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章 第 2 章

作者:太商尾椎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色西装,黑色衬衣,鸽子精这一身,穿得像是来参加葬礼,可倘若真的去参加葬礼,又会被嫌不够尊重死者,因为他没打领带,还敞着前襟和领口。


    但好在他的身量高,比例优越,发型短削,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利落,足够掩盖他敷衍人的懒散和傲慢。


    他的样貌没有被庄华崇这个长相普通的男人过度污染,大部分还是遗传自他那位明艳凌厉的母亲,眉弓高挺,目光锐利,鼻梁带有些许凸起的驼峰,鼻尖略低于鼻翼,从侧面看来,神似鹰隼。


    各自客观完美的五官以黄金比例拼凑出来的美人,美则美矣,看久了未免乏味,带有些许“缺陷”,反而更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超凡脱俗,历久弥新。


    他母亲是,他也是。


    庄显洲开门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门把,另一只手扶着门框,就这么站在门口,仿佛他面前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再多走一步路就能要了他的命。


    文镜悉望着他,发呆,嘴唇微微张开,也不知是出于惊讶还是有话要说。


    庄显洲见这大脑缺根筋的未婚妻像座雕塑似的半天没动静,不由得锁紧眉头,很不耐烦地甩下一句:“愣着干嘛?走啊!”不等回应,便转身大步流星朝宴会厅去。


    文镜悉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追过去:“你等等我,你穿的不是订婚的衣服……哎呦。”她穿着高跟鞋,鞋跟细得同筷子没差,跑起来不方便,刚跑出化妆间就扭了一下,险些摔倒。


    庄显洲听到身后“哎呦”一声,立即停下脚步,下意识伸手准备去扶,回头却看到穿得跟只婚礼蛋糕成精似的他的未婚妻,像不倒翁一样晃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一旁的女生扶住,站得稳稳当当了。


    他只好问:“腿断了没?”


    文镜悉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摇了摇脑袋,认真回答他:“没有。”


    庄显洲觉得这只蛋糕精脸颊两旁甩动的钻石耳坠有些晃眼,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等等我,你不要走那么快嘛。”文镜悉哒哒哒地追上去,庄显洲似乎当真将她的话听进耳朵,放慢了脚步。


    文镜悉很快就追到他身侧,嗅到了一股清澈的带着些许薄荷味的木质香:“你没有穿订婚用的那套西装。”


    “我没光着就不错了。”


    “啊?”


    庄显洲突然牵住她的手,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肢体上有所接触,没什么特别的,文镜悉的心脏却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低头注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将另一只手也凑过去比较,发现庄显洲的手比她的手大许多,肤色也比她深。


    化妆间连接宴会厅的通道不过十余米长,司仪在灯光璀璨的穹顶之下迎来这对准新人,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好一对黑白无常,般配极了。


    庄显洲事前没有彩排过,但订婚仪式的流程走得还算顺利,多亏他爸对自己这个儿子无可奈何,与司仪商议尽量简化仪式,又将仪式步骤以文字形式发送给他,不来彩排,至少要了解。


    结束仪式,该敬的酒都敬过,两家人才得空安稳上桌吃饭。


    文镜悉与庄显洲的座位挨着,她尝够面前的两盘菜,就一边注意着别人夹菜的筷子,一边断断续续用手指慢慢推动转盘,转到下两盘菜。


    可还没等到她把每样菜都尝上一遍,庄显洲就撂下筷子,把左手中指的黑欧泊戒指摘下来,哒的一声扣到她碗边,准备起身走人了。


    但他没走成,因为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文镜悉看到庄显洲的后脑勺旁边,歪出了庄华崇带着微笑的慈祥老脸:“镜悉。”


    “叔叔。”镜悉回应他。


    庄华崇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他与文海跃二人是渔友,两家人在联姻之前就是熟人,偶尔会见面聚餐,每年过年都要互相送礼,家里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让他省心,见文海跃家里这小姑娘文静乖巧,一直以来可是羡慕得很,所以文镜悉如今成了自家的儿媳,他是很满意的:“还叫叔叔?该改口了。”


    文镜悉微微张开嘴唇,往旁边看了眼自己的亲爸文海跃,文海跃的表情看起来对此没有异议,甚至还挑眉使眼色,暗示她赶紧改口。


    文镜悉嘴唇张合了几下,终究没叫出口,她自己有亲爸,还在现场,现在让她去管另一个男人叫爸,这太奇怪了。


    庄华崇见她不情愿,也没刻意为难:“镜悉,待会儿吃完饭,让显洲载你去婚房,看看有什么东西缺的,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显洲两个人搬过去一起住。”


    庄显洲这会儿要是还在吃菜喝酒,就该呛到了:“都甲醛,你把人送进去当空气净化器。”


    庄华崇拍了拍儿子的肩背,好像上面有脏东西需要被拍掉:“哪来的甲醛?那套别墅去年就装修好了。”


    庄家在市内好地段拥有的房产海了去,庄显洲从没关心过婚房会从里面挑还是新买一套毛坯从零开始装修,也没关心过是郊区的别墅还是市中心的大平层。


    “显洲。”


    坐在庄显洲斜对面的庄睿乘突然插嘴,仗着兄长的身份,老气横秋:“男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件事无非成家立业,你现在年轻气盛不懂爸的用意,等你和弟妹真做了夫妻就会明白了,这日子就应该一家人一起过,你说你在外面拼死拼活,回到家,还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连个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那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他把酒杯往嘴唇上凑,可还没沾到,又挪开了:“哥现在跟你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搞不好你和弟妹同居以后自己就开窍了,每天班不想加了,酒局也不想去了,太阳一落山就惦记着回家找老婆。”


    他说完这话,席上掀起一阵哄笑,两家人又开始推杯换盏,庄睿乘微笑地看着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摇晃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文镜悉把敬出去的果汁拿回来抿了一口,往旁边瞥了眼没动静的庄显洲,发现他正死死盯着庄睿乘,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揍人。


    庄显洲的确想揍人,要不是有外人在,他一定打断庄睿乘的鼻梁骨。


    之前也不是没打断过,如果文镜悉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庄睿乘的鼻梁是轻微歪斜的。


    庄显洲当初被庄华崇接回庄家抚养时,还是个没发育的小屁孩,庄睿乘年长他四岁,体型和力量上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庄睿乘对他拳打脚踢时,他根本就不具备反抗的能力。


    虽然庄华崇会为此严厉训斥庄睿乘,但这种不痛不痒的教育手段跟放屁没多大差别,直到某次,庄睿乘抓着庄显洲的头发,把他往客厅壁炉的石砖墙上砸出一脸血后,被庄华崇一怒之下踹折一条胳膊。


    庄睿乘才明白,他不能再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沙包玩了。


    然而庄睿乘没有就此罢休,他开始耍心机,只用语言羞辱人,向父母吹耳旁风,庄华崇没那么蠢,他吹不动,谭芸贞溺爱他,他死命撒娇,间接向庄华崇吹耳旁风。


    羞辱人的话几乎将庄显洲的耳朵磨出茧,他清楚自己在力量上暂时无法与庄睿乘抗衡,于是不再那么傻乎乎地被轻易激怒,而是让钟映姿帮他请私教,学格斗。


    他十四五岁时身体开始抽条,很快就长到与庄睿乘差不多高了,为了哪怕杀死人也能从轻处置,特地赶在十六周岁生日之前,激怒庄睿乘先动手,然后把庄睿乘揍得在医院的VIP病房里躺了半年,休学一年,学校的体育活动他再也无法参加。


    谭芸贞作为母亲,对此事的态度十分激进,要送庄显洲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私生子进去吃牢饭,并与庄华崇大吵了一架,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离婚,要么与私生子断绝父子关系。


    庄华崇愧对原配母子亦愧对私生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为了同时保住私生子和婚姻,先威逼,后利诱,他劝原配照顾公司的颜面,顾及自身的利益,放私生子一马,因为小三早已从台前的小演员成为幕后资本,在媒体界有诸多人脉,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不好把事情做绝,再承诺原配,两人的儿子会继承他的一切,私生子无法拿走一分一毫。


    于是庄显洲为年少时的莽撞行为付出了代价,变成一名无股份、无职位、无信托的三无伪富N代。


    原本被揍得身体精神双双崩溃的庄睿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庄显洲经此事之后被扔还给了钟映姿,后来再也没有在明面上踏入过庄家的大门。


    联姻这一次属于特殊情况,就像古代人和亲,皇帝不舍得嫁自己亲生女儿,就抓个兄弟姐妹的女儿,封为公主嫁过去,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好看。


    “你还要吗?”


    文镜悉隔着西装袖管戳了戳庄显洲的胳膊,等他看过来,又指了指碗边的黑欧泊戒指。


    庄显洲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文镜悉当他默认,把黑欧泊戒指捡起来,套进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尺寸刚刚好。


    这对订婚戒指是她亲手做的,不是由于她单方面爱慕她的未婚夫,只是单纯自己喜欢做。


    一块白欧泊,一块黑欧泊,从选材、设计、锻造、镶嵌、打磨——断断续续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在大一繁重的课业中,借学校的工作室见缝插针。


    她早前问庄显洲要过他左手中指的尺寸,他说不知道,她让他量了告诉她,他直接装没看见。当时她人在学校,没工夫专程坐飞机回来给他量,所以这只戒指的圈口大小她是按照自己大拇指的尺寸做的。


    黑欧泊花了二十多万,3.7克拉重,墨蓝色的底,变彩以红、橙为主,转动时色彩翩跹,仿佛有座沉没在深海之中的火山正在喷发,戒托设计采用盘羊角元素,两尖缠绕固定主石,戒身较宽,适合在大拇指佩戴。


    白欧泊的色彩则像揉碎一道彩虹泼洒在云层中,空灵神圣,球形切割,设计成向日葵,在主石周围镶嵌了一圈高低错落的白色钻石花瓣。


    “镜悉。”庄华崇越过儿子对儿媳讲话,语气都变得温柔:“你要是不喜欢那个装修,可以换一套毛坯房重新装修过,那套可以先住着。”


    庄显洲懒得再费唇舌,反正他又不可能搬去婚房住,文镜悉同样不想从家里搬出去,毕竟这世界上哪有比住习惯的地方住着更舒服的。


    文镜悉抿抿嘴唇,没立即给出明确答复,庄华崇只当她是害臊。


    项岚瑛却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应和着庄华崇说:“那敢情好啊,年轻人是要多一点独处的空间,我们做父母的和他们有代沟,不好随便插手,感情这种事啊,还是要自己琢磨才琢磨得明白。”


    这等于是替她答应下来了,文镜悉皱着脸对母亲使口型:“妈,我不想……”


    项岚瑛却目光决绝,不容反驳。


    她自觉与文海跃二人是对称职的父母,对待孩子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不曾亏待,女儿撒娇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不对她有害,都会应允。但在当前,那些曾经能给一家人提供优越生活的支柱受损的境况下,文镜悉的撒娇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饭后,文镜悉换了身便装,被迫坐进了庄显洲的黑色宾利,她心存抗拒,本想没礼貌地坐在后座把庄显洲当司机,但车型是GT,双门轿跑,后排挤得根本没法坐人,顶多坐条狗,她只好委屈自己坐副驾。


    庄显洲没喝酒,能开车,宴会厅里与人敬酒时,两人喝的红酒都是酸梅汤假冒的。


    文镜悉挪挪屁股找到最舒适的坐姿,系好安全带,然后就一直盯着庄显洲看。


    她的这位未婚夫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挺帅,按理说未婚夫妻婚前同居培养感情也算名正言顺,但她还是不能接受两个人住在一起,一是因为他们两个不熟,二是因为她听沈聿川说,男人从青春期开始一直到入土以前,都是裹着人皮的禽兽,即便面对他们讨厌的女人,也能起**。


    那么庄显洲呢?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尽管不喜欢她……文镜悉被突然打开的冷气吹出一身鸡皮疙瘩,没敢再往下细想,她只能接受和自己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庄显洲似乎能听见她的心声,立刻向她表示:“我不可能跟你住一起的。”


    文镜悉正苦恼着,听到这话顿时豁然开朗——庄显洲不来,她可以接受搬过去自己一个人住,那就不至于驳了庄华崇的面子,不仅如此,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还可以少些约束,随时找朋友们开party,这完全是天上白掉馅饼的好事。


    文镜悉脸上顿时露出欣然的笑意来:“真的吗,你爸妈不会强迫你?”


    庄显洲看到文镜悉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禁觉得好笑——人前装得乖巧无辜,现在知道要同居的这个“好消息”,就露出真面目来了,竟然还拿庄华崇那老登来压他,这朵白莲花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半点都没变啊。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