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霍格沃茨开始成神》 第1章 猫头鹰与尘埃落定 伦敦的雾,是浸入骨子里的阴冷。它缠绕在孤儿院锈蚀的铁栏杆上,匍匐在墙体剥落的潮湿砖缝间,也让窗外的一切景象都失了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罩在一只巨大的、灰蒙蒙的玻璃罐里。 天光未亮,一片万籁俱寂中,一只灰林猫头鹰自高空悄然滑落,它精准地找到了目标窗户——位于这栋陈旧建筑三层最角落的一个房间。那扇窗子异常干净,却也异常紧闭,仿佛与世隔绝。猫头鹰习惯性地用爪子扒拉着,寻找能钻进去的缝隙或入口,却一无所获。它只好落在窄小的窗台上,困惑地歪了歪头,向昏暗的室内看去。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墙壁是斑驳的米黄色,一张孤零零的铁架床紧靠着墙。一个女孩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没有睡着,空洞的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上那一道细微的裂纹,仿佛那里面藏着宇宙的全部奥秘。浓密的黑发如失去生机的海藻般散在素白的枕头上,衬得她小脸愈发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在那双看似空洞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绝非此世应有的景象:破碎的星辰在王座上熄灭,黄金血脉在尘埃中凝固,交织的规则如同断裂的琴弦,在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哀鸣——那是众神陨落之地的残响,是她诞生之初唯一的记忆。 在久远到时间尚未开始计量的往昔,这个世界曾面临域外的吞噬。执掌万物权柄的神明们联合奋起,浴血抗争。然而,在最终的决战时刻,执掌“终结”权柄的死神,可耻地背弃了盟约,选择了隐匿与逃亡。众神在绝望中燃尽自身,与敌人同归于尽,并在最后的意识里,将对背誓者的永恒诅咒,烙印在了世界的根基之上。 神国化为废墟,战场归于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在那片承载着无尽辉煌与悲怆的废墟中央,一个懵懂而初生的意识,悄然苏醒。她漫无目的地“漂浮”着,直至“看”见远方那一团凝聚了所有逝者最后力量与不甘的、无比璀璨也无比暴烈的光芒。那是众神遗留的、无人执掌的权柄总和,是所有规则的碎片强行聚合成的、不稳定的太阳。 一种本能的渴望驱使着她,朝向那光芒靠近。那是一条无比艰难的路,每前进一丝,都仿佛要对抗整个废墟世界的阻力。一万年?或许更久。她失去了所有的时间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靠近,再靠近。最终,她触碰到了它。 没有温柔的融合,只有毁灭性的席卷。那团包含了智慧、勇气、牺牲、乃至对背叛者无尽诅咒的庞大权柄,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股脑地与她那个尚且脆弱的意识疯狂地缠绕、挤压、融合。神国的废墟在她“眼前”彻底崩塌,又在权柄的重压下凝聚。当最后的波动平息,一个名为“赫尔拉”的存在,于此诞生。她承载着众神的遗产,也背负着它们最后的诅咒与重量,如同一次不被期待的受孕所诞下的婴孩,在规则的乱流中,坠入了这个它们曾誓死守护、如今却已无比脆弱的世界,最终被放置在这间孤儿院的门口。 这具看似十一岁的躯壳,是她在这个物质世界的锚点,却也像一座最精致的囚笼,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其内部过于庞大的存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在与体内奔涌的、尚未完全驯服的权柄洪流相抗衡,都是在搬动一个世界的重量。 笃,笃笃。 猫头鹰用喙叩击玻璃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然而,这声响却未能惊动床上的女孩分毫。她的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呼吸清浅得近乎停滞。 迟迟得不到回应,猫头鹰疑惑地又探了探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房间,似乎确认了里面有人,而非一具空壳,便继续执着地、带着些许不满地敲打着玻璃,节奏比之前更快了些。 窗外,世界如同被上了发条,渐渐苏醒。远处传来牛奶瓶碰撞的叮当声和车辆驶过的模糊声响,近处,孤儿院的院子里开始有了孩子的跑动和隐约的、缺乏真正欢愉的嬉闹声。这个位于伦敦一角、被时代遗忘的“圣玛格丽特孤儿院”,在晨曦中被机械地注入了些许生机。 直到阳光艰难地穿透浓雾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而清冷的光斑,床上的女孩——赫尔拉,才终于有了动作。那过程极其缓慢,几乎是耗费了巨大力气般,先是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是手肘极其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每一个微小的角度调整都伴随着无形的阻力。接着,她一点点挪动双腿,仿佛在搬动不属于自己的沉重枷锁,纤瘦的脚掌终于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每一步,都不仅仅是肌肉的运动。她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千钧重负,不是在行走,而是在黏稠的、高密度的介质中艰难跋涉,这是来自于权柄本源的压迫。从床边到窗前,不过短短七八步的距离,她花了比常人多出数倍的时间,才终于将自己“挪”到了窗前,细瘦的手指扶上了冰凉的窗框,稳住微微摇晃的身体。 那只灰林猫头鹰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咕咕地低叫了一声,用一种近乎“瞪视”的目光看着她。随即,它熟练地将一个厚重的羊皮纸信封从铁窗的缝隙中塞了进来。信封上用翡翠绿色的墨水清晰写着孤儿院的地址,背面则是一个蜡封,猩红色的,上面有着精致的盾牌纹章,大写字母H周围环绕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一只睿智的鹰、一只忠诚的獾和一条狡黠的蛇。 赫尔拉的眼神终于聚焦,不是落在信的内容上,而是牢牢地锁在那个纹章上。她凝视着它,仿佛透过这个符号,看到了遥远的城堡、移动的楼梯、闪烁的烛光,以及那波澜壮阔的七年。她的嘴角非常缓慢地牵动,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意味悠长、仿佛等待了亿万光阴终于得见坐标的笑容。 她没有立刻拆信,而是先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猫头鹰有些凌乱的羽毛,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顺着指尖流淌,那并非魔力,而是更本源的、生命层面的抚慰。猫头鹰舒服地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之前的焦躁被抚平了。 然后,她才拆开信,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早已“熟读”的内容: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国际巫师联合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大魔法师) 亲爱的赫尔拉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你的忠诚的, 米勒娃·麦格 副校长(女) 记忆里熟悉的信件,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以如此真实、可触摸的方式呈现在眼前。羊皮纸粗糙的质感,墨水独特的气味,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也不是那部脑海中的“记录”,而是她真正身处其中的、活生生的世界。 她的记忆,从她在这个世界真正“诞生”(或者说“坠落”)起,就多了一部名为《哈利·波特》的成长记录。她以一个名为哈利·波特的男孩的视角,“经历”了他在霍格沃茨的七年时光,知晓那些欢笑、泪水、牺牲与胜利。这十一年来,这部“记录”成了她排遣这具躯壳所承载的、漫长而沉重时光的唯一消遣,也让她提前知晓了许多她需要了解的信息。比如,她知道自己“不同”,并非指魔法天赋,而是更深层的东西。比如,她知道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是一位“读者”,却被迫走入了书中。 “那么,就开始吧。”赫尔拉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轻哼,带着一种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望见港口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接下来是更艰巨的任务——回信。 重新挪到床边,从唯一的抽屉里取出孤儿院提供的劣质信纸和一支笔尖有些分岔的钢笔。摊开信纸,赫尔拉开始书写。每一个字母的勾勒都异常缓慢而费力,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不是在书写,而是在镌刻。无形的重压不仅作用于她的身体,似乎也作用于她周遭的时空,让最简单的行为都变得无比艰难。 亲爱的米勒娃·麦格女士: 我很荣幸收到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从您的来信中我得知这是一个魔法学校,请原谅我并不了解魔法,在过去的人生中我并没有接触过。因此,我真诚地希望得到您的帮助,以顺利完成入学准备。万分感谢。 您的学生, 赫尔拉 仅仅是写完这封措辞谨慎、符合一个懵懂孤儿身份的回信,她的额角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微急促了些。她感觉像是用掉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旧信封里。没有蜡封,她只是用孤儿院的胶水仔细粘好。 再次挪到窗前,将信封递给外面早已等得开始梳理羽毛的猫头鹰。猫头鹰叼住信,不满地拍了拍翅膀,似乎在抱怨任务的繁琐,随即振翅而起,迅速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赫尔拉几乎是在它离开的瞬间,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地躺回床上,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至极的叹息。仅仅是写一封信,就几乎榨干了她积攒许久的精力。身体的深处,那熟悉的、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沉滞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包裹住她的四肢百骸。 “写信……真的好麻烦。”她闭上眼,无声地抱怨着,意识在沉重的疲惫中渐渐沉浮,如同沉入漆黑的海底。 希望霍格沃茨派来的人……能对我有点用。不然,光是写封信都能累成这样的体质,啧。她漫无边际地想着,思绪飘散。脑海中闪过斯内普阴沉的脸,麦格教授的严肃,海格的庞大……他们会是谁来?无论谁来,希望他能带来一些……“变化”。这具死水般的躯壳,这个沉重得令人窒息的世界,太需要一些变数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前,房门被轻轻敲响了,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胖乎乎的、总带着一股淡淡油烟味的院长嬷嬷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一片干面包和一杯清水——走了进来。 “赫尔拉,该起床了……哦,你已经醒了?”嬷嬷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赫尔拉苍白得过分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无奈。这个孩子,从被遗弃在门口那天起就体弱得不可思议,医生查不出任何毛病,却总是这样有气无力,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负担。她几乎不与其他孩子交流,大部分时间就像现在这样躺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 “今天感觉怎么样?”嬷嬷例行公事地问,并不期待得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赫尔拉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极轻地动了一下手指,表示自己还活着。 嬷嬷叹了口气,习惯了她的沉默。“好吧,早餐在这里。如果……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按铃。”她说完,又站了几秒钟,似乎在期待一个奇迹,比如这个女孩突然坐起来对她微笑。但奇迹没有发生,她只好摇摇头,转身离开,重新锁上了房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赫尔拉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那道裂缝。尘埃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那束光柱中缓慢浮动、旋转,像一个个微小的星系。她能“感觉”到整座孤儿院的情绪——孩子们的浅薄欢乐、嬷嬷们的疲惫麻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带来的细微躁动……这些情绪如同背景噪音,微弱地滋养着她那饥渴的权柄本源,却如同水滴落入沙漠,转瞬即逝。 霍格沃茨……那里会有更强烈、更纯粹的“食粮”吗? 她不知道。但这是十一年来,第一个明确出现的、脱离这潭死水的机会。 意识再次模糊起来,身体的沉重达到了顶峰。在彻底陷入休眠般的状态前,最后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划过—— 舞台的幕布,终于要拉开了。 第2章 蝙蝠与洪流 时间对于赫尔拉而言,是一条粘稠而缓慢的河流,偶尔还会陷入停滞。大约过了两三天——或许更久,她对此并不敏感。除了在院长嬷嬷送来餐食时,会勉强维持身体最基本的需求外,她几乎完全静止,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长河角落的雕像,终日或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的裂纹,或倚在窗边角落,看着下方院子里孩子们如同快进画面般跑动嬉闹。 她对时间的认知本就与常人不同,这种近乎休眠的状态更让她彻底失去了参照。日出日落,晨昏交替,在她感知里不过是光线的明暗变化,如同呼吸般自然,却无法在心中留下刻度。她的思绪时而如同沉入万米深的海底,一片死寂;时而又仿佛飘散至宇宙的边缘,俯瞰着星辰生灭。那部名为《哈利·波特》的“记录”,在她脑海中反复翻阅,每一个细节都已被摩挲得光滑,成了这无边孤寂中唯一的坐标。 这天下午,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在室内投下昏黄的光晕。赫尔拉正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一张硬木板凳上,眼神空茫地望着地板上一道扭曲的阴影。她并非在等待,只是恰好停留在那里。然而,一种微妙的预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石子,在她沉寂的灵觉中漾开了一圈涟漪。某种与这个世界平庸基调格格不入的存在,正在靠近。 然后,他来了。 一个蝙蝠般的黑色身影自窗外倏然掠过,带起一阵不自然的气流。未等敲门声响起,那扇单薄的门板便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发出“吱呀”的呻吟。来人裹挟着一阵阴冷的风踏入室内,仿佛将走廊的光线和温度都吞噬了下去。 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油腻的黑发紧贴着头皮,衬得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蜡黄与苍白交织。五官深刻,带着一种刻薄与疲惫的痕迹。宽大的黑袍在他身后翻滚,如同蝙蝠收拢的翅膀,散发出魔药材料与某种压抑气息混合的味道。他带着惯有的、仿佛能嗅到他人愚蠢气息的讥讽神情出现,甚至没有分给紧张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院长嬷嬷一个眼神。院长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斯内普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下,她最终只是犹豫地张了张嘴,默默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房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半的空气。 斯内普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间锁定在墙角的女孩身上。他的审视快速而精准——苍白、瘦弱、看似无害,穿着孤儿院统一的、洗得发白的简陋连衣裙。除了那双过于空洞的黑眸,看起来与任何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并无不同。 “下午好,赫尔拉小姐。”他的声音响起,圆滑而冰冷,像蛇类滑过潮湿的石面,“我已经和你那……尽职的院长沟通好了,”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今天下午带你完成入学用品的采购。” 赫尔拉抬起头,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她的眼神原本涣散,此刻却缓缓聚焦,最终定格在斯内普的脸上。那并非孩童的好奇,也不是受惊小兽的畏惧,而是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 就在她目光聚焦的刹那间,斯内普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骤然降临!那不是魔力威压,他熟悉那种感觉。这是一种更本质、更令人心悸的东西,仿佛整个空间的规则都被篡改,他像是突然被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法庭,正被某种更高位阶的存在从云端俯瞰。他未尽的话语——或许是更尖刻的嘲讽,或许是催促——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他锐利的目光立刻如鹰隼般钉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警铃在大脑中疯狂作响。这个女孩……绝对不正常。他冰冷地审视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任何黑魔法的痕迹或是伪装,但一无所获。她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平静,内里却翻涌着未知的黑暗。 与此同时,赫尔拉正在脑海中快速翻阅着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录”。西弗勒斯·斯内普——双面间谍,魔药大师,痴情又刻薄,从最初的偏见与厌恶,到后来的怀疑与仇恨,直至最终的理解与崇敬,死于纳吉尼之口……他的复杂与矛盾,无疑构成了一种极具魅力的悲剧色彩,虽然现在看来……他实在有些不修边幅,那头发的油腻程度远超文字描述。 她撑着冰冷的墙壁,略显吃力地,一点一点地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却异常艰难,仿佛在对抗整个星球的引力。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玄妙的、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无声地荡开。整个房间仿佛被从现实世界中轻轻地“割裂”了出去,窗外孤儿院的喧嚣、远处街道的车马声,甚至空气流动的细微声响,都在一瞬间彻底消失。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万籁俱寂笼罩了这里,只剩下两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在这片死寂中,她的声音响起,异常清晰,尽管依旧微弱得如同耳语。 “西弗勒斯·斯内普。” 斯内普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不仅知道他会来,还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这种熟稔的语气,绝不是一个刚从麻瓜世界得知魔法存在的十一岁女孩该有的。 “这可不是什么礼貌的称呼,无礼的小姐。”斯内普嫌恶地皱起眉,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如同地窖里的寒冰。他敏锐至极地感知到了环境那诡异的变化,心中的怀疑与警惕瞬间攀升至顶点。这个女孩太危险了,无论她是什么,都必须弄清楚。他的手悄然滑入黑袍内侧,紧紧按住了魔杖。下一刻,他甚至没有发出警告,竟毫不客气地对准赫尔拉,无声地施展了摄神取念! 在他看来,面对一个毫无魔法防御、可能身世不明的女孩,这是最快获取真相的方式——尽管这手段本身极其失礼且充满侵略性。 然而,咒语的光芒(如果有的话)仿佛泥牛入海。面对这记直刺脑海的魔法,赫尔拉没有任何抵抗,或者说,她根本无需抵抗。等待斯内普的,并非预想中零散的、属于孩童的思绪或记忆片段。 而是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混乱到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信息洪流! 这洪流裹挟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星辰的诞生与湮灭,文明的崛起与倾覆,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在维度之外蠕动,无数种族的祈祷、诅咒与哀嚎化作亘古的低语……这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他隐约能辨认、却更加令他心神俱震的碎片:一个绿眼睛男孩的身影,一道绿光,一只在月光下奔跑的银色牝鹿……以及,他自己,倒在昏暗的、满是血迹的地板上,凝视着那双与莉莉一模一样的眼睛,哀求着……这些画面与那些不可名状的景象混杂在一起,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呃啊!”斯内普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得不向后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勉强站稳。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沸腾的、充满混乱能量的坩埚,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封闭术的壁垒在那浩瀚无边的信息冲击下摇摇欲坠,几乎要被彻底撑爆、撕裂。冷汗瞬间浸湿了他额前的油腻黑发。 他死死盯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女孩,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问话,声音因痛苦和震惊而嘶哑:“你……到底是什么人?” 赫尔拉眨了眨眼,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觉得有趣的情绪。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调侃,与当前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你对我用摄神取念?这可不是一个教授该做的事情。”她迈着异常迟缓却稳定得可怕的步子,向他一步步走近,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在绝对的寂静中微微摆动,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飘忽的幽灵,毫无攻击性,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不想脑子被烧坏,就别动。”她轻声警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斯内普紧握魔杖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忍着再次施咒反击的冲动,不是因为相信她,而是因为他的脑海此刻已乱成一锅翻滚的粥,剧烈的刺痛感和信息的余波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任何有效的战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诡异的女孩靠近。 赫尔拉觉得有些好笑。不愧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敏感、多疑、行动派,第一次见面就送她一份“摄神取念”的大礼。也好,省去了不少解释的麻烦。她走到他面前,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只是用了些力气,扯了他那厚重的黑袍一下。 斯内普此刻正头晕目眩,靠着门板支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扯,顺着力道,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黑袍散乱地铺开,显得有些狼狈。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斯内普浑身僵硬的动作。她蹲下身,将那只手按在了他的头顶。指尖传来油腻湿冷的触感,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强忍住心底的厌恶。她缓缓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却本质极高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微雕大师,将他脑海中那些属于她的、他凡人大脑根本无法承受的庞大记忆碎片,小心地、一丝丝地剥离、粉碎、化为虚无。 斯内普能感觉到那股几乎要摧毁他神智的洪流正在迅速退去,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消退,思维的混乱逐渐平复。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她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施展魔法,更像是在……清理一件被污染的器物。 就在他意识即将完全恢复清明,警惕再次升起之时,赫尔拉心念一动。她没有带走全部,而是刻意留下了最后一幕画面,如同用刻刀将其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在昏暗、破败的尖叫棚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濒死的他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生命随着血液快速流逝。他凝望着跪坐在身旁的、那个绿眼睛男孩,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哀求他取走自己的记忆……那双与他一生挚爱一模一样的眼眸,成了他视野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焦点,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未竟的承诺与彻底的无力。 ——那是他命运轨迹中,最为痛苦、绝望与卑微的时刻。 霎时间,斯内普彻底失神了。惯常用来伪装的所有讥讽、冷漠与尖刻的面具,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总是闪烁着冰冷与算计的黑眸,此刻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不见底的痛苦所淹没。那一幕虽未发生,却带着命运裁决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重真实感,在他脑中疯狂地回响、冲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一直紧握的魔杖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他的一生仿佛在眼前急速倒带——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大脑封闭术,那些在黑暗与光明之间走钢丝的算计,那些用冷漠和刻毒筑起的高墙……在这**裸的、注定的结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他像一个小丑,在命运的剧本里卖力演出,却不知自己的死亡早已被标注好了时间、地点和方式,甚至……连最后的遗言都充满了卑微的乞求。这种被彻底看穿、被无情宣判的感觉,比任何钻心剜骨更令他痛楚,几乎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全部根基。 “这就是……我的结局?” 一个微弱而嘶哑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响起,“像一条无人问津的老狗,死在肮脏的地板上,用最后的呼吸去凝视一双……属于莉莉,却永远不属于我的眼睛……” 极致的愤怒、不甘和荒谬感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更冰冷的无力。反抗?向谁反抗?这并非来自敌人的诅咒,而是来自“未来”本身的裁决。除非…… 他的目光猛地再次聚焦到眼前这个缓缓蹲下身、正用黑袍擦拭手指的女孩身上。是她带来了这残酷的预言,那么,她是否也意味着……变数?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让他近乎绝望的心抓住了一根浮木。他必须弄清楚,必须抓住这唯一的可能性,哪怕这意味着要向这个诡异莫测、危险至极的存在暂时低头。 赫尔拉收回手,顺势摸了一把他那油腻的黑发,随即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毫不掩饰地在他厚重的黑袍上用力擦了擦手。她感受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源自斯内普灵魂深处的浓重悲伤与绝望,如同被打翻的苦艾酒,气味浓烈而涩口。她无意识地轻哼起那段断断续续、空灵而悲切忧伤的曲调,那旋律仿佛能抚慰灵魂的褶皱,与此刻的氛围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第3章 守护神与契约之始 房间里陷入了奇异的寂静,只有斯内普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割裂"的空间中回荡。时间仿佛被拉长,他跌坐在地,黑袍凌乱,平日里的冷漠与讥讽被彻底击碎,只剩下灵魂被**剖开后的震颤与空洞。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与防备的黑眸,此刻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凝视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尖叫棚屋那绝望的一幕——如此真实,如此冰冷,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过了许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斯内普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他才终于从那种灵魂被彻底击中的状态中勉强挣扎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平日里的自制,却发现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因力量消耗而支撑不住、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的女孩。 此刻的赫尔拉与刚才那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存在判若两人。她眼神恢复了一贯的空洞,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蜷缩在地板上的身体单薄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花,整个人如同被抽走发条、失去生气的精致人偶。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充斥着斯内普的内心——一个能轻易用记忆洪流摧毁他大脑封闭术、洞悉他最深秘密的存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一种混杂着懊悔、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前食死徒,竟然对一个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孩使用了摄神取念,并且遭到了如此可怕的反噬。这不仅仅是战术上的失误,更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关于力量和底线的认知。 “赫尔拉小姐……”他的声音异常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过喉咙,“我很抱歉,你还好吗。”这句道歉既是为了那鲁莽的摄神取念,也是为了此刻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理解的局面。 “不好。”她的回答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凝固的空气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斯内普不得不俯下身,凑近些才能听清。他注意到她甚至连移动眼球看向他都显得费力。“需要我送你去医疗翼吗?”他提出建议,尽管他怀疑庞弗雷夫人能否诊断出这种超乎常理的状态。他更倾向于认为是灵魂层面的损伤,而这远远超出了常规医疗魔法的范畴。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就在他以为她可能又陷入昏迷时,她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要求: “……释放……你的……守护神。”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守护神咒?她怎么会知道?大脑封闭术大师的本能让他几乎要拒绝,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窜起——关于那庞大的记忆洪流,关于她预知的、他那悲惨的结局,关于她为何能提出如此精准而诡异的要求。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阴谋?是否是某种窃取快乐记忆的黑魔法? 但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毫无血色、仿佛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的小脸上。理智告诉他,这女孩的状态绝非伪装。她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而常规检查恐怕找不出任何物理伤痕。如果真的是灵魂受损……或许守护神那纯粹的正面能量真的能起到某种作用?尽管这听起来荒谬绝伦。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对未知的警惕与对当前危急状况的判断相互拉扯,最终,后者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他依言,带着极大的迟疑和戒备,举起了那根刚才滑落的魔杖。动作有些凝滞,仿佛魔杖也变得沉重无比。 “呼神护卫!” 咒语出口的瞬间,并非流畅的施展,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涩。然而,银色的光芒最终还是艰难地、却坚定不移地从杖尖喷涌而出。那光芒不像往日那般璀璨夺目,似乎也受到了他此刻混乱心绪的影响,但它依旧在空中顽强地凝聚、塑形——最终,化作那头熟悉而优雅的银色牝鹿。 牝鹿在空中轻盈地踏出几步,银色的光屑从它身上洒落,驱散了些许房间里的阴冷与死寂。它似乎有些困惑,不像往常那样充满活力,但还是遵循着召唤者的潜在意愿,优雅地环绕一圈,最终化作一道温暖而纯净的光流,如同受到吸引般,主动融入了躺在地上的赫尔拉体内。 就在银色光芒接触她身体的刹那,斯内普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守护神之间那紧密的魔力联结被一种更高级的力量强行介入、共享,甚至……被汲取。并非粗暴的掠夺,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征用”,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有权使用这份能量。 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正面能量涌入赫尔拉干涸的权柄本源。这并非普通的魔力,而是由最深刻、最珍贵的快乐记忆凝结而成的希望之力,正是她急需的、上佳的“食粮”。随着能量的注入,一些朦胧而温暖的场景碎片也在她的意识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幼年的莉莉·伊万斯,站在阳光下的树丛边,掌心托着一朵凭空绽放的野花,对着躲在阴影里的黑发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熙熙攘攘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红发女孩与黑袍男孩分享着一包糖果,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苏格兰高地景色;静谧的黑湖畔,两人并肩而坐,偶尔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湖水的清新气息…… 这些被斯内普用生命珍藏的、璀璨如宝石的快乐记忆片段,连同守护神本身的能量,一同被她悄然汲取、吸收。那沉重如山的权柄压迫感,在这温暖能量的滋养下,终于得到了显著的缓解,仿佛移开了压在她灵魂上的一块巨石。 翻看着这些不属于自己、却无比真实美好的记忆碎片,赫尔拉苍白的嘴角不自觉地、极其舒缓地弯起了一个真实的弧度。这感觉,就像在沙漠中跋涉了无数日夜的旅人,终于喝到了第一口甘泉。 “我好多了,斯内普。”她再次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轻缓,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气若游丝,多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斯内普忍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刻薄评论——比如“看来我的守护神比任何魔药都有效”?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他收起魔杖,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试图从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你能看到多少……”他斟酌着用词,选择了相对保守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的‘占卜’看到了什么?”他将她那匪夷所思的预知能力归结为某种极度强大的占卜,这或许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赫尔拉微微偏头,似乎在思索。将她的能力解释为“占卜”倒也方便,虽然远不足以形容其本质。“很多……”她轻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之前不也‘看’到了?”她意指他那失败的摄神取念,“嗯哼,该死的摄神取念,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好心了。”她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警告。 她真的只是普通女巫吗?斯内普忍不住再次怀疑。那几乎摧毁他大脑封闭术的浩瀚记忆洪流,那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信息,绝非任何已知的魔法或占卜能够解释。这个女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行走的、人形的禁忌。 “能告诉我吗?”他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那个关于他结局的画面,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赫尔拉抬起眼,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你想改变……结局?”她直截了当地问,戳破了他试图掩饰的真实目的。 斯内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喉结微微滚动,最终,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回答:“……我的结局无关紧要。”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他知道,她明白他指的是谁,“但我想……更好地保护……” /我来了,结局就已改写。/ 赫尔拉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抬起眼,带着一丝刚刚获得能量后产生的、近乎玩味的兴致,看着这个矛盾而痛苦的男人。她欣赏他灵魂中那种极致的情感张力,那是在绝望中燃烧的火焰,是她所寻觅的“藏品”的特质。 “那么,亲爱的西弗勒斯,”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慵懒与掌控感,“你能为此,付出什么呢?” 斯内普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任何东西。” 赫尔拉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却像冰凌敲击,带着一种天真的残酷。在快乐情绪的滋养下,她恢复了些许活力,甚至能感觉到久违的、支配游戏的愉悦。她伸出纤细的胳膊,语气带着命令式的慵懒:“扶我起来。” 斯内普看着她伸出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一步,弯下腰,握住了她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他稍稍用力,准备将她拉起——然而,女孩纹丝不动。他蹙眉,逐渐加大力量,直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那苍白的手腕上勒出了一圈清晰的红痕。可她就那样平静地躺着,眼中闪烁着微光,没有抵抗,也没有因疼痛而皱眉,仿佛他施加的力量只是拂过山峦的微风。 赫尔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无奈。“算了……”她轻声说,然后不再依靠他的力量,而是用手撑着冰冷的地板,凭借刚刚汲取的守护神能量,自己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却稳定地站了起来。 斯内普松开了手,看着手腕上那圈迅速开始消退的红痕,没有追问为何拉不动她。这个女孩身上的谜团已经够多了,这不可思议的“重量”只是其中之一。他收敛心神,回到最初的任务:“赫尔拉小姐,我现在带你去购买入学用品。” “斯内普,”她平静地拒绝,甚至懒得使用敬称,“你去替我买来就好。我‘很难’外出。” “很难?对角巷并不算远。”他试图理解,对于一个巫师来说,前往对角巷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赫尔拉看向他,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同陈述水是湿的,火是热的:“你今天提供的守护神,能量大概能支撑我站立一天,或者慢走一小时。你明白了吗?” 斯内普沉默了。他看着她虽然站立却依旧显得异常沉重的姿态,结合刚才无法撼动她的情况,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个女孩即便站着,也可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非物理性质的重压。这解释了她的缓慢,她的疲惫,她异于常人的状态。 “幻影移形?”他提出巫师常用的旅行方式。 “我不能。包括幻影移形、飞路网、门钥匙。”她清晰地列举出几种常见魔法旅行方式,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些魔法会扭曲空间,而我的存在本身会干扰这种扭曲,结果不可预测。” 斯内普感到一阵棘手,这比他处理最复杂的魔药配方还要麻烦。“……骑士公共汽车?”他几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这次,轮到赫尔拉沉默了。理论上,骑士公共汽车或许可以,但那疯狂的速度、剧烈的颠簸和空间扭曲,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不。”她简短地拒绝。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这个女孩的问题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严重。“我自己去采购,然后送来给你,如何?”违反校规和滥用教授职权对他来说已不值一提,尤其是在涉及如此诡异的情况下,“但魔杖必须由你亲自挑选,每一根魔杖都会选择它的巫师。”这是魔法界的常识,他坚持这一点。 “东西不必送来,开学时给我即可。”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早已规划好一切,“魔杖……随意买一根能用就行。”她对魔杖选择巫师的法则似乎毫不在意,这种态度让斯内普感到诧异。接着,她补充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另外,每天来为我提供一次守护神。” 这不再是请求,而是明确的命令。与人交谈正在快速消耗她刚刚获得的宝贵精力,她不想再浪费这难得的、久违的“轻松”感。 “就这样吧,斯内普。”她转向门口,示意谈话结束,“我已经十一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些许‘轻松’了。”这句话像一声轻微的叹息,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暗示着她过去生活的沉重程度。 斯内普看着她疏离的姿态,将所有翻涌的疑问强行压下。他点了点头,沉声应道:“好。”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转身,宽大的黑袍在他身后无声地翻滚,如同蝙蝠收拢翅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走在孤儿院昏暗的走廊里,斯内普的思绪却比这走廊更加幽深曲折。职业本能在他脑中尖啸——立刻向邓布利多报告!一个能看穿思想、预知未来、其存在本身就能扭曲空间的未知个体,其危险性远超任何黑巫师或魔法生物。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源于自私和恐惧的本能,将这份职业操守狠狠压了下去。 “报告?”他在心里讥讽地反问自己,“然后呢?告诉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最深的秘密,我记忆中关于莉莉的一切,连同我那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卑微的死亡,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看了个精光?”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花费毕生精力构筑的大脑封闭术,他小心翼翼隐藏的过去与软肋,将在邓布利多那探究的、怜悯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绝不允许。 更何况,这个女孩……赫尔拉,她展现出的力量层次,完全超出了现有魔法体系的认知。邓布利多会如何对待她?无非是两种极端:要么视为前所未有的威胁,不惜一切代价控制或清除;要么视为潜力无限的武器,精心纳入他那盘“更伟大的利益”的棋局中。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斯内普将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掌控,沦为旁观者,甚至……当赫尔拉被激怒时,第一个被抛出去的牺牲品。 他不能冒这个险。至少在彻底弄清她的底细、找到制约她的方法、或是从她身上挖掘出足够抵消其危险性的价值之前,亦或者对改变“结局”的隐秘期待,她必须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一个危险的、却可能蕴藏着前所未有机遇的秘密。掌控她,或者至少与她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远比将她交给一个永远把“更大目标”放在首位的老人,更符合他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利益。 这个决定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行走在刀锋上的战栗。但相比于向邓布利多暴露灵魂,他宁愿选择与这个神秘的女孩周旋。 房间里,那被“割裂”的寂静感逐渐消退,窗外孤儿院的嘈杂声隐隐传来。赫尔拉独自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新获得的、温暖的希望能量在缓缓流动,对抗着那永恒的沉重。她迈着依旧迟缓,但比之前稍显轻快、稳定的步子,慢慢走到室外,仰起被阳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小脸,闭上眼,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阳光落在皮肤上的微暖。 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在她唇边停留。交易,开始了。而霍格沃茨,将是她新的猎场。 第4章 霍格沃茨特不快 在外面勉强走了二十分钟,对于常人而言不过是悠闲的散步,对赫尔拉而言却已是一段需要调动全部意志力去完成的艰辛旅程。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时光沼泽中跋涉,无形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她拖回永恒的静止。当她终于返回那间狭小的卧室,几乎是立刻便如同断线的人偶般倒在了床上,连稍微调整姿势的余力都没有。 身体陷入略显柔软的床垫,仿佛沉入深水。她的眼睛渐渐失焦,视野变得模糊,灵魂似乎暂时脱离了这具沉重躯壳的束缚,漂浮在一种半梦半醒的边界。身体的滞重无法禁锢她远比常人浩瀚的思绪,它们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在绝对的寂静中缓缓流淌,掠过无数破碎的记忆与知识的星尘。 她又一次忍不住在脑海中翻阅起那部名为《哈利·波特》的“记录”。那些交织着光明与黑暗的篇章,那些关于爱、牺牲与巨大遗憾的既定命运,像一幅早已绘制完成的巨幅画卷,在她意识的虚空中徐徐展开。她能改变吗?她要改变吗? 作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故事里的“读者”,她大可以保持沉默,静观一切沿着原有轨迹,滑向那个悲壮而惨烈的终点。在一个宏大的故事世界里,冷眼旁观是最轻松、也最安全的选择。但……谁让这个故事,现在属于她了呢?既然她已身处这幅画卷之中,成为了一个变量,那么即便执起画笔,将某些部分随意涂改,在她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权利。一种近乎神祇的、平静的任性在她心底滋生。 第二天,斯内普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身黑袍,带着地窖般的阴冷气息。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沉默地举起魔杖。银色的牝鹿再次从杖尖跃出,比昨日似乎凝实了一丝,它优雅地踏空而来,带着温暖与希望的光辉,精准地融入了赫尔拉的体内。 一股纯净的正面能量再次涌入,如同甘泉滋润干裂的土地,驱散了部分沉滞感。赫尔拉能感觉到,那压迫着她的权柄本源似乎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随之而来的,还有斯内普记忆中那些关于莉莉的、闪闪发光的碎片——这次是一个安静的午后,红发女孩在城堡的角落里偷偷练习一个高难度咒语,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这些情绪与能量,让她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轻快起来。她甚至难得地主动挪到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前,用纤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慢慢地、专注地折叠着几张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彩色纸片,将它们变成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千纸鹤。 斯内普只是安静地站在阴影处看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吐出讥讽的言语。这几日被迫的、诡异的相处,让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正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他看着她低垂的、异常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实际、且迫在眉睫的问题。 “赫尔拉小姐,”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但少了几分针对他人的尖锐,“那么开学的时候,你计划如何前往霍格沃茨?”他想象不出以她这种移动速度和对魔法交通方式的排斥,该如何完成这段旅程。 赫尔拉头也没抬,手指灵巧地翻折着纸鹤的翅膀,用一种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语气回答:“看你。” 斯内普:“……”他感到额角的青筋似乎跳动了一下。难道护送一名行动不便的新生上学,也划归到他这个魔药学教授、斯莱特林院长、前食死徒的工作范畴了?行吧……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能操作。毕竟邓布利多显然知晓部分内情,而他自己也深陷于此。 但这么一想,具体的问题便接踵而至,如同无数只嗡嗡叫的狐媚子——如果乘坐霍格沃茨特快,且不说如何将她从孤儿院接至国王十字车站,光是到站后,需要步行至马车、渡湖、再攀爬城堡内那些永无止境、变幻莫测的楼梯,这一系列流程,她能承受得住吗?如果不坐火车,使用飞路网或幻影移形……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明确表示过无法使用这些方式。他甚至短暂考虑过飞天扫帚,随即被这个更荒谬的念头惊得脸色发黑。斯内普感到一丝久违的、源于现实琐事的抓狂——为什么发现她秘密的是自己?为什么他要揽下这份堪比运送极度高危、且易碎的古代炼金物品的棘手差事! 赫尔拉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翻腾的烦躁,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紧绷的下颌线,轻轻笑了下,将刚刚叠好的一只栩栩如生的蓝色千纸鹤推到了桌沿。“送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饱餐”后的慵懒和满足,“揣兜里喔~” 语气里带着点孩童式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斯内普瞥了一眼那做工精致得不像临时折叠的纸鹤,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略显僵硬地将其收进了黑袍内侧的口袋。也许是因为赫尔拉知晓他太多、太深的秘密——他珍藏的、不敢触碰的过去,他注定的、悲惨的结局,都在这个女孩面前无所遁形——以至于在与她独处时,他身上那层厚重的、用于防御和攻击的尖刺外壳,竟不自觉地收敛了许多。这种收敛并非自愿,更像是一种在更高位格存在面前的本能反应。 他带着一肚子关于交通方案的、混乱而无奈的沉思离开了。他需要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这不仅关乎他对莉莉的承诺(以某种扭曲的方式),更关乎那个“预言”可能揭示的、更多关于未来的碎片,那关乎莉莉……孩子的命运。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的相处模式趋于一种奇特的稳定。斯内普每日会在固定的时间前来,沉默地召唤出守护神,看着银光融入赫尔拉的身体。之后,他有时会坐在房间唯一的那张破旧椅子上,处理一些简单的魔药材料预处理工作,或是批改几份高年级学生惨不忍睹的论文草稿;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入自己的思绪,关于过去,关于那个萦绕不去的预言结局,眉头紧锁,周身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郁。 偶尔,当他沉浸在那些苦涩或珍贵的回忆中,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真实情绪时,倚在床上的赫尔拉便会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地哼唱起那些空灵而古老、仿佛来自时间之外的曲调。那旋律并非安慰,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与调和,如同微风拂过琴弦,让过于浓烈的情感波动趋于某种平衡。他们会这样共处一两个小时,之间隔着沉默,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彼此都不愿(或不能)打破的陪伴。 期间,在一次守护神补充之后,赫尔拉难得地主动开口,告诉了他部分真相——并非全部,但足够让他理解现状。她需要情绪,尤其是正面情绪,这能像支柱一样,帮她分担那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她的、源自本源的“负担”。斯内普对此没有发表评论,只是黑色的眼眸深处,若有所思。 最终,经过反复权衡、排除了所有更“高效”但风险巨大的方案后,斯内普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决定:带她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去学校。这个决定,很大程度上源于那段在他释放守护神时,不受控制浮现的记忆——他和莉莉第一次乘坐那辆深红色蒸汽火车,前往霍格沃茨的时光。那是他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闪着温暖光芒的起点。无论赫尔拉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力量,在他眼中,她此刻的外表,依然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或许,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他认为她也应该有机会,体验一下这……属于普通巫师的、充满期待与未知的旅程开端。 当斯内普将这个决定告知赫尔拉时,她只是从厚重的思绪中抬起头,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为了储备足够的精力应对那一天的奔波,她甚至提前许多天就开始有意识地减少活动,像一只感知到冬季来临、进入休眠状态的小兽,静静地蜷缩在房间里,积攒着每一分力量,耐心等待开学之日的到来。 9月1日,国王十字车站 晨光熹微,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斯内普便带着赫尔拉抵达了熙熙攘攘的国王十字车站。他们几乎没什么行李,只有一个轻便的、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小包由斯内普提着,里面装着赫尔拉极少的生活必需品和那几件素色连衣裙。赫尔拉以她特有的、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迟缓步伐走在前面,斯内普则沉默地跟在后方一步之遥,像一个阴沉的守护幽灵。他的黑色长袍今日罕见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身后戏剧性地翻滚飞扬,而是沉静地垂落,紧锁的眉头下,目光深邃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不知是在思考着哪个魔药难题,还是在评估着这趟旅程潜在的风险。 赫尔拉却显得很高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甚至因为微微的兴奋而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如同白玉染上了浅浅的樱粉。 这种“高兴”很大程度源于斯内普连日来的“供能”,让她久违地感受到身体的“轻快”。尽管每一步依然像是在胶水中跋涉,但至少,意识不再时刻被拖向沉睡的深渊。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微暖,能更专注地观察站台上那些穿着各异、充满生命力的巫师们。 她很期待,并非对于社交或新朋友,而是期待在现实里,在这个已然属于她的故事世界中,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那座存在于记忆里的、巍峨而神秘的城堡。 “记录”中的文字和影像,与亲身站在这里,感受着蒸汽机车的轰鸣、人群的喧嚣、以及空气中混杂的魔法痕迹,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后者……更有“活着”的实感。 “斯内普,好像还没有什么人呢。”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尽管声音依旧微弱,如同清晨的薄雾。 “是啊是啊,”斯内普习惯性地撇了下嘴,拖长了语调,但终究没有吐出“蜗牛小姐”或更刻薄的讽刺。他如今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感知”到赫尔拉所承受的那种无形重压——那不是物理上的重量(她的体重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而是源自灵魂或更深层维度的、令他无法理解的沉重规则。这认知让他将所有惯常的讥诮都咽了回去,只是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深,如同在面对一个无比复杂且危险的魔药反应。 “我已经很快啦,你不懂。”赫尔拉轻声反驳,带着点难得的、近乎娇嗔的意味,继续着她那迟缓却异常坚定、仿佛任何外力都无法使其偏离轨迹的步伐。 随着时间推移,国王十字车站逐渐被越来越多的巫师家庭和色彩斑斓的行李堆满,喧闹声如同潮水般上涨。然而,赫尔拉和斯内普周围却仿佛形成了一片无形的真空地带。大部分登车的学生和家长远远瞥见斯内普那标志性的阴沉身影就脸色发白,如同见了蛇怪或摄魂怪般迅速躲开,窃窃私语声在他们经过时都会诡异地低落下去。当他们看到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魔药学教授竟以一种近乎守护(或者说监视)的姿态,异常耐心地、缓慢地跟在一个从未见过的、行动极其迟缓的陌生女孩身后时,惊愕与恐惧更是达到了顶点,各种猜测和好奇的目光如同蛛网般缠绕过来,又被斯内普冰冷的视线无声地切断。 快到列车门口时,赫尔拉似有所感,极其缓慢地回过头,视线越过斯内普黑色的肩膀,望向车站的某处。恰在此时,一个瘦小的、戴着破旧圆眼镜的黑发男孩紧闭着双眼,脸上混合着害怕与期待,推着堆满行李的小车,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猛地冲出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隔墙。 斯内普也看到了这一幕,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讥讽的弧度,低声评价,声音轻得只有附近的赫尔拉能听见:“哼,愚蠢!和他父亲一样鲁莽。” 赫尔拉却轻轻笑了,那笑声像风铃草摇曳:“很可爱呀……别看了,斯内普。”她已经继续向着列车的方向缓缓挪动,而斯内普还盯着那个黑发男孩,内心嗤笑:如此莽撞,不计后果,简直和詹姆·波特一模一样,多么矛盾而又令人厌恶的特质。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 斯内普一踏上深红色的列车,附近车厢原本喧闹的嬉笑声、交谈声瞬间戛然而止,仿佛被集体施了无声无息咒。还有几个低年级学生如同受惊的地精,偷偷从车厢另一端溜走,连滚带爬。他完全无视这些反应,径直走向站在过道中央、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不再前进的赫尔拉。 “怎么了?”他问,声音依旧低沉,但奇异地少了往日的毒液,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询问。 “我不想往前走了…”赫尔拉轻声说,声音几乎被列车运行前的嘈杂背景音淹没,“他们太吵了。刚刚跟他们说,能不能让个位置……”她极其轻微地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坐满了兴奋雀跃、叽叽喳喳的新生的包厢,显然,以她微弱的音量和存在感,她的请求被彻底忽略了,她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斯内普立刻明白了。他面色一沉,本就阴郁的气质更加冰冷。他向前几步,高大的身影和翻滚的黑袍带来的压迫感,让那个包厢内的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度。他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锁定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模样的、头发颜色像胡萝卜一样鲜艳的男孩,声音滑腻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胁:“先生,让个位置……好吗?”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语气中的寒意足以让任何有理智的人血液冻结。 那男孩吓得脸色瞬间煞白,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起自己的零食和巫师袍,和同伴们逃也似的冲出了包厢,连头都不敢回。 于是,在斯内普如同黑色礁石般伫立的“护卫”下,赫尔拉开始了她缓慢的“迁移”过程。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在对抗着某种粘稠的无形阻力,脚掌离开地面时,甚至能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撕裂了什么的错觉。整个过程被她的缓慢拉得无比漫长,仿佛时间本身也被稀释了。周围尚未离开、或好奇张望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列车锅炉的轰鸣声作为背景。 也就在这时,哈利·波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有些茫然地走上了火车,立刻成为了这诡异寂静中新的、不受欢迎的焦点。所有饱含惊讶、好奇、以及因为斯内普在场而滋生的恐惧的目光,瞬间都转向了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脸颊发烫。他迟疑着,低下头,加快脚步向车厢深处走去,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 没有听到预想中斯内普针对哈利的、任何尖酸刻薄的讽刺或扣分威胁,赫尔拉的视线略带探究地落在斯内普僵硬的背影上,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这可不像她“记忆”里的那个西弗勒斯·斯内普。 斯内普立刻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带来的、位格上的无形压力,如同芒刺在背。他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多看哈利一眼,转身径直向车头的方向走去,将一车厢恢复了些许声响、但依旧弥漫着紧张与好奇的寂静,留给了独自坐在包厢里的赫尔拉和那些远远窥探的惊恐学生。 赫尔拉略有思索。总感觉这个斯内普和记忆里的那个不太一样,是因为最近知晓了预言,被自己那绝望的未来结局打击得太大了,以至于暂时失去了针对“仇人之子”的兴趣?这个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玩味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她抛诸脑后。这种问题,如果她真想知道,会直接问。但现在,这并不重要。 周围慢慢恢复了喧闹,但投向这个安静角落、投向赫尔拉的目光依旧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探究。她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将身体缓缓倚靠在冰冷而微微震动的车厢壁上,合上眼睛,眼神渐渐失焦,仿佛整个世界的嘈杂、那些窃窃私语和好奇的视线,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她沉入自身内部的、广阔而寂静的宇宙,外界的时间流速再次与她脱节。 包厢对面坐着的两个新生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对面这个苍白得不像话、黑发如瀑的女孩是睡着了,还是单纯不想理人。其中一个男孩犹豫了许久,鼓足勇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壮着胆子搭话,但最终还是被赫尔拉周身那种疏离而古老、仿佛沉睡巨龙般的气场彻底劝退,没能发出任何音节。 列车缓缓启动,喷吐着浓白的蒸汽,驶出伦敦,将城市的轮廓抛在身后,逐渐加速奔向广阔的苏格兰荒野。 在曾经万年(或许更久)时光的冲刷下,赫尔拉对时间的感知早已变得异常迟钝和扭曲。于她而言可能只是短暂的发呆,思绪在意识的星海中进行一次短暂的巡游,现实中却已流逝了数小时。当斯内普再次来到车厢时,赫尔拉的姿势竟与之前毫无二致,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彻底凝固,成了一幅静止的油画。包厢里的另外两人早已不知在何时离开,去找朋友或探索列车了。 早已习惯她这种状态的斯内普,站在包厢门口,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寂静的力量。如同在深海中投入一颗石子,赫尔拉那空洞的眼神缓缓波动,最终聚焦,落在了他身上。那聚焦的目光,每次都会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压力,并非恶意,却让斯内普的灵魂感到些许被“定义”、被“审视”的不适。 “赫尔拉小姐,我把你的午餐带来了。”他将一个施了保温咒的、看起来相当精致的餐盒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里面是家养小精灵精心准备、适合她虚弱状态且营养均衡的食物。“请。”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履行责任的刻板。 “……谢谢。”赫尔拉沉默了一下,才开始以那种慢得足以让任何旁观者感到焦虑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进食,每一个咀嚼和吞咽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费力。 斯内普没有离开,他索性在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黑袍在座位上铺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风景,侧脸在移动的光影中显得更加棱角分明,阴郁而沉默。 “斯内普,”她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只有餐具轻微碰撞声的寂静,声音依旧轻缓,如同梦呓,“今天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你想知道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微妙的兴致。 斯内普立刻转回头,黑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丝。“愿听您分享。”他谨慎地回答,用词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语般的疏离。 赫尔拉迟疑了一下,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餐盒边缘划过,似乎在筛选着庞杂信息中哪些是“有趣”且可以透露的。“你想知道过去,还是未来?”她给出了一个选择,仿佛在展示她的商品目录。 “未来!”斯内普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过去已成定局,充满痛苦与悔恨,而未来,尤其是那个绿眼睛男孩的未来,以及与之纠缠的、莉莉用生命换来的未来的可能性,才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焦点。 赫尔拉抬起瘦削的手臂,向前探去……这个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似乎颇为费力,带着一种打破自身沉重惯性的艰难。她的目标,似乎是他的头部。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视线在她伸出的手和他自己的膝盖之间快速移动了一次。随即,他几乎是立刻理解了她的意图。没有多余的询问或抗拒,他主动弓下腰,低下头,将自己从不轻易示人的、覆盖着油腻黑发的后颈与头顶,完全暴露在她的面前,像一个等待神启或审判的信徒。这个姿态充满了信任(或者说,孤注一掷的交付),让她的手轻易地、带着一丝微凉,落在了他油腻的发丝上。 没有咒语,没有光芒。只是一瞬间,一个简单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被强行烙印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一个头发火红、脸上带着雀斑的男孩(无疑是韦斯莱家的,他认得那穷酸相),正兴奋地咧着嘴笑,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胖乎乎、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姜黄色老鼠。他将老鼠展示给旁边戴着破眼镜的黑发男孩——哈利·波特看,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宠物。画面背景是嘈杂的列车车厢。而那只老鼠的前爪,明显缺了一根趾头。 画面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便如同烟雾般消散无踪。 赫尔拉收回手,习惯性地在他厚重的黑袍肩部位置蹭了蹭指尖,依旧难掩对那油腻触感的明显嫌弃。 斯内普直起身,眉头紧紧锁住,大脑如同最高效的魔药配制台,开始疯狂运转分析。老鼠?一只普通的、缺了脚趾的老鼠?这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他绝不相信赫尔拉会无缘无故、耗费精力(他注意到她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丝)向他展示这种看似无聊平凡的画面。这只老鼠……必然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是某种阿尼马格斯?还是黑魔法的载体?与波特有关?与他那愚蠢的父亲有关?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耳边传来赫尔拉无意识轻哼的、断断续续的空灵曲调。这一次,斯内普集中精神去感知,没有从中感受到往日的悲伤或空茫,而是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怯懦、躲闪、如同阴暗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情绪底色。这情绪,似乎与那只昏睡的老鼠形象隐隐重合。 “命运的馈赠不是免费的,记住,斯内普。”她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警钟般敲在他的心头,为这短暂的、意义不明的窥视下了冰冷的注脚。 斯内普心中一凛,所有杂念瞬间被压下。他不再追问,只是将“老鼠”——尤其是“缺了一根趾头的老鼠”这个关键意象,连同那怯懦的情绪感受,一同牢牢地、深刻地刻在了心里的备忘录上,优先级甚至超过了思考如何将哈利·波特在第一节魔药课上赶出教室。 列车继续向北飞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远方的山峦轮廓如同蹲伏的巨兽。旅程已过半,而霍格沃茨的阴影,以及其中隐藏的更多秘密,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第5章 黑湖、小船与复活之问 列车即将到站的喧嚣如同涨潮般来,斯内普的注意力被迫从关于老鼠的沉思中拉回,聚焦于眼前最实际的问题——赫尔拉的状态。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比平时更显苍白的脸上,那肤色在夜色中几乎与月光同化,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泄露了她的真实状况。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站台最后的嘈杂:“你的状态如何?如果支撑不住,我们可以放弃这个繁琐的流程,直接返回学校。”他意指的“返回”自然不是通过常规路径,或许意味着更直接、也更非常规的手段。 赫尔拉闻言,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投入万年死水中的一粒微石,漾开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我挺喜欢这个入学流程的,”她的声音依旧轻缓,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兴致,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你在礼堂等我就好。今天火车上的孩子们情绪都很高昂……”她顿了顿,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仿佛在回味那种弥漫在整趟列车里的、混合着兴奋、紧张、离家愁绪与对未知期待的、浓烈而纯粹的“味道”,然后才补充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的体力还好,尚能支撑。” 斯内普习惯性地想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或许是想说“以你那堪比冥想盆沉淀的速度,等走到城堡,晚宴大概都变成早餐了”,但那刻薄的弧度刚刚在嘴角成型,便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一个更深的皱眉。他转而问出了一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关乎本质的问题:“你吸收的那些情绪……它们是否会反过来影响你,左右你的意志?”这是他作为前食死徒、作为在谎言与阴谋中浸淫多年的双面间谍,对任何可能操控、污染心智的力量抱有的本能警惕。无论是迷情剂、夺魂咒,还是更黑暗的东西,力量的代价总是隐藏在甜蜜的陷阱之下。 “会影响我一时的情绪,”赫尔拉回答得毫不迟疑,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如同重力般不可改变的物理定律,“但不会影响我的本质。”她的本质是什么?是那高到需要背负整个世界权柄的位格,是那在神国废墟中诞生、历经无尽时光冲刷的亘古核心。情绪于她,如同风吹过亘古不变的山峦,或许会带来不同的声音、温度与触感,甚至让山间的溪流暂时加速或改道,却无法动摇山峦本身的构成与轨迹。她是品尝者,而非被吞噬者。 斯内普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大脑如同最高效的魔药配制台,在冰冷的理智下开始飞速分析处理这个信息。吸食情绪,这在魔法界是公认的、极其危险乃至直接与邪恶挂钩的行为。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摄魂怪,它们以快乐和希望为食,留下的只有彻骨的冰冷、绝望与生命力的空洞。但赫尔拉与它们截然不同。他亲身感受过,当他在她身边,尤其是当他被迫或刻意去回忆那些与莉莉相关的、珍贵而痛苦的记忆时,那些强烈的情感确实会像涓流汇入无底深潭般,被她无声地汲取、容纳。他甚至开始难以清晰分辨,自己这样做,究竟是无意间的情绪流露,还是潜意识里对她能力边界和性质的一种持续试探。 然而,最关键的区别在于,赫尔拉的“吸收”是一种单向的、不留痕迹的汲取。被汲取者本身并不会因此变得情感空虚或陷入绝望,至少他斯内普本人毫无此类感知,那些记忆依旧鲜活,痛苦并未减轻,快乐也未褪色。就连他释放的守护神,那份由最快乐记忆催生、代表内心光明面的力量,在被她吸收后,第二天依旧能完整地、甚至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净化”而更凝实地被召唤出来。这完全违背了魔法界关于能量守恒与情感转化的某些基础认知,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独立的、不受现有规则约束的法则。 “呜——” 就在这时,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汽笛,如同巨兽的叹息,伴随着车厢内响起的、催促学生下车的广播声。旅程,终于走到了终点。 赫尔拉缓缓地、有些吃力地用手撑住桌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然后才像破开冰层般站了起来,开始她特有的缓慢挪动。斯内普看着门外过道上瞬间涌起的、如同决堤洪水般急切冲向车门的学生人潮,喧闹声、行李拖动声、呼喊名字声混杂成一片混乱的交响曲,又看了看身前慢如静水深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赫尔拉,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种混合着无奈和认命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认命般地率先一步跨出包厢,高大的身影如同黑色的礁石,直接堵在了狭窄的过道中央,隔绝了后方涌来的人流。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动用魔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能冻结最喧闹场面的眼睛,如同实质的寒流般扫视着前方躁动的人群。强大的、属于魔药大师和斯莱特林院长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原本推搡吵闹、兴奋不已的学生们像是被集体施了强效冰冻咒,瞬间噤声,动作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自动分出一条通向车门的、寂静的通道。 在这片被强制按下静音键的诡异寂静中,赫尔拉开始了她的迁移。她的每一步都仿佛在撕裂某种无形的、粘稠的时空介质,脚掌离开地面时,旁观者甚至会产生一种奇异的、仿佛听到了规则被微弱抵抗的错觉。周围的寂静被她的缓慢无限拉长、放大,只剩下她素色裙摆摩擦的细微窸窣声,以及那些被迫静止的孩子因长时间屏息而逐渐加重的、压抑的鼻息。 这短短十几步的路程,在斯内普的感觉中,漫长如一个世纪。 霍格莫德站台又黑又小,寒冷的夜风裹挟着黑湖特有的、带着水腥与植物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一年级新生!一年级新生到这边来!嘿!哈利,你还好吧?见到你了!” 赫尔拉循着声音的方向,开始向海格提灯那摇晃的光点缓慢挪动。斯内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影子。他看着前方新生队伍已经随着海格那巨大的身影和灯笼的光晕,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吵吵嚷嚷地沿着那条又窄又陡、布满碎石的小路向黑湖岸边走去。灯笼的光晕迅速远去,被浓密的树林吞噬,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赫尔拉就被远远地落在了最后,与前方队伍的喧嚣和光亮彻底隔绝,仿佛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角落。斯内普并不催促,也没有试图提供帮助(他知道那无用),只是极其耐心地调整了自己的步幅,以一种近乎凝固的、与赫尔拉同步的“龟速”跟在她的侧后方,他黑色的身影几乎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月光掠过他苍白的脸颊。 当两人终于“跋涉”到黑湖畔那片相对平坦的卵石滩时,斯内普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荒诞感。他估算着时间,前面的人恐怕早已乘船抵达对岸的城堡了吧。湖面上空空如也,只有微风吹拂留下的细碎涟漪,反射着稀疏的星光,最后一批小船也早已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连水痕都已平复。 “那么,怎么过去呢?”斯内普的思维再次如同捕猎中的毒蛇般高速运转起来,冰冷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沉寂的湖畔。他甚至开始快速评估用魔法临时砍伐树木制作一个简陋木筏的可行性,但这简直像是落难麻瓜在荒岛求生的原始技能,与他魔药大师的身份格格不入。 赫尔拉却静静地站在岸边,微湿的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裙和黑发,仿佛眼前的困境与她毫无关系。她凝视着眼前这片在星空下显得格外静谧而神秘的黑湖,湖水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数古老的秘密。湖对岸,霍格沃茨城堡在深蓝色天幕下巍然耸立,轮廓雄奇,无数窗户里透出的温暖金黄色灯光与天上闪烁的繁星交相辉映,如同指引迷途者的灯塔,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如同家园般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平静如墨玉的湖面泛起了不寻常的、柔和的波澜。一只巨大的乌贼,如同从远古梦境中浮现的造物,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露出它那充满智慧与温和光芒的、巨大的眼睛,以及一部分覆盖着暗色斑纹的、光滑的头部。它挥舞着几条长长的、灵活无比的腕足,轻柔地拍打着水面,发出有节奏的、如同催眠曲般的“啪嗒”声,那姿态不像传说中危险的湖中巨怪,反倒像一位在水面上献技的、优雅而神秘的舞者,又像是在向岸边的女孩发出无声而殷勤的邀请。 一条格外粗壮却动作轻柔的腕足如同活着的渡船桥板,殷勤地、稳稳地伸至她脚下的卵石滩前,腕足尖端甚至微微卷起,形成一个便于踏足的平台。 赫尔拉却缓缓摇了摇头,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动。 “我想,你做不到。”她轻声道,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悉。 她的目光落在乌贼那充满智慧的眼眸上,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一丝无形的、源自世界根本规则的沉重压力,以她为中心微微弥漫开来,让她周身的空气都产生了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与折射。她不能将这份属于她本质的重量,哪怕仅仅是一丝一毫,加诸于另一个自愿承载的生命之上。那可能带来的、不可预知的代价,她不愿,也不能去目睹。 巨大的乌贼似乎完全理解了她话语中蕴含的深意与拒绝,但它并未退缩或沮丧,反而腕足舞动得更加欢快、柔和了些,像是在表达“我明白,但让我试试别的方式”。一条较为纤细的腕足调皮地、精准地撩起一片清澈的湖水,形成一道小小的、闪烁着星月光辉的弧形水幕,清凉的湖水如同甘霖般泼洒下来,将赫尔拉的黑发和单薄的衣裙瞬间浇得湿透,水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但她毫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洗礼”,甚至没有抬手擦拭,只是凝视着那仿佛在黑暗中为她独自起舞的庞大而温柔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真实而柔软的、近乎怀念的弧度。这或许是她降临此世后,收到的第一份不带任何目的、纯粹而善意的“礼物”。 看着她异常专注、仿佛与巨乌贼存在着某种神秘共鸣的神色,斯内普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如同雕塑般笔直地站在一旁,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早已敏锐地注意到,赫尔拉对时间的感知与线性流动的常世规则截然不同。她常常会因一件寻常事物——比如一片雪花的融化,比如一幅画像的嘀咕,比如此刻乌贼的舞蹈——而“定格”许久,但在她自己的主观意识世界里,那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是意识之海的一次轻微波动。理解了这种认知维度的差异后,斯内普便学会了利用这些她陷入沉思的、被拉长的寂静间隙,来处理自己繁杂的思绪,或是单纯地……休息。 “赫尔拉——赫尔拉——!” 焦急的、如同闷雷般的呼唤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湖畔魔咒般的宁静。 沉迷于乌贼舞蹈的赫尔拉和沉浸在思考中的斯内普同时被这声音惊动,回过神来。斯内普反应极快,立刻举起魔杖,杖尖毫不犹豫地喷射出一道耀眼的、如同翡翠般纯粹的绿色光芒,如同刺破夜空的信号弹,划出清晰的轨迹,同时他提高音量,声音穿透夜色回应:“在这里!” “梅林最肥的三角裤啊!你在这儿!可把我吓坏了!”海格洪亮的声音带着巨大如释重负的惊喜,他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却异常敏捷地从湖畔的林地间穿梭而来,震得地面微微颤动。看到安然无恙站在湖边、只是浑身湿透的赫尔拉,他几乎是冲过来的,然后猛地蹲下,巨大的身躯让她显得更加娇小脆弱,仿佛他呼出的气都能把她吹走。“哦,别怕,别怕!都怪我,肯定是我这大块头走得太快,光顾着招呼其他孩子,没留意把你给落下了!”他毛茸茸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真切的担忧,连珠炮似的问,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你没受伤吧?没事吧?有没有碰到什么……嗯……危险的玩意儿?”他的小眼睛警惕地扫了一眼平静的湖面,尤其是那只正在缓缓沉入水中的巨大乌贼。 斯内普快速移动到赫尔拉身侧,以一种毋庸置疑的保护性(或者说宣告所有权)的姿态站定,嘴角勾起惯有的、针对海格的轻蔑笑容:“不劳你费心,海格。赫尔拉小姐安然无恙。”他刻意强调了“小姐”二字,带着一种划分界限的冷漠。 紧接着,仿佛是从夜色本身中凝结而出,一个穿着深紫色星空长袍、须发皆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阿不思·邓布利多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的温和笑意,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在星光下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太好了,赫尔拉,你没事就好。海格担心坏了,差点要把湖底翻过来。西弗勒斯,非常感激你能如此尽责地陪在这孩子身边。”他的目光在斯内普和赫尔拉之间短暂停留,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场间稍微安静了一下,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赫尔拉适应这突然降临的热闹与关注。她这才缓缓抬起湿漉漉的手臂,轻轻拍了一下海格那粗壮得像橡木树干一样的、沾着泥土和树叶的胳膊,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仿佛安抚受惊巨兽般的从容与平静。“我没有事,”她轻声说,语气如同无风的湖面,“是我走得太慢了。斯内普……教授,”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清晰地吐出这个尊称,然后转过头,视线沉沉地落在斯内普身上,那目光比此刻最深沉的夜色还要深邃、沉重,“他一直在保护我。”这句话像是一个正式的确认,也像是一个无形的烙印。 斯内普还未完全从她那声极其自然(却又在当下语境中显得极其诡异)的“教授”称呼中回过神来,便感受到了她目光中比以往更甚的、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灵魂本质的重量。他心中微微一凛,某种契约般的联结似乎在无声中加固了,随即涌起一丝无奈的喟叹:赫尔拉小姐,这可不是我逼您这么叫的。这完全是您随心所欲的举动。 “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赫尔拉小姐。”邓布利多微笑着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提议去喝杯茶,“我可以带你幻影移形,我们还能赶上分院仪式的尾巴,我想米勒娃会很乐意为你补上这个环节。”他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个有趣的小秘密。 “我想……坐船过去。”赫尔拉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在夜晚的微风中几乎要消散,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听说只有第一年是这个流程。我不想错过。”她强调着“不想错过”,仿佛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渡湖,而是一个必须亲身经历的、带有某种象征意义的仪式。 邓布利多那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好奇,随即毫不意外地笑了,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甚至乐见其成:“当然!当然可以,乘船穿越黑湖是第一年最美妙的体验之一,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星空下。我去安排一条船过来,顺便告诉米勒娃,将你的分院仪式安排在晚宴之后。你觉得怎么样?”他考虑得十分周到,将选择权交还给她。 “感谢您。”赫尔拉微微颔首,表达了她恰到好处的、疏离而礼貌的感谢。邓布利多则转身,拍了拍仍在懊恼的海格的后背,带着这位心神不宁的猎场看守,再次如同融入水墨画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将宁静交还给湖畔的两人。 小船,或许是被施了法的,安静地停靠在简易码头边。斯内普率先踏上摇晃的船身,然后伸出手。赫尔拉却无视了他,自己极其缓慢却稳定地踏了上去,小船甚至没有因为她的重量而产生明显的晃动。斯内普沉默地在船尾坐下,魔杖尖端发出稳定而微弱的白色光晕,如同黑暗水面上唯一的灯塔,引导着小船平稳地滑向湖心。邓布利多和海格早已离去,将这片笼罩在星空与神秘下的湖泊完全留给了他们。空气清冷,只听得见船桨划破水面的轻柔声响,以及远处城堡隐约传来的、如同幻听般的喧闹余音。 "赫尔拉小姐,"斯内普的声音在这片广阔的寂静与水波轻响中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他长久的沉默,"你执着于体验这一切,却终究错过了最重要的部分——与其他新生的同行,分院仪式的现场气氛。你......可曾感到遗憾?"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城堡那片温暖而璀璨的灯火,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回忆自己当年乘船渡湖时的心情,那其中是否也夹杂着对莉莉的注视? "错过本身,就是更独特的体验。"赫尔拉轻语,仿佛在吟诵一句古老的谚语。她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凉漆黑的湖水,指尖带起一道转瞬即逝的、闪烁着微光的涟漪,如同短暂触碰了时间。那只巨大的乌贼如同忠诚的护卫,仍在船边不远处悄然游弋,时而露出部分布满吸盘的腕足,在如镜的湖面上优雅地舞动,掀起细碎而柔和的水声,仿佛一位沉默的乐师,在为这趟迟来的、私密的旅程伴舞。 良久,就在斯内普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赫尔拉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湮灭在水声与风声中,却又像最锋利的冰锥,直刺他毫无防备的灵魂:"西弗勒斯,你想复活莉莉吗?"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却威力无比的惊雷,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直劈进斯内普灵魂最深、最脆弱、最不敢触碰的角落。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握着魔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中瞬间涌起深不见底的、积累了十几年的痛苦与绝望,那张总是紧绷着、用以掩饰所有情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近乎崩溃的裂痕,所有的冷漠、讥讽、防御在绝对的真实**面前土崩瓦解。"想!"他的回答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嘶哑异常,却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不惜一切代价的坚定。这个字,他已在心中呐喊了无数个日夜。 "......哪一个莉莉呢?"赫尔拉的声音依旧轻柔空灵,却像一把精准无比、冰冷无情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他最深藏、最复杂的伤口,逼迫他去面对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可怕的抉择,"是那个在树下为你绽放花朵、眼中只有惊奇与分享的幼年莉莉?还是与你共同研究魔法、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分享糖果、尚未因那个词而决裂的少女莉莉?亦或是......死前那一刻,用生命保护哈利、对你充满或许还有一丝复杂情感的莉莉?" 她的目光此刻完全锁定在他身上,那视线中蕴含的、仿佛能称量灵魂善恶的压力让斯内普几乎喘不过气,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无数个选择、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厮杀——选择幼年的她,一切都可以重来,所有错误都可以避免,他将拥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决裂前的她,他还有机会弥补那个致命的过错,他们的友谊或许能走向不同的结局。可是……那些随之而来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呢?那些因为他的错误而造就的、充满了痛苦、悔恨、间谍生涯、以及……对莉莉之死的无尽愧疚,这些塑造了今日之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一切,真的能够就这样被轻易抹去、当作从未发生吗?一个没有经历过失去与痛苦的莉莉,还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回的那个莉莉吗? "我要付出什么,"他的声音在夜风中破碎不堪,带着灵魂被撕裂的颤音,"才能......才能复活莉莉?"他甚至不敢问"能不能",宁愿得到一个不可能完成、需要他堕入更深地狱的条件,也好过永远活在无望的追悔与虚空般的思念中。 赫尔拉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不再是人类的情绪,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绝对的存在苏醒的征兆。黑色瞳孔中央,一个细微的白色光点开始缓缓扩散,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开启了一道通往本源的门户。"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属于我,"她的声音突然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温度,变得空寂、恢宏,仿佛来自宇宙的深渊,"除了灵魂。所以,我要你的灵魂,还有......我想要的其他的灵魂。" 她并未具体指明是哪些灵魂,但这暗示已足够可怕。 实质般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威压让斯内普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他感到自己的骨骼都在这种力量下微微作响,呼吸变得困难。那一刻,他仿佛看见她不再是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孩,而是化身为择人而噬、执掌命运权柄的古老存在,平静地提出她的价码。然而,这个为了莉莉早已将自身生死、荣誉、乃至一切皆置之度外的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深深地低下头,用最卑微、最虔诚的姿态,如同向神明献祭的羔羊,嘶声恳求:"请您......复活莉莉,死前的她。" 他选择了最真实、最完整、也承载了最多痛苦与爱的那个瞬间,他想要弥补的,是那个最终的、无法挽回的结局。 奇异地,在说出这个决定、将自己灵魂的所有权彻底交托出去之后,他忐忑挣扎、被罪恶感折磨了多年的心,突然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所有的重担都在这一刻被转移了。赫尔拉展现的种种不可思议——看穿命运、汲取情绪、以及此刻这涉及生死禁忌的交谈,让他近乎绝望地确信,这个看似稚嫩的女孩确实掌握着逆转生死规则的、神祇般的权能。 赫尔拉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的白光渐渐收敛,回缩为瞳孔深处的一个小点,那非人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声音恢复成往常的轻缓,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西弗勒斯,明天来找我。另外,"她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告诫,"不要在我身边散发绝望的情绪。" 那会影响“味道”,她在心里补充。 小船恰在此时轻轻撞上了湖对岸的木质码头,发出沉闷的声响。斯内普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船身,让它平稳地贴紧码头边缘,然后率先下船,站稳后,转身,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搀扶。此刻的他,不仅是那个曾为了莉莉向邓布利多下跪哀求保护的男人,更是刚刚向一位未知存在献上自己灵魂、签订了魔鬼契约的仆从。 赫尔拉却自己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却稳定得不可思议,轻松地踏上了岸边的石板,无视了他伸出的手。经过他身边时,她忽然极轻地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近乎恶劣的讥诮,仿佛在测试她新玩具的底线:"那詹姆·波特呢?莉莉会不会为了他痛苦?会不会有一天也要求到我面前,用她的灵魂做交易,换回她英勇的丈夫?啧。" 她轻飘飘地丢下这个问题,像扔下一颗有毒的种子。 她说完便继续以她那独有的缓慢步伐,向着城堡那扇巨大的、透出温暖光线的橡木大门走去,留下斯内普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愤怒(对詹姆·波特的,对这不公命运的,或许也有一丝对她此刻残忍的)让他死死抿紧嘴唇,鼻孔微张,眼中的黑色火焰几乎要喷涌而出,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但他不敢追上去,甚至连一句反驳都不敢出口,生怕自己失控的、激烈的负面情绪会再次触动她,毁掉那刚刚达成的、用灵魂换来的渺茫希望。他能感觉到背后的黑袍内衬早已被刚才那片刻的极致恐惧与紧张所带来的冷汗彻底浸湿,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那一刻赫尔拉身上散发出的、非人的、绝对的威压,确实让他感到了最原始本能的恐惧。 然而,另一种更强烈、更灼热的情绪很快压过了恐惧与愤怒:赫尔拉小姐,答应了。她答应复活莉莉。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让他扭曲地扬起嘴角,形成一个介于狂喜与极致痛苦之间的、近乎狰狞的笑容。他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娇小却仿佛承载着整个黑夜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是他穷尽一生都不敢奢望的……奇迹。代价是他的所有,但他早已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