走到室外,仰起被阳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小脸,闭上眼,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落在皮肤上的微暖。
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在她唇边停留。交易,开始了。而霍格沃茨,将是她新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