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遮去阳光,天气分外沉闷。
“有人告诉你,他能让你弟弟提前出狱,对不对?”
凌霄看着眼神躲闪的顾伏苓,一字一句地问着。
“对。”
“有人告诉你,‘破财免灾,乃是喜事’,对不对?”
“…对。”
凌霄心头一凉。
都对上了。
“你想把所有家当都给他,对不对?”
“……”
“如果你想要顾沉落早日洗刷冤屈,就告诉我。”
府邸院中,凌霄步步紧逼。
“对。”
“是宋毅文的人,对不对?”
顾伏苓倏然抬头看向带着帷帽的女子,满目震惊。
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明自己从未告诉任何人,他们也不可能蠢到把把柄递给别人。
为何?
为何她会知晓?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姐姐的人…”
她仓皇后退两步。
“你姐姐的确嘱托我找你。”
凌霄顿顿,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找到这件事的真相,你无需担心。”
“现下想必你也猜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想让顾沉落提前出狱。”
“我要做的,就是帮你,和摘下他们虚伪的面具。”
听着凌霄的话,顾伏苓完美想歪了。
“你…你是上头派来暗中调查的?”
凌霄没有否认。
“你现在老实交代,我可放你一马,顺带去查查关于‘沉落杀人’一案。”
眼见顾沉落有洗刷冤屈,还了清白的机会,顾伏苓赶忙上前一步,面上的畏惧早就随着凌霄的话而消失了。
“我都说!我都说!”
“那人就是刑部尚书的部下——南愠晃,一开始,也是他找到我,告诉我,自己有手段让我弟弟提前出狱!还说,若我诚心想要沉落出狱,就要备好一身家当,换取他出狱!”
凌霄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是他说,还是宋毅文让他说?”
顾伏苓呆住了。
她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南愠晃从未在明面上说过,那是宋毅文交代他说的。
可想也知晓,若不是宋毅文想,那人又怎会有胆做这些勾当?
顾伏苓心知肚明此事与宋毅文有关,可也只是心知肚明。
凌霄咬了咬牙。
宋毅文,你还真是滴水不漏,为了保全自己,步步为营。
一眼望去,全是替死鬼。
张州牧,南愠晃,都是你的挡箭牌。
顾伏苓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无助地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
“我…是不是…”
凌霄的嗓音一同往日,冷漠的音调,却又透着几分暖。
“你受了惊,先去歇息吧。过两日,你姐姐就会来了。”
顾伏苓咬咬唇,纠结着问道:
“不要告诉我姐姐…可以吗……”
“……”
泉府的马车停在浮生寂门前。
泉惜下了马车,掌柜热情上前。
“泉小公子,可真是好久不见呐!听闻您前些日去蓬莲州避暑了,不知玩得可算是愉快?”
泉惜冷着脸,听着掌柜的话,回想起凌霄一本正经讲解着话本子的模样,语气带了着些笑意。
“挺好的。”
掌柜听闻泉惜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就知晓他心情很是不错。
“您玩得愉快就好,老样子,拔萃阁?”
“嗯。”
“好嘞!”
掌柜转头,招呼小二提前泡茶,待会给拔萃阁送去。
待他再回头,就见泉烨缓缓走来。
他一愣,看看门口的那辆马车,这才意识到两人是同行而来,只不过是先后下的马车。
掌柜迅速作出反应,看着走到泉惜身旁泉烨,笑着赔罪:
“泉公子,您也来了啊?小的眼拙,这才发现,望公子莫怪。您近日可是安康?”
泉惜温柔笑着。
“我身体还算好。倒是您,小心点腰。”
“哎呦,无妨无妨,我这把老骨头,硬朗得很!”
泉惜看着两人交谈,默不作声,面色冷淡,置身事外。
“来来来!两位公子,快快请进,来尝尝我们家新上的清茶!”
两人坐于对立面,不像是什么亲兄弟,更像是官场上的谈判对手。
清茶温热,泉惜的指尖却凉。
他拿起茶盏,浅酌一口后,才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
“无环,你…”
“你想要什么?”
泉惜一把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凉凉的,像是不耐烦,又像是不愿听见那称呼。
“我不需要什么。”
“你说的,我会去办。”
泉惜沉默地看着泉烨。
泉烨面上扬起笑,戳破泉惜的心思。
“不必愧疚,你这几日送来的糕点,就是我最想要的。”
泉惜面上表情不变,就算是被拆穿了心思也处变不惊。
“若你以后有需,告诉我。”
泉烨还是笑着。
“好。”
半刻钟后,少年郎从拔萃阁走出。
阁内,男人一口闷下茶盏中剩余清茶。
他抬手,又亲自斟了一盏茶。
茶香随着轻烟飘散开来。
炊烟袅袅。
集市上摆摊的包子铺老板揭开蒸笼。
泉惜穿梭在集市中,今日他穿着那件蓝调华服,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没有带上青祁,今日他给青祁放了天假,让青祁回去瞧瞧家中老小。
他本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
他瞧见了抹熟悉身影。
带着帷帽白纱的女子身旁还有着位穿着黄粉色调衣裳的少女。
泉惜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走的同时,他还在袖中拿出一袋钱袋,他将钱袋攥在手中。
他手向身后藏藏,遮掩住掌中钱袋。
泉惜兜了一圈后,走到凌霄面前。
“姑娘,恕在下冒昧疑问,您如何称呼?”
泉惜笑着问询道。
凌霄早已知晓有人在跟着自己,没成想竟是泉惜。
她看着泉惜这幅模样,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配合一句。
“霄霄。”
“原来您就是霄霄姑娘啊!”
少年郎故作惊喜。
“呐”
他伸出手,将藏在身后的钱袋子递给凌霄。
泉惜今日的穿着,集市热闹的气氛,让凌霄恍惚一瞬,想起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少年郎。
“霄霄姑娘,这是欠您的钱财。”
泉惜眉眼含笑,那双眼无辜又单纯,像极了一位与凌霄不熟的温柔小公子。
凌霄看着,莫名再次想象出眼前人有着狐耳的模样了。
她接过钱袋。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凌霄配合着他的表演,等待他说出真实目的。
“没事了。”
她看向满脸单纯的泉惜,心头疑惑。
特地找自己,就为了给钱?
而接收到凌霄眼神的少年郎,则是歪歪头,面上的笑更为明显。
“大人…他是?”
顾伏苓瞧着泉惜,莫名觉得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
不待凌霄思考怎么和顾伏苓介绍泉惜,泉惜便自己接过了话茬。
“在下泉府二公子,泉惜,字环冰。我瞧你好生眼熟,你莫不是在府上待过?”
泉惜视线转向顾伏苓,面上的笑瞬间消失,变回一同往日的冷漠,连带着语气的调子也变了变。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顾伏苓这才认出了眼前的小公子,是泉府的“冷面阎王”。
望着泉惜那表情,要不是看见他对凌霄的态度,她真就信了外界的传闻。
泉府小公子,体弱多病,惜字如金,冷面阎王,杀人无数,无情无义。
顾伏苓自知自己惹不起眼前的小公子,赶忙低下头回道:
“公子,先前我的确想去泉府当仆从,筛人时您也在,可惜我与泉府有缘无份,没有在府上带过的。”
凌霄看着泉惜变换的神色,倏然想起韫白对他的形容。
“此人性格古怪,面若冰霜…”
“怪不得,我瞧你很是眼熟。”
泉惜像是不知什么顾伏苓的肖像画,他冷着脸点点头,再次看向凌霄。
“公子若是有事,那便快请回吧。”
泉惜瞧着凌霄开始赶人了,也不恼,像是没脾气一样,笑着回应:
“好,那…霄霄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少年郎转身离开,顾伏苓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泉惜面对凌霄时的嘴脸,但见了第二次,还是很震惊。
这还是那少言少语的“冷面阎王”吗??
确定不是被夺舍了?刚刚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看向大人时的眼神又变得像“怀春男子”般。
这是我能看的吗?
凌霄早已收好钱袋,她抬手拍拍顾伏苓,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走。
顾伏苓回过神来,跟上凌霄步子,壮着胆子问了一嘴:
“那个,大人啊,你有没有觉得…泉公子他…”
凌霄随口问道:
“他怎么了?”
“我觉得…他…他像是心悦您的样子。”
凌霄脚步猛地停住。
她侧头看向顾伏苓那紧张不安又带着些八卦的眼神。
过了片刻,凌霄伸出手揉揉顾伏苓的脑袋,语气无奈。
“你想多了。”
突然被rua的顾伏苓眨眨眼,很安分地点点头。
凌霄继续走着,心说着:
开什么玩笑呢?泉惜心悦自己?
另一个世界的他不可能,这个世界的他更不可能。
他说过了,对于他而言,心悦一人,是一提起那人便会不自觉想笑,会思念,会心疼,会在乎,会安心,会想要靠近。
他哪有思念自己,心疼自己,在乎自己,提起自己就想笑的迹象?
非要说,也就是和自己在一起时会安心些,会想要靠近自己些。
知己挚友,这些行径,最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缺乏安全感,哪里是什么爱慕之情?
我们只是挚友,靠近些,安心些,最是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