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当刺客》 第1章 萦身沁香 亥时,泉府围墙某处瓦砖之上,一轮明月之下。 刺客头戴帷帽,身着墨色,蹲在那处,紧盯着对面的窗口,手中攥着一把利刃。 凌霄已然准备好在一柱香时间后威胁那位金尊玉贵的泉公子。 只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套他话就方便多了。 想着,她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 倏然,心有所感,她侧过头去,却没看到人影,只能隐约看到那阴影处的轮廓。 清风拂过发丝,仅仅一瞬,她便敏锐感知到问题所在,警惕地再次快速扭过头去。 男子身着青色华服,月光顺着长发间的微小缝隙洒落,瞧上去眉眼精致,肌肤白皙,显然正是泉家小公子泉惜。 他一手拿着竹扇,正欲扇敲击自己的肩头。 少年没料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反应过来,悬在空中的手一僵,随即抽回。 “你是谁?” 她暗自揣测,有这样敏捷的身手,若是想要攻击自己,怕不是早就偷袭了。 “我?你猜猜?” 说着,泉惜一把收起竹扇,蹲下身子,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纱,与凌霄对视。 那双好看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凌霄。 但在凌霄眼中,那双眼充斥了挑衅,她自觉自己不是什么耐心好的人,让对方好好睡一觉的心思油然而生。 眼前人尽讲一些废话,还挑衅自己,实在是烦得很。 刹那之间,手起如影。 泉惜想要捉住那手,但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抬起手试图抓住时,后颈顿时发痛,同时席卷而来的是力气的流失与不断的困倦。仅是几秒,泉惜便倒在了凌霄怀中。 “无聊” 凌霄冷冷落下一句,一把抓起泉惜后衣领,将人甩到一边。 忽然,她再次侧头,盯着昏睡过去的泉惜,思索起来。 这人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凌霄回忆起墙上贴的那幅画,和眼前的少年郎对上了号。 这不是那个什么二公子吗? 她计上心头,收起匕首,一把把人抱起,从墨色瓦砖跳到枝桠树梢,身轻如燕,宛若夜风。 站定后,她放下一只手,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再单手禁锢住那人的劲瘦腰身,泉惜的脑袋便靠在了她的肩颈。顺势右手在后腰一处一拉,长长的黑鞭就到了手中。 凌霄一手握鞭,在月光的照耀下,悄然布下陷阱。 不多时,泉惜被倒挂在树枝上,牢牢把他的脚踝与树枝锁在一起的便是那黑鞭。凌霄飞上邻边一棵树上的枝桠,右手从腰间再次一摸,柳叶刀便紧紧握在了手中。 银刃飞出,刺破窗纸,锋芒划破夜空,稳稳扎在屋内的木桌上。月光顺着破口倾泻,而室内流露出的是惊慌失措地尖叫。 “公子,您快快离开!万不得在此逗留!”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泉府,此刻无比嘈杂,而凌霄则是倚靠在树旁,默默地瞧着这一出好戏。 过了半刻钟,一名护卫打开窗,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眼前哪有什么刺客,分明是一个倒挂着的人! 泉惜背对月光,叫人瞧不清模样。再加上近日来传闻鬼怪横行,本就人心惶惶,护卫此刻见到了这墨影,只觉所有的恐惧都有了出口。 他后退数步,不回应他人对他的问询,惊恐地大喊一声,差点稳不住身型。 一旁的护卫见他如此,纷纷拔刀而出,望向窗外时也被吓得顿住了。 几个眼力好的,见着“倒人”面色赤红,如同鬼魅,顿时大喊着要找道士。 本是等待门外的泉府家主,听闻惊叫连连,不禁眉头紧锁。 彼时一名仆从走到他身旁耳语。 “二公子不见了…” “别管他!” 一边的泉府大少爷泉烨瞧着家父的脸色,抿抿唇瓣,还是开了口 “父亲,让孩儿去看看吧,”他握了握拳头,“孩儿练武多年,无妨的” “恒儿!别胡闹” 站在一边的妇人在男人开口前率先皱眉冷斥 “罢了,想去就去吧…但你得小心些” 泉府家主泉陌出声,他觉得泉烨自小天赋异禀,聪慧睿智,还曾被霍侠客夸赞过身手不凡,任由他去瞧瞧也没什么。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爱子,难免是有些担心的。 泉烨听闻此话,立即打开房门就跑了进去。 瞧着这一幕的妇人面色不算好,但也只能作罢。 泉烨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护卫作战姿态,还打着冷颤,其中一位一眼便瞧见了他。 “公子,您快走!” 他没有理会,皱皱眉头上前,拿过一护卫手中的剑,顺着窗向外瞧去。 倒立的人影也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但他仍是壮着胆子上前去,想要仔细瞧瞧眼前这赤色面庞者的真面目。 他刚探出窗框,早早等着凌霄眯眯眼,再次挥出柳叶刀,精准刺向他的肩头。 当泉烨反应过来瞧见锋芒时,那刀峰已然距离自己极近,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得任由那刀刺入了肩头。 他闷哼一声,赶忙捂住伤口,后退几步,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染红肩处的青色布料。 泉烨盯着刺入肩头的柳叶刀,心中暗叹。 这暗器,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凌霄如同鬼魅,当众人关注泉烨伤势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泉惜再次抱进怀中,收起黑鞭,逃之夭夭。 他们发现时,只能看到在晃动的枝桠与月色照耀下的黑影,以及被那黑影抱在怀中的人。 泉烨紧盯着那人的侧颜,发觉那侧颜与记忆中弟弟的侧颜轮廓万分相符。 “那是环冰!!!这刺客拿他当诱饵!!快追!!!!” 空气中回荡着这句话,惊动了树上的群莺。 不知过了多久,泉惜逐渐回过神来,缓缓睁开双眸,碎发随风而动,不知何时已然附在了他的一侧面颊。 泉惜一阵头昏脑胀,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幼年,武功师傅第一次要求自己倒立时。 意识逐渐清明,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帷帽之下,没被月光照拂的面庞。即使是仰视,那张脸也好看得不像话。 风就这样一股股地吹来,吹动黑纱,吹动青丝。 “你…” “你醒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凌霄答非所问。 “现在约莫是丑时,你可以再睡一会,到了会叫你。还有,不要乱动,待会你摔倒了,我不负责” “好” 泉惜盯着那侧颜,全然一副出了神的样子。 风好凉,可自己好热…还好困? 不对,为什么我还会好困? 凌霄发觉耳畔少年的说话声忽然消失,便低头瞥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少年。 风吹动面纱,露出她一侧面庞,肤色如凝脂,眸中如汪洋。 泉惜只觉得风声在那瞬之间骤然消失,他慌乱地撇开眼,耳廓添热,心乱如麻,欲盖弥彰。 凌霄已然抬头不再看他。 但她刚刚低头的那画面,还在他脑中不断浮现着。 “那个…我…” 风声灌耳,凌霄听不太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 “…没事” 过了片刻,困意再次袭来,泉惜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撑了许久,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在夜风的裹挟中,昏沉睡去。 “到了,醒醒…泉惜?” 少年睁开眼睛,自己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睡着,但是不知为什么,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香气,惹得他昏昏欲睡。 凌霄把人轻轻放下,看着那张被自己涂了红色染膏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完全看不下去。 凌霄从腰间暗袋拿出了一条还散着清香的崭新手帕,一把将其甩到泉惜脸上,又抬手用那手帕擦去泉惜脸上的痕迹。 “唔…你…” 直到自己的指尖被手帕顺着染了些红,凌霄才停下擦脸的动作,放下手,看着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脸,感觉他说出口的话都悦耳了些。 嗯,还是这样顺眼。 泉惜被擦得鼻尖泛着些红,他顺着凌霄的手瞧见了被她捏在手中满是红色的手帕,印衬之下那手帕上几点白色都显得有些突兀,他心说一句: 没记错的话,那手帕原来是白的吧? “你…怎么知晓的我名字?” 泉惜环顾起四周,有些凌乱的发丝已被他理好,语气与平日里相比,温和了不知多少。 倘若此刻有一位泉府的下人在场,怕是会觉得泉惜是被夺舍了。 凌霄瞧着泉惜,莫名觉得他像极了话本子中形容的幻化成人的狐狸精,虽说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到底哪里相似,但就是觉得,他像是一只狐狸。 她脑补出眼前人有着毛茸茸的狐耳与狐狸尾的模样,觉得很是契合。 她暗自腹诽: 嗯,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他就是像极了狐狸。 话说,这个世界有幻化成人的狐狸精也是有可能的吧? 这屋子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破败。 墙角边挂着蜘蛛网,月光从门缝洒落,空气中的尘埃若隐若现,地上还蒙了层灰,显得两人的脚印尤为明显。 他重新看向凌霄,此刻她已经摘了帷帽,露出完整的面容。他愣了一瞬,耳尖泛起红。 “你不怕我告诉别人你的样貌?” “想死的话,你大可以去说” 凌霄心中还在想着眼前人有着狐耳的模样,面上却还是冷冷的。 “待到未时,他们必定会寻到这里。” 泉惜握着伞柄,言语间还一步一步地靠近凌霄,用折扇敲了敲她的肩。 “等那时候,就会有些晚了。” “泉惜,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俊美?” “啊?” 凌霄垂眸,忽然一把握住泉惜拿竹扇敲自己肩膀的手,拉了一把,轻轻抱住他,脑袋埋在对方颈侧中,在他的颈肩一呼一吸。 泉惜僵住了,手上的扇子也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说出口的话语都结巴了些: “你你你你你…就…就算你好看……但也不行…我…我我我我” “好闻吗?” 凌霄打断他的话,自她身上散发的香气随着靠近越发浓郁,泉惜这才注意到那股刚才便若有似无的幽幽清香。 可惜,已经晚了。 “不对…你…怎么…这么…” 香 感受到眼前人再次泄了力道,她便抱起对方,将人安置在床上,顺带着擦去了他下颌处残留的红印。 放好人后,她站在原地,边思忖边盯着泉惜的睡颜。 刚见到他时,自己和他对视靠近了些,他就有些怔愣,反应变慢,按照他原先的速度,应当不会那么简单就拍晕他的。很显然,他是一与人靠近就会心神混乱,反应迟钝之人。 抱他的时候自己还发现了一点,他身材很好,武功底子肯定不差。虽说分辨不出具体实力,但从种种情况可以看出,这个泉惜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 月圆高挂,莺燕噤声,长夜漫漫,灯火摇曳,手如柔荑,轻点宣纸。 男子身着寝衣,青丝披肩,一手撑头,垂眸盯着暗台上放着宣纸。烛火晕出昏黄的光,照亮了纸上的笔墨字符。 泉陌大人尊鉴: 别经数月,思何可支。 鄙人来日将特来府上拜访,请教事宜,还望海涵。褚墨有限,不尽欲言。 祝敬颂钧安。 严府小辈敬禀。 旭日东升,正是卯时。凌霄倚靠在床头,侧头闭目养神着。 夜行衣昨夜已被她换成了墨红交织的便服,一头乌发也早被高高扎起。 泉惜不知何时已然醒来,他此刻右手撑在身旁,正坐着侧身,屏息凝神,青丝垂落肩头,左手握着一柄小巧匕首。 瞧着那清秀的面庞,他抬抬左手,还是选择动了手。 当锋芒离凌霄双眼仅有一寸时,泉惜被突如其来地握住了左手手腕,瞧着凌霄仍然闭着眼的模样,他丝毫不意外。 “你醒了?乖,让我休息一会,好吗?” 泉惜皱眉,看着眼前似乎放下警惕的刺客,慢慢放松手中力道,凌霄也松了手。 “你为何把我逮到这” 他重新在床上坐好,那柄匕首不知被藏到了哪里去。 “你确定要听?” “确定” 凌霄刚微微张唇,似是要说什么,却因一股带着竹香气儿的风偏了头,瞬息之间,她又再次抬起右手一把握住了那握着刀柄的手。 她懒懒地掀开眼皮,瞧着那与眼睫近在咫尺的银刃,又抬眼瞧瞧冷下脸的泉惜,她的声也冷了下来。 “我倒是也很想问,泉府大公子泉烨是出了名的武功天赋异禀,而你只是用于衬托他厉害的二公子。怎么反而感觉,你似乎比他更胜一筹些?” 凌霄抓着他的手,将其往旁边偏了偏,俯身靠近他,泉惜只得向后逃,将左手藏在身后。 可泉惜刚将左手藏于身后,她便悄然抓住了那只手。 同时,与他对视,唇边扬起几分笑。 泉惜瞧着对方的笑颜,耳尖忽的感觉有些热,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微微侧过头,不敢再看那双眼,大脑一片空白,刚刚那副警惕的模样已然荡然无存。 第2章 清泉含醉 “现在反应力还不错” 凌霄是很认真的夸赞,可落到泉惜耳中,却生出几分挑衅意味。 “你用闷香…不怕自己也晕倒了吗?” “我哪有你身体那么虚弱?” “你…” “你应该也很久没睡好觉了,与其在这试探我想不想杀你,还不如再安静地睡一会” 泉惜拧眉,即使意识模糊,他还是发觉了这话的不对劲。 “你是如何…” 知晓的 在泉惜再次昏倒时,凌霄左手搂住他的腰接住他,将人往自己怀里靠靠,以防他向后倒去,出什么差池。 盯着那睡颜,凌霄原本冷着的脸此刻有了变化,她弯弯嘴角,暗自腹诽。 好聪明的狐狸。 给人盖上被褥后,她来到木桌前,打开木桌上的一袋深色布囊。 行囊中的东西被一个一个拿出来,干饼、酒壶、衣裳… 其他东西被搁置在一边,她拿出纸墨笔砚将其备好,搬过木凳,拍去尘灰便坐了上去,拿起毛笔,不过多时,低下头来,书写文字。 高高扎起的马尾此刻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也向下飘扬着,有些扎脸。 阳光洒落些许,照拂在凌霄侧脸,连带着使发丝也染上些阳光的色彩。 过了片刻,她放下毛笔,把信收拾好,起身执信与绳走到门口。 她推开有些老朽的木门,站在门口,迎着阳光与浮云。食指与拇指相触,型似圆环,放于唇上,吹出哨声,唤来一鸽,伸出手,将信绑于鸽子后腿。 “去吧” 一声轻语,飞鸽便迎着晨光飞去,凌霄目视鸽子的离开,后推开掩着的木门。 她跨过门槛,径直走向床上沉睡着的少年。 巳时,阳光已经变得耀眼。 彼时距离凌霄传信那日已过一月有余,她坐到泉惜身旁,低头细细瞧着他的面庞,思索着。 他这几日总是睡到午时,跟有什么病似的,真是奇怪。 说起来,这狐狸长得确实还算是出众,但是貌似也没有好看到师兄说的那样勾人心魄吧? 这一月以来,她都没怎么在意这个“人质”,此刻才难得地细瞧他。 她瞧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让她惊艳十足的特点,便放弃了。 艳阳当空,正是午时。 凌霄坐在凳子上看将就吃了干饼和酒壶中的冷水,就当是用了午膳。 前些日喝时自己才发觉自己带的兰时露被掉包成了水,但自己还是喝下了,多半是师兄干的,他老这样。 过了半刻钟,凌霄用完膳,站起身来,边收拾桌上的物品边思考泉府的人何时到来。 忽的,她被些许细微声响打断了思绪。 散着竹香味的人儿靠近背后,凌霄抬起手肘准备随时动手。 可是那人却忽然搂住自己腰,脑袋埋在了自己的颈肩,动作轻柔,她却是浑身一僵。 这几日除了泉惜有时大半夜会把刀悬在自己脖颈旁试探自己是否想杀他,两人平时都会把持分寸,不做什么出格行为。 但今日,不知他犯了什么病。 凌霄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皱起眉头,刚要动手,那人忽然开口,声音闷闷地 “他们都欺负我…娘子…” 凌霄顿住,这人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犯了什么痴病?叫我娘子?什么叫被人欺负了?他被谁欺负了? “娘子…抱抱…娘子好香…”说着,他还蹭蹭自己的颈侧,“夫君好委屈…夫君想要娘子哄哄” 她感受到肩颈处湿润了些 真哭了?他这是在说梦话吧?这人难不成有夜游症?这就是他常年身体虚弱的原因? “我不是你娘子” “不!你就是!娘子不要不要我呜呜” 泉惜撒娇的话语脱口而出,凌霄听后顿感不知所措。 撒娇的狐狸,怎么对付啊? “好好好,我…”她顿了顿,又再次开口,“娘子不会不要你,乖,先去睡觉好不好?” 凌霄转过身子,想要强硬地把人拉开,可那人就像是黏在自己身上了一样,还一直蹭自己颈侧,头发扎得自己脖颈发痒。 “不要不要不要,要娘子陪我!呜呜呜娘子不要拒绝我呜呜” 凌霄无奈地瞧着黏着自己的狐狸,长叹一声,只得回抱住对方,一手搂着那劲瘦腰身,一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平日总是冷着的脸此刻也添了几分柔和。 “好好好,那你先和娘子说说,他们怎么你了,好不好?” “小的都听娘子的…” 凌霄好不容易把人带到床边,刚要询问,那人又扑上来搂住自己,只得再次无奈地把人推开。 狐狸和亲密的人在一起原来会这么黏人吗? “乖…先听娘子说,娘子问你,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推我、戏耍我、打我…呜呜呜他们都好坏的…” 窗外的一处枝桠上,停歇了两只黄鹂,它们瞧着窗内的景象,时不时便自来熟地开**谈着,直到风声飒飒,才被惊得逃离那处。 “娘子知晓了,娘子会帮你出气的,好不好?” “不好,那样娘子就会累的…娘子给小的亲亲安慰就好…” 泉惜此话说到后面便越来越小声,以至于凌霄都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她试图掰开那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结果刚一掰开,就又搂了上来,还搂得更紧了,她叹息一声,选择了放弃挣扎。 狐狸原来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啊。 “那你要先去睡觉,娘子才会帮你” 讲着时,凌霄揉了揉对方的头,顿时有些惊喜。 这手感好好,不愧是狐狸。 “呜呜呜…你怎么不叫我夫君,娘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娘子叫小的夫君好不好…” 他忽然又撒起娇,凌霄听闻此话,愣楞,默了片刻。 罢了,就当玩过家家了。 “…那夫君,乖一点,娘子在你旁边陪你睡觉好不好?” 凌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出口时自己面颊就泛起了红,她只觉自己脸有些奇怪的热。 “都听娘子的,娘子,小的想要亲亲” “……不可以” “呜呜呜呜…娘子不爱我了…呜呜呜…娘子…” “这样,夫君先去睡觉,等夫君醒了,娘子就亲亲夫君,好不好?” “好…都听娘子的…” 看着那人终于主动乖乖躺下,凌霄又长叹一口气。 这人私底下一直都这么黏人吗? 凌霄又想到刚刚泉惜委屈巴巴的语气。 这么说来,他实际上过得不好,比原先调查到的还要不好。 若今日他言属实,他们应会更晚点来寻他们的这位泉二公子了,亦或者说,直接不寻他了。 戌时,熟悉的竹香环绕身侧,凌霄盯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一把握住那从后颈旁探出的竹扇。 “醒了?” 竹扇抽回,带着惺忪睡意的声儿传来。 “娘子…夫君都睡醒了…怎么还不亲亲…” “如果你想这几日饥肠辘辘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这样做” 凌霄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说出口的话都似带着冰锥。 “娘子…” “不出意外,没有两三个月,泉家的人不会到来,如果你不想在他们来前便在此饿死…” 此话一出,泉惜便垂下头,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落寞。 “饿死吧…反正我根本就可有可无…对吧…娘子…” 听闻此话,她放下手中的书,扭过头来,很是认真地盯着泉惜。 “泉惜,我不是你娘子” “我知晓的,娘子” “那你还装傻?” “你也觉得我很惹人生厌,对么?” “没有,”想着,她又补充一句,“你挺有趣的。” “……” 凌霄想起他刚刚那副撒娇的模样,认真询问起来。 “你要是真想玩过家家,就装出你刚刚那副样子,那样的话,我就配合你,怎么样?” 说着,她凑近泉惜。 “…你说什么?” 泉惜发觉自己又开始困了,就连刚刚凌霄说的话自己都听不太清。 可这气味分明不是闷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瞧着缩在角落里的少年,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行为,刚刚还想玩过家家,怎么又突然自己在角落一声不吭?自闭了吗? 她凑上前一瞧。 不是?他怎么又睡着了?他难道除了夜游症还有嗜睡症吗?他是病秧子吗? 卯时,凌霄悠悠睁开双眸,环顾四周,站起身来,拍去尘埃,低垂眉眼瞧瞧床上闭着双眸紧蹙眉头的泉惜。 昨夜,他醒来了七次,自己次次都要站起身看着他再次睡着才能稍稍安心,保他没什么闪失。 瞧着泉惜的睡颜,凌霄思忖起来。 和他呆了一月半,她算是发现了,这只狐狸,分明就很好相处啊。 可分明调查中说泉府二公子不近人情,泉府仆人私下还称他为“冷面阎王”。 到底哪个是他的面具呢? 要想个法子探一探他。 瞧着泉惜满头大汗,凌霄伸出手去,想试试他是否在发热。 可是当手快抚上去时,泉惜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手,一拉,用嘴咬住了自己的食指指尖,一阵痛感袭来。 凌霄急忙抽回,可还是被咬破了一道口子,她抬起手,用拇指将血珠轻轻一拂。 本来以为他只是想拉拉自己的手,看着他有病的份上也就无所谓了。 谁成想还咬了一口自己的指尖。 “啪” 她干脆利落地扇了泉惜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大声。 “嘶…你…打我干什么…” 泉惜被痛醒,掀开眼帘后伸手捂着面颊,眼角还有隐隐泪花。他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一脸震惊无辜地瞧着凌霄面色。 “因为你犯了病,我是在帮你,你以后也要帮我,记住了吗” 泉惜瞧着眼前人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刚刚犯了病。 “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犯了夜游症?” “你刚刚突然说特别喜欢我,要亲要抱,不给还咬我,”她举起再次冒出血珠的食指,“你自己看” 瞧见那冒着血珠的食指,泉惜困意又散了几分,还是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刚刚犯了病。 “抱歉,是我的问题,你放心,我以后会…” 凌霄瞧着泉惜,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他没有了平日那副带着些狡洁的模样,整个人蒙蒙的,蒙蒙地道歉,蒙蒙地挠头,蒙蒙地思考,头上还翘起了一撮毛…还挺好看的。 “昨晚睡得很好吗?看上去那么可爱,和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 脑海中回忆着师兄逗人的话,她照模照样说了出来。 这样说,应该没错吧?不管了,反正都说了。 泉惜还是蒙蒙地盯着凌霄。 “不好,好像起来了好几次…还有我什么时候看上去可爱了?” 凌霄双手抱胸,歪了歪头,唇边挂着一抹笑。 果然没错! “现在” 泉惜听闻此话,呆愣一瞬后才反应过来,耳尖红得就像要滴血,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虎狼之词!我一定是在做梦…” 说着他又再次翻开被褥,躺了进去,把整个人裹起来,若不是露出那发红的耳朵,可能真会被当作在睡觉。 凌霄瞧见了,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故作遗憾地叹口气。 “唉,那你睡吧,就是可惜了今日我去蜜跃阁买来的蜜饯,看来只能我独享了” “不可以!” 少年突然翻身起来 “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突然醒过来了?话说你耳朵怎么还这么红啊?做什么梦了?” 之前看的话本子上主角逗人时都是这样,明明自己做了还不承认,自己连主角说的话都模仿了八分,这样做肯定没错,今天必须狠狠报复他!叫他平日吃我那么多干饼! 凌霄慢悠悠地俯身靠近泉惜,语气故作懵懂,可眼神却像是在勾人心魄,还使坏地上前捏了捏了他一边发烫的耳朵。 “你管我,过去过去!男…男女授受不亲!” 凌霄直起身,走向木桌处,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扬起嘴角,一副得逞了的模样。 太好了,又没错。 不过,这样子逗人,狐狸的反应好可爱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以前看话本子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才发现,原来真的会觉得很可爱。 瞧着凌霄转身离开,泉惜抬手摸了摸刚刚被对方摸过的耳朵,眼睫低垂,嘴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最好快点,再不来蜜饯就被我吃完了” “回去了我会给你的,还有…不要这么叫我” 她没有回头,此刻依然站到桌边,打开桌上的布囊 “为什么不能叫?” “…反正就是不可以。” “嗯,好的,小惜。” 过了片刻,泉惜走到桌边,瞧瞧坐在凳子上吃干饼的凌霄,又瞧瞧木桌上的物品,哪有什么蜜饯? “蜜饯呢?” “被我吃完了。” 泉惜看向凌霄一本正经的样子。 ……根本就没买吧? “对了,昨晚你起来了七次,你一直都犯病这么频繁吗?” “…打扰你了” 散着竹香味的人儿站在自己身旁,低垂着头,带着歉意的声有些闷。 凌霄听闻此话,有些疑惑,这人莫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这不是关心他吗? 自打他上次犯了病后,两人的关系莫名缓和了些,泉惜不会再试探她。 凌霄觉得,两人相处方式就像是一对默契十足的朋友。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你以前也犯病这么频繁吗” “对…我以前也这样” 她思忖着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觉得狐狸可能是不太喜欢别人关心他。 “没凳子了,我这个给你坐,桌上的干饼你吃一半吧” “不用…哪有客人委屈主子的道理,我站着” “你还挺知礼节” “多谢夸奖” 他拿过桌上被掰成两半的干饼的其中一半,啃了一口。 “感觉…有点干巴” 泉惜的眼神流转到木桌上放置的酒壶,他这几日窥了很久,对方天天喝,也没见有面红耳赤,神智不清的情况,自己喝大概也没事。 “你想不想给我喝点你的酒?” 瞧着对方的模样,凌霄又起了逗弄心思。 “这是烧刀子,你确定?” “我很会喝的” 泉惜没说错,他的确很能喝。 但他现在这幅乖乖小少年的模样,着实是难以让人相信他真的很能喝。 “没有盛酒的碗,你怎么喝?” “你这桌上不是有一个碗吗?” “我用过啊” “…好吧,那看来不得不不喝了” 泉惜故作惋惜,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吃干饼,却又假装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逗你了,我这还有一个碗” “咳,倒也不必…” 凌霄没有回应此话,从布囊中又拿出了一个小碗,将酒壶中的清水倒入其中。 “你尝尝” 泉惜接过“酒”,顶着凌霄的目光,“咕咚咕咚”的就喝完了满满一碗“酒”。 “你这酒,怎没丝毫酒味?不是说烧刀子吗?” “特酿的,其实这不是烧刀子,是我家乡那的特色酒,无色无味,也很容易醉” 听闻此话,泉惜稍一思索,这不就是确定自己那猜测对不对的好时机吗? “好像…确实有一点…你这酒…是不是比烧刀子更容易醉?好…困…” 讲着讲着,泉惜便摇摇晃晃的,似是神志不清,一手撑着木桌,一手揉揉脑袋。 凌霄也不拆穿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带着笑意问询: “怎么了?你醉了吗?” “嗯…好像有点” 说罢,泉惜便拉起她的手,让她的手背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 凌霄的手很冰,即使没有醉酒,触碰上去,也会感觉分外凉。 凌霄有一瞬的怔愣,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你摸摸,是不是很热?” 泉惜从始至终都低垂眼眸,此刻正闻着那股忽然浓起来的香气。 他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闻到这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的,他觉得,这是一种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想,他猜对了。 这个动作并没有维持多久,凌霄便也由着他闹了。 不过多时,凌霄的手放下。 “你没事的” 泉惜抬起眼,望向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心脏倏然挑错一拍,耳尖泛起热。 凌霄瞧着对方有点迷糊的模样,又有点不太确定了,瞧着也不像是伪装啊,莫非他有什么其他疾病? “你莫不是困了?你要不要再去歇息会?” 泉惜没有推辞,点头应下,刚躺进被窝,便撑不住昏睡过去。 桌上的另一碗酒还未被动一口,风顺着窗探入室内,吹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第二日,桌上也摆了碗酒。 “我今日有事,若你想回去,可趁我离时走” 正吃着早饭,凌霄忽然出声,每次出门前她都会这么说。 泉惜嚼着干饼,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我不走” 每次他也都会这么回答。 “嗯,那你等着,我给你买蜜饯” 说着,凌霄站起身揉了揉泉惜的脑袋。 嗯,不愧是狐狸。 “…好” 一开始,泉惜对于凌霄摸自己头的行为很是不满,后来习惯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甚至哪天忽然不摸了,他还会觉得有古怪。 凌霄背起收拾好的行囊。 “这凳子你拿去坐吧” 泉惜并没有坐下,而是在凌霄转身后,忽然握住她的手。 “你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要是这次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如果我不回来了,那你就远离这里回去” 凌霄早就不对利用他来诱引泉烨过来不抱希望,他的来去,自然无所谓。 况且,自己当下的重点是用什么方法来让泉烨说出实话。找他,才是自己当下最为重要的事情。 听闻此句,泉惜垂眸。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凌凌” “好,凌凌,你走吧,我等你” 凌霄扭过头,瞧见泉惜放开抓着她的手,盯着窗边阳光洒落处浮动的尘埃。 “你叫我小凌吧” 眼前人抬起眸,眼里盛了光晕。 “…那,小凌,你先走吧,注意安全” “好,我知晓了” 瞧着凌霄推开木门离开,泉惜才坐在凳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 他瞧着木桌上一早盛好的酒,毫不犹豫地拿起碗,一口闷下满碗的酒。 等了约莫半刻钟,他又再次站起身,门吱呀作响,他跨过门槛,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此地。 泉小惜是那种自己主动时时茶气冲天腹黑批,对方一主动自己就慌乱无措脸红到爆的人[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清泉含醉 第3章 浮生一半 “哎?泉二公子?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都没见着你?” “这几日有点事,今日有留雅座吗?” 浮生寂掌柜一瞧见泉惜,赶忙上前。 “那是自然,泉二公子,给您特地留了拔萃阁,今日繁忙,我这个做掌柜的不能亲自带您去,有多得罪,望您见谅,麻烦您跟着店小二走,赠您近日最为火爆的菜——龙井虾仁,评鉴一二,可好?” “无伤大雅” “谢泉公子理解,祝您在此愉快” 掌柜眼神示意小二后,便又匆匆离开。 “公子请跟小的走” “到了,小的就先不叨扰了,祝公子在此愉快” 泉惜进入隔间,瞧见站在一边的青祁 “来了?” 青祁走到泉惜面前,单膝跪地。 “小的近日都在此等候,未能保护好公子,望公子怪罪” “无妨,青祁,不必说这种话。你查到关于那刺客的信息了吗” 此刻的泉惜哪还有什么与凌霄相处时的模样,打开折扇,轻扇着风,不苟言笑。 “恕属下无能,由于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也无人知晓其特点,实在难以查找” “罢了,青祁,你帮我跟拔萃阁内其他人说说,叫他们都去忙其他的吧,此地留我们二人足矣,顺便把桌上的糕点分给他们吃,若是不够便再点,记我账上,”说着,他忽然用扇遮唇,凑近青祁,“待会我带你去吃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桂花糕…” 青祁瞬间双眼发光,激动地点了点头,如闪电般跑走了,生怕自己走慢点儿,那家店的桂花糕就卖完了。 泉惜看着青祁的背影,暗自庆幸。 那就好,查不到就好。 浮生寂一楼。 “两位客官,这边请” “这是才溢阁,右边的是庭睦阁,敢问几位客官要去哪个?” 凌霄长发高高扎起,身着青色,她没有戴着帷帽,难得以真面目示人,亭亭玉立的少女让人抬眼一瞧,就仿佛置身于青林翠竹之中。 她的身旁站着一名男子,眉目清俊,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她抬眼瞧瞧两个阁间,又瞧向了左边的拔萃阁。 “拔萃阁是空的么,我们去拔萃阁” “呃…真是抱歉,拔萃阁内有本店贵人,望姑娘见谅” “无碍,去才溢阁吧” 凌霄进入阁间前又撇撇拔萃阁。 可惜了,本来今天还想去拔萃阁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的呢。 “池流姑娘,他的底细已经探查到了” “嗯,他没来吗?” “主子近日有事,故派我与姑娘接应,公子已经嘱托过我,凡是姑娘在此的消费,咱们这通通付账,就当作是给您赔不是” “先说说那个人吧” “姑娘您想查的人名为泉惜,小名环冰,自幼饱读诗书,但和他长兄泉烨相比,哪哪都是棋差一着,落人下风。 此人性格古怪,面若冰霜,小的亲自问询过几个曾经呆过泉府的下人,都说他小病一场后就如此,还有着夜游之症。这些先前大多都与姑娘说过。 可我们一番调查后,发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点,此人自幼习武,请的教习师傅个个是鼎鼎大名的。他自病后便身体无比虚弱,武艺也大不如从前,但往常习武之人身体康健,恢复速度比常人更为迅速,他却只因一场小病就无比虚弱。 况且所谓的他处处比不上长兄,通通是在他病后才有传闻,小的发现,他病前分明是个天资卓越的天之骄子,怎会因一场小病就堕落至此?着实古怪。 但是时过变迁,对他曾经有印象的人少之又少,我们也是费了很多力才查到此消息,故然,其他消息怕是更难查到了” “对他有印象的人少之又少?他是天才,为何会对他没什么印象?” “在他病前,泉家人带他出席的宴会本就少,能在宴会上展现天赋的时刻几乎可以说是都给了他长兄泉烨。况且聪慧的幼童不少,他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用仅有的机会展现出了那么一点苗头,在所有聪慧的幼童中,便也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小的觉得,若是将来说那曾经翻过点点浪花的人是泉烨,那些人未必会不信。 小的还查到,他似乎…曾被欺凌过,时间点也对得上,就在他生病的那一段时刻,但仅有一人透露着消息,真假待定” 凌霄想起那晚月光下的少年郎,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哪有什么面若冰霜,此人莫不是仗着自己作为刺客,不敢妄自传言,才会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还有吗?” “时间有限,仅能查到这些,若姑娘需要,小的再去深入调查” “麻烦了” “姑娘说笑了,本就是场双方都有利的买卖,况且没有池流姑娘的帮忙,我们哪能如此光明正大站在此地,早被剥骨抽筋了去” 言语之间,那人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卷轴,放到了木桌上。 “那小的把卷轴放此,姑娘可拿去细细查看,但看后务必销毁,小的就先回去交差了,姑娘吃好喝好。对了,公子让小的给您带句话:‘此人并非重点’” 待人离开,凌霄才琐起眉头,垂眸深思。他回忆起少年那天犯病时说的话,这么说来,霍骆极有可能是那时和他有交集的。 过了半刻钟,桌上的餐食几乎没怎么动,只有一碗桂冰酪被彻底风卷残云过。 凌霄站起身子,将桌上的卷轴一并带走,不留任何带有她身份象征的痕迹。 来到门口,凌霄顿了顿,回过头去瞧了瞧拔萃阁,随后匆匆离开。 而凌霄的背影刚刚消失于拔萃阁前,泉惜便紧随其后,从拔萃阁走出,仍然拿着竹扇,鬓角发梢因扑面而来的风在空中晃动。 酉时。 “老板,帮我拿一袋蜜饯,铜板放这了” 凌霄在集市中买了一袋蜜饯。心说来不及去蜜跃阁买蜜饯了,只得现在这里买,下次再补偿他好了。 她垂眸看着摆好的一袋又一袋蜜饯,勾了勾唇。 他会喜欢的。 正当凌霄接过蜜饯,准备离开,却敏锐察觉附近有熟悉的声音,似乎是…泉惜。 她当机立断转过头去,望向声源,却没看到那熟悉的人影,此处人群众多,杂乱繁吵,就算想要寻,也麻烦得很。凌霄回过头去,不再探寻,而是选择离开集市,回到旧屋。 彼时苍天正在绘做名画,正在天布上添上几分红墨黄痕。 随着“吱呀”声响,她推开房门,少年坐在木凳上,一手扇风,一手托腮,似乎无聊透顶。在听闻声响后,回过头去,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迎着霞光走来的凌霄。 “你回来了?” “嗯,给你带了蜜饯” 凌霄把蜜饯放在桌上,而泉惜站起了身,示意她坐下。 “我想快点回来,所以没去蜜跃阁买” 泉惜拆开包装,拿出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听闻此话,顿了一下,耳尖泛起红,暗自嘀咕。 “哦…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有歧义?” “什么歧义?” “没有…” 凌霄没有搭理他的话,坐在木凳上,把背着的行囊放到桌上,从行囊中拿出几件衣裳,均是浅色调,独独有一件,是深浅不一的蓝。 她本是想都挑浅色的,可挑选衣裳时,她一眼便瞧见了那件衣裳,回忆起那大街上自己匆匆瞥见的少年,穿的也是这件衣裳。 她当即选择买下。 “我还给你带了衣裳,共七件,若仲夏时他们还没来你可先这几件替换着穿,若来了,那几件你也可带走或者直接放这里” 泉惜盯着那几件衣服 “我…想和你一直呆在这里,能不能不要提那些回去的话” 凌霄忽然站起身,凑近他 “是真的想要和我一直呆在这里吗?” “很想” 泉惜抬眼,毫不畏惧和她对视。 “当真?” 突如其来的竹香味拥抱,让人怔愣。 “你知晓的…我不想回去那里” 他的声音闷闷的 “嗯” 凌霄心想。 不想回去那里,和想要呆在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罢了,他就是只可爱的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 她回抱住泉惜,这是她第二次正式回抱他,上一次,还是在他那次犯病时。 感受到对方回抱住自己的少年,勾了勾唇。 好开心。 次日,凌霄在床铺上悠悠转醒。 昨夜本是在地上睡的,可是深夜时,泉惜忽然把自己打横抱起放到床上,那时候本想睁眼看他是不是又犯病了,但是竹香忽然加重,自己终究是没有睁眼。 此前他就因为自己睡在地上和自己说过好几次,但她次次都不同意她睡床他睡地上,此人伤不得,还有着病,让他睡床上也无所谓,毕竟自己流年失所,早已习惯在哪都能睡着的生活。 泉惜把自己放到床上后,他在自己身侧的位置坐下,还一直盯着自己。 最后躺下时,他又把脑袋转过来,但保持着距离,好像想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又不敢触碰到,他到底在干嘛? 等他没了动静,自己才睁开眼眸瞧那人。 真的…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寂静了片刻,在自己想要睁开双眼时,他又忽然又了动作,起身下了床。 等到一切再次归于平静,自己悄悄睁开眼时,瞧见的是倚靠床边熟睡的背影。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很喜欢冷冰冰的地方吗? 凌霄回忆起前些日中自己的试探。 木桌旁,艳阳洒。 “这附近有野猫出没” 凌霄饮下一口清水后缓缓开口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见到过?” “真的,就在门外右侧梧桐树下,隔几天就会有野猫出没” …… 盛阳高照着大地,梧桐树下阴凉一片。 凌霄站在门口,瞧见了梧桐树下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先是左顾右盼,似是在找寻什么,后又蹲在那,不知在干什么。 她回头瞧瞧桌上被掰了一半的干饼,又瞧瞧梧桐树另一侧的干饼碎屑,她轻笑一声,转身进屋。 真是一只可爱的狐狸。 第4章 逆流而上 “小惜?” “你醒了?我今日醒得可比你早” 凌霄坐在床上,侧头抬眼,泉惜正站在床前,身着一袭青衣,嘴里似乎还塞着蜜饯。 “嗯,你先去吃吧,我等会再去” “哦…那个,我是睡醒时,看你还睡在地上,不忍心才把你抱到床上的,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 “那就好” 看着走向桌前的背影,凌霄若有所思,这幅样子,到底是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意,还是故作伪装呢? 过了片刻,凌霄在泉惜背后站定,刚刚下床走路时,自己并没有发出声响,但她知晓,他知道自己在他背后。 “小惜,能不能抱你?” 泉惜转过身来,又故作慌张的向后退了半步,撞到桌边,耳尖泛起些红晕,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凌霄暗叹一句: 好会装。不过,耳朵为什么会红啊? “你…你说什么?” “你介不介意抱一个?” 少年耳尖的红晕逐渐染到轮廓,他侧过头去,说出口的话有些结巴 “可…可以” “那就好” 泉惜已经做好与眼前人拥抱的准备,面上也染了些薄红。 倏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扫了扫他的衣衫。 他低下头。 凌霄的双手举着一只可爱的橘色猫猫。 “接住” 泉惜愣愣地接过猫咪,抱进怀中,面上的红晕一扫而空。 “猫?” 眼见泉惜接过猫猫,凌霄紧盯着他的表情,看着他那副写着“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终于确信了。 还真是个傻狐,看见猫猫都不会撸的那种。 后来的每日,她还是会出门,他也是。 她会待过浮生寂,他也是。 她会去集市,他也是。 某日日上三竿时,她又再次出门,过了片刻,他也出了门。 但是,不同的是,今日凌霄去醉仙居买了一壶秋霜醉。 待泉惜走到浮生寂时,一眼便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青竹色的服饰,高高扎起的马尾,他有一种预感,那人就是他心中想的人。 “今日我自己上去便是,你们也挺忙的” “哎好,谢泉公子理解!”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随风传入了凌霄的耳朵。 泉公子?泉惜?泉烨?泉陌?还是谁? 她下意识想回头望去,但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想法,她不能回头。 凌霄忍着回头的想法,来到才溢阁,推开门时,顿了一下,今日不是那仆从,是他。 “你来了?” “好久不见” 路过的泉惜只听见了这几句话,熟悉的嗓音,让他确定了那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关上门前,凌霄侧过头去,余光中撇见了那身影,虽是一刹,但他穿的那件衣裳、熟悉的竹扇、俊俏的侧颜,足以确定是他。 凌霄面上表情没变,回过头。 眼前是个拿着扇把玩的男人,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生得一副好皮囊,却也是一位众人眼中无可救药的纨绔公子。 “你今日怎么来了?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吗?” 他收起折扇,直起身子。 “想看看你罢了” 言语之间,凌霄已然坐到了那人对面,秋霜醉被置于桌上。 “线索,我查到了,你自己看看吧” “好” 凌霄自顾自地打开卷轴,细细看起。 在泉惜被欺凌的那段时间,霍骆不下一次地救他于水火,两人变得关系甚好,但霍骆不过多时就离奇消失,泉惜也是自那以后变得寡言少语,面若寒冰。 线索,又断了。 “能不能查到泉惜和他消失有没有关系?” 他轻轻摇摇头,和刚刚那副懒散的纨绔公子判若两人,温温柔柔,谦谦君子样。 “难,不过,我更倾向于是没有关系” “…” “你也这样想” 语气温和却笃定。 凌霄垂眸轻嗯一声,继续细细查看卷轴上的内容。 “他的人,在调查你” 凌霄一顿,心中有了决定。 “我知道了” 空气再次归于寂静,过了片刻,她开口: “我要先走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他则是不慌不忙地拿起桌上斟好茶的杯盏,轻抿一口茶水,才开了口。 “等会” “为何?” 凌霄转过身,不知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走向桌前。 “陪我再喝会茶,好吗?” “好” 凌霄重新做到桌边,同他聊起了天。 “说起来,你觉得那位泉公子人怎么样?” 语闭,严钰拿起茶盏,清茶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如果他在我面前没有伪装的话,以他的性格,的确可以当个很好的挚友,”说着,凌霄顿了顿,“他,是不是狐狸?” “噗!” 茶水喷了凌霄满脸。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你还好吗?” 严钰赶忙拿起崭新手帕,在凌霄面上一顿擦,和当初凌霄擦泉惜脸的手法如出一辙。凌霄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即使被喷了满脸茶也没变。 “没事,所以,他是不是狐狸?” 凌霄面上的茶渍被擦干净,严钰重新坐下,闻言长叹一声。 “不换那家伙又给你看什么话本子了?” “没有,师兄近日没有给我带话本子,是之前看的” “…凌儿,这天下是没有兽人的,泉公子也并非狐狸,知晓了吗?” “知晓了” …… “说起来,凌儿,为何每次我伪装,你都会憋笑?” “因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去装一个纨绔子弟,有种喜感。” “…好吧” 男人看向酒壶,开口 “秋霜醉你就留下吧,喝清水也挺好的” 凌霄瞧瞧放着的酒壶,默了一瞬。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说给你听” “…我给韫白喝” “现在出去,就不会和他撞见了” 凌霄颔首 “谢谢” 她再次起身离开,严钰打开折扇,站起身子,走在凌霄背后,随着开门声,严钰开口。 “何必说这些?为了姑娘,本公子一切在所不辞” 凌霄并没有回应他变了语气的话,自顾自走了出去,却不想,看到了那一抹青色身影正往出走,而这一幕,严钰也恰好看到。 “抱歉,失算了” 严钰低声轻语一句。 他一把把手搭在凌霄肩膀上,将人扭过了身子,抬眼一瞧,眼前正有人盯着自己。 凌霄配合着转过身,心中还在思索着刚才严钰的话。 他勾着一抹笑,同那人对视一眼,又瞧着那人离开。 随着那人逐渐消失在眼前,他面上的笑也逐渐消失。 他低下头来,以确保其他人看不见自己面上的神色。 “照顾好自己,我们都很担心你。我也是今日才知他在隔壁和他平日离开的时刻。我猜他是推测到了些什么,故才晚了几分走,你今日得更为小心谨慎些,他不是什么傻的。” 语闭,他松开眼前人,继续打开折扇扇着风。 “今天之事乃本公子之过错,下回补偿你,如何?” “嗯,我先走了” “嗯哼” 严钰站在门口,盯着凌霄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同韫白回到阁间。 韫白刚关上门,严钰便回过头。 “我刚刚很好笑吗?” “公子,我不会笑你的” “……” 凌霄跟随着泉惜的脚步,同时还不忘加点掩饰。 “掌柜的,衣裳” 在凌霄同浮生寂掌柜言语时,泉惜微侧过头,余光瞥瞥那身影。 “池流姑娘,这是您叫我保管的衣裳,您收好。” “多谢” 不多时,浮生寂门口走出了一青年才俊,长相雌雄莫辨,身着湛蓝浅白,风光霁月,飘飘长发。 青年背好包袱,穿梭于人流后又往返于群树,终于在枝桠之上眺望见一抹熟悉身影。 那身影坐在一处茶舍门口吃茶,眼神却盯着人头攒动的集市,似是在找寻什么。 他忽然扭过头朝青年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晃动的枝桠,他并不多言,只是叫上青祁,与自己一同前往那树下。 “公子,我们来这干什么?” 大树遮蔽了阳光的照耀,叶片的形状照映在身上,泉惜抬起头,瞧着似乎是因风而摇曳的枝桠。 “赏景” “赏景?” “嗯,可惜,我们待会要走了” 听闻这语气,青祁便明白了什么。 他知晓,公子私底下,从不会这样寡言少语。 不多时,泉惜离开树荫地,向人潮汹涌处走去。凌霄不再遮掩藏于树后的身形,探出头来,瞧着那背影,脑海中细细描绘着少年郎的模样。 忽的,那人儿回过头,一眼锁定自己,眸中的期待化作绽开的笑颜,风肆意拂过,吹动叶片,吹动发梢。 她一愣。 什么意思? 回到屋舍后,凌霄坐在床边,低着头,沉思着。 大片的光芒顺着门洒落进来,脚步声轻轻的,伴随着竹香,那人在自己面前站定。 “小凌,你今天回来好早” 凌霄抬起头去,眼前人的双眸清澈明净,瞧着似乎还带些委屈。 “小凌…” “明日你就回泉府吧,你也该回去了” “好,我知晓了” 看着少年垂头丧气的模样,凌霄有些搞不懂。 他为什么还这么委屈?他刚刚不就是想说要离开吗? 窗外,一滴雨点落于嫩叶之上,随即,密密麻麻的水滴砸落。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细雨霏霏。 少年盯着那背影,不肯睡去。 他在想,为何突然要自己离开,是自己妨碍到她的计划了吗?还是因为严钰? 翌日,晨光微熹。 凌霄下了床,收拾好一切,把人抱上床,推开门离开,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泉惜睁开双眸,整个人侧身蜷缩起来,一同曾经在泉府的每个夜晚。 没有那股气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过往中多少个日夜自己不也这样过来的吗,或许只是形成习惯罢了,共同相处多日,形成些习惯,也正常。 “你和他分开了?” 浮生寂,庭睦阁内。严钰坐在凌霄身旁,瞧着她面无表情饮下秋霜醉。 “为何这么说?” “前些日子你总是会晚些到,今日这么早,要么是争吵,要么是分开了” “怎么不说我和他争吵了?” “你鲜有和人争吵的时候” 凌霄又饮下一口秋霜醉,醉酒入喉,而那包袱早已被她随意放在某处。 “我估计他想离开,但是不好意思说。计划失败,顺水推舟让他离开,顺人心意,何乐而不为呢?再者而言,留他,就是留一个隐患。” 严钰回忆起记忆中那个冷着脸的俊俏少年,心中对他的印象变了变。 原以为他只是单纯冷漠,原来其中还有不好意思。 物是人非啊。 思绪回笼,他说道: “也是。毕竟,无人知晓他调查的原因,以防万一,还能成人之美,确为好事。不过,想成人之美的成分更多些吧?” “嗯,所以,我让他离开了。” 他拿起盛好的清茶,饮下。 “即如此,计划要有些变更了。” “这些回宅子再说吧” “好” 严钰刚答应下来,凌霄就趴倒在桌面。 “…这酒量,分明就没比我强多少,唉” 他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浮生寂,径直走向马车。 “公子,您来了” “去宅子,不回府上,和父亲知会一声,和以前一样” “是,属下知晓了” 将人放在一边后,严钰坐在凌霄身旁,一手靠着马车窗口懒懒枕着头,思索着。 泉环冰,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宴会。严钰站在母亲身旁,瞧着眼前眉眼精致,落落大方之人。自己刚注视没多久,那人便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不过几秒,绽开笑颜,自己便也顺应着笑笑。 从那双眼眸里,他看到了很多。从那时候,严钰就明白,此人是可深交者。 可惜的是,不过多时,那个时候的严钰就听闻泉二公子大病一场,整个人浑浑噩噩,一落千丈,本是天之骄子,却因一场病变得哪哪都不如他长兄,还有传言说他变得痴傻。 严钰根本不信,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力排众议,前去泉府拜访泉惜。却看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知晓背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在那时候,严钰根本没资格做什么,就连拜访他,都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他只能留下一句: “环冰,放过自己” 不过多久,严钰也如同变了一个人。 “逆子!你曾经多么懂事!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放荡纨绔!你可知晓…” “父亲,麻烦您快点说完,孩儿还要去柳花楼” “放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的是吗!” …… 出了严府,严钰坐上马车,脊背还火辣辣疼着。 他嘴上同下人说的却不是去柳花楼,而是去郊区的一座宅邸。下人都见怪不怪,这位骄纵任性的小公子,临时改变主意,倒也正常。 马车停下,思绪打断。 “公子,到了” “嗯” 严钰再次将人打横抱起,凌霄脑袋向内侧着,露出的面庞也被青丝遮掩,他就这样抱着人进到了宅邸。 泉府 泉惜肩上背着凌霄曾经背过的行囊,面上抹了几把尘土,走到泉府门前,眼眶中瞬间涌起泪,顺着眼角滑过面颊,嘴中还大喊大叫着 “父亲!孩儿回来了!父亲!” 府中下人无一敢拦,泉陌赶来,这么多年以来,他难得见到泉惜情绪起伏这么大。 “我的孩儿!那贼人可有伤你半分?若是我必定将他捉拿归案!让衙门的人将他好好惩罚!这几月来为父怎么寻都寻不到你啊!” 泉陌面上浮起悲痛之意,瞧上去真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可泉惜不这么想。 “父亲,孩儿无伤,趁着那贼人离开,才得以逃回,我想现在那贼人,莫不是觉得自己的计谋没上当,已经逃离久远!” 泉惜瞧着那苍老的面庞,好像透过那眼眸,瞧见了那心底的肮脏。 他又低下了头,唇角微勾,可肩膀仍然颤抖着,心口不一的模样被他用手掩埋了去。 你就是想借此机会让你的好儿子未来不必为了继承问题劳费心神,从而名正言顺的继承你的衣钵吧? 如今我回来了,是不是恨死了? 泉惜心中想着,演得却更为真了。 “孩儿!就算是计谋,为父也愿跳进啊!那可是你的命啊!就算那人杀了我!只要是为了孩儿,为父心甘情愿!” 听着这些虚伪至极的话语,泉惜实在快要忍不住了,他放下手,一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 “父亲…孩儿一路过来精疲力竭,想要先去歇息了” 泉陌搀扶着他肩膀 “唉,好好好,快去歇着,来人!快带着公子下去,好好服侍着!” 回到室内,驱逐了下人,他又恢复了一同往日的冷漠。将包袱放置于书桌上,轻轻打开,几件衣裳便露了出来,他拿出那件蓝色衣裳,其余的又被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走进浴房,室内还氤氲着热气,似乎就连人影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衣衫脱去后又被收整好。 躯体没入温热的水中,少年面颊浮起往日难得一见的红晕,耳尖也被晕染了去,眼眸平静无波,鬓角发丝似乎是因水的沾染而紧贴在耳侧。 泉惜一举一动十分轻缓,但还是会荡起水面波痕,连带着指尖都沾染了水滴。 第5章 两幅面孔 蝉鸣是季夏夜神最爱的乐曲。每当他来临时,蝉鸣总会一同出现。 被单随着人的轻缓动作而发出摩擦声响,凌霄一同往日,轻手轻脚下床。她换掉沾染酒气的衣裳,走出闺房,见堂中没有想看见的人,又走向书房。 书房内烛火葳蕤,随风而动。严钰垂眸细细书写着文字,一副有着闲情雅致的温煦公子姿态。 “凌儿?” 他抬眼瞧见凌霄,面上泛起一抹笑。 “嗯,眼下,计划有何变更?” 那人走了进来,宽大的衣袖随风向后摆动,显露出纤细的手臂轮廓。 严钰顿了顿,将毛笔放于玉制笔洗中,漆黑的墨染暗了碗中清水后又轻轻将毛笔搁置于玉制笔山之上,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来,弯弯眼眸 “何必着急?坐下来慢慢谈,给你留了桂花酪” 两人坐于塌上,桌上摆了今早凌霄还未来得及瞧的卷轴,以及一碗散这淡淡桂花香气的桂花酪。 他眼波流转,视线从凌霄面上转向卷轴。 “瞧瞧,今日你总是吃酒,都忘了看此物” 凌霄沉默地拿起,展开。内容是严钰亲自撰写的,笔峰凌厉,很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字字瞧去,随着阅读,她忽然眼睫轻颤,随即抬起头来。 “你是说,泉烨的确和他有过联系?” “是的,凌儿,”严钰说着,也看向那卷轴上的字符,“他的确和泉烨有过联系,不仅是曾约谈过,还有书信往来。但为防打草惊蛇,信封已经放回原位。韫白说,大致内容为他请求泉烨…” 说到此处,严钰顿顿, “多多关怀与保护他的弟弟,也就是泉惜。但书信所显线索有限,最方便的,还是我当初信上所以言,直接找他。” 凌霄闻言,垂眸思忖。 “他的心思不好揣摩,不过人倒是有些许善举。曾给路边的乞丐送饭,帮助百姓渡过难关,捐赠善款给予灾荒之地,” 严钰拿起折扇,用扇轻点卷轴上的“泉烨”二字, “若他真心如此,应当是挺好说话的。只需来回婉转,探他半点心思,方可知晓许多线索。就算只是刺激出他的半点真心脾性,那就也算不是一无所获” “他呢?” 凌霄回忆起人潮汹涌处,回头绽笑的少年郎。 “泉惜的话,我还没想好…” 未出口的话被打断 “我去吧” 严钰抬眼看看凌霄的面庞,很是干脆地答应下来。 “好,凌儿,明日未时,你我共同前去泉府” 凌霄冷着脸,拿起那碗桂花酪,用调羹舀起一勺,清凉入口,幽香扑鼻。 “到时委屈你扮作我的仆从,进入后我表态想要单独同泉烨谈心,让你在门口等着,剩下的,你随意发挥。” “切记,莫要伤了自己,一旦发生任何变故,一定要求救,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找你。” 折扇展开,严钰扇着风,唇角又勾起了一抹笑,瞧着又变成了那纨绔公子。 “嗯” 凌霄点点头,轻声应下此话。 “既然如此,就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快陪本公子下棋,这几日烦闷得很” 凌霄看着对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模样,想了想,如果是真实的严钰,应该会说:“既然如此,不必有多挂劳此事,劳逸结合,与我下盘棋,怎么样?” 她觉得这样的差别很有趣,具体哪里有趣,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想着想着,凌霄面上便漾起笑,说出口的话也有些拌嘴的意味。 “手下败将” 严钰听闻此话,收起折扇,咬牙切齿地回着 “彼此彼此” 凌霄盯着对方的模样 嗯,这话与这表情是真心的。 花丛中芍药开得正好,照拂它的那层光芒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格外耀眼。 严钰执扇掀开帘子,身着浅黄与月白色交织的华服,颇有一副风流才子之相。 下马车后,他挂着笑,回过头去,瞧了从另一边下来的人一眼,便踏入泉府门槛。 不过多时,严钰便与泉陌相谈甚欢,泉烨与泉陌以及其家母则是听着他们交流坐在一边不言一语。 仆从们眼观鼻鼻观心,不知这位严家公子到访到底是出何目的。 “小的今日来泉府,还想…与泉恒叙叙旧” 听闻此话,那妇人的眼神忽然飘到了严钰,泉烨也瞧了过去,神色晦暗不明,泉惜却是盯着那带着白纱帷帽的身影,不为所动。 严钰笑得狡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同泉恒私谈。 至于谈什么?他能谈些什么?无非就是勾栏瓦舍,酒肉之事。 几人默契地想到这些,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方太过轻浮,不能有什么造化。 泉陌笑着打趣,手上斟茶的动作不停。 “怎的不同环冰聊聊?他还是个闷葫芦,你同他多聊聊,开导开导,也是好事,对吧环冰?” 泉惜迟疑一瞬,垂下眸。 “孩儿谢过父亲好意” 严钰指尖在桌面敲打,茶水之上热气蒸腾,飘飘渺渺。他盯着那瞬息之间便方可消失殆尽的飘渺烟波,面上表情不变,姿态懒散,还是那副逍遥公子哥样。 “泉惜身子骨本就弱,近日小的也听闻了,他还被人活捉了去,想必也需静养,好好歇会儿,待改日,我再同他好好聊聊” “也是,环冰受了惊吓,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无疾,快同恒儿好好叙叙旧,环冰就回房歇息吧。” 严陌一副善解人意的慈父模样,眼底却藏轻视。 “谢过父亲” “好的爹爹” “那就多谢家主了” 几人结伴同行,随从三三两两跟在后边。 到了后院,严钰瞧瞧东厢房,又瞧瞧西厢房。 “你们就待在门口等着吧,我要和恒儿好好叙叙旧” 严钰停下脚步,扇着扇,面上的笑不减。 泉烨站在原地,瞧着这副情形,并不出声,心中思索。 西厢房内,少年坐于案台边,身着墨色华服,一手靠在案台上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本书,发丝微垂至眼睫边,午后的阳光洒落至睫毛,投出一片眼下阴影。 泉惜坐着看书沉默不语,凌霄自己便也沉默着,仍由空气凝固。 “你走吧,我不会干什么的。” 泉惜心中的小九九很多,面上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这人不应该在东厢房门口候着吗? 我的确能猜到他此行不是叙旧那么简单,但也不至于让人来盯着我吧? 凌霄盯着那背影,还是沉默着,心中暗叹。 冷面阎王,名不虚传。 这狐狸还真是表里不一。 看着看着,凌霄又开始想象了——开始想象泉惜私下此刻会怎么样。 想着,帷帽之下的面庞便扬起几分笑。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狐狸精,但是他真的好像狐狸变的。 书纸被捏得有了些褶皱。 他似乎不耐烦了,把书扔在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我叫你出去” 泉惜的面上染了分恼怒,回头横眉冷竖地瞧着站得仍然笔挺的女子,就连起身都带着怒气。 宽大的墨色衣袍遮住手臂,他抬起手时堪堪露出洁白的手腕。 凌霄一动不动,瞧着那洁白无瑕的手向自己伸来,甚至还能依稀瞧见那手腕内侧处的青紫血脉。 帷帽被摘下,凌霄抬起眼来,同那双带着怒的眼眸对视。 那只手在空中僵住,浮着的怒火散去。 怔愣一瞬,那手又轻轻垂下,连带着脑袋也垂下。 一切小心思化作眼角的点点泪花,仅仅是垂眸的几瞬,眼眸中便盛满了水。 他抬起头来,水珠顺着面颊滑落,眼眶与耳尖,都泛着红。 凌霄瞧着,感觉有些奇怪。 耳红什么? 泉惜想的却是: 小凌好美。 “小凌,我就知道是你” 说着,泉惜抬起手来,却又在指尖触及对方衣衫时退缩,再次垂下手。 “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 凌霄盯着眼前的可怜虫,疑问浮上心头。 他不是想离开吗?为什么感觉自己反倒像是话本子里抛夫弃子的角色啊? 凌霄伸出手来,轻轻揉揉少年的脑袋,瞧着他愣住的模样,悄然勾了勾唇。 “此乃小事,你不必担心我” “我…” 葱根下滑,那手轻轻捧住他的左脸,用大拇指拭去了他面颊上恰好滑落的泪珠。 “睡吧” 凌霄的轻语如同羽毛,轻飘飘的,却能在平静的湖泊上漾起波澜。 泉惜侧过头,蹭蹭那手,像是迫切的想要闻到更多那手上夹杂着闷香的气味,甚至他的呼吸,凌霄都能感受得到。 “好…都听小凌的” 这句话的声很小,带着颤抖。 语闭,少年眼睫颤动,闭上眼眸,在松懈力道前,控制自己朝着凌霄的方向倒了过去。 清幽竹香扑鼻而来,凌霄轻轻用手触碰那隔着衣衫的脊背。 意识逐渐模糊,少年感受到对方的回抱,睁开双眸,唇边勾起一抹笑。 好开心。 把人放到床上后,凌霄瞧着他无意识地侧身蜷缩起来,回忆起某本话本子中的话。 “缺乏安全感?” 想着,她呢喃出声。 她沉默着靠到门边的墙角,确保能仔细听到门外传来的动向,身侧垂落的手被衣袖遮住,心中思索着严钰何时结束。 而刚才的一幕幕全然被她当作是对朋友的不舍与担心了。 第6章 无环泉惜 两人在屋内站定,严钰笑眯眯询问: “恒儿,你可否记得一位故人?” 泉烨系在腰间的白色流苏与今日穿着的湛蓝衣衫十分相衬,他微微笑着,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面对严钰的试探,他说出口的话也带了些毫不示弱的意味。 “在下愚钝,不知无疾是的说何人” “那自然是江湖侠客中最为仗义执着者…” 随着严钰的一言一语,他面上的笑逐渐消失。 “不认识” 严钰还是笑着,话被打断也不恼 “别着急反驳,我只是想知晓,泉恒公子和他的一些经历罢了” “无可奉告” “泉恒公子放心,在下定然不会大肆宣扬其内容,只是…就怕泉恒公子如今不说,未来就没机会说了”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泉烨忽然回想起那日刺入肩头的暗器,晃动的枝桠,月光下少年的侧颜,心尖一颤。 “我和他不过泛泛之交,有何可言?” “泛泛之交还书信往来居多,泉恒公子莫不是太心冷了?” “哼,严无疾,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来打探这些,我都要奉告你一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怎么不重要?你为了逃避,企图欺骗他人所谓的真相不重要,你不仅骗他人,也骗自己。你看见泉惜那副模样时,心难道不会虚吗?况且,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找到他,找到真相,仅此而已。” 瞧着泉烨那越发不好的面色,严钰了然,自己猜对了。 “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告诉你,我没什么好心虚,我从来都…”泉烨突然止住话头,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 “罢了,你需要知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我定然绝口不提,你就慢慢找吧。严无疾,好心劝慰你不听,将来遇到什么,可别想着找我帮忙。” “多谢泉恒公子关怀,”严钰面上又浮起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本公子就先走一步咯” 严钰转身,刚踏出几步,带有些许威胁意味的声音便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还有,不许动无环。此事与他无关,你要胆敢动他,就算是在九泉之下,我也会打你个魂飞魄散。” 他停下步子,轻笑一声。 “放心好了,若此事当真与他无关,我自是不会动他一根毫毛。再者而言,就当年的交情,我还是很信任你们的。” 一语完,他再次踏出步子。 泉烨沉默不语,直到严钰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缓缓垂下眼,心中呢喃。 阿骆,无疾是个好人,对吗? 想着,他转过身,瞧着窗外苍穹,而那苍穹之中,不知何时已然飘来团团乌云。 不论其他,他的确说对了一件事。 自那以后,我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欺骗自己。 如果你在的话,请告诉我,好吗? 内心的轻语化作绵绵细雨,落在油纸伞上。 白色纱面透出下半张脸的隐约轮廓,凌霄手中执着伞柄。那油纸伞轻轻向前倾斜点点,便遮住了那双眼眸。 细雨落在油纸伞上的声响没有暴雨时那么急促又有力,她觉得,这样的声音恰似人的轻语。 回到宅邸时是申时,严钰在走前和泉陌交谈时,对方还挽留他留下来吃过饭再离开,可严钰推辞了,说是还得去柳花楼。 凌霄褪去衣着,换上平时穿着的华服,碧白交织,银竹做缀。 她扎起高高马尾,仍由碧色发带的末尾落在自己的肩上。 不过多时,她便坐到餐桌旁的木凳上,而严钰早已坐在一旁,静候着她的到来。 下人不知何时被遣散了去,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他有做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想他现在或许还流连于梦乡中。” “那条捷径多半是走不了了。” 严钰夹起鲜虾,却没着急吃,将其放入碗中。 “嗯?” “他多半没干什么坏事,且是期盼找到真相的。但他不愿说出什么实情,可能是不信任我,或者另有隐情。 直接去找泉烨问书信内容是行不通了,但至少我们知晓了他并非恶人,今天一行便不算浪费时间。接下来,我会继续调查书信内容,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好,那我…” “喵” 还未出口的话语被叫声打断,两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看去,放下碗筷,一同走到门前。 严钰打开木门,视野里却空无一人,他低下头去,便瞧见了一只橘白相间的小猫正晃着尾巴,好奇地仰头盯着自己,丝毫不怯。 凌霄从他的身后走到他的一旁,也瞧见了那橘白色小猫。 严钰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小猫,眼中盛着温柔与笑意。 “小猫咪,你来这里干嘛呀?” “喵” 凌霄忽然离开,来到餐桌前,拿起干净的碗,盛了一些食物,又匆匆来到小猫面前蹲下,将碗轻放到了猫咪身旁,严钰也抽回手,瞧着猫咪嗅闻食物。 “小猫咪,是不是饿了?乖,快吃吧” 凌霄的话语里带着当初哄泉惜的那股意味,伸出手轻轻抚摸猫咪的脑袋,仔细地瞧着猫咪吃食。 “真可爱。” “我也觉得。” 与此同时,泉府西厢房门口,有一人在原地焦急地来回踱步。那人眉清目秀,却满面愁容。 青祁心中思索着要不要进门去喊公子,按常理来胖胖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但是不知为何今日胖胖不在。 纠结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木门,来到公子床前,欲将人摇醒。 “停…” 泉惜平时眠少觉浅,今日好不容易睡了好觉,又被晃醒了,况且现在自己都醒了对方还在一直晃,他只感觉头昏脑胀。 青祁根本没听见自家公子的声,还在晃着,心中思索: 公子今天怎么睡这么沉?往日听闻开门声公子就醒了啊。 他伸手拍拍那附在肩上手,晃动才得以停止。 泉惜扶着脑袋坐起身来,眼前逐渐恢复清明,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青祁,答应我,下次不要晃这么快了,我脑子都快要炸了。” 泉惜忍着晕感,看向眼前人。 “抱歉公子,我下次轻点。” 青祁不好意思地用手挠挠脑袋。 泉惜叹了口气,心说罢了。 “你这么着急喊我起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对,我想起来了,公子,胖胖今天没来!” “…没来?” 泉惜皱皱眉,稍稍思索。 “对啊,没来”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大馋猫去其他地方吃了?它以前不是也这样做过好几次?”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它。” “青祁,今日给我留的晚饭你想吃的话就吃吧,我再睡会儿,胖胖的事你不用担心,明日再看看它有没有来,若它只是馋嘴,明日应当会来的” “好!谢谢公子!祝您好眠,嘿嘿,我就先告辞了!” 青祁兴奋跑开,他心中一直都知晓公子不是什么苛刻下人者,反而私底下很是友好。 拿起筷子时,青祁心中还美滋滋地赞叹着泉惜的好: 公子平时吃到什么好吃的会给自己留一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也会告诉自己。虽然公子平时对待他人冷冰冰的,有的人还会说公子是看上去就会苛刻下人的样子,但其实公子是一个顶顶好的人!苛刻下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嘛。 之前送餐的小久手上被火烫伤了,公子瞧见后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私底下和自己说趣事前还嘱咐自己让小久休息几日呢。 虽说公子的这一面如今似乎只有自己与公子二人知晓,但是无论是哪一面的公子,心底里的那一丝纯净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听着青祁的脚步声逐渐变小,泉惜再次躺下,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染上几分愁思,手背抵在额头上,无人知晓在思索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又侧身蜷缩着,昏昏沉沉地闭上双眸。 忽的,他睁开睁眼,一把坐起,盯着木桌上摆放好的帷帽,想起凌霄那清秀的脸庞。 帷帽被人拿在手中,他垂眼一瞧,便发现了原本被藏在帷帽之下的纸张。 帷帽轻置于桌,他瞧着纸上字符,眸中丝丝缕缕的愁思已然烟消云散。 好好歇息,按时睡觉。 一切安好,莫多挂念。 愿喜。 泉惜躺在床上,侧身瞧着桌上那顶帷帽,直至意识模糊。他总觉得那清香还留有一丝残存,是这一丝残存促使他昏沉而眠。 三日过后,浮生寂才溢阁内,二人身着豆绿色调华服,凌霄还是很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这有用吗?” 就在昨日,严钰忽然告诉她,有一计策,能缓和他们二人的关系,还能探出哥哥的消失与他是否有关。 “相信我,绝对有用。” 说着,严钰便回忆起前日两人下棋时。 “凌儿,你尽管说便是” “泉惜调查我,并非心怀鬼胎” …… 严钰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敲门声打断了。 “公子,他到了” 严钰听闻此话,绽开坏笑,目光转向门口,回了韫白的话。 “让他进来吧” 讲完,他又再次懒懒地靠在木椅上,手撑着脑袋,一副无所畏惧的公子范。 木门被打开,来者身着黛蓝色圆领袍,银色泼墨点缀其中,正面无表情地瞧着阁内情形,还扎着高高的马尾。 若是细瞧去,则是会发现他的同色发带末尾垂落在后,与他的衣着很是相配。 严钰抬眼瞧去,挑眉,带着笑调侃: “环冰今日的穿着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快来坐快来坐” 凌霄手中拿着一樽茶盏,瞧着严钰这幅模样,心中已然开始想象他的另一面了。 泉惜走到另一边坐下时瞧见是凌霄,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觉她在和严钰对视,再一瞧,两人抖穿着豆绿色调的衣裳,刚柔和下来的面色此刻比平时更冷了。 “不知无疾今日突然叫我来是有何意” 严钰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面上笑嘻嘻的,同泉惜对视。 “环冰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我与家父答应过的,‘改日同你叙旧’啊” 泉惜还是冷冷的,并不回应此话。 凌霄瞧着二人对话的情景,暗自疑惑:泉惜貌似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被挑起怒火吧?那样也太ooc了吧? (ooc:指角色不符合设定) 第7章 蓬莲鱼州 “怎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今日突然叫你一同吃饭,打搅了你与他们出游,是本公子不对,但是本公子也是不知情嘛。要不是韫白回来禀报时说了,本公子到现在都不知晓呢,况且你不是也答应了吗?” “无疾这是何话?环冰怎会生无疾的气呢?只不过环冰不善交际,实在不知能和无疾聊些什么” 泉惜刚刚还一副冷脸模样,现在又挂上了虚假的笑,拿起面前的一尊茶盏,浅抿一口散着清香的茶水。 凌霄瞧着这股气氛,暗自腹诽。 生气的点是? “主要还是想和环冰谈谈,那日在下同恒儿说的事” “什么事?” “啊?恒儿没告诉你吗?唉…罢了,若是环冰实在是身体抱恙,不善交际,不喜和本公子交谈,那便请便吧” “…” 泉惜沉默着,眼神忽然飘到了凌霄身上,眼里还带着些委屈劲。 严钰也瞧向凌霄,一副看好戏的眼神,手上慢悠悠地扇着折扇。 凌霄总觉得不对劲。 这俩人为何突然瞧着自己? “啧” 凌霄实在不知道做何反应,只得故作不耐烦。这种感觉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上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她都不知在多少年前了。 听到这句轻啧,两人的眼神又离开了凌霄,她才得以微微松口气。 “那环冰就先告辞了,两位…吃好喝好” 说罢,花青色的衣角便从凌霄余光中掠过,她扭过头去,瞧着那匆匆如风般的背影,心中思索着,为何总感觉他除了生气还有点委屈? 她实在是不理解,严钰怎么几句话就挑起他怒火了?他在气些什么? 凌霄回过头去,询问的眼神瞧着严钰。 严钰瞧着凌霄满脸疑惑,又回想起泉惜离开的背影,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刚才不小心扇风扇到我笑穴了” 凌霄瞧着严钰一本正经说出此话,眼神游移到他手上还在摆动的折扇 “…我看上去很好糊弄吗?” 折扇忽的被收起,严钰直起身子来,面上还是带着笑,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他不是随便两句话就会生气的人。” 他放下茶杯瞧着凌霄,眼中的戏谑早已烟消云散。 “他ooc了。” “先不说你和他的对话有多漏洞百出,我们穿同色调衣裳和他不开心有什么关系?他会因为没有穿同色调衣裳而自卑吗?” 眼瞧凌霄还是疑惑,严钰有些无奈地开口: “凌霄啊,按照你师兄的话来说就是,‘你要领悟的东西还很多呢’。你要真想知晓答案,回去时就去看看那本‘暗恋指南’,答案就在其中。” “…好吧” 泉府内,泉惜大步流星地走向东厢房,一路上面上表情比平日都要阴沉。 走到门口,他却忽的停下,闭了闭眼,开口道: “哥哥,你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在,我想和你聊聊关于无疾的事” 枝头鸟儿的啼鸣,泉惜此刻似乎才听清。 随着时光流逝,眸中逐渐浮起了失望,他嗤笑一声,欲转身时,房内传出了声。 “无环,进来吧” 失望化作愣神。 无环,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抬起手来,那手在空中停着,过了片刻,才触及木门。 停顿一瞬后,他推开了门。 手停在空中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心中,是长的。 门被关上,他瞧见泉烨坐于桌案前,正在书写些什么,他顿顿,才开了口 “哥哥,严无疾,和你说了些什么?” “为何问这个?” “我就想问问,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吗?” “他只是问我,你爱吃什么。” 此刻,黑袍加身的两道身影正顺着屋顶瓦砖缺口,瞧着屋内两人的对话。 泉烨停下书写的动作,将毛笔搁置于笔山上,抬起头来。 “不要搪塞我。” 他太了解泉烨了,连他是否在撒谎,都猜得**不离十。 “无环,他只是问了问关于我一位故人的事” “谁?” “你不认识” 泉惜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知晓他还在骗自己。 “当真?” 泉烨瞧着他的模样,哑语一瞬。 “…是霍骆” “为何要问关于霍哥的事?是霍哥他找到了吗?” 此话同样落入屋顶窥探的二人耳中,两人抬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无环,时辰不早了,哥哥还未用午膳,先让哥哥用晚膳,好吗?” “好,谢谢你…哥哥” 语闭,泉烨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了,两人擦肩而过,泉惜沉默着。 眼见泉烨走了,屋顶二人也准备离开。 其中一人将手中拿着的瓦砖放回屋顶,恰好露出豆绿色的袖口。 等人出了屋,泉惜才抬起眼来,瞧见那笔山上搁置的墨笔上还沾染着墨,上前去,他本只想收拾好,不多看些什么,却意外瞥见了纸张上一行醒目的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给严无疾帮忙?还是给谁帮忙? 他快速收拾好桌案上的物品,妄图止住心中纷飞的思绪。 他走到门口时,又抬起头瞧瞧屋顶的瓦砖,不言一语。 随即,他低下头,匆匆离开。 出了东厢房,见到等在门口的青祁,稳了稳心神,想起胖胖昨日又没来,他开口询问 “胖胖今日来过了吗?” “来过了的,也是蹊跷,这几日胖胖总是隔一天来一次,以前虽说贪吃,但也是隔个几天才会去一次其他人家吃食,最近也不知怎的了,难不成是那户人家给胖胖的吃食太好吃了?” “这大馋猫,罢了,它乐意就好。青祁,你还没用膳吧?我的那份给你了” “谢谢公子!但是公子你下次还是要吃的,总是不吃对身子不好” “好,我知晓了” 泉烨坐在桌前,长叹一声,忽然回忆起自己还未收起的纸张,呼吸一滞。 糟了。 他想起自己还未署名,且没写完,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还好。 他盯着桌上摆放好的一道道菜,回忆起那日看到的景象。 帷帽白纱女子,腰佩鱼莲一半,星图凿刻其中。 那人哪是什么随从,分明是你妹妹啊。 西厢房内,泉惜坐于桌案前,轻叹一声,仰头瞧着屋顶。 皓月星河,夜风滚滚。 两名身着黑袍之人上了街边的马车。 车内,二人揭下黑帽。 “此事,与他无关。” “幸好无关。” 凌霄早已明白。 曾经的天之骄子,那些小把戏,又怎会看不出来? 心甘情愿意跳入坑,还真情流露,是因为,自己也想同哥哥多聊几句吧? 严钰瞧瞧凌霄的侧颜,又瞧瞧窗外的皎洁圆月。 其实,他不仅仅是为那两件事才出此下策。他还想知晓,无环那家伙,是不是爱慕凌儿。就他的表现看来,是了。 翌日,亭午时刻,浮生寂,拔萃阁中。 严钰凌霄二人坐在同一边,桌上的珍馐佳肴没被动过,二人都瞧着二人中间放着的一张纸,纸的一旁还放着一封有些旧的信。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忙,往后别想找我帮忙。 纸张仅有二行字,两人看完后对视一眼,严钰立马拿起一旁的信封要拆,却也不敢太用力,快速而又小心翼翼。 纸张被摊开,瞧了几眼,凌霄便蹙眉轻声呢喃了句: “蓬莲州?” 信中文字也不过寥寥几行,其中重点便是霍骆提出自己与泉烨二人在季夏之时前去蓬莲州避暑。 凌霄记得,霍骆是在那年春时消失的。 未时,严府。 “说吧,这次要去干什么?” “父亲,小的想去蓬莲州避暑,您看…” “去吧去吧,在这也是碍我的眼,”严父转过头,抬眼看向自己身旁的男子,“茗儿,你想去吗?” “义父说笑了,小的不怕风吹日晒,能跟在义父身边,就已知足” 跪在严父面前的严钰抬眼瞧瞧那身着蔚蓝色华服,腰间系着黛蓝大带之人,又垂下眼,瞧瞧自己穿着的藕荷色华服与腰间系着的豆绿色大带,以及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 他回想起韫白的话 “公子,你穿这一套,符合外界对你的印象” ……好吧,确实符合。 “无疾,你走吧走吧,我与茗儿单独聊会” “好的,父亲” 出了门,早已等候在一边的韫白上前。 “公子,姑娘已经收拾好了” “嗯,去接她吧” 来到郊区的宅邸,严钰下马车后,一抬眼便瞧见了身着华服的女子,她的衣裳是由浅入深的桃色,腰间的深粉色大带之下还挂着一条白粉渐变的流苏与一枚鱼纹玉佩。 这件衣裳是他给她买的,她先前从未穿过。 “这件衣裳很衬你” 他温柔笑着,脱去伪装。 “的确挺好看的” “走吧” 出了上京城,凌霄掀开车窗,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神游天外。 “出了上京城,你便是我的妹妹,如何?” 听闻此话,凌霄转过头来,严钰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本书,正认真地瞧着,眼瞧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凌霄忽然想笑。 “好的,哥哥” 翻页的手一顿,唇角勾起又放下。 “嗯” 严钰这幅模样落在凌霄眼里,让她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当初要离开师门,师兄嘱咐他多照顾自己时,他便说过想认自己当妹妹,不过自己没答应,虽然此后他再没提过此事,但凌霄知晓,他心中已然认定自己为妹妹,相处方式也同兄妹一般,即使自己不认他这个哥哥。 这一路以来,走走又停停,过了几日才得以抵达蓬莲州。 几人来到客栈想要稍做休整,收整好行囊后便准备在客栈用午膳。 “小二,这些菜便可” 坐在严钰身旁的韫白说着 “好嘞,几位客官衣着不凡,想必是自上京城来得吧?” 严钰忽然开了口 “您怎知晓我们几位是来自上京?” “害,昨日也有一伙人,同你们一般衣着华丽,特引人注意呢。小的我刚好是给那桌点菜的,顺道问了问,才得知是从上京城来咱们这避暑的,我这不是瞧你们衣着打扮都如此精致华贵,就猜想也是从上京城来的嘛” “原来如此,劳烦您给我们解释了” 他轻轻一笑,谦逊有礼。 “无妨无妨,那小的先去忙,几位客官吃好住好啊!” 坐在一旁凌霄缄默着,听闻此话也什么反应。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 “师兄说他要顺道来见见我们” 严钰正饮茶,听闻此话,被茶水呛了呛。 “咳咳…什么?” “师兄要来” “他怎知我们来了蓬莲州” “前些日在其他客栈我给他写信时提到了,昨日他的回信中说了,要来看我们” “…罢了” 他摇摇头,回想起荷不换每次来看望时的模样,无奈的同时唇角还带了些许笑意。 忽的,一道声音入耳,凌霄听到的一瞬间便立马回过了头。 一抹身影入了眼,那件衣裳与自己买的那件青色华服一摸一样,就连那背影都熟悉无比。 是泉惜。 她敢断定,那人就是泉惜。 好似心有灵犀,那人也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自己,怔愣一瞬后,笑靥如花,如同那日,??攘攘中,少年郎转身朝她笑笑的模样。 凌霄愣在原地,又不知作何反应了。 他笑着做口型。 “小凌” 凌霄看出来了,是小凌二字。 她感觉耳朵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好奇怪。她忽然回忆起那日,门内一角,自己听见的话。 “不知公子是怎的了,查不到那刺客反而更开心…” “妹妹,要不要叫泉二公子过来坐坐?” 第8章 指尖三疑 凌霄转过头来,眨眨眼。 “不用了吧?” 严钰瞧着凌霄这幅模样,刚刚升腾的怒火顿时被浇灭大半。 妹妹好可爱。 心中如此想着,他面上却还是那副欠揍样。 “无碍,”他笑笑,打开折扇,声音大了些,“环冰你也来啦?能不能赏个脸来一起聊聊天啊?” 脚步声由远及近,严钰身旁坐了韫白,只有坐在对面的凌霄身旁有一空位。 “环冰快坐” 泉惜做到凌霄身旁,幽幽竹香飘入凌霄鼻尖,淡淡的,很是好闻。 凌霄瞥瞥泉惜,心中想着: 他是不是喷香水了? “环冰怎的也来蓬莲州了?” “避暑” “真是赶巧了,我也来避暑,”严钰扇着手中的扇,眼神转向凌霄,“妹妹,这茶怎么样?” 凌霄摸不清他此话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回道: “…挺好喝的” 泉惜一把抓住重点。 妹妹? “你都没喝呢” 凌霄抬眼看了看严钰,随即拿起茶盏,浅尝一口。 “挺好喝的。” “我也觉得。” 泉惜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神落在凌霄身上。 凌霄今日穿着出京城那日穿的桃色华服,艳阳照拂,瞧上去,好似误入凡尘的桃花仙人。 泉惜瞧着她的侧颜,出了神。周遭的吵闹他已听不太清,他独独可听见的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耳尖的红晕染至面颊。 严钰瞧见泉惜这幅模样,面上的笑瞬间垮了,咬牙切齿起来。 靠!泉无环你不许看凌儿! “环冰啊,你把青祁叫来,我们一同用膳,如何?” 被点了名,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回过头去,眼中还含着慌乱。 凌霄看看忽然装不下去的严钰,又侧头瞧瞧慌乱又面红耳赤的泉惜,有些不解。 问他要不要叫自己贴身随从一起用膳,他脸红什么? 她灵光一闪,回忆起曾经无意间瞥到的某本话本子的书名。 难道… 嘶… “那自然是最好,”泉惜慌张转头,丝毫没意识到凌霄已然误会了,他一眼便瞧见刚从楼上下来的青祁,“青祁!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 青祁瞧出了泉惜面上还未掩好的慌乱,有些不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跑向了他。 “小二,再加一把椅子” “多些公子” 青祁坐在韫白身旁,有些欣喜又有些迷惑。 韫白哥坐在我旁边唉,嘿嘿,太好了。 不过,严公子和韫白哥为什么会在这啊?也来避暑吗?那位清秀女子又是谁? 转瞬,他便把这些疑惑抛之脑后,同韫白说起了话。 “韫白哥,上次那个功法我还有些不会,待会能不能再教教我?” 韫白给青祁倒茶的动作不停,淡淡笑笑。 “好,若是得空我便教你” “说起来,请问这位姑娘是?” 泉惜的目光从茶水的倒影转向严钰,又侧头流转至自己身旁的凌霄。 “此乃本公子舍妹,名唤池流” 他垂眼瞧向身旁女子紧握着的手。 听闻此话的凌霄呼出一口浊气,即使知晓身旁之人肯定猜得到自己原先告诉对方的称呼不是本名,可还是有些紧张。 有种背叛朋友的感觉。 手背忽然感到一抹热,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松,修长的手指轻松地撬开了握着的拳,自己的手凉凉的,那手热热的。 凌霄一愣。 安抚我? 抬眼一瞧,少年面颊连着耳朵都红了个透。 什么意思?安抚我,脸红什么? “池流,真是好名字。” “是吧?我也觉得。” 严钰死死盯着对面两个距离有些近的手臂,拳头已经硬了。 泉惜,你**给我等着! 不许碰凌儿啊!!!!!!!!!! 一旁的青祁有些不明所以,他刚想问问韫白,菜肴就上了一道,他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菜肴,有些馋嘴。 忽的,身旁人的木筷落了地。 他转头瞧见韫白想要低头捡木筷,赶紧扶住对方。 “韫白哥,我来我来” 这不是表现得好时机吗!嘿嘿,说不定韫白哥心情好,等会又多教我几招呢! “等等,你别…” 韫白想阻止,但他已经俯下身子了。 瞧着那人的后脑勺,韫白抚了抚额,心中暗叹。 完了。 青祁捡起一根木筷,正想找另外一根。 他抬眼一瞧,却看见了此生最为意想不到的一幕。 青祁僵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愣愣地坐起身,愣楞地看向韫白。 “你…” 韫白无奈,满脸复杂,不知该如何同他说,只说了一个字自己便也哑语,只得先从呆愣的青祁手中接过木筷。 “公子,我和青祁去问问何时上下一道菜,他饿了。” 韫白站起身,快速讲完此话,又一把揪住青祁的后脖颈,迅速把人提溜走,就连木桌上刚缓缓升腾起的茶气也差点被一同抓走,顺着他们的方向飘了飘,才又头昏脑胀地继续向上升腾,化作虚无。 严钰瞧瞧到二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一移,又瞧见耳尖泛着红同凌霄讲话的泉惜,方才维持好的笑再一次垮了。 泉,无,环,你,死,定,了。 韫白把人带到一处角落,抿抿唇后开口: “那个,青祁,你听我说…” “我的天!!!”未出口的话语被打断,青祁此刻才缓过神来,激动到都没注意自己说这话时声的大小,“公子是不是…唔” 他正想继续往下说,嘴却被一把捂住。 “嘘,你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他赶忙点了点头,那手才放下。 …… “总之,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懂吗?” “所以,公子爱慕那位池流姑娘?” “还未证实的事不得妄自猜想。” 青祁狡洁一笑,一副我都懂的模样。 “懂了懂了。” “…你真的懂了吗?” 夕阳的些许余晖凝在木桌上的汤锅中,汤匙在锅中一舀,泛起的涟漪便搅乱了余晖。 “妹妹,喝点红枣莲子汤,对身子好。环冰,你也喝。” 盛好汤的碗放在凌霄面前的桌上,她轻轻点点头,舀了一勺红枣放入口中。 “嗯,多谢无疾,说起来,今日让无疾破费了,改日在下定请诸位再一起用膳。” 泉惜舀了一碗汤,盛满,他又舀起一勺红枣放入凌霄碗中,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好似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唯独有变化的是,他的耳尖又红了起来。 “无妨无妨,瞧瞧这叫什么话?搞得多生疏啊。” 凌霄瞧见落入碗中的红枣,顿了顿,舀起,入口。 为何给我再舀一勺红枣?他舀多了么?好吧,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况且,他刚刚都没因为自己骗他而生气,还安抚自己,自己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 嗯,泉惜这人,果不其然,能做挚友。 星辰满空,月色皎洁。 腰间的一枚鱼纹玉佩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凌霄此刻正同身旁一身青衣相貌堂堂的人并肩走着。 “师兄,累吗?” 那人笑笑,答非所问。 “凌儿,近日如何?来蓬莲州开心不?” “开心的,能见到师兄更开心。” 跟在后面的严钰上前。 “不换,包袱给我吧,你怎又赶着长途来见我们?很累的。” “哎呀这不是想你们了嘛”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某人耳中。 泉惜的房间开在客栈二层头部,透过窗一眼便能瞧见院中景象。 他站在窗前,静静瞧着他们欢声笑语的模样,眸中带了几分落寞。 几人进了客栈,凌霄同荷不换率先去找了小二,严钰背着包袱,在院中抬头瞧了瞧那窗户,才跟随他们的脚步进去。 来到一间客房后,几人干脆坐在地上,聊起天来。 “凌儿,你跟师兄说实话,那位小公子人如何?” “啊?” “严钰那家伙都和我讲了,你放心好了,我定不跟别人讲,师父也不讲。” “什么啊?” 荷不换坐在凌霄对面,严钰则是在一旁理起物品。 “荷不换,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乱讲啊!” 荷不换并不搭理他的话,继续凌霄说着: “就是那个小公子啊。” “谁啊?” 凌霄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小公子?什么怎么样? 她瞧着师兄一副八卦的表情,又瞧瞧此刻看似倒水实则偷听的严钰,试探一问: “你们说的,不会是泉惜吧?” “对对对,就是他。他这个人怎么样啊?” “他人挺好的。不过,感觉有点人傻傻的,有时候又挺聪慧的。” “此话怎讲?” “他今天握我手安抚我,自己却脸红了,还问我‘可以吗?’,感觉…怪傻的。可他又能拆穿严钰那些小把戏,不像是个傻子啊。” “握*” 荷不换一副吃到惊天大八卦的样。 “怎么了?” 荷不换凑近凌霄,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凌儿,师兄这么多年以来,自觉阅览无数话本子。信师兄一句,这小子,绝对,不简单,而且,爱慕你。” “什…么?” 凌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而来的是面颊的炽热。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严钰抓住荷不换的肩膀,两人一同来回晃着。 “靠,严钰你搁这摇脑浆呢?慢点慢点慢点,头晃晕了啊!” “师兄,可否详细讲讲…” “凌儿,严钰跟喝醉了一样搁这耍疯呢,师兄实在没空讲。不过师兄带了十八本话本子…握*严焗鸡你别咬我啊!”荷不换转头把人强硬拉开后,回过头继续同凌霄讲着,“你看完就知晓师兄为何如此说了!” 凌霄转移视线,看向放在一旁的竹篓。 “哎哎哎别拽我这啊严焗鸡!!” 她上前看看竹篓内的物品,最上方的正是几本话本子。 《霸道总裁爱上女特助——古代篇》 《郡主与贴身侍卫的红线》 《犬系贵公子爱上高冷女刺客:重生特辑》 …… 凌霄嘀咕一句: “原来,师兄有这么多存货。” 桌上摆着茶盏中,还散着酒气。 凌霄已然捞起几本话本子,推开门溜到自己的房间。 翌日,朝暾初露。 凌霄一如既往地早起,推开门到走廊后,又听闻走廊尽头门的开关声,她侧过头,一瞧。 是泉惜。 她立刻回过头,不再看。 虽然不知晓为什么自己要转头,但是转就对了。 泉惜一抬眼便瞧见凌霄匆匆离开的背影,他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一楼某处,凌霄已然开始用早膳。 他上前去,站在凌霄身后。 “小凌,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她僵住,心中本在盼望着他不说想坐自己旁边,结果他还是说了。 “你坐吧。” 少年郎坐在一边,等凌霄用完膳,才开口。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也可向我提三个问题,小凌,可以吗?” “嗯,好。” “严公子…是你哥哥吗?” “嗯,算是吧” “那,你们来蓬莲州,是为避暑吗?” 凌霄一顿,回想起看过的某本话本子。 这样的话,就不会想和我聊天了吧? “你猜。” “小凌…我想听你讲,不可以吗?” 泉惜盯着冷脸的凌霄,说出口的话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可是我想你猜。” 少年一愣,垂眸笑笑。 “好,都听小凌的。那…我就先在心中猜好了。” 凌霄看着泉惜,想起那本话本子中的内容。 这…对吗? 为什么和话本子上的完全不一样? 泉惜其实还想问: 你们,为什么要找霍骆? 但斟酌良久,他终是没敢问出口。 “剩下一次我下次再问,现在想不到了。小凌,你问吧。” 凌霄瞧着少年水汪汪的眼,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有龙阳之好吗?” “…啊?” 凌霄看着泉惜茫然的模样,了然。 看来是我猜错了。 这样的话,他当时脸红什么? “你来蓬莲州,只是避暑吗?” “对,是父亲叫我来避暑的,不过,若是小凌有需,我也可不只是避暑。” 凌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人若是心悦另一人,是什么样的?” “对于我而言,应该是一提起那人便会不自觉想笑,会思念,会心疼,会在乎,会安心,会想要靠近。” “嗯,我问完了。” 凌霄本想直接问他是否爱慕自己,但转念一想,这样说话太过直白,无论如何都对彼此不算太有利: 自己根本没有做好面对他说“是”的准备,若是他说不爱慕自己,还显得自己自负。 他若是爱慕自己,听闻如此直接之话,怕也是会紧张羞涩,他若是不爱慕自己,听闻此话,会感到反感厌恶。 于是,她便拐弯抹角地问了他。 这样一来,只要看看他面对自己时会不会有他自己所言的那些反应,就知晓他是否爱慕自己了。 第9章 泠泠池流 “凌儿!”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不远处响起,凌霄立刻回过头去,朝着声源处望,映入眼帘的是荷不换的笑颜。 荷不换坐在另一桌,瞧见自家师妹望向自己,挥了挥手,笑眯眯的。 坐在一侧的少年郎抬眼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他想: 凌儿吗? “凌儿,快来!” 凌霄匆忙起身,要走时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瞧了瞧泉惜。 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凌霄有些不忍心他一人在此。 “那个,小惜,你一个人…” “没事的,小凌,你走吧。” 泉惜直接打断了凌霄的话,后又把头低得更低,而凌霄的视角恰好能看到他面上浮起的忧伤与落寞。 虽然应该是装的,但是还是觉得他好可怜哦。 “你要不要和我…兄长聊聊天?” “可以吗?” 泉惜抬起头来,凌霄这才瞧见他此刻完整的表情,眼角的盈盈泪光,眸中的隐隐期待,她张了张嘴,哑语一瞬,才发出了声。 “可以…” 面前人倏然起身,一把握住自己的手,牵着自己,走向荷不换那处。 “那我们快去吧。” 凌霄垂眸盯着那牵着的手。 他的手,还是好热。 此刻的泉惜勾了勾唇,又压下去几分,似是想掩饰些什么。 凌霄抬抬眼,看向泉惜的背影,已然开始想象眼前人得意地晃着狐狸尾巴的模样。 客栈的柜台前,严钰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幕,虽说还是笑着,但周遭的气氛已然不对。 站在一旁的韫白瞧瞧牵手的二人,又瞧瞧怒气滔天的严钰,无奈叹息一声。 唉,又完了。 当韫白与严钰来到荷不换桌前时,泉惜凌霄二人已经坐在一旁,同荷不换畅谈。 “泉公子,别那么拘束嘛” 泉惜面上带着笑,出口的话语与平时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荷公子您瞧上去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故在下才如此拘束,盼得能给您留个好印象。” “哎呦真是的,这么说会不好意思的…” 韫白眼睁睁瞧着公子周遭的怨气又多了一分,尬笑着准备开口。 韫白还未出声,严钰就先说出口,维持的最后一丝笑意此刻也荡然无存。 “荷,不,换。” “唉!严钰你来啦,快来吃快来吃,这豆浆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两人坐在荷不换身旁,他沉着脸,幽怨地盯着泉惜。 这小子,简直是猪拱白菜!!!!!!!平时怎么不见他话这么多??!!! 平时安静如鸡,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还板着脸,现在倒是话挺多!!!!气煞我也!!! “对了,听闻无疾虽常年流连于花巷中,但日日都会空出时间练剑习武,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待会过两招,如何?” 泉惜面上云淡风轻,说出口的话语也让人听着感觉很是有礼真挚。 “那自然是极好了。” 严钰盯着那双瞳,带着股势必捉住别人尾巴的意味。 “别搞紧张的气氛好不好啊?” 荷不换瞧着两人和针尖对麦芒似的,无奈开口,试图调节一下气氛的同时心中顿时有些怜悯韫白。 这俩人平时相处也这么不融洽吗?这样的话韫白岂不是要经常劝架? 想着,他便瞧向了也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韫白。 …好淡定啊。 肯定是因为严钰这家伙,这孩子都习惯这种场面了! 韫白其实是很少见严钰这样的,严钰平时对外就是个意外有些好脾气的逍遥公子哥,私底下对自己时也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润如玉之人。 更何况,这两人自打泉二公子生病一场后便日渐疏远,平日中都不怎么见面,更多的是书信来往。 只是自己曾见过这种类似的场面,甚至见过更大的场面,自然便也波澜不惊了。 感受到一道视线,韫白瞧向那个方向,一眼便锁定了那带着怜悯意味的双眸。 …? 瞧着对方满脸疑惑,荷不换无奈回过了头,眼神飘向凌霄。 算了算了,下次再问问韫白严钰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压榨他。 他视线一转,瞧见看这场戏的凌霄面色很是凝重,感觉很是惊喜。 凌儿长大了啊!不是曾经那“你们好莫名其妙”的表情了! 凌霄暗想: 他们为何要比试?这两人好像没有什么仇怨吧?为何气氛如此剑拔弩张?他们曾经也都没表现出“我们俩有深仇大怨”的模样啊。 难不成是上次严钰惹了泉惜,泉惜想要报复他? 嗯,应该是这样。 “荷公子,在下与无疾乃多年之交,何来紧张一说?” “是啊,环冰,我们,可是多年之交。” 荷不换听着他们对话,长叹一声,直接懒得管了。 “公子!我来了!” 此话瞬间驱散了那股不对劲的气氛,青祁站在桌边,风尘仆仆,身上的衣裳也沾染了些尘灰,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青祁,可想吃些东西么?” 泉惜一顿,神色变了变,说出口的话温柔又有些疏离,他的目光从严钰移到青祁身上,见他沾染尘灰,蹙眉,再次开口: “你受伤了吗?” 青祁听闻此话,顺着目光低下头去,这才发现了尘灰。 “啊?没有的,我这是不小心弄到的” “那你先行换身衣裳吧,若是发现有伤,万万不可不告诉我” “好的公子!” 临走前,青祁瞧了瞧正瞧自己的陌生面孔。 不认识,但瞧着貌似是位玉树临风的风流才子唉。 青祁离开后,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不过,这次二人没再多说什么。 半柱香的时辰后,泉惜率先起身。 “无疾,时辰不早了,趁着天气未变,我们速战速决吧” “呵呵。” 见几人一同向门口走去,见严钰还是面无表情,荷不换赶忙出言: “哎哎,你们下手轻点,只是比试,别出人命啊!” 听闻此话,严钰面上终于变了表情,回眸瞧向坐在原地的二人,语气带着笑意与几分无奈。 “我不至于那么气。” 凌霄瞧着,心中思索: 难得一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真心的笑。 不过,意料之内。 泉惜本想开口,见严钰回头才闭了嘴,听着他的话,心中已了然。 “师兄,为何严…咳…哥哥忽然不气了?” “唉这不重要,凌儿过来,师兄给你讲两个八卦。” “啊?好。” “上次我跟你讲过的那个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的隔壁的李家…” “师兄,你直接说是我们那条街的李家就好了。” “额…其实是我喜欢这么说,不管了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李家那小公子…” 虽说荷不换自称只是散闲的八卦,但凌霄次次听了都会想很久,每当空闲下来,就会想那些八卦,直到想明白。 故这短短一次散闲的时刻,对于凌霄而言,是长期的祛无聊法子。 客栈后院中,艳阳普照,繁花似锦。 几人站在院门口,韫白则带头与客栈老板沟通着。 “老板,麻烦您了。” “无妨无妨,后院能为几位贵人所用,乃是鄙人之幸啊。” “多谢理解,客栈生意兴隆,老板想必还需忙绿,就不多叨扰了。” 韫白走到严钰身旁,同他对视一眼,严钰便会意,轻点下头,主动向院中走去,泉惜也一同跟了上去。 两人立于院中,手中执剑,阳光照于锋芒之上,诞出锐利之光。 “无疾,得罪了。” 语闭,泉惜拔剑出鞘,几步向前,长刀正劈,速疾无影,严钰侧身躲过,随即出剑攻击。 几招过后,两人又拉开距离。 严钰瞧着泉惜的双眸,拧了拧眉: 他为何只是拆招却不攻击? 眼瞧严钰分了一瞬心,泉惜立即执剑攻上来,他回神防御,执剑抵住,后退两步。 风浪滚滚而来,泉惜顺势转身借风力攻来,严钰翻身后退,低头一避,向对方腰间斩去,泉惜向后一闪,随即不甘示弱地攻来,疾跑横劈,划破烈风。 严钰立剑格挡,拉开距离后再次转身借力斜斩攻向泉惜,破空声响在耳侧,两人再次来回数次,这幅打得极凶,谁也不服谁的架势吓得手中还拿着包子的青祁手都抖了抖,包子差点掉落在地。 嘶,没记错的话,公子心悦之人是严公子义妹,公子打这么凶,认真的吗? 刚刚还是只防不攻,怎么突然就攻起来了啊? 再者而言,公子如今这身子骨,突然打这么猛,撑不住的啊。 两人攻打来回数次,一次更比一次凶猛。 又是一招过后,两剑碰撞在一起,两人对视良久,手上力道不减,严钰清晰可见他的鬓边已然被汗水沾湿,可他面上却还是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韫白瞧见这一幕,心知肚明最后的结局,便转身欲离,走前嘱咐青祁一句。 “青祁,待会记得把泉惜公子带到房间,让他换身衣裳” “好” 见他答应下来,韫白便向荷不换所在一桌走去,不再看那两人。 此刻吃完包子的青祁正聚精会神地瞧着那两人,听闻此话才分神答应,却又忽然发现了不对。 “等等,韫白哥,你不等严公子吗?” “他不需要。” 韫白头也不回,继续走向要去的地方。 “好吧” 青祁讪讪回头,继续瞧着二人打斗的动作。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见招拆招,锋芒毕露。 打到最后,严钰终是比泉惜快了几分,剑身抵在泉惜后颈。 泉惜停住动作,知晓自己已败了。 “你输了。” 严钰轻声一语,随后执剑走向门口,风仍然很大,到了院门前,他忽的站住,侧头开口。 “你如今的确很强,可惜,不见当年风采。” 一语尽了,他不再回头,离开此地。 泉惜被青祁扶着,轻喘着气,抬眼望向客栈内凌霄的背影,隐约可闻他们的交谈。 “靠!你们打这么猛!不是只是…” “不知为何,打到后面,就有些冲动,抱歉…” “唉,罢了。凌儿,走走走,咱俩去看看那泉公子咋样了,那小公子看上去就是个文弱书生,可别给打晕了。你就搁这歇会吧,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泉惜看着凌霄转过身时露出的侧颜,意识倏然有些混沌。 凌儿,吗? 那么,你到底叫什么呢? “池流唉!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刺客,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要挑战她的,大多不过五招便甘拜下风了,想想就觉得此人好生厉害啊!要是我能跟她学上几招就好了…” 青祁昨日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他在心中低语: 还是说,该叫你,池流? 咱们严钰战斗力其实也很强hhh,泉小惜输给他不磕碜![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泠泠池流 第10章 难眠嗜睡 他眼前逐渐模糊着,但他能依稀看清,那两人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甩了甩头,想清醒,可越是如此,越是困倦。 青祁瞧着自家公子这幅虚弱模样,安慰道: “公子,别难过,严公子的实力别人不知晓,我们还不知晓吗?输给他,不磕碜的。” 泉惜瞧见明眸皓齿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站定,自己忽然不想再挣扎,仍由那困意侵袭脑海。 眼见泉惜向前倒去,凌霄慌忙接住,瞧着晕在怀中的少年郎那蹙着的眉头,额角的汗珠,凌霄又有些不明白。 没记错的话,他底子很好,不应该和严钰打了一场就晕过去啊? 青祁瞧着自家公子倒在人姑娘怀里样子,放下了搀扶着他的手。 公子好厉害,都要晕了还能撑这么久。 荷不换则是盯着这一幕,不语沉思。 “喂?你个狗杂种,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装什么昏迷?” “环冰?什么难听的小名啊,是患病吧哈哈哈” “你们想干什么?” “揍你啊,狗杂种,看你那副自诩清高的嘴脸我们不爽很久了,现在你那长兄不在,你父母又不管,我们人多得很,练的时间也都比你长,就算你再怎么有天赋,在我们面前,也就是个杂种!” 阴暗逼仄的角落中,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没被阳光照耀的小小一角中,黑暗正无限吞噬着少年心气。 嫣红蔓延在角落的草地,嫩绿色被染红,嘴角渗出的鲜红,同眼泪参杂在一起。 他喘着粗气,口腔满是铁锈气味,强撑着不让眼皮耷拉下去。 少年的眼中,是不断袭来的拳脚,是自己浑身的伤痕,是暗红色的衣着。 可他记得,那一天,自己穿的是浅云色衣裳。 是哥哥和自己,一同去买的那一件浅云色衣裳。 他想: 再等等,再等等哥哥就来了。 可时间从不等人。 暗红色的嫩草被夕阳镀了层昏黄的纱。 “打你这个狗杂种都打累了,走了走了,什么天之骄子,我看是废物一个。”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身上的力气早已流失殆尽,连站起都做不到,他缩在角落里,轻动一下,就有着吞刀子般的疼痛侵蚀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哥哥就来了。 明月皎皎,微风早已不如烈阳高照时温暖,凉意拂过心田,再怎么坚硬的意志,也裂开了一条缝。 此刻他才有了些余力,扶着墙面站起身,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水滴砸在草地,他想: 或许,是哥哥有什么事呢? 清风再次拂过,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得他感觉心都快碎了,那些拳头如雨点般砸下时,都没有这么疼。 风吹凉了泪珠,他此刻才发觉自己刚刚落了泪,他抹去眼尾的泪花,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 每挪一下步子,他的心就如刀绞一般疼。 哥哥,我好想你。 他感受到面上有一丝温热,是有人在擦去他面颊上控制不住再次流出的泪滴。 “你还好吗?” “小惜,你还好吗?” 好熟悉的声音。 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化为虚无,他强撑着想睁开双眸,想瞧清破晓的光。 顺着破开黑暗的光的是她满目担忧的神情。 “你醒了?” “小凌…” 他终于逐渐清醒过来,意识仍然不太清。 “咳咳,那个啥,严钰啊,我俩出去探讨一下人生” 泉惜此刻才发现了那两道背影,他赶忙坐起身开口: “那个,不是…我…荷公子你…” 凌霄瞧着他耳尖通红的样子,还是不解: 不应该啊,和他切磋一下,怎么会累到昏厥呢? “哎呦我懂我懂,走了走了啊,你们先聊,你们先聊” “不是…”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我…” 泉惜目光转向凌霄,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只觉耳尖更热几分。 “我,想问你第二个问题。” 泉惜眼神闪躲,低头同凌霄说着话。 “什么?” “你的真名,叫什么?” 凌霄歪歪头,盯着那红得要滴血的耳尖,思忖一阵。 嗯…告不告诉呢? 泉惜见她沉默不语,紧了紧握着被单的手。 她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也有问题想问你,能不能先让我问第二个问题,我问完后再回答你的话。” “…可以” 凌霄忽然伸出一只手捧住他的一侧面颊,凑近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 “告诉我,你来这里有没有别的目的?” “没…没有。” 凌霄盯着他此刻的神情,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他此刻的情绪,慌乱、紧张、害羞,等等,怎么还有点,开心?? 开心是什么鬼?他喜欢这样吗?这是什么爱好?不理解。 不过,他应该这话应该是真心的了。 泉惜盯着那认真的眼,先是大脑一片空白,后发觉自她碰到自己脸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又开始困了。 “那个…我…” “什么?” “我…有点…” 困 泉惜泄力向后倒去,凌霄赶忙搂住他的腰。 怎么又睡着了?这算睡着还是昏倒? 凌霄瞧着泉惜的睡颜,自顾自说起来: “我叫凌霄,你听到了吗?” 打开房间门后,她这才发现师兄和严钰刚刚趴在门口偷听。 “你们…” “咳咳,先别讨论这些。凌儿,师兄问你在昨天看了那些话本子,得出答案了吗?” “嗯,我知晓怎么测试他是否爱慕自己了,谢谢师兄。” “…好吧,过程不重要,能得出答案就行。” …… 或许是睡得还不太熟的原因,泉惜能感受到那股气息在一点点消失。 耳畔也能听到刚刚门口传来的声响,可此刻关上了门,那声便也随着那股气息消失了。 凌霄二字,颇有凌云之志,真好听。 见几人都出来了,青祁适时上前。 “公子他现在还醒着吗?” “不知道哎,你得问一下我旁边的这位姑娘。” 荷不换开口,点了点站在他身侧的凌霄。 凌霄侧头瞧了一眼开口的师兄,荷不换见她瞧过来,眨了一下右眼。 …什么意思? 虽然不理解,但凌霄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 “他没事的,只是又睡过去了。” 青祁蹙眉,回想起之前严公子上府那日,泉惜也是这般嗜睡。 “又睡?公子最近怎么这么反常。” 荷不换开口搭话 “照你这么说,那位泉小公子以前天天失眠?” “对啊,公子自打一次病后便夜夜难眠,导致平日精气神少,身子骨越来越弱,荒废了武功,也就上堂时能和从前勉强一样。” “没给他找郎中吗?” “家主找过很多郎中,但统统不行,都说他这病难医的很,那些郎种开的药又难闻又苦,我闻了都想吐,况且公子喝后那写药还没什么效果,最后便干脆不喝了。” “原来如此,多谢青祁兄了。” 荷不换明白过来,这种情况,分明是心病,不难医才怪。 客栈内,几人向着门口走去。 “严钰兄,跟不跟在下一起去吃酒啊?” 荷不换搂住严钰的肩,故作搞怪地说着。 “走吧。” “那凌儿呢?” “可以。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一事,师兄,是不是你把我的酒换成了清水?” “不愧是凌儿,这都能猜到啊哈哈…” “有人。” 凌霄轻语,利刃破空,一人抬手,将那飞镖稳稳握在手中。 荷不换手中握着飞镖,回过头去,望向客栈二楼栏杆处,面上笑不减。 “是谁想害我师妹啊。” 凌霄盯着那飞镖,沉默一瞬,低下了头。 “师兄,走吧,去吃酒,不用理。” 荷不换诧异地转头望向低头的凌霄。 “凌儿?” 严钰瞧见那飞镖,出声劝阻。 他见过的,曾经也有人用这种飞镖妄图刺杀凌霄。 “不换,走吧” …… “所以,你是认出了那飞镖是那群畜牲的?” “对,所以我才说先走。” “可为何要如此啊?是那群畜牲的就更要和他们好好说道一番才对。” “宋毅文的人追杀我这么多年,或许他们自己都觉得无聊了吧,亦或者是他们不想失去只要是追杀我就能获得的大笔固定钱财,以至于近来每次刺杀他们都会故意打偏几分。 我想,反正他们又不会杀我,和他们打起来也是白废体力,甚至还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若他们打输了,宋毅文到时候就会把人换一波,先不说要应对新的追杀,如果他们因为此事与我结仇,我还平添了几分危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哎呦不愧是我们滴小凌儿,真聪明呀。小二,再上壶秋霜醉!” “不换,你少喝点。” “哎呦我滴小钰砸,你放心好了,我哪次没有分寸?你也快喝!” 严钰瞧瞧眼前倒好的秋霜醉,又瞧瞧闷头灌酒的荷不换以及不知小酌了多少杯的凌霄,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哪次不是喝得呼呼大睡最后我背你回去?” “嘿嘿,好不容易见一次你们,就让我放肆一次呗,等我回去了又得禁酒了” “…罢了” 严钰侧头同韫白对视一眼,韫白瞧出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眼瞧着严钰回头饮下一口秋霜醉,他也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 …… “唉,对了凌儿,那泉小公子,怎么一会失眠一会嗜睡的,你知不知是为何啊?” “我也不知为何,按我的印象而言,他的确嗜睡,可外界传闻又称他夜夜难眠,着实奇怪。”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别摇了!要晕了!**,严焗猪你是不是听到泉公子就应激啊!” “公子别摇了,我背不了两个人…” 神秘小采访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您为什么要叫严某某严焗猪呢? 荷某某:不知道啊。 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您觉得泉某某为什么会嗜睡呢?” 凌某某:不知道啊。 神秘女子:…是在模仿荷某某没错吧?!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盐焗…啊不,严某某,您为何要与泉某某切磋呢? 严某某: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切磋。 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您为何会嗜睡?为何同严某某切磋?荷某某为何叫严某某严焗猪? 泉某某:问我“荷某某为何叫严某某严焗猪”是为什么? 神秘女子:能不能答了?(掏出神秘武器) 泉某某:……(拔刀) 神秘女子:干什么干什么?!!你不许ooc!!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难眠嗜睡 第11章 吃醉散酒 “快快快,把小钰儿控制住!” 眼见严钰被韫白控制住,荷不换甩甩脑袋,总算清醒下来。 他侧过头,看向镇定自若的凌霄。 她眉眼低垂,静静盯着盏身,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凌儿,师兄问你哦,你想到的那个测试他的法子是何?” 凌霄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自家师兄。 “我问他,一人若是心悦另一人,会做些什么。这样一来,只需瞧瞧他与自己相处时是否有那些他自己所言的行径,方可知晓答案。” 荷不换听闻此话,腹诽一句: 感觉这是情理之内,意料之外的答案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凌儿,好法子。” 凌霄再次垂下脑袋,闷闷不乐。 “师兄,到底什么是爱情?” “要你自己悟啦,这种东西,等到某天,你就会突然开窍,恍然大悟!啊!原来这就是爱情啊~啊!原来我爱上那个人了啊~” “好吧。” 凌霄垂眸思索,她还是不明白。 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到底到哪一天,自己才会明白? 荷不换瞧着凌霄的模样,他回忆起那个望着窗外莲花池发呆,满面愁容的少女。 还真是,和以前一摸一样。 荷不换轻轻一笑,又侧头瞧瞧已然睡着的严钰,“噗嗤”一声。 这人也是,和以前一摸一样。 他站起身拍了拍韫白的肩。 “好了,办正事。小钰儿是靠不上了,都睡着了,拜托韫白你看好这醉鬼,我们去去就来,到时给你带好吃的,”说着,荷不换又一眨右眼,韫白一愣,报以微笑,“走,凌儿,这店家酒这么好喝,师兄有预感,绝对有线索” “师兄,这两有什么关联?” “哥哥那么嗜酒,若是真的来到此地,绝对来过此店。” 凌霄回忆起曾经霍骆某日深夜偷喝数十灌酒后叫嚣着要上树当苹果的事迹。 …不愧是师兄。 来到柜台前,凌霄也不废话,从宽大的袖口处掏出一鼓鼓囊囊的黑袋,将其放在柜台上。 “我们要见你们掌柜” “好勒好勒,客官麻烦稍等” 柜台后的小二双眼放光地拿过袋子,立即飞速跑去找人,丝毫不拖沓。 “这两位客官,不知找老夫所谓何事?是酒不合胃口吗?” 凌霄转过身去,瞧见一位花甲老人,慈眉善目。 “您误会了,在下叨扰,是为找您打听一人。” “打听一人?有何特征?客官不妨说来看看,说不定,老朽年过半百,识人无数,说不定有些印象。” “五年前,是否有一位面容俊秀,剑眉星目,眼尾带有颗美人痣,腰间配着一柄长剑与玉佩者在此吃酒,千杯不醉。” 随着荷不换的话,掌柜逐渐忆起一人的身影,浑浊的眼都清明几分,试探着开口: “客官,您说的是霍侠客吧?” “对,我是他弟弟,这位是他妹妹,我们在找他。” 凌霄顺着说道: “掌柜,打扰了。” 老人听闻此话,打量一眼站在一旁的凌霄,视线定格在那腰间的鱼纹玉佩,面上的狐疑转化为亲切的笑。 “原来如此,霍侠客乃性情中人,酒品极好,千杯不醉,长相更是惊艳绝伦,可谓是才貌双全。眼瞧你们二若着实不似会为非作歹的小人,老夫也不妨跟二位客官说实话,霍侠客的确曾在老夫这儿吃了两天的酒,只是后来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 “他有说过什么吗?” “老夫年事已高,多数事已经记不太清,但霍侠客有一句话老夫倒是记忆深刻。他说:‘蓬莲州乃是绝佳避暑圣地,只可惜,有些蛀虫。’” 凌霄垂在身边的手微微紧握。 荷不换面色不改,笑着交谈。 “多谢掌柜愿意同我们讲这么多” “无妨,虽说与霍侠客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为人老夫很是了解,能帮助找回他这样的人,也算是老夫三生有幸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您。对了,不知您是否知晓家兄那几日在何处安居?” “哎哎好,真不愧是霍侠客的兄弟姐妹啊。这么一说,老夫倒是又想起来了,霍侠客和老夫吃酒时曾说过,他那几日都住在对面的锦鲤宿客栈呢。” “承蒙您相助,我们二人感激不尽,若您将来有难,定然倾囊相助。” “哎哎,无妨无妨,你们这俩孩子,真是讨人欢喜。”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自行离开。祝您生意兴隆,诸事平安…” 回到桌边,凌霄便将财囊放在了桌上,韫白见状,想要背起严钰,忽的被荷不换拦下。 “韫白,要不我背吧?“ “不用的荷公子…” “没事的没事的,刚好看看小钰砸最近吃胖了没有。呐,这是给你带的糕点。” 荷不换伸手,把手中拎着的食盒递给韫白。 两人同掌柜打听完,就一同去买了糕点,带给韫白吃。 “荷…” 韫白还想说什么,就见荷不换干脆利落地背起严钰,他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他面上浮起柔和的笑,放下食盒,帮荷不换调整好严钰的位置,防止他掉下。 他其实是想说,公子最近伙食挺好的,身上还带了不少钱财,可能不太好背。 “靠,严焗猪你真是猪吧,怎么重了这么多。” 荷不换还想装出一副一脸轻松的样子,可严钰直接重得他面容扭曲了一瞬。 “师兄,你虚…” “哎哎哎别乱讲话啊。” “荷公子,公子今天带了很多钱财,故重了些,还是我来吧。” “没事,你把他那些钱财拿出来一点就好了。” “好吧。” 韫白拿出严钰身上部分钱财,荷不换顿感轻松了不少。 “好了,不用拿了,我感觉我已经浑身充满了力量!冲冲冲!” 到客栈后荷不换也不停歇,飞速跑着,甚至都没发现想和他打招呼的泉惜,一口气把人带到房间放到床上,后才想起,刚刚似乎有个人想和他搭话。 泉惜瞧着如风般的荷不换,眨眨眼,瞧见了跟在后面的凌霄,立马扬起笑容,走上前去。 荷不换下楼时看到的就是两人聊天的样子。 …原来跟刚和我打招呼的是这小子。 他走上前去,打过招呼后便同凌霄对视一眼,示意该走了。 凌霄心领神会,搪塞泉惜两句,便同荷不换走了,只留泉惜一人瞧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 直至看不见二人的身影,他才转过身离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眸中一切晦涩难懂的思虑。 锦鲤宿客栈前,一双男女抬眼瞧瞧那招牌后,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 两人直走至柜台前,和对酒馆小二的法子一样,不多废话,拿出一袋钱财,声称要见掌柜。 小二也同酒馆的小二一样,收了钱就双眼发光地一溜烟跑去找掌柜。 相似到,两位小二的长相都差不多。 凌霄瞧着,侧头问自己师兄: “师兄,为何这店小二和刚刚酒馆的那店小二长相如此相似?” “NPC啦,正常正常。” “原来如此,这作者真懒,NPC脸都不愿换一个。” 不过多时,一位眉眼如画又端庄知礼的女子站在了凌霄面前。 “不知两位客官所谓何事?” “抱歉打扰,我们在找一个人,听闻他在您此处住下过,想问询您是否有印象。” “我们客栈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又如何记住每一个来去匆匆的人呢?这位客官莫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女子笑着应答,显然不愿轻易透露些什么。 “在下知晓客栈生意红火,可那位是我们的长兄,对于我们而言很是重要,麻烦您回忆回忆,若是能想起那便是最好,若是没有印象也无妨。” 眼见荷不换说话时的神情不似做假,她又看向站在一旁女子,蛾眉皓齿,腰间还挂着一柄鱼纹玉佩,星纹被凿刻在鱼身。 她面上笑意不减,松了口: “二位客官也是一片好心,至情之情难以割舍,可以理解。请说吧,我想想有没有印象。” “五年前,是否有一位面容俊秀,眼尾带有颗美人痣,腰间有着一柄长剑与玉佩的男子在此居住过?” “客官说的…莫不是霍侠客?” “对” “霍侠客五年之前的确在此小憩二日,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性情中人。还帮了鄙人一个大忙,印象的确深刻。鄙人斗胆问一句,望客官莫怪,客官找他所谓何事?” “在下为他小弟,这位姑娘为他小妹,他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们是为寻他归家。” “抱歉,是鄙人多虑了,两位客官气质非凡,又怎会是什么小人?霍侠客在此处住下时,鄙人托他相助,后同他交谈,恰逢州牧差人寻他,说是…州牧有事要同他谈谈,不知这些对诸位客官可否有帮助?” “多谢掌柜,感激不尽…” “无碍,霍侠客既帮过鄙人,如今为你们提供线索,本就是鄙人应该的。” 荷不换同凌霄对视一眼,客套几句后匆匆回到他们所憩客栈,去找了严钰。 “严…哥哥?” 严钰面颊红润,眼神还有些许迷离,但与刚才相比,酒气还算是散去了些,此刻正坐在桌前,一手搭在桌上,懒懒地撑着面颊,另一只手拿着酒盏,细细瞧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听闻此话才移开目光,掀起眼帘,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嗯?怎的了小妹?” 讲着时,他唇边又漾起抹笑。 凌霄一见他这幅温柔的神情,隐隐猜想到他还没醒酒。 “你酒醒了没?” “…这严焗猪。” 荷不换在一旁见他这幅模样,无奈扶额。 严钰眼神又移向荷不换,愣愣,忽然眼眶一红,眸中涌起点晶莹的水。 “为何叫我严焗猪?” 荷不换放下手时才发觉严钰忽然换了表情,还盯着自己。 …完蛋,忘记这个严焗猪吃完酒后就说不得了。 “没叫你盐焗猪,我是说我想吃盐焗猪,对吧凌儿?” 凌霄扭头见荷不换对自己挤眉弄眼,默了默,开口配合: “对,师兄就是想吃盐焗猪罢了,刚刚我们出去时他就说过他想吃。” “好吧…” 严钰垂下眼,继续盯着酒盏中的倒影。 凌霄转移视线,看了看一旁正在倒解酒茶的韫白,又看了看坐在严钰对面的泉惜。 等等,泉惜? 凌霄眼神停在泉惜身上,他也半阖着眼,趴在桌子上,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执酒,侧着头,正端详着酒盏上的花纹,瞧上去乖得很。 “小惜,你怎么喝醉了?” 闻言,泉惜缓缓瞧向凌霄,蹙起眉来。 荷不换听到凌霄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瞧去。 “我靠,你啥时候来的?” 他这才发现泉惜正坐在严钰对面,荷不换想起这小人在自己与凌霄来时就沉默不语的,刚刚还把头埋起来,现在才侧头露出面庞,也难怪自己一开始没认出来了。 泉惜忽然站起身来,缓步向凌霄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你…” 未出口的话语卡在嗓子里,泉惜倏然上前把人抱进怀中,脑袋埋在她的肩颈,泪水顺着眼眶流出,就像是憋了好多委屈的小孩,见到了靠山,所有的委屈就倾泻而出了。 凌霄听得见他细小的抽噎声,浑身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等一下,原来你真的醉酒是这副样子吗?! 怎么感觉和犯夜游症时样子差不多啊? 荷不换见到此景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看向凌霄面色,见她面色尚佳,没什么排斥,才放下心。 “你还好吗…别哭了…” 她不知怎么哄人,只得拍拍他的背,顺顺气,试探着用自己哄犯病时的他的法子来哄喝醉酒的他。 严钰听到动静,一抬眼就看见泉惜抱着凌霄,酒气瞬间散去了半分。 “泉,无,环!” 严钰说着就要上前,韫白赶忙拉住他。 “公子您冷静啊…” 第12章 同谈暗寻 眼瞧泉惜一直抱着自己不放,还默不作声,她轻声询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郎没有回应此话,凌霄本想侧头再说些什么,忽的,他卸了力。 她赶忙搂住泉惜,以防他摔倒。 低头一瞧,他已然入眠。 少年长长的眼睫附在眼下肌肤上,显得分外长。 荷不换一手拦住严钰,瞧见泉惜突然昏厥,回忆起昨日的场景,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朝阳坛酒。 女子垂眸用膳,碗沿反射出耀眼的橙光。 “小凌,昨天的事,抱歉。” 少年的出现遮住了投射的光芒,凌霄嘴中还嚼着吃食,闻眼,她抬头一瞧。 泉惜面上昨日因醉酒而产生的红晕已然散去,此刻正逆着光,盯着自己,那身湛蓝色的衣衫由于逆光而显得格外暗淡。 “没事,”她又补充一句,“我不介意。” “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嗯。” 泉惜再次坐在凌霄对面,依旧等到凌霄用完膳,才缓缓开口。 “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凌霄抬眼望向泉惜,这才发现对方耳尖泛着抹红。 他耳红什么?奇怪。 “问吧。”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寻他?” 凌霄一愣。 绯红的耳尖,躲闪的眼神,若有似无的酒气。 “你喝酒了?” 大概是吃了酒的缘故,眼前人瞧上去分外乖巧,乖乖地盯着自己,乖乖地轻声回应。 “嗯…” 凌霄回忆起从前所看的话本子,提醒一句: “不要早上喝酒,伤身。” 泉惜又垂下眼去,声音带着些紧张。 “我知晓了。所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凌霄瞧着对方这幅模样,心说一句: 又装啊?好吧。 “他是我哥哥。” 凌霄瞧着眼前的“狐狸”倏然抬起头,双眸清澈,纯真无邪,自己又开始想象对方有着狐耳的样子了。 “真的吗?” “骗你干嘛?” 凌霄不自觉地勾起几分嘴角,话语也带着些不同寻常的笑意。 “妹妹,在聊什么呢?” 严钰大摇大摆地走来,说出口的话是肆意轻快,那双眼却是死盯着泉惜,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 凌霄恢复寻常表情,抬眼看向严钰。 “没什么,你酒醒了?” 严钰垂眸看向凌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对,昨日吃了酒,今日便起晚了些。” “师兄呢?“ “正在下来的路上呢,你可以先去找他。” “好。” 说着,凌霄看向泉惜。 “小惜,我去找我师兄,你先同我哥哥聊吧。” 泉惜轻点下头,目送凌霄离开。 “小,惜?” 听到这饱含怒气的话,他忽的感觉后背一凉,他看向严钰,举起双手放在胸前,试图解释: “无疾,你听我说…” “不听!” 荷不换站在楼梯口,肩上背着行囊,看完了全程,感叹一句: “握*,一个个都是变脸大师啊。” 凌霄走来,恰好听到荷不换的感叹。 “什么变脸大师?” 荷不换一愣,这才发觉凌霄已然走到自己面前。 “没有没有。凌儿,吃饱了吗?” “吃饱了的,师兄。” 他拉拉背在肩上的行囊,以防掉下。 “师兄要走喽,若有什么事,可捎书信告诉师兄。凌儿,要记得,做任务时要以安全为第一,无聊时可以想想师兄给你讲的八卦。对了,师兄走的事情别告诉严钰,好吗?” 凌霄侧头看了看正与泉惜“友好交流”的严钰,思忖一瞬,选择答应荷不换。 “好。” “多谢凌儿,我们下次见啊,记得照顾好自己。” “师兄再见。” 语闭,荷不换转身,从另一侧的小门溜走了,生怕被某人抓包。 眼瞧自家师兄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身,走向严钰。 桌前,严钰闻言,那副纨绔子弟的面具瞬间瓦解。 “什么?!他走了?” 他匆忙站起身,环顾四周,却不见那熟悉身影。 “…哥哥,师兄已经走了,你别看了,再看你就ooc了。” 他这才不甘地坐下,还有些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他居然又一声不吭走了。” 坐在一旁泉惜有些不解: 欧欧赛,什么意思? 戌时,衙门门口。 “你…来找张州牧?” 严钰试探开口,侧头瞧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泉惜,手中缓缓扇着折扇。 “嗯,你也是?” 泉惜面上没什么表情,要不是严钰见过他面对凌霄时的模样,差点就信了他是这么个冷漠的人儿。 严钰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既如此凑巧,那就一起,如何?” “嗯。” 泉惜想起昨夜快马加急送来的信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蹙,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 不过多时,忆江楼竹兰阁中,三人交谈着。 “哎呦,劳驾二位公子前来,有失远迎啊!快快,给二位公子斟茶。” 站在一旁的仆从赶忙上前斟茶,清香的茶味萦绕鼻尖。 “无碍。” 泉惜率先开口,严钰顺着说道: “无妨无妨。” “恕鄙人多问一嘴,不知…严公子您,如此晚赶来,是为何事啊?是在此处有何不顺心吗?” 严钰懒散靠在木椅靠背上,额头的几缕碎发因折扇扇出的弱风而轻晃摇曳。 “ 没蓬莲州乃避暑胜地,清风徐徐,好不自在。只是…在下觉得,除去山清水秀,蓬莲州似乎就再没什么吸引眼球的了,这不是,来给您送建议吗?” 严钰瞧着面色越发不好的张州牧,还是笑着。 “我相信您这么爱济苍生的人,定然不会因为在您要休息的时候给您提建设蓬莲州建议这种小事儿而心生不悦,所以才如此晚来。怎么,难道张州牧您,不喜在下如此晚来?还是说不喜在下给您提建议?” 张州牧心中唾骂,面上却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纨绔子弟能说出什么好歹来?可笑!这些让人进退两难的阳谋怕不是他那义兄教的!不然这天天流连于烟花柳巷的花花公子又怎会这些技巧… “您可真会说笑,我虽是粗俗之人,但心中也是愿以国家大义为重的,要是您肯来提建议,无论多晚,张某都愿意接待。您但说无妨便是。” 严钰瞥瞥一眼不发的泉惜,又瞥瞥满脸谄媚的张州牧,微微一笑,开始提他的建议。 烛火摇舞,影绰随风。 寂寥之夜,群云遮月,光晕朦胧,野风簌簌。 故而,行灯中的烛火总会摇曳得更厉害。 凌霄蹲在墙上一脚,盯着巡查守卫手中的行灯,准备伺机而动。 风吹动遮面的黑纱,又顺着空隙灌入纱内,吹动几缕发梢。 她眯眯眼,眼瞧着巡查守卫离开,眼下仅剩两位看门守卫。 柳叶刀被收入袖口,她空着手跳下墙头。 挂过耳畔的烈风遮完美掩住她落地的轻响。 黑影如同夜中鬼魅,章拍后颈,那守卫甚至都没发觉身旁之人的到来。 听闻重物倒地,站在一旁的守卫才反应过来,他刚看向倒地那人,便感觉后颈一疼,困意瞬时袭向自己。 眼看守卫双双倒地,她又瞧瞧空无一人的庭院,这才溜了进去,动作轻到几乎听不见关门声。 纸张几乎占据了案台,她匆匆翻找着。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 修长纤细的手摸向案台下方,轻而易举地摸到了一张纸。 她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中,心中低语: 宋毅文,你的罪行还真是,罄竹难书。 不过多时,案台便恢复原样,烛火仍然摇曳,本躺在冰凉石地的守卫此刻靠着墙安然入眠,鼾声如雷。 凌霄跃于群房之上,彼时,巡逻的守卫来到。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偷懒!!!进了贼人你们负责吗?!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是吧?!!!” “冤枉啊!刚刚他突然晕倒在地,我刚看过去,就被人打倒了,后脖颈现在还一阵疼啊!可能是撞鬼了啊!” “我看你是睡迷糊了自己吓自己!给我好好看着!不许睡!” “看着可以,但是您别走行不,我俩怕啊!求您了!” 严钰瞧着满脸不耐的张州牧,心想时候差不多了,便倏然起身,打算告辞。 “张州牧,我的建议你可要好好采纳啊,太晚了,本公子先回去了啊。” 张州牧眼瞧这尊大佛终于乐意走了,高兴坏了: 刚刚他就一直讲些不切实际的古怪建议,什么给所有荷叶上放沙粒,请人打扫一遍所有客栈,往湖中投铜钱促进水上涨,自己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了! “哎哎好,您慢走,您慢走。” 泉惜忽的也站起身,准备离开。 “时候不早了,那在下便也先行告退了。” 他本想等那尊大佛走后再同泉惜交谈一番生意,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啊?好…好吧,您慢走。” 两人走到院中,早早等在门旁那二人见状,走上前去。 而在青祁原本蹲着的角落中,还留有他用树杈勾出的图画。 “公子,姑娘已然安全抵达。” 韫白在严钰身旁低声说道。 “嗯,那我们走吧。” “公子,今日怎的这么晚,可是那州牧为难您了?” “没有的事,放心好了。” 第13章 窥探棋局 客栈门口,一片寂静。 一道黑影倚着门框,双手交叉,黑色帷帽遮住了面庞。 “妹妹,回来了?” 严钰立于黑影对面,轻轻笑着,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嗯。” 凌霄摘下帷帽,眼神游至站在一旁的泉惜时,愣了愣。 “你…” 眼见凌霄看向自己,泉惜眼眸一闪,刚刚还冷着的脸浮起真诚的笑。 “小的今日前去拜访张州牧,恰逢无疾前去给张州牧提建议,想着同程,便一同回来了。” 凌霄心中思索: 为什么要自称“小的”?奇怪。 “嗯。” “时辰不早了,无环,快去歇息吧。在下同小妹还有话要聊。” 枝桠叶片轻晃,纸张被折出痕迹。 “这是宋毅文给他的信。” 严钰接过薄薄纸张,细细看起其中文字。 他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白棋已控制好,黑棋将添一枚。 霍骆白韵,泉之陌惜。 鬼影散民,无事发生。 万事如意,切莫担忧。 白棋?黑棋? 霍骆?泉惜? 疑问如同雾霾,笼罩在心头,叫人看不真切。 他轻语一句,似是疑问,又似是盖棺定论: “白棋是霍骆?黑棋是泉惜?” 凌霄默不作声。 他气笑了。 “还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一群顽固的蛀虫,把自己当作了老谋深算的棋手。” 闻言,严钰看向凌霄。 凌霄往日没什么变化的脸此刻浮上了层阴鸷。 风起云涌,阴云遮日。 翌日,天,不太晴。 几人相伴用完早膳后,凌霄目送泉惜离开。 随即,她垂眸,看向手中所持纸张。 宋毅文,可惜,这一步,你走错了。 错就错在,你对人心的认知。 另一个世界的你是如此,这个世界的你,亦是如此。 马车前,青祁在他耳畔低声问。 “公子,我们去找张州牧干嘛?不回应不也是种拒绝吗?” 泉惜笑笑,并没有直接告诉青祁答案。 “你以后就知晓了。” 衙门门前,张州牧抹抹额角冷汗,说出口的话小声又紧张。 “公子啊,您不必劳驾来到衙门前找我,差人知会一声,小的请您前去用膳,也让您不必奔波这么多不是?” 泉惜的话语冷漠又客气: “无妨,蓬莲州景好,多出门走走,恰能愉悦身心。” “唉,您说的是。” 张州牧抬手握盏,轻抿下茶。 两人已然到了阁间内。 “公子,昨日有外人在,不好谈话,但那严府的小公子前来属实是小的没料到的,给您赔不是了。您想说什么,方可现在说。” 泉惜面无表情,也不动桌上的热茶。 片刻以后,他缓声一语: “在下想说的是,您所拜托之事,家主怕是不会答应。” “是…糕点不够?” “非也。” “惧于树大招风?” “非也,”他倏然叹息一声,故作为难地说道,“罢了。张州牧,要不,您直接说家父需做何事吧。毕竟,总是打哑谜,多少也会让人生些不悦,更何况是鄙人家父,他的性子,就算您没亲眼见过,您上头那位…也应当告诉过您一二吧?” 张州牧垂下眼去,忆起宴中宋毅文的话: “泉家那老骨头,别看他表面一副谦和君子的风度,实际上,那性格可是一点就燃,记仇得很。呵,他们一族,最是擅长扮猪吃老虎。切记,莫要徒生事端,惹他不快,否则,他绝对不会应。” “州牧大人?您听见了吗?” 泉惜出声提醒,把张州牧拉回了现实。他急忙敛去严肃神情,面上堆起笑。 “您莫要折寿小的,什么大人啊,都不过是一小小官职,哪能和金尊玉贵的您比?”话锋一转,他语气中染了愁苦,“泉陌大人乃户部尚书,为人谦和大方,名声显赫,小的也很是敬仰。再怎么说,也不会让泉陌大人牵扯太深不是?只是,需泉陌大人行个方便,松松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无伤大雅,对吧?” 泉惜垂眸看了看自己所穿的青色衣衫,忽的,抬眼直勾勾盯着张州牧。 “此事在下会告诉家主,至于成功与否,在下恐是决定不了。” 张州牧听闻这半推半就又临摹两可的话,顿时喜笑颜开。 只要不是婉言谢绝,那就代表还有机会。 “那是自然,小的能理解。” “那在下就先行离开了,您吃好喝好,您如此能说会道,将来…定成大器。” “多些公子抬举,能再见您一面,小的就觉得很是欢喜了。吃喝好与否,自是无所谓了。” 泉惜离后,站在一旁的随从低声问道: “大人,真就只是让户部尚书睁一只眼闭一眼?” “当然不是了,蠢货。把人完全拉下水,才能使他就算上岸也会浑身湿透嘛。若是他只是在河边走,湿湿鞋,那不就是徒留隐患吗?” “啥意思?” “就是要把他也拉下水的意思!要是他罪少,到时候为了减刑供我们怎么办?!要让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砍头的罪,这样才不容易供出我们啊!” “可是,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砍头的罪,到时候难道不会一了百了,干脆把我们都供出来吗?” “唉我去,你是在质疑我吗?!” 客栈内,女子坐于桌前,沉默不语,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桂花酪。 坐在一旁严钰指尖轻点木桌,时不时同身旁人交谈二句。 “小凌。” 少年郎的声音由远及近,还含着笑意。 凌霄闻言,看向向自己走来的少年郎与一旁走着的青祁。 少年在自己对面坐下,她先声问道: “他可否有为难你?” 泉惜愣神一瞬,耳尖染上层薄红,悄悄扬起嘴角。 “谢谢小凌关心,没有的…” 凌霄听闻此话,才反应过来。 咦?我刚刚是在不自觉关心他吗? 等等,他不是不喜欢别人关心他吗? “咳。” 严钰轻咳一声,打破了氛围。 “对了,小凌想要小的问的,小的已经问到了,至于详情,待会再细言,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可以吗?小凌。” 凌霄依旧冷着脸,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以的。” 她心中想着: 小惜为何要自称“小的”?罢了,他喜欢就好。 坐在一旁的青祁暗自嘀咕: “所以公子今天去找张州牧,是为了池流姑娘?” 韫白连同严钰都无奈叹息一声,看着满心满眼都是凌霄的泉惜,又看看认真严肃,什么都没意识到的凌霄。 严钰和韫白严重怀疑,泉惜就算是跟凌霄坦白心意,凌霄都会以为是挚友情谊。 “对了,我想问一下,欧欧塞,是何意思?” 严钰率先开口: “ooc,就是两个圈加半个圈。” “什么?” 见状,凌霄开口解了他的疑惑: “就是指一个人忽然如同被夺舍般,做出不同寻常的行为。” “小凌说得真好。” “此话并非常人所言之语,不知晓乃是人之常情,不必如此夸赞我。” 泉惜听闻这话,全当欧欧塞是什么神秘的江湖密语了。 青祁听了后,再次暗自嘀咕: “公子现在就好欧欧塞哦。” 严钰瞧瞧已然见底的桂花酪,开口出言: “恰好午时,我们去忆江楼用午膳吧,昨日去时顺道品鉴了几道佳肴,很是美味。” 忆江楼,雪梅阁。 “他是如此说的。” 听着泉惜的话,凌霄想起些什么。 江忆楼 雪梅阁 泉惜 线索 曾几何时,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话语,甚至,他说话时的神态都一摸一样。 凌霄轻蹙眉头,心中呢喃: 两个世界的场景,重合了。 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个世界的宋毅文,会做出和另一个世界同样的举动? “是宋毅文授意张州牧前去寻找‘棋子’的。哥哥被称作白棋,是因为他不好掌控,为人正直;小惜与泉家家主被称作黑棋,是因为他们觉得,泉家家主一定会和他们合作。” 凌霄盯着弥漫热气的菜肴,一字一句地说出心中所想。 “他们大概要失算了,虽然泉家家主两面三刀,但至少不是什么热衷于贪污受贿的主,他可是个生怕别人沾染半点黑气给自己,导致自己地位不稳的人。” 长街市集中,几人一同走着。 青祁嘴中塞着桂花糕,左顾右盼。 凌霄走着,忽然停下脚步。 “小惜,蜜饯,吃吗?” 蜜饯摊主眼见几人衣着布料上乘,自觉遇到了大客户,赶忙出言推销: “姑娘,我们这的蜜饯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先前就有上京城的贵人来买过,还夸赞好吃呢!” 严钰疑问一句: “上京城的贵人?” “唉!就是那位小公子!” 挤人齐刷刷看向摊主看的方向。 忽然被几人盯着的泉惜,抬手遮住了腰间挂的布囊,而那布囊装的就是先前他在此地买的蜜饯。 青祁感叹: “公子,您对外的形象又崩塌了,您欧欧塞了。” “…” 泉惜耳尖发热,难得感到不知所措。 凌霄看着,又开始想象些什么: 炸毛狐狸? 严钰出声安慰,只不过那语气太符合他对外的形象,显得有些贱兮兮: “无环,人之常情罢了。” 韫白听着自家公子的补刀,再次叹了一声。 第14章 竹笛幽言 “那个,几位客官,还买吗?” 凌霄回过神来,回头同摊主说道: “买的,给我多拿些吧。” 谁能想到,一个对外高冷又沉默的贵公子私底下爱吃蜜饯呢? 凌霄心中想想师兄的话,又想想他睡觉时总是蜷缩起来的模样。 想着,凌霄便侧过头,安慰起泉惜: “小惜,喜欢蜜饯很正常,不必羞涩,没有人会嘲笑你的。” 说完,她便回头看摊主打包蜜饯了。 听到这话的泉惜却是怔了怔,耳尖的红不知何时散去了。 他弯弯唇,却又强压下嘴角,故作委屈。 “那,小凌,你别因此讨厌我,好不好?” 凌霄很疑惑: 我表现的很像是讨厌他吗? “不会的,你莫要自卑,喜欢甜食很正常,就像严…哥哥所言,此乃人之常情,不必过多愁思。” “真的吗?真的…不讨厌我?” 凌霄视线转向盯着自己的少年郎。 他为何要故意再问一遍? 啊,对。 他没安全感。 “真的。真的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莫要自卑。” 说完,她便回过头,继续同摊主交谈。 少年却是愣在原地,面颊耳廓红了个遍。 他大脑宕机,向后倒去,青祁赶忙接住。 “哎哎哎,公子你怎么了?” 严钰一针见血: “茶香四溢,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韫白不太理解: “公子,为何说‘茶香四溢’?” 严钰抬起手,在宽大的衣袖一掏,掏出了一本《绿茶行为大赏》,递给韫白。 “韫白,看完你就懂了。” 韫白尬笑着接过: “原来公子你身上还藏了话本子啊?” “对啊,藏了很多,闲来无事便可翻看二眼。” 韫白想起那日背着公子的荷公子。 唉,心疼荷公子一秒。 一炷香的时间后—— “青祁,这是桂花糕,拿去吃吧。” “谢谢公子!” 那两人跟在三人后面,一人吃起蜜饯,一人吃起桂花糕。 回到客栈后,凌霄忽然毫无厘头地同泉惜说了句话: “小惜,告诉你家家主,切断所有与他们的来往,千万不得帮他们,他们不只是想让泉陌网开一面。“ 泉惜闻言,没有多问,垂下眼,轻声答应了她的话。 “好。” 此夜,注定不平凡。 竹笛声起,四下惊慌。 “闹鬼了!闹鬼了啊!!”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救命啊!救命啊!” 客栈的人都待在了客栈一层,包括他们几人。 人心炽热,夜却很凉。 一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慌张,磕磕绊绊地叙述着自己的遭遇,额角冒出涔涔冷汗。 就在刚才,他本想进院赏月,却撞见一道黑影上吊于院中榕树,凉风如同魑魅魍魉,来无影,去无踪,吹动他的衣角,吹动上吊着的黑影。 黑影随风轻摇,他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心脏跳动声响彻在耳畔,他粗喘着气回到客栈内,可是—— 客栈门打不开了。 他眼角都出了泪,拼死用拳捶打大门,在寂寥的夜中大喊大叫,企图散去内心的恐惧。 “你,在逃什么?” 轻飘飘的一声轻语响在耳畔,分不清是男是女。 他停下所有动作,心脏骤停一瞬,仓皇回头,风吹尘埃,哪有什么人? 只有一轮圆月,静静照拂着大地万物。 他恐惧到了极点,再也忍受不住,热泪滚落,手中的汗黏腻发热。 就在此刻,身后倚着的门被打开了。 披着外衣的小二还迷糊着,他却似是见到了活菩萨,跑进客栈,关上门,拉上闩,一气呵成。 随即,他劫后余生般瘫坐在地。 “客官,您怎的了?快快请起。” 一旁小二不太理解他的行径,想要拉他起身。 “有鬼…”他呢喃着,又一把抓住小二拉自己胳膊的手,惊呼一句,面上还有着泪,“有鬼!” 小二脸色大变,瞌睡虫消个彻底。 “您撞鬼了?!” 几个听到声音匆匆下楼的人听闻他们二人的谈话皆是顿感惊悚。 掌柜跑到男人,与小二一同把他扶起。 “客官,您确定您撞鬼了?” “千真万确!” 掌柜皱眉看向扶着男人小二,叮嘱道: “你照顾好这位客官。” 不等小二答应,他就着急忙慌地跑到一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竹笛。 悠扬的笛声在客栈中回荡,客栈中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人纷纷开门下楼。 凌霄等人在听闻门外响声时便下了楼,刚到一层就恰逢小二揍到门前,他们将小二开门、男人痛哭、众人色变、掌柜吹笛的一幕幕都看了过去。 凌霄见着这熟悉一幕,回想起上京城的传闻。 近来鬼怪横行,人心惶惶… 她蹙眉沉思。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件事,另一个世界没有发生过。 其余几人显然也都想到了上京城的传言。 “小凌,你觉得,这怎么回事?” 泉惜忽然开口问道。 凌霄轻轻摇摇头。 “不知。我觉得,有蹊跷。” 严钰看看韫白,韫白意会,向身旁的陌生人问去: “您好,冒昧问一嘴,为何…掌柜要吹笛?” “您不是蓬莲州的人吧?在我们这,遇鬼临灾需吹响竹笛,这样方可告知他人,还能驱散邪祟。” “多谢您讲解。” 两人的对话周围的几人都听见了。 韫白再次同严钰对视一眼,轻点下头。 “我…我本想于庭中赏月,却…却撞见客栈的那颗老榕树上吊着一个鬼影!” 众人哗然。 “我吓得…得赶忙跑到客栈门前,想进去,可是门却关了…”男人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抖,“我疯狂砸门,结果…突然有鬼在我耳边说…说‘你在逃什么’,我回头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幸好小二开了门…幸好…” 凌霄动身,从袖口拿出一件叠得整齐的黑袍。 她有预感,这件事不简单。 “掌柜,我去外面看看吧。” 她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掌柜看着凌霄,立马拒绝: “使不得使不得,就算要看也应是我们客栈的人去,怎能让您去?” “掌柜,我们是从上京城来的,专业抓鬼,”严钰配合着凌霄说道,“不知您可否听说过,上京城前段时间闹鬼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掌柜眼见严钰凌霄二人衣着不凡,的确不像什么普通的平民百姓,且前段时间上京城闹鬼的事他也确实有所耳闻,但他还是还有些迟疑。 要是这些人不是所谓的捉鬼者,是上京城中的公子小姐,自己可不就遭殃了? “这…” 泉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掌柜身旁,他拍拍掌柜的肩。 “掌柜的,在下乃泉府二公子泉惜,此事何时能够摆平?” 掌柜大惊,前段时间确实有人叮嘱过他泉府的小公子要来,要好生照顾着,但是泉惜先前并没有表明过身份,他还以为那人不来了呢。 “原来您就是泉府二公子啊!嗨呀这事整的,您放心!此事绝对速速了结!”掌柜回头看向凌霄等人,斟酌着说,“两位客官,你们要是想去也可以,但是请带上我们这儿的人,好歹也能防着,出什么意外也能有个照应。” 凌霄答应下来。 庭院中,一行人站在榕树下。 凌霄抬头望向榕树,一瞧,哪有什么上吊的鬼影? 她面色淡然,像是早有预料。 果然,有问题。 她不再仰头看榕树,而是侧头看向严钰。 “哥哥,我们去找那个人,问问。” 严钰笑着应下,维持着对外的性格。 “都听妹妹的。” 随即,两人并肩走回客栈内。 泉惜站在掌柜身旁,见到他们几人,碍于他人在场,选择对视一眼,轻点下头,没有上前。 掌柜瞧着,却是误以为他们认识,但又不太熟的关系,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要是那两人真是什么世家公子、小姐,应当不会如此简单地打招呼的,多少也会客套二句。 若是他们是与泉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的捉鬼者,那就说得清了。 显然,掌柜并不知晓,泉小公子对外的性格就是冷淡又寡语的。 他和其他世家子弟大多都是点头之交,能让他一见面就交谈二句的,可谓是鲜少了。 走到客栈内后,两人直奔还惊魂未定的男人。 凌霄的声很冷,听着却让人有些安心。 “不知,您可否帮个忙,告诉我们,您所见鬼影有何特征。” 男人一脸难为情,显然不愿再回忆那些。 “麻烦您快点说,不然,待会您再撞鬼,我们可不会帮。” 严钰的话带着笑,听着却让人有些畏惧。 他本就惊吓过度,听到严钰的话,面上刚蔓延出的血色顿时荡然无存,苍白着脸抖声说道: “我…我看到,那鬼影会…随风飘动。” 严钰顺着问道: “还有吗?” “没…没有了…捉鬼师大人,我刚刚所言属实,绝无二言!您二位千万不要不管我啊!” 说着,他又要哭了。 严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你放心好了,不会不管你。” “多谢大人!多谢多谢!” 凌霄开口回应: “无妨,你先歇息吧。”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一同走向庭院中。 第15章 似曾相识 二人站在榕树下,凌霄借着月光,看清树枝上的浅浅勒痕。 忽的,凌霄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腕,拉着人走到榕树后的阴暗角落。 果不其然,黑色的巨大不明物出现在眼前。 由于此物位于阴暗的角落,远远看去,根本发不现。 凌霄松开拉着他的手,蹲下身,身边人见状,也蹲下身。 凌霄指尖轻捏黑色不明物。 里头是棉。 “他撞见的非鬼非人,应当是有人故意捉弄。” 说着,凌霄把抓在手里的黑袍递给站在一旁的人。 “我该怎么做?” 这声音,不似严钰平时对外那股劲,也不似他私下那样温煦,反倒像是——泉惜。 凌霄转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郎。 “无疾被那位男子拦住了,我恰好瞧见,便代替他跟上来了。” 少年郎的语气带着无辜真诚,凌霄点点头,没有多想。 其实,在泉惜在跟上时,她就发觉了不对劲。 只是,她余光瞥见严钰无大事,且跟在自己身旁的是泉惜,便没说什么。 “你可以吗?” 回想起青祁对于他的形容,凌霄便出声问了问。 荒废武功这么久,之前还因同严钰切磋而昏厥,她多少有些担心。 “可以的。习武之人恢复速度本就比常人快,如今我已恢复好,小凌…谢谢你的担心。” 凌霄看向少年郎那张脸,仪表堂堂,盈盈双眸。 她鬼使神差般视线转向少年郎的耳廓,不出意外的,他的耳尖泛起了红。 凌霄见状,根本没意识到什么,而是想着: 好像夜中的小惜更好看些。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嗯?他在耳红什么? 等等,说起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完全和他所言的“习武之人”不搭边吧? 凌霄着实担忧,再次问了一遍: “你确定你可以?” “可以的,相信我,好不好?” 熟悉的语气,唤醒了凌霄的记忆。 她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人。 风吹夏夜,榕树遮月,少年轻语。 “可以的,相信我,好不好?” 凌霄眨眨眼,回过神来,心中有了底。 另一个世界的你可以,那么,这个世界的你应该也是可以的。 “那你愿当‘鬼’吗?” 泉惜笑笑。 “愿意。” 此刻,严钰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抓着手。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要求严钰留下,一旁的小二与韫白、青祁都看呆了。 严钰满脸生无可恋,自己既不能强制把人拉开,又插不上话,只能坐在那,听着男人的诉说。 庭院一角,泉惜穿上黑袍,戴好衣帽。 “等我。” 少年郎乖乖应下。 “好。” 语闭,凌霄转身走向还在榕树周围徘徊的人群的领头。 “你好,麻烦你招呼他们回到门口。” 那人满脸为难。 他原是心中发怵,但为保住月钱,便带着几人在此看着。 如今这位“捉鬼师”叫他们几个回去,自己心底肯定是巴不得立马跑的,可又怕好不容易保住的月钱再次不保,自己白看了。 “客官,这…” “出事我担。” 大汉瞬间变脸,面上的为难一扫而空。 “好嘞!” 不过多时,一群人便站在门口,被男人抓着手的严钰也在其中。 严钰瞧着凌霄逆着月光的身影,很是欣慰: 凌儿真棒! 想着想着,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抓得更紧了。 他侧头看向那男人。 “再不松手,我就把鬼送到你面前哦。” 男人立即撒手。 “请看好。” 凌霄轻语一句后,便走到榕树下。 一眨眼,树下便再次出现一摸上吊着的黑影。 她抬眼瞧见黑影,后退两步,转身跑到客栈门前。 几乎是凌霄跑来的刹那,人们都向后退了退,严钰被男人扯着也退了退。 她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风起,榕树枝桠连带着上吊着的黑影都摇晃着。 人群中几个胆小的已然遮住眼,却又从指间缝隙悄悄望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榕树上跃下。 仅是几秒,那黑影便如幽魂般到了凌霄身后。 他幽幽开口: “你,在逃什么?” 凌霄转过头。 黑影已然消失不见。 圆月高高挂,万物沉沉睡。 人们齐刷刷地望向混迹于人群中的黑影。 “这,就是真相。” 凌霄走到人群前。 泉惜走出人群,站在凌霄面前,拉下黑色衣帽,露出好看眉眼。 “多些捉鬼师大人,让大家知晓了真相。” 凌霄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泉惜,又开始想象眼前人有着狐耳的模样了。 人群中,韫白打开那本《绿茶行为大赏》,翻到某页。 嗯,书中说,泉小公子这种行为属于绿茶行为,叫——神不知鬼不觉地茶一下。 青祁凑过来,好奇地问: “韫白哥,我可以看吗?” “看吧。” “神不知鬼不觉地茶一下?什么意思?” “…这很难说。” 青祁一脸迷茫。 “啊?” “好!” 不知是谁起了头,人们热烈鼓起掌,心中的恐惧都已一扫而空。 掌柜笑着上前,对着凌霄千恩万谢,说什么都要给他们免单。 这对于掌柜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没有这一出,到时自家客栈闹鬼一事再在百姓中流传,自家客栈算是要关门歇业了。 故然,凌霄等一行人对于他而言,算得上是天赐的贵人了。 泉惜看着同掌柜推辞的凌霄,面上不自觉扬起笑。 人群中,严钰看着不知何时再次拽着自己的男人,笑里藏刀: “可以松手了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师您大人有大量,我这是被惊得没缓过神所以才…” “公子怎么和痴汉一样?” 青祁看看盯着凌霄的泉惜,又看看仍在推拒的凌霄。 韫白接过话茬: “青祁,看来你要习惯泉小公子现在这幅模样了。” “为何啊?” “人间情缘会空穴来风,却不会轻易离开。” “韫白哥,你的意思是说,公子会从‘冷面阎王’变成‘怀春男子’吗?” “…也可以这么说。” 凌霄面对掌柜的热情,盛情难却,终是答应下来。 眼见掌柜终于肯离开,她回过头,望向庭院围墙之上。 那处空空如也。 她却是已然知晓了什么。 围墙之上,暖阳照拂,天已破晓,烟火气满。 凌霄一边咀嚼着包子,一边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小二,劳烦再上一碗桂花酪。” 眼见凌霄包子快要吃完,泉惜便招呼店小二再上一碗桂花酪。 清甜细腻的桂花酪上桌,泉惜盯着凌霄舀起吃下的模样。 “谢谢。” 凌霄对于泉惜知晓自己爱吃桂花酪一事并不意外,自己常吃,他有所发现,很正常。 “小凌,我们之间不必道谢。” 凌霄满脸认真地回应: “不行,就算我们是朋友,那也要道谢。对了,谢谢你昨晚愿意配合我。” 泉惜没有立即回复她的话,却是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又含了些委屈。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吗?” 凌霄抬头,看着少年郎这幅模样,微微思忖: 为何他又故作委屈? 啊,对。 他没安全感。 思及此,凌霄笑笑,语气也不似平日那样冷淡: “你是我的挚友,不必忧虑于这些,小惜。” 说着,她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少年郎怔神一息,耳廓泛起红,悄然弯了嘴角。 “都听小凌的。” 一句完了,他不再说话。 直至凌霄吃完,收起话本子,他才再次开口: “小凌,你觉得昨夜之事是何人所为?” “昨夜我瞧见了,那人黑袍之下的穿着,与宋毅文手下暗卫穿着相同。” 泉惜轻点下头: “我也觉得,此事多半与他们有关。” 凌霄正擦着嘴角,忽然,泉惜的话让她僵在原地。 “小凌,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凌霄心提到了嗓子眼,内心戏极其丰富: 他知晓我非此世界之人了?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天之骄子都这么厉害吗,一点细枝末节就能看出不对劲吗? 我们是彼此的挚友,我骗他总归不好。 可是不骗他,我非此世界之人的事岂不就瞒不住了? 即使心中再慌张,她也仍是面色不改。 “你是池流?” 她内心长吁一口气: 原来是此事,吓得我… 凌霄放下擦嘴的手帕,看向泉惜。 “对。” 见凌霄如此坦然,泉惜没太反应过来。 “天下第一刺客的那个池流?” “对。” 泉惜觉得意外,却又觉得这是她会说出口的话。 “小凌,你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我觉得你不会。” 少年郎垂眼看向那完被吃了一半的桂花酪。 “那我可以叫你霄霄吗?” “什么?” 凌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 “不可以吗…” 说着,泉惜又低下头。 凌霄想了想: 挚友之间,有些特别的昵称也很正常。 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唉?这不是另一个世界他是不是也问过我可不可以称呼我为“霄霄”? “可以的” 凌霄答应下来。 少年郎的委屈瞬间变为欣喜。 青祁同韫白进到客栈瞧见的便是这幕。 “我天,韫白哥,你说得真准!” “…” 韫白嘴角抽搐,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本《绿茶行为大赏》 该说什么好呢? 七夕节快乐~来看点某心机boy的绿茶行径吧[熊猫头](ps:其实是摸摸头就会安分的纯情少男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似曾相识 第16章 讲书回京 严钰走到桌前,坐下。 “凌儿,我已经说好了,那位掌柜表示不会透露我们的一切信息。” “嗯。” 桂花酪已然见底。 此时,韫白同青祁也已走到桌前,韫白坐到严钰身旁,把手中的话本子递给严钰。 “公子,我已看完,已然可以理解公子当时所言为何意。” 严钰将话本子收起,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池流姑娘,您看话本子吗?” 凌霄看向青祁,面色不改。 “看。” 言简意赅。 青祁头上却冒了冷汗。 池流姑娘好高冷。 感觉不好意思开口问了,怎么办。 他内心挣扎片刻,还是开了口: “那…池流姑娘,您可否推荐一二话本子?那个我…” 不等青祁说完,凌霄就看了过去。 这画面落在青祁眼里,就变了味: 是在给我一计眼刀对吧?!! 他立即止住话头,不敢说了。 凌霄却是开了口: “你要我推荐话本子?” 青祁没反应过来,愣愣回到: “对…” 凌霄站起身,忽的坐到青祁身旁,从袖口掏出了话本子。 一本…两本…三本… 青祁眼睁睁看着木桌上被叠了一摞的书,他微张嘴,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不等他反应,凌霄就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开始说起: “这本,很俗,但是越看越上头,看了第一页就会迫不及待看第二页的那种。” “这本,清新脱俗,但是要有耐心,多看几章,才会发现有多好看。” 第二本叠在第一本上。 “这本很有趣…” “这本很值得深思…” 青祁很懵。 等一下,池流姑娘是在一本正经地跟我推荐话本子吧?是我眼花了吗?啊??? 但没过多久,他就被凌霄的推荐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如同相见恨晚的知音,一人在疯狂推荐,一人在边看对方所推荐的话本子边听对方的推荐。 正当他沉醉于话本子中皇帝与贵妃的情感拉扯,爱恨情仇时,忽然打了个寒战。 怎么感觉这么这么冷,现在不还是夏季吗? 他从书海中抬起头,这才发觉自家公子和严公子都在盯着自己。 “…” 青祁僵硬地转头,看向还在滔滔不绝推荐着的凌霄。 “不好意思,池流姑娘,我打断一下。” 凌霄停下推荐,点头答应,这幅冷漠的模样与刚刚一本正经推荐话本子的她可谓判若两人。 “嗯。” “要不,这些话本子,我先看着,看完了再找您推荐?” “嗯,可以。” 凌霄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话本子,待到收拾好,她又坐回原位,好似无事发生。 严钰并不意外,事实上,凌霄推荐话本子时话都会这么多,对谁都不例外。 盯着青祁,纯属是他在揣测青祁的想法。 泉惜看着自家捧着一堆话本子的“小孩”,皮笑肉不笑。 青祁慌得不得了,只能也笑着,欲哭无泪。 泉惜拍拍青祁的肩,想象中的责罚没有落下。 “青祁,池流姑娘给你的话本子要好好看,知晓了吗?” “啊?好…好的公子。” 青祁愣楞看着自家公子神色如常的模样,人还懵圈着。 他瞧着泉惜坐直身子,神色与语气都变了变。 刚刚还冷着的人儿,此刻却有了几分惹人怜悯的气质。 “霄霄,其实…我也很爱看话本子,只是近来书荒,不知看些什么。你可以过会也给我推荐推荐吗?不可以的话也无妨,霄霄想推荐时再推荐便是,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凌霄淡然喝下一口茶,润润嗓子: “可以的。” 青祁震撼: 原来公子是这样想的吗?!!! 严钰看向坐在身旁韫白,问道: “韫白,你刚看完那本《绿茶行为大赏》,记得比我清楚,他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公子,泉小公子刚刚的行为是绿茶行为,叫——卖乖三十六计之男人的嫉妒心。” “‘男人的嫉妒心’,这一计的底色是,即使知晓没什么,但还是希望自己能获得同样待遇。” “公子讲解的分毫不差,话本子中也是这么说的。” 凌霄瞧瞧泉惜那委屈样,就已了然他是在伪装,心头疑惑: 很想要我推荐话本子直说便好,为何要故作委屈? 啊,对。 他没安全感。 没过多久,凌霄与泉惜便单独坐在了一桌。 凌霄神色自若地从袖口掏出一堆话本子。 “你想看什么样的?” “霄霄推荐的我都喜欢。” 凌霄看着泉惜笑着的样子,莫名再次想象起眼前人戴着狐耳的模样。 真的好像狐狸。 好想做对狐耳发饰给他戴。 …… 两人回到原本所坐的位子,凌霄还是满脸冷漠,两袖空空,泉惜则是满怀的话本子,面上还一副笑脸。 凌霄倏然开口。 “我们今日便回去吧。” 严钰没说什么,轻点下头。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凌霄视线再次转向泉惜。 “没过多久便是初秋,气爽天凉,况且,比起送信,亲口对家主说出霄霄嘱咐我要说的话,我觉得更好些。” 凌霄很是认同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 说着,那俩人都看向严钰。 “…好吧。” 未时,客栈门口,凌霄一身轻松地站在马车前,她今日身着浅色素衣,腰间挂着那枚鱼纹玉佩。 站在她身旁的泉惜喜滋滋地背着包袱,凌霄不明白,泉惜为何要帮自己背包袱,给他自己徒添麻烦。 罢了,他开心就好。 “公子!这件物品可否要带走?” 泉惜闻声看去,是青祁在唤自己。 他瞧瞧正在忙的青祁,侧头瞧瞧凌霄。 “霄霄,我去看看。” “嗯。” 泉惜走到青祁那处。 身边空无一人,她便趁着空闲开始思索荷不换留给她的八卦。 李家小子的媳妇的情人的堂哥爱上李家小子的妹妹的挚友的丈夫的姨妈。 李家小子对他媳妇的情人的堂哥的情感是什么呢… 正当凌霄思考之际,突然,一击脱手镖破空而来,牢牢扎在距离凌霄臂膀仅有一寸的马车上。 她侧过头,看向那脱手镖,面上看不出半分惊慌,很是淡然。 凌霄盯着那熟悉的脱手镖,心中原本对于客栈闹鬼一事的疑惑忽然解了。 果然是他。 想着,她伸出手,将脱手镖从马车上拔下,收了起来。 车壁上还留有一道深深的痕。 她心中谨记霍骆曾经的叮嘱: 乱丢暗器,会祸害人间。 收起来,说不定到时候有用呢? 马车颠簸,凌霄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一角,遥望窗外景色,整理思绪。 闹鬼一事,乃张州牧或宋毅文所指使。 另一个世界中,并没有闹鬼。 那个世界中,宋毅文串通张州牧等人利用劳务之便,赚取罪犯与被害者之财。 最后,在一次交易中,被害之人说漏了嘴,他们才被连根拔起,据说,他们贪污受贿所赚钱财,可堆满整整一屋,甚至更多。 这个世界,这件事极有可能同样发生,也有可能,他们换了一种方式贪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故意闹鬼,惹得人心惶惶,百姓夜无胆出,绝对是为了遮掩什么。 哥哥的消失,也极有可能和他们有关。 凌霄放下掀帘的手,低下头,将腰间玉佩捧在手心。 阳光顺着车帘缝隙洒下,玉佩上反射出一片艳阳,凿刻于鱼身之上的星星纹路变得尤为明显。 “无环,你在看什么?” “看霄霄给我的话本子。” 看了看泉惜那副掉进书里的影子,严钰没有说话,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师尊他又逃跑啦》,津津乐道地看起来。 马车内,空气回归静默,还带有诡异的和谐。 太阳落至山间,红绯色与丁香色交织杂糅,夕阳所及之处,皆渡上橘红薄纱。 马车在一处客栈停歇。 凌霄下了马车,一抬眼,便瞧见从客栈内走出的掌柜。 熟悉的面孔让她为之一愣。 这不是蓬莲州锦鲤宿客栈的掌柜吗? 泉惜恰好走到她身旁。 “霄霄,怎么了?” 凌霄回过神来。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位熟人。” 凌霄视线转向泉惜。 少年郎身着浅白色华服,银色花纹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显眼,他右肩背着布囊,鬓角两缕青丝落在胸前,正盯着自己,眉眼弯弯,马尾高扎。 凌霄先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发型。 “你这发型?” “我听你说很喜欢那本话本子中主角的发型,我看完了那本话本子,想着那种发型倒也简单,便学着扎了扎。霄霄,很难看吗?” 凌霄回忆起他所说的那本话本子中主角的造型,又看看少年郎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弯弯唇角: “不难看,很好看,别自卑。” 泉惜垂下眼,弯起嘴角。 凌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的不是狐狸精吗?太好摸了,摸了一次就会上瘾啊。 青祁肘了肘身旁的韫白。 “韫白哥,我这回是不是真的眼花了?池流姑娘是在对着公子笑吗?” “青祁,你没看错。” “哇,公子也在笑。” 看着凌霄摸泉惜头的场景,青祁已然见怪不怪。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情,会使一个人欧欧塞。 第17章 蜉蝣暮死 “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宿?” 掌柜走到凌霄面前客气笑着,长发及腰,闭月羞花。 “对。” “那就快快请进吧。” 掌柜走在前头,凌霄等人跟着进了客栈。 “小二,好生招待那几位客官。” “唉,好嘞,掌柜您先去忙吧。” 语闭,她背影便消失在了拐角。 候鸟群飞,无风无息。 一切安定后,凌霄来到客栈一层,却再次见到了那位掌柜。 掌柜背对着凌霄,手中拿着算盘,似是在算账。 她没有上前,而是坐到一处桌前,静候其他人到来。 “霄霄。” 少年郎说着,便坐到了凌霄身旁。 “怎么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泉惜侧过头,看向凌霄。 凌霄回过头,看向盯着自己的少年郎。 “这回想问什么?” “你喜欢我吗?” “什么?” 凌霄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喜欢我吗?” 凌霄思索一瞬,心说他这是又没安全感了。 哥哥说过:“面对没安全感的人,要真诚以待。” 想着,她便很是认真地说道: “喜欢。” 泉惜没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知晓,眼前人所说的喜欢,是挚友情谊。 但是,他还是红了脸。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听闻此话,凌霄忽然想起旧舍中少年郎的睡颜,又瞧瞧眼前人的模样。 说起此事…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挺好看呢? “好看。” “霄霄也好看。“ 说着,泉惜心满意足地绽开笑。 不枉自己疯狂孔雀开屏。 霄霄觉得好看就好。 凌霄瞧着眼前人红着脸偷笑的模样,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思索一阵,凌霄似乎懂了: 是因为收获了安全感,所以才如此欣喜吧。 “客官,无意叨扰。” 凌霄看向站在桌前的掌柜,她正带着歉意地笑着,面色分外苍白。 “本不想再三麻烦您,只是…吾家小妹已然消失一月有余,”说着,她便将手中纸张轻放至桌上,“只愿客官若是路上遇到了,可否行行好,知会我一声?” 两人低头看向桌面上的肖像。 少女神采奕奕,天真烂漫,额角有着一块分外突兀的绯色斑块。 凌霄看着,却是愣住了。 这不是另一个世界中曾告发宋毅文的女子吗? 另一个世界中,她无父无母,孤家寡人。 这个世界中,她有了位姐姐? 那年初春,她只身一人来到皇城门前。 说她要沉冤昭雪,告发刑部尚书宋毅文。 只是那时宋毅文早已抹去一切罪证,毫发无伤,她却落得个诬蔑官员的罪名。 一只窥探天际的蜉蝣,终是会被轻易抹去。 回过神后,凌霄应下她的话: “若是遇见,我会寄信于此客栈。” “多谢客官。” 刚道谢完,她就被店小二叫走了。 “霄霄,你觉得…此事有蹊跷?” 泉惜盯着凌霄的表情,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或许。” 看着凌霄的面庞,泉惜沉默不语。 霄霄,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的了解你呢? 翌日,红阳爬山,清雾弥漫,他们再次匆匆上路,赶回上京。 凌霄坐在马车内,手中拿着两张纸。 一张,是那位女子的肖像画。 一张,是宋毅文给张州牧的信。 “对!就是封信!那是顶顶贵重的物品!老爷现在发了大火,你们最好想清楚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古怪之事,要是想不明白,可是要砍头的!” 看守房屋的守卫闻言浑身一颤,忆起那日自己无故晕倒之事。 “李总管大人,我…我想起来了!前些日,我与王步记夜中看守时,他突然就晕倒在地,我看过去时,自己后颈一疼,就也晕倒过去了!被您叫醒后,我们俩还靠在旁边的墙上来着…” 听到他的叙述,李总管也回忆起了那日夜中。 他迟疑地走到那人面前,严肃问道: “你没撒谎?” “千真万确!” 王步记赶忙开口附和那人所言: “李总管大人,我可作证,他没撒谎!”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说完,他便转身欲离,没走两步,却又顿住,再度开口,“免了你与王步记的下月清扫茅厕。” 眼见不用扫茅厕了,两人齐声感谢: “多些李总管大人!” 他的脚步匆匆,直至一扇门前才止住步子。 房门被轻叩三声后,李总管说道: "老爷,有线索了。” “进。”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映入李总管眼帘的便是自家老爷慢悠悠饮茶与老爷的贴身随从站在一旁默不做声的景象,空气一片静谧,甚至渗出了几分压抑。 李总管吞吞口水,犹豫着开口: “老爷…王补记与林晓胆说,您与泉家小公子约谈那日,夜中有人打晕了他们。” 李总管深知自家老爷平日里头虽说威严,但总会小惩大戒。 可当下情况不同,那丢失的信件估计对于老爷万分重要。 先前府上从未发生过诸如此类的情况,谁又能知晓老爷是否会大发雷霆呢? "为何不早说?" 眼见老爷面色阴沉,李总管不禁冒了冷汗,心里头只觉完蛋: 看老爷这表情,定然是发火了。 自己这位子或许要不保了。 事已至此,还是给他们那俩傻孩子求求情吧。 我要是丢了这差事,还能衣锦还乡谋个安稳的好去处。 若是这俩还涉世未深的小子也丢了这份顶顶好的差事,以后可就难了。 “老爷,这几日鬼神游街之事传得沸沸洋洋,他们起初便以为是有鬼作祟,我听了他们的想法后,便以为是他们为了偷懒扯的谎,想着这些小事用不着日理万机的您费心,故而没有说。 现下想想,他们平日虽是好吃懒做了点,但不会没分寸到以鬼神之说开完笑,是小的有所疏乎,不怪他们二人,望老爷责罚小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李总管暗自松了口气,心头的石头也落了地。 “罢了,你也是无心之举。他们二个受了惊,让他们休息两日,养足精气神再来看守吧。” 说着,张州牧眉心微蹙,心中思忖着: 那日,严家公子突然上门拜访,难不成是他? 不对,他就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柴。 难不成是泉家小公子? 可他这么做没有动机啊。 泉陌那头应该还留有宋大人给予他的信,宋大人那头应该也还留有泉陌给他的信件,他这么做只会两败俱伤。 就算他是要借刀杀父,这么做也对他自身不利。 上头没收泉家钱财事小,要是上头说连带他一起流放事大。 若是他当真是什么深藏不露有勇有谋的人,不应该不知晓啊。 再说了,他当下与严家那废柴的唯一区别就是不流连于勾栏瓦舍。 再怎么聪慧的天之骄子,也需些努力与扶持。 严家有那义子温才能,泉家有那长子泉烨,严家与泉家都是看重那两位,他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没有家族的帮扶,是不可能掀起什么水花的。 这样看来,他们二人的可能都很小。 那究竟是谁呢? 李总管不知张州牧心中所想,只是在听闻自家老爷轻易放过了他与那俩臭小子后心中万分惊喜。 惊喜到没发觉自己都沉默着没回应自家老爷的话多久了。 不过,张州牧也没发觉李总管的沉默,因为他正思考着此事究竟是何人而为。 李总管心中想着要出去告知那二人这天大到喜事,这才发觉自己都多久没回应老爷的话的。 他偷瞄一眼自家老爷,眼见他没发现什么不对,才掩着欣喜说道: “多谢老爷,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嗯,退下吧。" 等到李总管离开,张州牧指使贴随从研墨那纸,待到一切备好,他就招呼贴身随从也退下。 随即,他拿起置于笔山上的毛笔,蘸墨欲写,却又迟迟不下笔,任由那墨点落在宣纸上绽成花。 他在想,究竟告不告诉宋毅文此事。 第18章 夜皓无恙 告知宋毅文此事的话,按照他的脾性,很有可能会为保全他自个从而把自己当替死鬼,强迫自己自己揽下所有罪责; 可若不告诉他,以自己微薄的权利与当下的地位,显然难以抓到幕后黑手,况且他穿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居多,若是被他发现自己隐瞒不报,自己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思量许久,他终是将毛笔轻轻搁置于笔山之上了,宣纸上没有哪怕一撇一捺。 凌霄收起信封,走下马车。 泉惜走近她身旁,将背在肩上的行囊取下给眼前人。 “小惜,记得告诉泉家家主那件事。” “好,我会告诉家主的。” “小惜,谢谢你。” 说着,凌霄便接过了行囊。 泉惜一愣,随即扬起笑。 “霄霄,怎的突然道谢?” 凌霄抿抿唇,倏然忆起另一个世界的故人。 在那个世界,你愿意帮我。 在这个世界,你仍是如此,仍是愿帮我。 既使你本可不必做这些。 “你帮我演那场‘鬼戏’,自然应当道谢。还有…” 话语被打断。 “霄霄,你在说我吗?” 凌霄不明白他此话何意,抬起头看向他。 “还是说,你在透过我,说别人?” 少年郎眼中含着落寞,凌霄顿时不知所措了,只得如实回应道: “没有。” 泉惜听闻对方的否定,抬起眼,眸中含了细碎的光。 “真的吗?” “真的。” 语气笃定又真诚。 他直勾勾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儿,而她也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 少年郎唇边漾起笑。 他想,无论眼前人是否在欺骗自己,自己都心甘情愿了。 至少她愿意这么说,不是吗? 就算只是利用他,也无所谓。 在当眼前人钓鱼上钩所用的“诱饵”时,自己就已无所谓。 “霄霄,无需道谢。能帮你,是我的荣幸。” 凌霄默了默,再度开口: “还是要和你说声谢谢。” “没关系,池流姑娘。” 泉惜忽然凑近她,甚至都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没关系,女侠。 没关系,小凌。 没关系,霄霄。 没关系,池流姑娘。 没关系,捉鬼师大人。 只要是你,那就没关系。 凌霄僵在原地,面颊发起热来。 好奇怪的感觉。 她大脑发懵,眼前人何时道的别,何时转的身,自己一概记不清了。 当她回过神时,泉惜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她刚刚未说完的是: 还有,谢谢你那时愿意当诱饵。 她明明还没说出口,眼前人却已经懂了。 还称呼自己为…池流姑娘? 在旧舍的那几日,他本可早早离去,却自愿留下。 不管怎么说,他那时留下,定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自己真的“钓鱼上钩”。 眼见公子上了马车,青祁便想问问公子需不需自己待会去蜜跃阁买蜜饯囤着吃。 “公子。” 车厢内无人回应。 “公子?” 青祁还是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他赶忙上前掀开车帘一角。 自家公子正靠着车厢一角熟睡。 青祁松了一口气,放下车帘,心头疑惑着。 公子这两天在客栈时明明变得和从前一样,失眠得很,怎的今日又秒入睡了? 府邸院中的茉莉开得正好,娇嫩洁白的花瓣上带有一滴露珠。 露水所折射的光逐渐由暖白转昏黄,最后归于淡然的月光之色。 凌霄轻敲棋子,坐于对面的严钰正下着棋。 “凌儿,掌柜已传信来,张州牧已经动身在来上京的路上了。” 白棋置于棋盘。 “吃。” 凌霄收下几枚黑棋。 黑棋落下,成功围下白棋。 “吃。” 严钰收下几枚白棋。 凌霄开口回应: “咬勾了,是好事。” 白棋再次落下。 两人下得有来有回,时不时还谈上几句。 张州牧的沉不住气,在他们的意料之内。 宋毅文心狠手辣,无情无义。 比起被他发现后自己受尽折磨,还不如主动告知,就算当挡箭牌,也好过生不如死,甚至宋毅文可能会因自己的忠心耿耿而帮扶自己一把,让自己不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本如此,张州牧亦然。 对他而言,眼下送信已经不保险,最好的选择,只有上京亲自告诉宋毅文。 虽然目前还不确定他们到底干了什么阴暗勾当,但是时间还长,慢慢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泉府内。 仆从叩响房门。 “家主大人,二公子从蓬莲州回来了,说是要找您。” “让他进来吧。” 泉惜推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泉陌在伏案书写。 “父亲。” “他怎么说的?” “我还未给他确切答复。” 闻言,泉陌顿时不满地蹙蹙眉。 要不是他恰好前去蓬莲州避暑,自己本不会将此差事给他。 “我不是叫你拒绝吗?” “我还有事要禀报给您,且事关您对于此事决策,故然才没轻易拒绝。” “胡闹!你是不知晓他们叫我干什么吗!” 他拍案而起,怒吼出声。 泉惜忆起凌霄所言。 切断所有与他们的来往,千万不得帮他们,他们不只是想让泉陌网开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在泉陌发作前开口: “父亲,劳烦您烧了所有与刑部尚书宋大人的所有信件,并且切断与他的一切来往。 他们并非只想要您网开一面,他们不怀好意,欲拉您下水。 我恐轻易拒绝,他们会恼羞成怒,留下信件,待到哪日事情败露,拉您下水,那时才没轻易拒绝。” 泉陌话到嘴边又卡了壳,像是没想到泉惜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又像是没想到泉惜这样冷漠到像是不染半分红尘的人竟会关心他。 那火被突如其来的冰水浇灭,他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泉陌的面色让人摸不清思绪,泉惜没有多说,直接告辞离开了。 刚关上门,青祁便凑了上来。 “公子,我刚刚好像…听闻家主大人发了大火,您怎么样?” “青祁,放心好了,我安然无恙。” 泉惜抬头看向一轮皓月,想起客栈中凌霄的话语。 “不要拒绝他,先周旋一番。” 刚刚他对泉陌的解释只不过是信口胡诌。 他心中低语: 霄霄,你是如何猜到的要不拒绝他呢? 第19章 糕食绯延 翌日幽夜,树声哗哗,茉香不减。 凌霄立于昀袂亭顶之上,足尖点至朱红圆状宝顶,她垂眸望向昀袂亭前的一条蜿蜓小路。 小路末端正是一条回廊。 尖端处泛黄的娇叶沙沙做响。 她瞧见回廊拐角一抹黄色衣袂。 眼见来人,凌霄立即换位,挑起站于树间枝桠之上。 感到来者的枝头微微一颤。 凌霄穿着一袭黑行衣,帷帽黑纱,凝眸望路。 少女身着淡黄与浅蓝搭配的衣衫,那张俏脸好似水出芙蓉。 她一步三回头,四处张望,神色慌张,浅蓝色宽袖将怀中之物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瞧见那物的部分轮廓。 到了亭下,少女便坐到亭中石制美人靠。 她似是还是不放心,左顾右盼,将怀中之物抱得更紧。 凌霄的身影隐于葱郁之树中,她静静瞧着坐在亭边美人靠的少女。 月光倾落,映出少女的侧颜。 那张漂亮的脸与锦鲤宿掌柜所给肖像上的脸一模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她的额角没有那片绯色胎记。 凌霄站在树梢上,一动不动。 半时过去,回廊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人。 男人目不斜视,面色平静,两手空空,慢悠悠地走着。 凌霄瞧着那面孔,觉得很是熟悉,却又回忆不起是何人。 眼见那人走进盷诀亭,凌霄这才有了动作。 她蹲下身,以便倾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在瞧见那淡黄色衣袂时,凌霄就已确定,她没跑空。 另一个世界中,那位少女就是在今日见了宋毅文的人,上当受骗,存诸多年的积蓄一扫而空。 男人很是干脆。 “风霏雪落。” “散雾...怀古?" "给我吧。近日风声紧,不宜多谈。” "我…我还是想问一下,今日送了‘糕’,何日他可见天明?” 少女的语气小心翼翼,又有带有几分不信任的意味。 男人的嗓音染上不耐。 “我刚刚就说过了,最近风声紧,还不能确定准确日子,若是定下,会传信予你的,你在先前自己所言之地等着便是。” 少女沉默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我等你们的消息。” 没过多久,男人便手中拎着食盒,顺着蜿蜒小路,向回廊处走去。 此刻凌霄手中拿着那把回京那日扎入马车车身的那把飞镖,随时准备动手。 在男人走上回廊的那一刹那,她挥挥手,飞镖划过昼夜,在月曜之下熠熠生辉。 刀刃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刺入男人后领。 血色染红了银刃。 “咚。” 一声闷响,男人应声倒地,食盒砸落在地,木盖被摔开,糕点在地上滚动,沾染尘灰。 未经世事的少女从未见过当下的场面。 她瞳孔骤缩,瞧着那蔓延的血迹,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出声。 理智却告诉她,此时她不能大喊大叫,要是衙门的人知晓,东窗事发,自己免不了进狱。 话到嘴边,被她深深咽下。 说不定那人不想杀我呢? 在她保佑那人不会管自己时,一道黑影倏然落于亭前,遮去她面前皎洁的月光。 所有幻想的侥幸都因眼前的黑影而消失。 她抖着唇,想要向后退去。 她想: 事到如今,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 可是为什么? 就算有罪,但自己也罪不至死吧? 黑影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心头也越来越绝望。 “起来。” 她已然做好准备。 准备大喊出声引人注意,就算是入狱,自己也心甘情愿。 入狱也好过在此死去,自己都还没回去见姐姐,他都还没出狱… 那句冷冷的“起来”并没有打消她的计划。 她只觉得眼前人是想折磨自己。 少女内心是想起来的,可她的腿还软着,根本站不起。 忽的,那黑影蹲下身,伸出手。 瞧着那手伸来,她紧张地闭眼,深吸一口气,心跳声如雷贯耳。 “不要相信他。” 尖叫到了嘴边,却又哑火了。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少女蒙了。 她试探着睁开眼,就瞧见黑影的手离开她的肩。 眼前人把手递到自己面前。 “起来吧,我扶你。” 听闻这句话,少女这才发觉,眼前人似是没想杀她。 透着寒的女声,却莫名让她信任。 少女抖着手,试探着搭上了凌霄的手。 两人站起身来。 “去,把你的家当拿回来。” 待到少女稳稳站好,凌霄便再次出声。 少女内心忐忑,没有违逆她的话,而是赶忙跑到男人的身边,蹲着身拾起自己的食盒。 她只敢盯着自己食盒,让自己尽量忽视的鲜血与倒地的身躯。 收拾好后,她站起,转身,双手紧紧拎着食盒走向那黑影。 直到走进亭中,直到走到黑影跟前。 少女垂着头颅,不敢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对方不快。 凌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示给少女看。 “抬头。” 少女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过去时,却是愣住了。 眼前人所拿的正是自己的肖像画,地下还标着一行字。 是自己姐姐其中一个客栈的地址。 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怯懦化为了子虚乌有。 她突然疯了一般扑向凌霄,妄图与这位神秘人物同归于尽,妄图将那张肖像画撕碎。 即使她知晓自己这么做大概会是徒劳。 凌霄反应迅速地向后一退。 少女扑了个空,她手撑着地,抬起头恶狠狠地望向黑影,所有的恐惧与胆怯都荡然无存。 她看出来了,那是自已姐姐为寻自己所做的图。 她原以为眼前人不想杀自己,现在看来,此人分明就是想让自己死,并且折磨姐姐! 要是姐姐知晓是她所传播的图画导致自己死,定然会悔恨终生。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想要折磨我的姐姐! 瞧着少女的眼神,凌霄明白过来,她这是误会了。 可她还未开口,少女就再次动身了。 少女再次站起身,伸手想要将那肖像画撕个粉碎。 凌霄再次后撤,没有半分出手的意思,而是一味地躲避少女的袭击。 她一边躲闪着少女的袭击,一边说道: “你误会了…” 少女怒气不减。 “我是你姐姐派来找你的。” 要再次抓向凌霄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姐姐很想你。” 第20章 碧松伏苓 少女僵在原地。 “你叫顾伏苓,长姐乃蓬莲州锦鲤宿客栈掌柜,名唤顾碧松。 你还有一舍弟,名唤顾沉落,含冤入狱。 现如今,你想用自己全部家当换取顾沉落出狱。 我没说错吧?” 顾伏苓抬头看向凌霄。 自己与长姐之事的确好查。 可沉落是自己舍弟一事唯有她们姐妹二人知晓。 她当真是长姐派来寻自己的? “跟我走,好吗?” 凌霄眼见顾伏苓稳定下情绪,当即决定继续原本的计划。 顾伏苓站直身,向后一退。 凌霄不明所以,误以为她不愿离去。 刚要开口,就见眼前的少女弯腰鞠起躬。 “对不起,是小女有所冒犯,望您原谅。” 凌霄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咽了回去。 看着少女这幅自己不说话就不肯直起腰的样子,凌霄沉默了。 她明知私下交易缩短罪犯在狱时常是犯法之行。 可她还是做了。 她明知道歉自己很有可能不原谅。 可她还是做了。 折腰的荷花会沾染尘泥,但也仍会香远益清。 “不怪你。以后,不要做触犯禁忌的傻事了。” 凌霄看着顾伏苓那双带着青春气的眉眼,回忆起曾在街头偶遇的蓬头垢面小乞丐。 分明是同样的眉眼,却让人深感判若两人。 那日自己奔波于逃命,偶然瞥见那角落里失魂落魄的乞丐。 后来,她才知晓,那日匆匆一面的乞丐,是被宋毅文骗取钱财的受害者。 可到那时,少女已然入狱。 此事本就有意被掩盖,待到凌霄回到上京知晓此事时,已经无法挽回。 很可笑吧? 她那日在皇城门前鼓起勇气喊冤不到一刻钟,便被人拖走。 京中,无人在意她的去处,她的生命。 她就像是命薄如纸的蝼蚁,权贵之人一脚便可碾死。 就连百姓都认为她是令人唾弃的疯子。 在外名生正好,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怎会是那腌臢小人? 疯了神志的疯子,饭后的谈资。 为身边人献出一切的少女,视他人比自我还要重的人。 谁能想到,这两人就是一人? 有心人闭口不谈,无心人不甚在意。 直到宋毅文入狱,人们才恍然大悟。 可一切已然太晚了。 太晚了。 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幸好,当下不算太晚。 还能挽回。 京中,无人在意她的去处,她的生命。 可是,在苍生之角,总会有人在意。 “谢谢您…” 顾伏苓很聪明,在知晓眼前人是好人后,她就想明白了一切。 眼前之人要求自己拿回钱财,定然是善意之举。 “无妨。走吧,再过一刻钟,他就醒来了。” 说着,凌霄还侧头看了看倒地的男人。 顾伏苓手中拎着食盒,看看男人,又看看眼前的墨影,愣愣,忽然一笑。 她本以为那男人会有什么好歹。 听闻凌霄所言,她才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没有夺他人性命的想法。 这样好的人,怎会想要害自己? 食盒通体红棕色,在夜色下很不起眼。 但在烛火旁,就不一样了。 泉烨坐在桌案前,盯着放在桌上的食盒,陷入沉思。 他不知自家弟弟是怎么了。 昨日从蓬莲州回来后,每夜都差人给自己递甜点。 说是害怕自己劳累过度,给自己补充体力。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思考良久,他选择将疑问抛之脑后,打开食盒,美滋滋吃起糕点。 而那桌上,还摆放着一长盒。 不染尘埃,分外精致,叫人一眼便能看出主人对那物的珍重。 同时,西厢房内。 泉惜盯着桌上摇曳的灯火,面无表情问了一句: “他收下了吗?” “回公子,大公子已经收下了。” “嗯,小久你退下吧。” 闻言,小久一颤。 公子从未叫过自己名称。 难不成是对自己办的事不满意? “是…是。” 她仓皇离开,看到候在门前的青祁,面如死灰地道: “我完了。” 青祁看着小久这幅模样,很疑惑。 “咋了?” “公子叫我全名了。” “然后呢?” “他叫我退下了。” “…都说了不要对公子有那么大偏见,公子只是冷漠,不是冷血。你看你,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吗?公子以前也唤过我名啊。” 听到青祁的话,小久那惨白的面色才好了几分。 “当真?” “当真。” 她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没想杀我就好…” 泉惜对于小久的曲解还一无所知,他还是盯着那烛火想着事。 在蓬莲州时,霄霄说过,叫自己和泉烨缓和关系,给他送点甜点什么的。 要不是霄霄开口了,自己是绝对不会送的。 还有,那日霄霄和自己推荐话本子时提过一嘴: “这话本子的主角很好,体恤下人。” 自己看了那本话本子,发觉主角叫下人时总会唤下人名称。 故然,自己才会唤小久名称。 霄霄,如果我的一切你都能查到,那未来之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彼时,星灿月圆。 客栈门前,一片灯火通明。 女人一簪轻挽长发,盯着帮忙搬运行囊的小二。 她手中攥着一张黄纸,盯着人来人往的门口。 在看见被人群簇拥着进来的人时,那紧紧攥着黄纸的手才松了松。 霍侠客的妹妹说过,这几日蓬莲州的州牧会路过此地。 线下,他当真来了。 还风尘仆仆,夜宿于此。 她面上扬起叫人挑不出错的笑容,上前指挥着小二,余光注意着州牧的一举一动。 “快,别让客官等着急了。” 待到一切再次归于宁静,她才离开,坐在桌案前,将黄纸摊开铺好。 画中少女很是貌美,杏脸桃腮,眸光微闪。 她指尖轻轻摸过画中少女的脑袋,像是想透过画像轻抚少女发丝。 视线转向黄纸角落的笔墨字迹,她收起思念,拿出笔墨纸砚,执笔写下一信。 恩人抬鉴: 如您所料,诸事皆安。今日深夜此人已宿于此。若有吾妹之息,望您告知一二她当下之样,感激不尽。 即颂时绥。 锦鲤宿掌柜顾碧松手泐。 纸染墨干,烛火消散,白烟飘渺。 第21章 惊鸿一瞥 今夜,泉惜失眠了。 他坐在桌案前,忆起了往昔。 那日,在自己要再一次遭受不幸时,阴过天晴。 侠客一袭墨红便装,站在屋顶上,双手交叉,吹着口哨。 眼前欲动手者面上阴狠的表情变了变,抬眼看见那神出鬼没的身影。 来者正是远近闻名的武艺天才——霍骆。 眼角颗泪痣,腰间一莲佩。 风吹口哨起,杀人不留痕。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人眼见是他来临,心下一慌。 他狠狠剜了泉惜一眼,匆匆逃开。 秋分的凉风没因暖阳的到来而减少。 风声萧萧,泉惜抬头愣愣瞧着那抹带着少年傲气的身影,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不待他说什么,霍骆便跳下屋顶,立于泉惜跟前。 “这位小友,被人欺负可不能容忍。” 霍骆那双桃花眼含着笑,说出口的话不失风度。 “我…” 泉惜难得哑语。 其实他很想说,他试过的。 他试过的,他求过的。 可惜,无用。 名中带惜,命中带惜。 这是他对自己的自嘲,也是他名字的来源。 可他没有说。 “安啦,下次要是还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大可报上我霍骆的名号。如今相识一场,我们也算是有缘。” 眼前的年轻侠客像是猜到了他未出口的话,潇洒地落下一句。 说完,他又暗自嘀咕一句: “我现在好歹也算是天下第一,应该可以吧?” 泉惜没听清他的嘀咕,在听见眼前人安抚的话后,他眸色一亮,却又霎时暗下: “多些霍侠客好意,但此事时冲我来的,牵着您总归不好。” “小公子,你小小年纪懂这么多啊?” 霍骆还是笑着。 “既知晓吾名声,又何必在乎这些?‘助人为乐,善莫大焉’嘛~牵扯就牵扯,要是我连几个小鬼都搞不定,那我还算个屁的天下第一。嗯?你说对吧?” 泉惜知晓眼前人是为了让自己不忧虑太多才出此下言。 “多谢…霍侠客,来日若有可能,我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瞧着泉惜眼中的坚毅,霍骆一笑,没有多说。 “好好好,等你等你。” 时光流淌,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霍哥,有所冒犯。其实我一直想问,您腰间的玉佩是不是还有另一半啊?若是不可说…” 酒楼内,泉惜面前是一盏热茶。 对面的霍骆则是满满一碗浊酒,一旁还摆着两坛已然见底的酒坛。 “是啊,另一半是我妹妹的。说起来,她年龄应当和你相差无几。” 先前霍骆便提到过,他有个好妹妹。 “原来如此。” “我跟你讲,我妹妹貌若天仙,沉鱼落雁,不染尘埃,是个高冷批。但其实她有时候超暖的,只是不会直接说。” 提到少女时,霍骆的面上带了笑。 “高…冷批?” “就是…清冷寡言,神韵含霜,你懂不?” 听着霍骆的形容,泉惜对他所言的少女生了几分好奇。 “懂了。” “客官,还需上坛酒吗?” “上。” 泉惜眉眼带着少年气,没有几年后那样带着锐劲,浅浅笑着,眼中像是盛了汪湖。 “霍哥,还是别了,喝太多酒会伤脾伤胃,还是需节制些。” 霍骆听着泉惜的话,心里对他愈发满意。 “不愧是男主,这么暖。以后怎么就变成闷骚白切黑了…”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小声呢喃出了心中所想。 “什么?” “咳,没什么。” 泉惜瞧着窗外的繁星,回过神来,这才动动身子,上了床。 而将一切安定好的凌霄,则是早已沉沉睡去,还做了场梦,想起在东舟的时光。 秋末冬初,万物枯竭。 荷花池中的荷叶与莲花皆是枯败了。 凌霄坐在荷花池旁的木板小道上。 她望着泛黄荷叶,身旁放着坛酒,手中拿着碗满当当的酒,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什么。 忽的,踏在木板上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凌儿!终于找到你啦!” 少女侧过头,看见还喘着气的荷不换。 “师兄,怎的了?” 凌霄放下手中酒,起身走到荷不换身旁。 “当然是找你下牌了。三缺一,走不走?” 说着,荷不换看向凌霄原本坐着的地方,愣了一瞬,随即面色变了。 “凌儿,未成年人禁止饮酒。你忘了家规吗?” “我还没…” 我还没喝呢。 “让师兄也尝尝那酒的味道,就不告诉师父与哥哥,怎么样?” 看着荷不换面上的期盼,凌霄沉默了。 “…好吧” 两人坐在木板边,一人一碗酒,喝个不停息。 一碗烈酒下肚,凌霄神色有些迷离。 两碗烈酒下肚,凌霄倒到了木板上。 反观荷不换,已在喝第六碗酒。 除去面颊的淡淡红晕,他看上去可谓是丝毫没变。 荷不换本在讲着话,在听见“咚”的一声后,他止住话头,侧头看向凌霄的方向。 少女闭着眼,面颊红彤彤,俨然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凌儿?” “怎么还睡着了?” 这是那么久以来,凌霄的第一次喝酒。 她先前滴酒不沾,自那以后,变得有些嗜酒,可酒量又不太好。 与此同时,严钰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盯着手中的牌面。 纸张上标着大大的“壹”字,以此类推,有着一大摞的牌。 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他要出门寻荷不换与凌霄时,木门被一把推开。 荷不换背着凌霄,酒气在屋内散开来。 “怎的喝酒了?” 严钰赶忙凑上前去。 “我觉得凌儿近日可能心情不太好,都学会借酒消愁了。” 严钰看看安静睡着的凌霄,又看看面颊泛红的荷不换,有些担忧。 “可是受人欺负了?” “我也不知,到时再说此事吧,先安顿好乖乖。” 乖乖是霍骆对凌霄的称呼,除了霍骆以外,任何人都喊不得。 幼时荷不换试着喊她乖乖,差点被打得找不着北。 荷不换的性子本就是死性不改,后来虽说没在凌霄面前直接喊她乖乖,但私下与别人提起她时总会称她为乖乖。 若只按这个世界算,严钰是三人中最为年长的。 他鼻尖弥漫着浓郁酒气,面上扬起和煦的笑,揉揉荷不换脑袋,扶过凌霄。 “好,你先去休息吧,我来。” 荷不换也没闲着,在答应后又转身去收拾酒坛。 场景变换,凌霄梦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事。 那时她刚下蓬莲州,烈阳高照, 凌霄一身素衣,头戴木制发簪,很是轻易的融入了人海中。 忽的,有人擦着自己的肩走过。 她下意识侧头看去。 少年郎眉眼低垂,面色苍白又带着冷,身着深浅不一的蓝调华服,被撞了也没什么反应。 凌霄匆匆一瞥,回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泉惜。 人潮汹涌,惊鸿一瞥。 后来,茂林枝桠间,人头攒动处,少年郎回头望,展开笑靥。 人潮汹涌,惊鸿一瞥。 对情感不敏感的凌霄不知晓的是: 很多碰巧,都是有人蓄谋已久。 未成年的小友,禁止饮酒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惊鸿一瞥 第22章 知己挚友 阴云遮去阳光,天气分外沉闷。 “有人告诉你,他能让你弟弟提前出狱,对不对?” 凌霄看着眼神躲闪的顾伏苓,一字一句地问着。 “对。” “有人告诉你,‘破财免灾,乃是喜事’,对不对?” “…对。” 凌霄心头一凉。 都对上了。 “你想把所有家当都给他,对不对?” “……” “如果你想要顾沉落早日洗刷冤屈,就告诉我。” 府邸院中,凌霄步步紧逼。 “对。” “是宋毅文的人,对不对?” 顾伏苓倏然抬头看向带着帷帽的女子,满目震惊。 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明自己从未告诉任何人,他们也不可能蠢到把把柄递给别人。 为何? 为何她会知晓?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姐姐的人…” 她仓皇后退两步。 “你姐姐的确嘱托我找你。” 凌霄顿顿,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想要找到这件事的真相,你无需担心。” “现下想必你也猜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想让顾沉落提前出狱。” “我要做的,就是帮你,和摘下他们虚伪的面具。” 听着凌霄的话,顾伏苓完美想歪了。 “你…你是上头派来暗中调查的?” 凌霄没有否认。 “你现在老实交代,我可放你一马,顺带去查查关于‘沉落杀人’一案。” 眼见顾沉落有洗刷冤屈,还了清白的机会,顾伏苓赶忙上前一步,面上的畏惧早就随着凌霄的话而消失了。 “我都说!我都说!” “那人就是刑部尚书的部下——南愠晃,一开始,也是他找到我,告诉我,自己有手段让我弟弟提前出狱!还说,若我诚心想要沉落出狱,就要备好一身家当,换取他出狱!” 凌霄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是他说,还是宋毅文让他说?” 顾伏苓呆住了。 她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南愠晃从未在明面上说过,那是宋毅文交代他说的。 可想也知晓,若不是宋毅文想,那人又怎会有胆做这些勾当? 顾伏苓心知肚明此事与宋毅文有关,可也只是心知肚明。 凌霄咬了咬牙。 宋毅文,你还真是滴水不漏,为了保全自己,步步为营。 一眼望去,全是替死鬼。 张州牧,南愠晃,都是你的挡箭牌。 顾伏苓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无助地看着眼前的蒙面女子。 “我…是不是…” 凌霄的嗓音一同往日,冷漠的音调,却又透着几分暖。 “你受了惊,先去歇息吧。过两日,你姐姐就会来了。” 顾伏苓咬咬唇,纠结着问道: “不要告诉我姐姐…可以吗……” “……” 泉府的马车停在浮生寂门前。 泉惜下了马车,掌柜热情上前。 “泉小公子,可真是好久不见呐!听闻您前些日去蓬莲州避暑了,不知玩得可算是愉快?” 泉惜冷着脸,听着掌柜的话,回想起凌霄一本正经讲解着话本子的模样,语气带了着些笑意。 “挺好的。” 掌柜听闻泉惜这不同寻常的语气,就知晓他心情很是不错。 “您玩得愉快就好,老样子,拔萃阁?” “嗯。” “好嘞!” 掌柜转头,招呼小二提前泡茶,待会给拔萃阁送去。 待他再回头,就见泉烨缓缓走来。 他一愣,看看门口的那辆马车,这才意识到两人是同行而来,只不过是先后下的马车。 掌柜迅速作出反应,看着走到泉惜身旁泉烨,笑着赔罪: “泉公子,您也来了啊?小的眼拙,这才发现,望公子莫怪。您近日可是安康?” 泉惜温柔笑着。 “我身体还算好。倒是您,小心点腰。” “哎呦,无妨无妨,我这把老骨头,硬朗得很!” 泉惜看着两人交谈,默不作声,面色冷淡,置身事外。 “来来来!两位公子,快快请进,来尝尝我们家新上的清茶!” 两人坐于对立面,不像是什么亲兄弟,更像是官场上的谈判对手。 清茶温热,泉惜的指尖却凉。 他拿起茶盏,浅酌一口后,才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 “无环,你…” “你想要什么?” 泉惜一把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凉凉的,像是不耐烦,又像是不愿听见那称呼。 “我不需要什么。” “你说的,我会去办。” 泉惜沉默地看着泉烨。 泉烨面上扬起笑,戳破泉惜的心思。 “不必愧疚,你这几日送来的糕点,就是我最想要的。” 泉惜面上表情不变,就算是被拆穿了心思也处变不惊。 “若你以后有需,告诉我。” 泉烨还是笑着。 “好。” 半刻钟后,少年郎从拔萃阁走出。 阁内,男人一口闷下茶盏中剩余清茶。 他抬手,又亲自斟了一盏茶。 茶香随着轻烟飘散开来。 炊烟袅袅。 集市上摆摊的包子铺老板揭开蒸笼。 泉惜穿梭在集市中,今日他穿着那件蓝调华服,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没有带上青祁,今日他给青祁放了天假,让青祁回去瞧瞧家中老小。 他本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 他瞧见了抹熟悉身影。 带着帷帽白纱的女子身旁还有着位穿着黄粉色调衣裳的少女。 泉惜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走的同时,他还在袖中拿出一袋钱袋,他将钱袋攥在手中。 他手向身后藏藏,遮掩住掌中钱袋。 泉惜兜了一圈后,走到凌霄面前。 “姑娘,恕在下冒昧疑问,您如何称呼?” 泉惜笑着问询道。 凌霄早已知晓有人在跟着自己,没成想竟是泉惜。 她看着泉惜这幅模样,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配合一句。 “霄霄。” “原来您就是霄霄姑娘啊!” 少年郎故作惊喜。 “呐” 他伸出手,将藏在身后的钱袋子递给凌霄。 泉惜今日的穿着,集市热闹的气氛,让凌霄恍惚一瞬,想起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少年郎。 “霄霄姑娘,这是欠您的钱财。” 泉惜眉眼含笑,那双眼无辜又单纯,像极了一位与凌霄不熟的温柔小公子。 凌霄看着,莫名再次想象出眼前人有着狐耳的模样了。 她接过钱袋。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凌霄配合着他的表演,等待他说出真实目的。 “没事了。” 她看向满脸单纯的泉惜,心头疑惑。 特地找自己,就为了给钱? 而接收到凌霄眼神的少年郎,则是歪歪头,面上的笑更为明显。 “大人…他是?” 顾伏苓瞧着泉惜,莫名觉得眼熟,却又叫不上名字。 不待凌霄思考怎么和顾伏苓介绍泉惜,泉惜便自己接过了话茬。 “在下泉府二公子,泉惜,字环冰。我瞧你好生眼熟,你莫不是在府上待过?” 泉惜视线转向顾伏苓,面上的笑瞬间消失,变回一同往日的冷漠,连带着语气的调子也变了变。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顾伏苓这才认出了眼前的小公子,是泉府的“冷面阎王”。 望着泉惜那表情,要不是看见他对凌霄的态度,她真就信了外界的传闻。 泉府小公子,体弱多病,惜字如金,冷面阎王,杀人无数,无情无义。 顾伏苓自知自己惹不起眼前的小公子,赶忙低下头回道: “公子,先前我的确想去泉府当仆从,筛人时您也在,可惜我与泉府有缘无份,没有在府上带过的。” 凌霄看着泉惜变换的神色,倏然想起韫白对他的形容。 “此人性格古怪,面若冰霜…” “怪不得,我瞧你很是眼熟。” 泉惜像是不知什么顾伏苓的肖像画,他冷着脸点点头,再次看向凌霄。 “公子若是有事,那便快请回吧。” 泉惜瞧着凌霄开始赶人了,也不恼,像是没脾气一样,笑着回应: “好,那…霄霄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少年郎转身离开,顾伏苓虽然已经见识过一次泉惜面对凌霄时的嘴脸,但见了第二次,还是很震惊。 这还是那少言少语的“冷面阎王”吗?? 确定不是被夺舍了?刚刚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看向大人时的眼神又变得像“怀春男子”般。 这是我能看的吗? 凌霄早已收好钱袋,她抬手拍拍顾伏苓,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走。 顾伏苓回过神来,跟上凌霄步子,壮着胆子问了一嘴: “那个,大人啊,你有没有觉得…泉公子他…” 凌霄随口问道: “他怎么了?” “我觉得…他…他像是心悦您的样子。” 凌霄脚步猛地停住。 她侧头看向顾伏苓那紧张不安又带着些八卦的眼神。 过了片刻,凌霄伸出手揉揉顾伏苓的脑袋,语气无奈。 “你想多了。” 突然被rua的顾伏苓眨眨眼,很安分地点点头。 凌霄继续走着,心说着: 开什么玩笑呢?泉惜心悦自己? 另一个世界的他不可能,这个世界的他更不可能。 他说过了,对于他而言,心悦一人,是一提起那人便会不自觉想笑,会思念,会心疼,会在乎,会安心,会想要靠近。 他哪有思念自己,心疼自己,在乎自己,提起自己就想笑的迹象? 非要说,也就是和自己在一起时会安心些,会想要靠近自己些。 知己挚友,这些行径,最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缺乏安全感,哪里是什么爱慕之情? 我们只是挚友,靠近些,安心些,最是正常不过了。 第23章 见阳驱邪 青鸟传信,纸落指尖。 浮生寂,才溢阁内。 少年郎坐在桌前,手撑着面颊,盯着眼前一身青色华服的凌霄。 发带披肩,眉目含笑。 凌霄不说话,静静地瞧着手中的话本子。 泉惜灼热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凌霄收起话本子,侧头看去,张口欲问。 忽的,一道开门声打断了要出口的话语。 “凌儿,抱歉,刚刚被…” 严钰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还在盯着凌霄的泉惜,沉默了。 泉惜像是现在才回过神,他抬眼看向严钰,起身走过去迎接,面上笑意不减。 “无疾,你终于来了,在下和霄霄等了你很久。” 凌霄则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那。 无他,只因严钰说过,要是自己做那些“生间隙”的行为,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严钰看着笑盈盈的泉惜,一阵恶寒,面上的温柔笑意化为不可思议,像是在说“你有病吗?”。 门尚未关好。 站在门口的韫白和青祁,对视一眼,往日处变不惊的韫白眼中满是震撼,青祁更是一脸“公子疯了”的表情。 公子在池流姑娘面前这样也就算了,怀春男子,可以理解。 在严公子面前也如此,是……? 泉惜像是看不到严钰那副吃了屎的表情,还是笑着说客套话: “无疾,快前去坐下吧,我们不是还要商讨正事吗?” 木门被“啪”的一声关上,门前,青祁通韫白低声耳语道: “公子今日说的话,除了在池流姑娘面前,比平日中足足增了两倍不止啊…” “韫白,爱情,会让一个人欧欧塞,我能理解。但是这也太欧欧塞了吧?! “都欧欧塞到严公子面前了啊喂?!!公子真的不是被夺舍了吗?!!完全不符合公子冷漠寡言的人设啊!” 严钰也在想: 这完全不符合你冷漠寡言的人设啊! 泉惜的态度给严钰的震撼不小,他那副“吃了屎”的表情持续到落座。 当看见凌霄时,他的表情才缓了缓,眉头舒展开来。 在二人交谈时,凌霄就已把信封展开搁置在了桌上。 “这是顾掌柜送来的信。” 严钰了然,上前拿起信件,看起纸张字符。 凌霄淡声开口: “这封信是她三日前所写,现下,张州牧应当是快到京城了。” “小惜,泉家家主那边如何了?” 泉惜闻言,想起昨日夜中泉烨与自己所言。 “他答应了。” “霄霄,只要是你要求,我便定会做到。” 凌霄目光从薄薄信纸转向泉惜,面露不解。 “怎的这样说?” “因为我喜欢霄霄啊,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言听计从嘛。” 凌霄被他的歪理冲击到了,很正经地纠正起泉惜。 “喜欢一个人,并非需言听计从。好友之间,互相帮助的前提是不过分且自愿,若是什么都言听计从,那就不是好友了。” 泉惜笑着赞同她的话,并表示自己会改。 但他没说的是,只要是眼前人所提之需,就都不过分,自己也是自愿的。 严钰面色黑如墨,给了泉惜一计眼刀。 泉惜余光瞥见严钰的表情,也毫不垮脸,反而笑脸相迎。 在泉府时,他就想好了,霄霄的亲人,都需笑颜以待,留个好印象。 毕竟严钰好歹也是自己心悦之人义兄。 对他好点,给自己加点印象分。 凌霄对此虽然不解,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看着我泉惜这幅乖乖笑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泉惜愣住了。 抬眼看去的严钰也愣住了。 凌霄一脸淡漠地摸了摸泉惜的头。 对方腕间的清香萦绕鼻尖,泉惜顿觉耳尖发热,头脑发懵。 凌霄先前的确不止一次做过这个动作,但在别人面前这么做,还只是第二次。 上次在客栈前凌霄摸自己头时,自己就耳廓热得不像话。 这一次,亦是如此。 凌霄抽回手,抬眼看去,有些不理解两人为何都木住了。 “怎么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 “没事。” 一人耳廓绯红,低头看着桌上茶盏;一人眼神复杂,叹息一声。 凌霄点点头,没有为难: “好吧。” “那就先说正事吧。我与顾伏苓谈过了,宋毅文他们极有可能…在赚狱生财。” “但,光靠顾伏苓的一面之词是不够的,要找到他们的罪证,才能治他们的罪。” 一开始,决定掀翻宋张棋局的只有凌霄与严钰。 那时他们要套出张州牧的话,难度不小。 严钰去,猫腻着实是多,他未必会说实话。 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泉惜去问了。 当凌霄委托泉惜帮忙时,泉惜说什么都要和自己一起治他们的罪。 故而,现下他们才会一起商讨这些。 其实,凌霄本可不管那么多,宋毅文迟早会落网的。 可她不愿。 她不希望有更多人因此家破人亡,也不想看到这张经过粉黛精装的面具引得人因心中**而心驰神往。 美好的面具,背后是血淋淋的故事。 严钰也不愿看到,泉惜也不愿看到。 宋毅文机关算尽,玩弄人心,依靠着那些“若是报官,自己也有罪”的心态,摄取钱财,屡试不爽。 他的世界是墨色的。 可这个世界并非墨色。 人有黑暗,亦有艳阳。 “顾伏苓说了,与她街头者,乃宋毅文的部下——南愠晃。” “当时为了阻止南愠晃圈钱离开,我用宋毅文手下人专用的飞镖刺了他。现在,他应该醒了,想必,宋毅文已经开始探查内部,寻找内鬼了。” 在床榻上躺着的男人悠悠转醒,自己后颈一痛,失力倒下的情况还历历在目。 意识恢复清明,他当即坐起身,不顾后颈伤痕,就要前去找宋毅文请罪。 “愠晃,你要去干嘛?” 一名丫鬟听见动静,推开门便瞧见了站起身穿衣的南愠晃。 丫鬟出言制止他的动作: “你快去歇息着。家主说过了,让你好生养伤,我去禀报便是。” 南愠晃动作不停,嘴上回应着丫鬟的话: “不行,杏儿,我必须去亲自请罪。” 丫鬟摇摇头,继续阻止他: “家主说了,你要是醒了,也不用去找他。” 闻言,南愠晃终于停下了,面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 “家主当真如此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 南愠晃只觉天塌了,自己作为宋毅文算是关系较好的部下,又怎会不知宋毅文这是什么意思。 宋毅文这话,是摆明了他怀疑自己,动了怒,都不给自己和他解释的机会。 自己的下场,只有两个: 一,真相大白,度过难关。 二,天赐白绫,上吊自戕。 “所以,你还是先养好后颈的伤吧,带伤做事,总归麻烦不是?” “多些杏儿提醒…” 他满目颓然,就那样坐在床前,语气都变得有气无力。 丫鬟上前看了看他后颈的伤。 刚刚好些的伤,因主人的动作而有些撕裂,此刻正往外冒着血。 “你坐着别动,我去喊郎中,顺便去禀报家主你醒来一事。” 南愠晃置若罔闻,只是木讷地轻点下头。 他不敢大幅度地点头,怕牵扯到了伤口。 丫鬟轻关上门,南愠晃一动不动,疯狂思考着如何证明清白。 第24章 安神怀春 黄昏十分,霞光满天。 京城门关,马蹄落地。 由于事发突然,张州牧只带了几名信得过的仆从。 他的贴身随笑着走向城关门前的守卫,三两下便把人哄得开怀大笑,同他称兄道弟。 “那…几位哥哥,咱们下次再聚?” “好好好,你快带着你家主子进去吧啊,你也不容易。” “唉好好好!多谢多谢几位哥哥!” 张州牧此行乃秘密前来,对户外只称是什么小官,没报上名讳。 若非如此,随从只需告知首位来者身份,他们便会放行,哪用得着如此麻烦? 京中有几分朝中关系的都知晓,那张州牧乃是刑部尚书宋大人的人,根本没几个人敢造决。 只可惜,张州牧不想也不能如实报上名讳。 门开,帘晃。 忽的,马蹄声又一次消失。 “老爷,您看我们是先找个客栈歇歇脚,还是…?” 随从掀开车帘一角,小心问着。 “去宋府。” “可现下已是黄昏,没过多久便会是黎明,这么晚去,怕不是会掏扰了宋大人” “小安,有心了。不过你只需听我吩咐便是,其他的,你无需忧心。” “是,老爷。” 小安听着老爷的吩咐,也没胆再说什么识趣地放下车帘,前去同车夫交代。 小安同车夫耳语几句后,车马便再次起程。 长途漫漫,如今快要到达目的地,车中人后知后觉地感到口渴。 “小安。” 车轮碾过地面,马蹄声不绝于耳,零星百姓的交谈透过窗帘传来。 “小安?” 指尖轻掀窗帘一角。 黄染大地,一切如常。 独独不同的是,那抹身影消失不见了。 张州牧没有张扬,车帘重新遮住一角。 他手中盘着一串上好的佛珠,指尖划过珠面,昏暗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偏偏,他又坐于窗边。 马车遇颠簸,帘隙透天光。 他的半张脸沾染天光,另半张脸又藏于黑暗。 京城街中,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跑着,同他人擦肩而过,也只是回过头匆匆致歉,步履不停。 最后,他进了浮生寂。 面对小二问询,他面色不改,表示是为主子送物。 眼见糊弄过店小二,他又蹬蹬跑上楼,看着一扇扇阁门,最后停于才溢阁前。 倒数第二个阁间,没错了。 他伸手叩响阁间木门,内心忐忑不安。 门被打开,凌霄看着来人,面色不变。 “小安?” 小安抬起头,看着眼前带着帷帽的人,用尽了勇气,抿唇甩下一句: “狼来了!” 说完,他又转身跑离。 长廊瞬间空无一人,像是他从未来过。 门被关好。 凌霄看向立于门后的泉惜。 “看来,我们霄霄又走对了一步棋。” 泉惜面上泛起笑,恭喜着。 “…小惜?” 分明是与往日一样的笑,凌霄却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不对劲。 “霄霄。” 他动了动身。 凌霄向后一退,背抵在木门上。 他弯弯腰,望向凌霄的那双眼,叫人看不出情绪。 “小的…不会下棋。霄霄,教教小的,可以吗?” 泉惜直勾勾盯着凌霄,压低声说出口的话像是轻轻耳语,那语气还带着些委屈求全的意味。 凌霄看了看泉惜,又想想自己的处境。 这是在…壁咚吗? “什么意思?” 忽的,泉惜又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 又不壁咚了? “小的愚笨,不知…霄霄可否愿意教教小的,怎么做到未卜先知?” 凌霄怔住了。 “在府上的几日,小的查阅了大量古籍,只为知晓如何学会霄霄的通天本领。” “可惜的是,小的没查到。” “不过,小的倒是在一本古籍中意外发现了有关霄霄‘未卜先知’一能力的因,那本书中记载,其名为——‘穿越’。” “小的不知是不是书中记载有误,霄霄可为小的解答吗?” 凌霄终于明白过来他为何刚刚要那样做,他为何总是问自己带有指引性的问题。 凌霄沉默着没有应答,正当空气凝固时,泉惜打破了静谧。 “霄霄若是不想回答,那便算了。” 说着,他又再次上前,伸出手,指尖捏住凌霄衣袖一角,垂下眼。 “但是…霄霄,求求您,告诉小的,那日,您到底是看小的,还是在透过小的看别人?” 凌霄低头看看捏着自己衣角的指尖,又抬头看看垂下眼睫的少年郎。 片刻过后,凌霄倏然抬手。 一把抱住了眼前人。 手还顺道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回轮到泉惜怔住了。 熟悉的清香气息让人很是安心。 他想: 霄霄要是不愿回答,也没关系。 霄霄抱了自己,便心满意足了。 凌霄抱着少年郎,心中叹息一声。 她不擅长出声安慰人。 但是霍骆教过她一个法子——当自己不知如何安慰对方,却又很想安慰对方时,给对方一个拥抱就好了。 他还说过: 这种法子仅可对亲近之人用。 “我没有透过你看别人。” 凌霄语气坚定,不带任何犹豫。 泉惜没有伸手回抱,而是弯弯眼眸。 “嗯。” 泉惜跨过门槛,进到泉府。 角落的仆从拍拍小久的肩。 “小久,‘阎王’回来了。” 专注于扫地的小久这才发现泉惜已然进府,她道谢后赶忙上前。 “公子。” 泉惜慢悠悠走着,面无表情,瞧上去冷漠又疏离。 小久算是跟着泉惜有段时间了。 自打被派发到泉小公子这,她就从未见过他展开什么发自真心的笑。 除去冷漠以外的任何情绪,都算得上是稀奇。 所以,为了吃瓜,她还炼就一个本领,那就是——拆穿一个人的小心思。 虽然只会皮毛,但是用于日常八卦,绰绰有余了。 譬如当下,小久瞧着泉惜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公子今天心情不错? 喔吼! 不是不错,是非常好! 太好了,今天又能偷懒了嘿嘿嘿。 等青祁回来了,就和他讲讲公子今日的稀奇样。 他绝对会震惊,并且奉上一打零嘴。 真是的,想想就高兴~ 想着,她语气里便也带点笑意。 “小久,泉烨呢?” “公子,大公子他同家主出去了。” 泉惜听着她带着笑意的话,低头一看,小久嘴角微微翘起,俨然在憋笑。 泉惜:…? 感受到自家主子的视线,小久连忙控制表情,老实巴交地低下头,生怕给发现什么不对。 泉惜没有多管,抬头不再看小久。 “嗯。小久,你先退下吧。” “是,多谢公子。” 回到厢房时,已是戌时。 泉惜坐于桌案前,从衣襟处拿出那张凌霄留下的纸,就着摇曳烛火,细细看去每一行字。 原本用来遮住纸张的帷帽被挂在墙边,但凡有人来到此处,便一眼就能瞧见那帷帽。 他面上挂着清浅笑意,若是青祁再次,多半又会说上一句: “公子果然是怀春男子!” 蜡壁流下点滴无色液体,最后在烛台上凝为奇形怪转的蜡。 纸张被小心收好,发带被轻轻扯下。 墨色长发披落肩头,少年郎的面色变回如常的平静。 临睡前,他似是想到什么,唤来小久。 “公子,是要点安神香吗?” 小久心说近来公子又是下蓬莲州又常常好眠,需安神香的日子都少了许多,现下若是需要,点也无妨。 毕竟,放在往常,是不许点的。 就是因为曾经夜夜都点,郎中断言,若是再那样点下去,公子的失眠到死都治不好。 这话难听,但也确实是实话。 故然,自那以后,往常都不许点安神香。 只有公子失眠到通宵一夜,才会点一次。 听着小久的话,泉惜也反应过来。 说起来,自己的确有段时间没点过安神香了。 “无需点的。我是想说,若是哥哥他们回来了,你叫守夜的叩叩屋门,知会我一声。” “好的公子。” “嗯,退下吧。” 说完这话,他又补了一句: “辛苦你了,小久。早些歇息吧。” 小久退到屋外后,不再遮掩眼中的激动,走向院中的同伴,想要大喊出声,却又强压下声说着: “七七!!你知道公子刚刚说了什么吗?!!!!” “什么什么?!!” “公子刚刚说,”她特地咳了咳,用着故作高冷的语气复述泉惜的话,“‘辛苦你了,小久。早些歇息吧。’” 七七倒吸一口凉气,满目震惊。 这样的消息,和喊小久名讳相比,猛了不知多少! “我去!‘阎王’真的被夺舍了啊?!” “谁知道呢?不过,就这两天来看,公子倒也没有传闻那样恐怖嘛。” 七七:“说来,好像‘公子杀人无数,冷血无情,现下才会病缠身弱’这档子事,只是传闻,没有人真的看见过唉。” 小久:“对啊!以前公子都是冷冷的,我还以为那些传言是真的呢。可是最近公子变了性,我都怀疑,是有人人故意传言呢。” 七七:“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谁心眼子这样坏?欺负一个孱弱多病的人?公子以前除了去浮生寂,天天闷在厢房中,也不能惹什么事儿啊?” 小久“嘘嘘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七七赶忙压低了声: “对对对对…” 第25章 不争万贯 彼时,张州牧正站在宋府门前,面色镇静,掌心却冒了汗。 小安站在一旁,犹豫着想要开口。 可当他抬头瞧见自家老爷那表情,所有的话就都咽了回去。 张州牧盯着那扇紧闭大门,目不斜视。 却又似在小安心中长了双眼,直接了当地点破了他的心思: “小安,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上位者的心思总是很难猜透。 刚进京城时,他不许小安多嘴;当下,又许小安多嘴。 “老...老爷,小的是想说...上京城入秋后本就天凉,不比蓬莲州那儿暖,再加上入了夜,就更为凉寒了...” 小安的话没说完,意却已明了。 张州牧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我们先去找客栈体息,明日日再来会见宋大人吧。” 小安没料到老爷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下来,愣愣地回应道: “啊?” “哦…哦,好的老爷。” “小的这就去吩咐马夫上马车,备好…” 小安跟宋州牧的时间虽算不上长,但张州牧却是待他极好的。 他本性纯良,是真心实意想自躲老爷能早些歇下的,也是真心实意没想到自家老爷会如此爽快应下。 门被一把堆开,话语戛然而止。 推门者瞧见张州牧后,立即换了笑颜。 “张大人,宋家主说了,请您进去先歇息会儿,待他同泉大人聊完,便会来找您。” 张州牧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来时,那守卫只说宋毅文在招待什么重要客人,概不接见他人。 要不是宋府总管路过瞧见这一幕,知晓自己的身份,自己怕是早就走了。 没想到,他见的竟是泉家家主。 张州牧不可避免的猜忌疑心起来: 怎会如此之巧? 就平常而言,会面议事都是在青天白日,今泉陌怎会如此晚与他会面?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茶凉心燥。 在张州牧想唤人去看看他们谈完了没时,不远处传来了欢声笑语: “您可真会说笑...” “哪有说笑?令尊长子本就不同于常人,有着这些的谋略与身骨,将来必成大器啊!” “宋大人,当真是过奖了。不过,能同您这样的大人物交流一二,看来我的确有一二本事。” 这看似自傲,实则带有玩笑意味的话很称宋毅文心意。 “泉公子这口才当真是好啊!” 在听闻宋毅文与泉陌的声线时,他并不意外。 可当听闻那泉家大公子的声音时,他感到些许惊讶,但又觉得合乎情理。 泉家大公子,年轻一辈的闪耀新星,未来继承泉家家业,更是板上订钉之事。 虽说先前泉陌从未在明面上带着他长子见识世面,增添人脉,只在宴会雅席中带着他在别人面前刷个面熟。 但他迟早会这样做。 只是,没料是从今日开始。 想着,张州牧便起身走向外。 而一直默默站着的小安也跟了上去。 门被轻轻打开,发出的声响不大也不小,足以引得宋泉几人侧目看来。 泉陌看见张州牧,眸中微露惊讶,侧头同泉烨对视一眼。 他还真说对了。 开门前,张州牧便扬起了笑,此刻正边笑着开口边向他们走去。 “哟,这真是赶巧了。” “在下今日本想与宋大人叙叙旧,没想到泉家主与您家长公子也来了” 张州牧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像是在说:“我找他是叙旧,你们找他是何居心? 泉陌笑意不减,话中却暗藏锋芒。 “在下同恒儿前来与宋大人交谈是为了一装案子,打扰了您与宋大人叙久,当真是不好意思。” 张州牧面色微变,自己是晚到的那位,他是早到的那位,这话不就是在明里暗里讽刺自己打搅别人还不知廉耻吗? 泉陌叹息一声,继续说着: “主要是此案牵扯的金额过大,官员也..." 他忽的压低了声: “近日上头正严打贪污受贿,那官员,怕是…” 这话落到张州牧耳中后,他面上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住。 “罪有应得啊。” 宋毅文先出了声。 “对啊,罪有应得。” 听闻宋毅文率先接话,张州牧敢忙附和道。 “的确,那官员罪有因得。” 几人又答套一番后,宋毅文才把泉陌与泉烨送走。 待到几人上了马车,他才回过头,沉下脸,走向战战兢兢的张州牧。 “进去说。” 屋内温暖如春,张州牧却心尖泛寒。 “吱呀——” 门被轻轻关上。 小安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指甲嵌入掌心。 “怎么回事?” 到了临头,张州牧却犹豫了。 脑子闪过泉陌说的话,他嘴中的话拐了个弯: “泉家的小公子,不同意此事。” “这点事你传信即可,大费周章来到上京,你是想闹得天下皆知这些事吗?” 宋毅文怒斥道。 “在下恐有小人作祟,才亲自上京,没考虑周全,是在下的错…” 看着那沧桑又慌乱的脸,他眼眸微眯,话中带着警告意味: “我知晓你不是什么会胡闹的人,我再问你一遍,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州牧面对他的警告,楞是咬着牙,不肯透露实情。 “在下不敢信口胡诌,当真就是此事。” 宋毅文最是厌恶这种有话却不肯说的人,他伸手指向张州牧,面目狰狞。 “好,好,你干得好!给我滚出去!” “是…” 门被再度关上,茶盏破碎在地的声响很是清晰。 宋毅文的怒骂声很大,小安虽听不清张州牧所言,但也能猜到一二。 他试探着抬头,看向张州牧那镇静的面庞。 在看到他鬓角的一缕白丝时,小安晃神了一瞬。 前些日子,老爷还一头青丝,这几日却长出了白鬓。 “老爷,为何…” 闻言,张州牧侧头看看小安。 “小安,我待你算是好的吧?” “是…”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小安却听得胆战心惊。 他本以为今日自己溜街串巷,逃离片刻,老爷是没发现的。 可老爷这话,分明就是在点自己。 小安不敢再问。 他不知道老爷知晓多少,也不知老爷想怎么对待自己。 要事情彻底败露在老爷面前,自己的脑袋可是要落地的。 他低头噤声,跟在张州牧身后,心里的天秤开始摇摆。 人走茶凉,宋毅文坐在那,看似愤怒到失了智,心中思绪却很清晰。 张州牧绝对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事。 可为什么到了紧要关头,却不愿意讲了? 绝对是有其他人要和自己作对。 这种感觉像是一把刀悬在自己的脖颈旁。 若是它向外斩,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赢家。 若是它向内斩,自己就会一败涂地,死无葬身之地。 马车停在泉府门前,泉陌率先下了车。 府内消息传得很快,厢房被轻轻叩响。 泉惜的神识仍然清醒,俨然失眠了。 “何事?” “公子,家主与大公子回来了。” “嗯,退下吧。” 床上仍存余温,人却已然开始整理衣襟。 没过多久,他便打扮好,出了门。 府上灯火通明。 “父亲。” 泉陌抬眼,瞧见了马尾高照,一袭正装的少年郎。 “环冰,你怎的来了。” 他面上扬起虚假的笑。 “冰儿一直在等父亲与长兄。” 笑僵住了。 冰儿,是他生母对他的称呼。 用此自称,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环冰,你身子骨本就弱,莫要在外头着凉了,进去说吧。” 书房内,泉陌坐在案前。 泉惜则是站在另一边。 “环冰,你嘱托为父之事,为父统统做到了,你可莫要违约。” “父亲大可放心,孩儿绝不会同长兄再挣那些个钱财,权利。” “话怎说的如此难听?为父是希望你逍遥一生,不必忧虑于那些官场的风云变幻。” “……” 其实,前些日,两人早就谈过了。 泉惜给泉陌的好处是: 将来不同泉烨争夺继承权,不同他夺万贯家财,不同他官场作对。 泉陌要做到的是: 今日夜中刑部尚书交谈一个时辰,威慑张州牧,且在往后岁月暗中牢牢抓住刑部尚书的犯罪铁证。 泉惜找泉烨再说一遭,就是为了让泉烨不知这些事。 让泉烨以为,是他搭桥促成了泉陌同刑部尚书交谈。 让泉烨以为,自己未同泉陌达成这些个交易。 他长兄那些个脾性,他最是知晓。 秋风萧瑟,凌霄立于枫树下,霜叶飘摇落地。 严钰回了严府,说是要待上一周。 她颠沛流离贯了,宁孤身一身赏这秋景,也不愿回到没有熟悉人的府邸。 枫树前不远,正是宋府。 看着驶离的马车,孤寂的大道,她没来由地回忆起曾经。 另一个世界中,自己也是这样,夜夜宿在这颗枫树上,这颗睡腻了,就换那个。 不问归途,不望将来。 张州牧的马车已远,她却不曾阖眼。 蓦的,她想起那年秋分时节,霍骆在墙边刻下的一行诗句: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 自己曾问过他,此诗题名为何。 他说,此诗名为《山行》,乃诗人杜牧所做,还将全诗诉于己。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文中提到的诗是唐代诗人的《山行》,我很喜欢那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超有意境有没有~9月23日就是秋分时节啦,大家记得天冷添衣哦[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不争万贯 第26章 肩枫紧拥 “父亲。” 沉默良久,泉惜才开了口。 “怎的了,环冰?” “孩儿,斗胆想问一句话。” “孩儿的生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坐于桌案前的人顿住了,几瞬间,他面上扯起了笑,抬头看向泉惜。 “为何突然问此事?可是近日又梦魇了?” 泉惜不慌不忙,面上也泛起温和的笑,一改往日阴冷的气质,反倒像是辗转官场的老手。 “父亲,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这是何话?环冰啊,你生母当年疾病缠身,走了也算是解脱,你莫要怪她。” 泉惜低下头,听着这在世人耳中听了无数遍的话,耳边阵阵嗡鸣,面上却还是维持着笑。 怪她?呵。 交流的技巧当真是被您玩了个透彻。 “我不怪她。” 泉陌松下一口气。 “那就…” 泉惜倏然抬起头,眼中恨意再也藏不住,可偏偏他又笑意盈盈,那表情叫人觉着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泉惜打断了他的话。 “我怪谁,谁心底清楚,你说对吧?家主。” 冷冷甩一句后,他拂袖而去。 泉陌哑声,不阻拦他。 翌日清晨,泉惜卧床不起,眼下一片乌青。 “公子,家主说听闻您近日梦魇再犯,给您找了新的郎中,现已在门前候着,您看?” 泉惜看向墙边挂着的那顶帷帽,沉默一阵,才沙哑着声说道: “让他来吧。” 门被轻声打开,郎中低头走进。 看着小心问诊的郎中,泉惜忽然出声屏退了下人,只留郎中在此。 “郎中,这几日我有时会倏然好眠,特别是有一人在我身边时,睡得分外好,您可知晓此为何因?” 郎中眼前一亮,想起了什么,赶忙应答,语气带着自豪。 “小公子,若是其他郎中可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问我,您可算是问对了。不瞒您说,我曾经救治过的一位青年才俊,也有这样的情况。” “您最初靠近那人时,可是会昏睡过去?” 泉惜想起旧舍中自己一靠近凌霄就昏昏欲睡的模样,犹豫着肯定了郎中的话。 “是…” 郎中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就没错了。” “小公子啊,您待在那人身边会好眠,是因为感到了安心。” “您失眠的原因多半就是对周围事物的不安与忧虑。” “而您遇见那人后,心中安了,便也睡得着了。” “起初昏睡,是失眠过多,缺乏睡眠,导致一松懈下来,便扛不住昏睡了去。” “您放下心好了,以后靠近对方便会昏睡的症状会越来越少。” 忽的,那郎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嘱咐道: “对了,恕小的提醒一句,您可莫要避着那人。” “按照我家娘子的话来说,您们这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可违逆的。” “按照我的话来说,您只有靠近了那人,身上的病啊,才会好呢。” “听闻您见过许多名医郎中,想必也有人给您诊出了您这就是心病,其他的想来大多都是因为心病而引起的。” “解决了心病,一切便都好说了。” “那人会让您感到心安,就说明那人就是能解决您心头忧虑的人,可莫要不珍惜啊。” “您莫怪我多嘴,自古以来,违抗天命,逃避命缘,可是要遭雷劈的。” 泉惜脑中闪过暗夜皓月,帷帽之下女子的面容,愣神片刻。 “多些您了。劳烦您帮个忙,此事莫要告诉他人,在下可额外给您银两,需要多少,您说个数吧。” 郎中面上扬起一副“我都懂”的笑。 “嗐,小公子,无需额外的钱财。我都懂,您放心,我的嘴可是出了名的严实。” “我的意思是…” “嗐,我懂我懂。” 泉惜看着郎中的表情。 ……? 真的没有误会吗? 他转念一想。 算了。 这个误会也挺好。 郎中走后,泉惜坐起身,收拾好一切,来到院中,望向墙边的一株枫树。 院中下人早已为谦退,只留他一人独自立于院中。 枫叶随风飘洒,少年郎伸出手,轻轻接住一叶红火。 他抬起头来,恍惚间又见那道靠着枫树站立,手中拿着一颗苹果的逍遥身影。 “小贵公子。” “骆哥,怎的了?“ “骆哥跟你讲吼,要是将来遇见了心怡之人,要用那人名称的最后一字来称呼她。” “最后一字?” “对,不是叫你就读一个字啊,是叠词,就比如说,呃…王二狗就叫狗狗,李翠花就叫花花,陈铁柱就叫柱柱。” 泉惜虽是不解,但还是将此话记在了心中。 “多些骆哥,在下知晓了。” 风讲人扯出回忆,泉惜看着那株火色枫树,扬起嘴角。 “霄霄。” 他轻语一声。 女子从枫树间探出头来,眼神平静无波,一袭皓色圆领袍,腰间佩着一条九孔腰带。 凌霄干脆利落问道: “出门吗?” 少年郎注视着那道藏在枫树间的身影,弯弯眼。 “好。”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 “只要是霄霄和我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少年郎肩头划过一片枫叶。 “为何?” 说着,凌霄便从树上跃下,轻巧落在少年面前的空地上,枫树缝隙处撒下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因为我喜欢霄霄啊。” 凌霄一愣,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去骑射,你可以吗?” “当然,”他又补了一句,“谢谢霄霄关心。” 等待泉惜前去更换衣着的空隙中,凌霄靠着枫树,掏出一本话本子,细细看起。 没过多时,少年郎便换上一袭墨色圆领袍,正是当初他前去浮生寂与严钰赴约的那件衣裳,分毫不差。 凌霄收起话本子,抬头想说什么,少年郎就忽的靠近了自己。 不远处的脚步声与低低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晰。 没等凌霄有所行动,少年郎就伸出了手。 泉惜牵着凌霄的手,将人带到那株枫树后面。 枫树靠墙而种,后面的空间很是小,两人靠得很近。 凌霄背靠着树干,看向眼前的少年郎。 少年郎的眼眸很亮,像是浮光跃金的湖面。 她下意识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好奇怪的感觉。 泉惜像是后知后觉到了什么,面颊也红了起来,微侧过头,抿着唇不发话。 气氛很微妙。 枫叶“簌簌”落下,交谈声忽远忽近,两人却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枫叶洋洋洒洒飘过,一叶恰好落在凌霄肩膀与树干的缝隙中。 少年郎眼角余光瞧见了那片枫叶,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取下那片枫叶。 “咦?公子呢?” 是小久的声音。 凌霄对于声音很是敏感,她立即便猜想到了小久站的位置: 枫树下,稍微再走动几下,便能发现自已与泉惜。 凌霄抬手搂住少年郎的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带,以防被人瞧见。 泉惜刚刚拿起那片枫叶,就被忽然一带,他手一松,枫叶沿着树干向下落,他小臂撑着树干,瞧向还一脸冷静的凌霄。 泉惜顿感面上烧到快要冒烟了。 “公子跑哪去了?七七,你有看到公子吗?” 凌霄瞧见他那泛红的面颊,皱皱眉,误以为他是发烧了,根本没意识什么。 她松开搂着泉惜腰的手,转而用手背轻碰上他的面颊。 凌霄的手很凉,可却惹得他面颊更热。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公子可能是去那边了。” 小久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霄霄。” “怎么了?” 凌霄一边回应着,一边抬手继续摸了摸他的额头。 这不像是发烧啊? “可以…抱一下吗?” 很得寸进尺的话,硬生生被眼前人说出了摇尾乞怜的感觉。 凌霄这才看向泉惜的那双眼,那双含着可怜兮兮、小心翼翼的眼。 凌霄瞧着,再度想象起眼前人戴着狐耳的模样了。 “可以。” 得到准许的狐狸很是乖巧,双手环过凌霄的腰,脑袋埋在了她的颈侧。 凌霄低头瞧去,依稀可见少年郎红透了的耳廓。 没有安全感的狐狸? 想着,她便伸出手回抱住眼前人,在他耳畔轻语道: “小惜,我在呢。” 少年郎抱得更紧了。 “嗯。” 凌霄曾看过一本名为《论如何建立安全感》的书,书中有提到,面对没有安全感的人时,要告诉他: 我在呢。 凌霄看出了,泉惜今日的心情不太好。 眼下乌黑,难掩疲倦。 譬如春时,瓦砖月下,少年郎风度翩翩,晕倒后面上却毫无保留地流露了些许疲态。 所以,即使她知晓眼前人是带有几分伪装的,她也仍愿意陪他演。 他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获取安全感罢了,他能有什么错呢? 临走前,泉惜找到小久,嘱咐她自己要出门,若是青祁回来了,让他歇息会,无需来找自己。 来到马场,泉惜见到了两张颇有些熟悉的面孔。 是顾伏苓与顾碧松。 两人坐在一起氛围并不好,顾伏苓蔫头搭脑,顾碧松满脸怒容,瞧见凌霄泉惜二人时,面上表情才变得柔和下来。 顾碧松站起身,上前说道: “公子,姑娘,您们终于来了,我还惟恐您们不愿来呢。” 顾伏苓也站起了身,却只是站在顾碧松身后,不敢说话。 凌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在来的路上,泉惜便知晓了。 此行乃顾碧松顾掌柜邀约于凌霄,除却感恩,应还有其他事情。 “不愧是姑娘您。” 顾碧松没讲下半句。 不愧是姑娘您,跟当年的霍侠客如出一辙。 他不知眼前的公子是否知晓眼前人乃霍侠客舍妹,故没有说完。 第27章 赏心悦目 凌霄颔首。 “言过了。顾掌柜,时侯不早了,我们先去干正事吧。” “是,的确该先做正事了。” 顾碧松笑着应下,侧头本想斥责两句,但当看见顾伏苓那带着胆怯的表情,刚窜起的火苗霎时被熄灭了。 最后,她叹息一声。 “傻愣着做甚?还不去选匹马?” 顾伏苓抬头看向自家姐姐,见她没再生气,才松了口气,双眸亮起,打起精神。 “好!” 少女重拾起劲头,立刻跑去选马了。 顾碧松瞧着那风风火火跑走的背影,面上扬起丝不易察觉的笑。 回过神后,她看向凌霄,语气带了些歉意: “让您们见笑了…” “姑娘,我都听苓儿说了,您把她这小丫头找到,还阻止了她干些不好的勾当。” “将来,无论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帮您。”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遇见您与他,着实是我三生有幸。他救了我一命,您救了我小妹一命。您们是我顾碧松天大的贵人。” 凌霄并不知晓霍骆是如何帮的顾碧松,但也可隐约猜到。 眼下听她一言,更为肯定了那个猜测。 能让人如此重视,能让人在乎他的生死。 那人还是霍骆,帮的什么忙,很显而易见了。 生死之交,在他眼里不过尔尔。 他一直都是如此。 视自命如草芥,视仗义为天下。 顾碧松这话说的很隐晦,模棱两可,却又能让凌霄听懂。 “助人为乐,善莫大焉。不必虑于这些,好好生活,对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报恩了。” 对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泉惜愣了愣神。 助人为乐,善莫大焉。 这句另一个世界中脍炙人口的话,对于泉惜而言,却是从未在文书典故中见过。 曾经是,现在也是。 他博览群书,这么多年以来,明里暗里,都没有松懈过阅读明诗著章。 可是,至今 这句话,他都只听闻过两次。 一次,是他。 一次,是她。 茉莉花瓣随风吹落,马蹄声响在耳侧。 少年郎翻身上马,后背箭桶,手执弓箭。 凌霄站在一旁瞧着他,没有上马骑射,借口推脱说自己想晚点再骑射。 瞧着少年郎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凌霄再次恍惚一瞬,泉惜的背影与记忆中那道模糊身影相重叠。 那时自己身中一箭,肩头正汩汩流血。 自己失力,只得靠着树坐下,一手摁住冒血的伤口,一手翻找所需药品。 危墙之下,走于刀尖的生活难免见血流伤。 对此,她没什么感触。 若非要说,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伤处在发麻。 痛感什么的,对那时的凌霄而言,太微不足道了,微不足道到不足以提起。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变大。 她正思考如何离开那是非之地时。 马蹄扬尘,一道骑马的背影,遮住了自己面前的阳光。 没有任何的对话,凌霄却是心领神会了对方的意思。 或许是常年游迹江湖的缘故。 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另一方就能立即反应过来。 即使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能做到心有灵犀。 凌霄抬头望那道背影一眼,而后匆匆借着掩饰逃离。 是谁,自己不知晓。 为什么那么做,自己也不知晓。 可能是阴谋诡计,可能是出于好心。 自己都无从考察。 或许是这种好心着实少见,她躲在高处,一边上着药,一边注意那处,以防出什么意外。 奇怪的是,那些个追杀自己的人似乎是因为忌惮那人,竟然离开了。 凌霄蹙蹙眉,尔虞我诈的过往让她下意识不安起来。 出于感谢,她还是留下了一袋钱财,放在了那株树下。 她能猜到,那位神秘的男子,定会回去再看。 不出意外,翌日凌霄故地重游,那袋钱财已然消失不见。 原本放着钱袋的位置,此刻铺了一张纸,一角还用一颗小石压着,以防被风吹跑。 她拾起纸张,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简洁明了,没有署名。 多谢。 此处荒凉,本就了无人烟,此信没有被他人拾起,乃意料之内。 凌霄莫名觉得,那人没什么恶意。 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有特地去寻找那人。 一面之缘,来往互利,就足够了。 她一直都是如此。 就算心中再怎么觉得对方好,也还是会为了保险起见,去彻查考究,相信眼见为实,或是断了念想,不再在乎。 这是作为一个刺客的基本自保准则。 利益往来的官场遭受背刺伤害的不计其数,更何况是吞人于无形的江湖呢。 这么多年以来,这已经成了她视人的一项习惯。 就算心中对对方再有好感,也要对方真的做出什么符合印象的举措自己才会安心。 少年郎似有所感,侧目看来。 “霄霄。” 凌霄这才回神,眨眨眼。 “怎么了?” 泉惜弯了眉眼,回应她道: “没事。” 凌霄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郎,瞧见他无声地做起了口语。 泉惜嘴唇一张一合。 “记得想我。” 这话无声,却又像惊雷,炸响在人脑海中。 凌霄心中明白,他这是觉得自己再透过他看别人,提醒自己。 可她还是轻咳一声,移开眼,莫名有些兵荒马乱,耳廓泛了热。 凌霄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知道缘由,可还是会因为另外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可能而觉得不好意思。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再次看向还在盯着自己的少年郎。 她无声回应着: “我会的。” 秋日的风很凉,衬得阳光也分外温暖,而不是感到炽热。 泉惜瞧着凌霄,读懂了那句话。 少年郎像是始料未及对方的回应。 他慌了神,侧头不敢看她,耳廓已经热得不像话,连带着面颊、脖颈都开始泛起热。 想要回应的是他,害羞的也是他。 凌霄瞧着泉惜慌张侧头,耳朵红透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莫名其妙的害羞,为何他也莫名其妙的害羞? 害羞这种东西,会传染吗? 一旁的顾伏苓正准备翻身上马,恰好看到这幕。 她先是满目震惊,后又忍不住兴奋起来,余光忍不住瞥向他们二人,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按照池流姑娘先前所言,两人还未走到一起。 卧* 池流姑娘这完全就是在拨人心弦又不自知啊!!! 还有那泉小公子,对外那样冷漠,面对池流姑娘时,却是那样的面孔,跟被夺舍了似的。 还用这样的方式想要获得池流姑娘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在听到后自己又羞涩起来。 卧*,这… 这简直… 简直太赏心悦目了啊!!!!! 光是看两眼就感觉自己还能再刷八百个碗啊!!! 顾碧松刚刚同他人交涉完,就瞧见自家妹妹表情微妙地瞧着那二人,瞬间明了。 她上前敲了敲鼓伏苓的脑袋,语气很严厉: “别乱看,好好玩。” 分明是训斥的话,却莫名生出几分宠溺与无奈。 分别多年的妹妹,自己又怎会舍得当真生她的气呢。 顾伏苓听了这话也不恼,知晓姐姐已经不生气了,笑嘻嘻回头应道: “嘿嘿,我知晓啦。” 倚靠着树的凌霄眼瞧着泉惜与顾伏苓离远了些,走向一旁的顾碧松,缓声开口: “顾掌柜,鄙人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出手相助?” 顾碧松笑笑: “姑娘,您但说无妨,在下定然竭尽全力相助。” “不知您上京的这几日,可有遇见什么怪事?” 顾碧松闻言,倏然想起自己上京那几日的惴惴不安,那种空有心悸却抓不到源头的的感受实在难熬。 “怪事倒是没有,但是上京的这几日我总是心神不宁,觉着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本以为是苓儿会出什么事,现下她相安无事,我便也心安了。” 凌霄直接抓住了她心悸的源头: “是因为感觉有人在窥探,对吗?” 顾碧松愣住了,她误以为那种感受是因为害怕妹妹出事,可凌霄这句话一下子就推翻了她所有猜测。 因为凌霄没有说错。 的确,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窥探,不安、心慌、无措。 她本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就阴差阳错地归咎于对妹妹的担心,可那句话出来后,她觉得,就是那样的。 就是那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看着顾碧松面上血色逐渐褪去,即使对方还没回话,凌霄也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 凌霄面色一凌,想要再度开口,却见顾碧松的面色倏然异常起来。 不是劫后余生的害怕,是那种毛孔悚然的惊慌。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惊慌失措,顾碧松瞬间握住了凌霄的手。 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压低,藏着掩盖不住的慌乱。 “有人…在看我们…” 顾碧松本在回忆那几日的种种,就忽然听到了一道但有几分熟悉的嗓音。 “您这的马啊,可真好。” 上京的途中,自己心慌的那几日,似乎听到过三两次这样的嗓音。 她瞬间就笃定了那几日恐惧的来源就是那人。 而且那人,就在离自己背后的不远处,同自己刚刚还交谈过的掌柜,闲谈着。 她甚至可以猜想到,有一双眼睛,在用余光瞟着自己。 她忍着回头的冲动,向凌霄提示。 凌霄听着那压低的嗓音,神色没变,伸出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顾碧松。 第28章 善莫大焉 两人继续若无其事地交谈着,好似什么都不知晓。 尘土飞扬,勒马停步。 泉惜下了马,走向凌霄,面颊带有一抹沙土,很显然,是有人抹的。 凌霄侧头瞧见他,率先开口: “刚刚去干什么了?” 泉惜感觉有些反常,但还是回应道: “…骑射?” “你不继续了?” “对…?” “你面颊上的沙土是怎么回事?” 凌霄语速很快,给人反应的时间,就抛出一个接一个问题。 “我自…” 泉惜差点口快说出“我自己抹的”,反应过来后,他话一转,语气染上委屈。 “我不太会骑射,刚刚摔下马了,怕是那时沾上的。” “你知晓的…我不擅长这些…我本就一无是处…” 凌霄一愣,没料到他的话。 天之骄子,不会骑射? 罢了。 他只是没安全感,想要以此方式来获取安全感而已,不怪他。 想着,凌霄便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安慰一句: “不必妄自菲薄,人人皆有不擅长之事,到时我教你骑射便是。” 泉惜一改刚才那副柔弱忧愁的样子,喜上眉梢,不加掩饰地弯弯嘴角。 “好,都听大人的。” 凌霄本以为张州牧的人不会胆大包天到进了不熟悉的上京还继续跟踪顾碧松。 谁成想,他们跟不在乎能不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回到大本营。 看着泉惜的面庞,其实凌霄心中是没底的。 她本不想牵扯泉惜太多,眼下那人肯定在自己与泉惜来时便发现了他,到时张州牧怀疑到泉惜头上,怕是会给他招惹麻烦。 所以她才会快速接连地问泉惜好几个问题,想要借此提醒他,有不对劲之处,让他与自己保持距离,装作不太熟悉的样子。 凌霄冷冷应下,话少的不像是刚刚那位连问好几个问题的自己。 “嗯。” 顾碧松不太熟悉眼前的小公子,见他对凌霄态度,再加上伏苓的反应,她心中也猜出了一二。 见凌霄忽的转变态度,他也不恼。 “大人,顾掌柜可否同吾前去看看那匹马,瞧瞧有什么不对劲?” 凌霄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还是轻声应下: “好。” 顾碧松:“当然。” 来到那匹马前,泉惜伸出手,轻轻抚摸马身上的棕色细毛。 “大人想说什么?” 他直接问道。 “张州牧的人在看。你须装出与我不熟的样子,他已见过你的面庞,若是认出你的身份,那你就麻烦了。” 泉惜面色不变,笑着看向凌霄。 “无妨,我既愿同大人出行,那自是下定了面对意外的决心的。” 凌霄不明白,他这样将自己推至危险境界,是为什么。 她下意识出口否定。 “不行…” 泉惜忽然很认真地同凌霄对视: “安心好了,我有后路。” 凌霄语塞了。 泉惜侧目看向顾碧松。 “顾掌柜,您记得守好那位姑娘,虽说他们一行人不会轻易动手,但防范于未然,总归是好的。” 这些话,刚刚同凌霄交谈时,她便暗中提醒过,现下又被泉惜提醒一遭,她心头一暖,有种妹妹总算是交到两三好友的感觉。 “是,多些公子提醒。” 等到半阳藏山峦,黄昏夕漫天时,几人才分离。 回去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境小道。 “你为何要如此?” 凌霄知晓,他有退路。 但她还是不解。 世人皆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自找麻烦,又是何用意? 泉惜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眼前的女子。 “像你说的,助人为乐,善莫大焉。” 听着这句熟悉的话,凌霄想到了什么。 她明白了。 “你傻吗?” 明知对方是为帮自己,但她还是说道。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明明自己可以躲过一劫,却为了别人,甘愿踩坑。 “不傻。” “明知是坑,还要踩,这还不傻?” 他笑意盈盈,反问一句: “霄霄是在心疼我吗?” 凌霄沉默一瞬。 “是。” 或许,就像是那个词:关心则乱。 当一个人开始为另一个人着急上火时,就会变得不同寻常,凌霄也不例外。 面对那杆天秤的倾斜,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直接道谢,而是站在了对方的角度上,不理解这种堪称“傻”的做法。 听到那句直接了当的肯定,泉惜红了耳,哑然,当下再说不出什么诸如此类的反问。 “以后,莫要如此做了。” “都听霄霄的。” 他声音有些小,语气带着羞,不似刚刚那样坦荡。 凌霄似是无奈,抬起手,摸摸他的头。 “我知晓你的心意。” 闻言,他心跳到嗓子眼。 “但你无需为了我做这些,”她顿顿,继续说道,“我会心疼的。” “好…” 他低垂着眼,面颊的桃色还是将他的心思暴露个彻底。 不过,对方是这方面的瞎子,并不会一下便洞察见他那明显又隐秘的心思。 星辰在眸中,月光落叶上。 凌霄躺在一处枝桠上,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望着那轮明月,回忆起今日少年郎那句“霄霄是在心疼我吗?” 是啊。 自己是在心疼他吗? 是的。 心疼挚友,很正常吧? 嗯,对,很正常。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清到底是哪不对劲。 思绪转换,凌霄想起其他。 另一个世界的,顾伏苓正处于水深火热,成了街边乞丐,每日以乞讨为生。 而自己,还在被宋毅文的人追杀,风雨兼程,颠沛流离。 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太多,可某些时候却诡异的和另外一个世界相符。 那么,宋毅文,这个世界的你,会做出同样的决策吗? 面对亲生的嫡长子与情深似海的养子,你会怎么做? 宋府中,宋毅文在房中来回踱步。 除却张州牧所言一事,与南愠晃受害一事,其余一切皆如往常。 张州牧所言一事,无伤大雅。 南愠晃受害一事,还未定型。 休息了几日,终是沉不住气的南愠晃敲响了房门。 “谁?” “家…家主大人,在下前来请罪!” 宋毅文眉头一拧,思索再三,还是允他进来了。 “进。” 男愠晃脖颈此刻还包扎着纱布,他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宋毅文面前,当场跪下,慌张忏悔。 “小的做事并未考虑周全,让人乘人之危,是小的的罪过…但望家主大人您能放过小的一命,除此以外,做什么小的都愿意!” 宋毅文见他这副模样,没有着急回应他的请求的而是答非所问: “那只肥兔,可是被林觉收了?” 南愠晃压下胆战心惊与疑惑,颤声回应: “貌似不是…小的看过名单,未见那只肥兔。” 宋毅文难得没有发怒,而是沉声屏退了南愠晃。 出了房间,男愠晃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琢磨不透宋毅文的心思。 名单家主应当是早就看过啊?又问我一遭,是试探?还是什么意思? “家主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试探他有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顺道瞧瞧,有没有什么意外之喜。” 一位青年才俊转过身,把玩手中竹扇,额间系有朱色抹额,一袭红袍好不张扬。 “比如…我叫人送上的那份名单,与给那蠢材的名单,有没有不同。” “一箭双雕,不愧是家主大人。” 他笑意满满,毫无怒气,却盯得前来禀报的亲信汗毛倒立。 亲信吞吞口水,附和道: “公子您说的对。” “新肥兔,可是找到了?” “公子,找到了的。身世与原本那只肥兔相差无几,也是个单纯心急的,好骗。” “就算人家单纯,也不可轻视人家,要好生招待着,非不得已,不得威逼利诱,要柔性劝导,不能像上次一样,把人魂都丢了。” “是。公子您请放心,属下定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好了,你先回去吧,不然家主大人要等急了。” “是…” 脚步声远去,他面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 宋毅文不清楚,南愠晃不清楚,他可清楚得很。 自己还未捣鬼,倒是有别人想要抢占先机了。 若是敌人的敌人,那添个友,也无妨。 若是敌人的朋友,那手点血,也无妨。 夜影如鬼魅,跃月如墨鹰。 刚刚还躺着人的枝桠,现在却了无人影。 枝桠乱颤,叶片落地。 张州牧听着下人的禀报,面色愈发不好。 “今日,顾掌柜与二女一男一同前去骑射游玩,并无明显异常。” “让你盯着人,就盯出这些?” “州牧大人…恕小的无能,着实没瞧出什么不对。” 他长吁一口气,烦躁挥挥手。 “罢了罢了,你这几日先别看那小掌柜了,去盯那泉府的小公子,一旦发现有何不对,立即禀报给我。” 那人一脸为难。 “州牧大人,小的见识短浅,还未见过那小公子…” “你出去和小安打个照面,他过两日会给你画像。” “切记,一旦有何不对,立即禀报!” “是…” 把人屏退后,他又叫了小安。 小安垂眸盯着鞋尖,瞧上去很乖巧。 “家主大人。” “小安,这两日去找找泉府小公子的画像,到时给那人看去,免得他认错人,闹个乌龙。” 夜已深。 林觉半阖着眼,手中竹扇轻晃。 桌上一盏香炉炊烟袅袅,屋内清香环绕,叫人深陷其中。 “公子。” 门前,一道身影在灯笼光晕照射下分外显眼。 “进。” 门轻推开,来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又轻阖上门,这才走上前,尊尊敬敬地半跪在地,半垂下头。 “公子,属下听闻近日有风声,说是家主大人欲带一人前去皇宫的秋月宴。且刚刚家主大人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在屋中不知做些什么。” 林觉懒懒掀开眼皮。 “把他那贴身随从也屏退了?” “是的。” 林觉起了兴趣,收起折扇。 往日,宋毅文不是没屏退过所有下人,但都会留下那贴身随从。 今日,倒是连他一起屏退了。 “还真是稀奇。” 他看向眼前的下属,出声问道: “他可有表现出想选谁一同去秋月宴的迹象?” “没有,家主大人近日对此事只字不提,像是…根本就不上心?” 林觉心中有了底,语气也带了雀跃。 “嗯,你退下吧。” 每当宋毅文面对这类事情分毫不提,那么,结果往往都是带上林觉一起。 这次秋月宴事关重大,若是前去,得到赏识,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进步。 甚至根本就不用再忌惮宋毅文。 待他立下遗嘱,再暗中将人抹了脖,自己顺理成章地接替他的位子,收下他的钱财,便万事大吉了。 暗中,一道身影正悄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凌霄看着林觉那志得意满,倨傲又高高在上的神情,神色没什么变化。 另一个世界中,林觉也是这样。 不过,那个世界的林觉,一落千丈。 至于这个世界的林觉,结局还有待考量。 男人起身离去。 “我的好姐姐,看够了没啊?” 林觉带着和善的笑,看向开着的窗。 窗外万籁俱静,不见半分人影。 “别躲了。” 他站起身,走向窗前。 “姐姐。” 他双手撑在窗框,探出头。 “我知道你在这…” 话语戛然而止。 目之所至,空空如也。 林觉神色变了,不甘心地抬头左右张望。 岁月静好,无声无响。 他目眦欲裂,笑意荡然无存。 怎么可能?! 自己分明感受得到,有人在窥探! 绝不会错的!绝不会错的!!! 为什么没人?!为什么!!!!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是谁在捉弄自己!! 凌霄站在宋府围墙死角,静静瞧着林觉这副面具之下的嘴脸。 这个世界的宋府格局与另一个世界相符。 这个死角,自己上辈子逃亡时就发现了。 夜中只要不是摸索着墙一步一步走来,就绝不会发现自己的痕迹。 突然, 林觉侧头,死死看向死角,像是要把那处盯出个洞来。 神秘小采访2.0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您当时为什么脸红呢? 泉某某:……这段采访会被她看到吗? 神秘女子:您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姨母笑) 泉某某:我不信(掏剑) 神秘女子:握草都说了你不许ooc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秘女子:采访一下,您觉得泉某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凌霄:很好。 神秘女子:方便具体说说吗? 凌霄:你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么具体? 神秘女子:我是上天派来的神秘使者,超级无敌牛x的那种。 凌霄:我讨厌上天派来的使者。(掏匕首) 神秘女子:握草这剧情不对吧?!尼玛成功剧透后续剧情了啊喂!!手下留情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善莫大焉 第29章 棋约思周 秋夜静谧,不见蝉鸣。 他盯了良久,才转移视线。 面上的惊诧退去,他冷着脸坐回床榻。 烛火将一动不动的人影照映在墙上。 良久,那身影才有了动作。 良久是有多久,无人知晓。 或许是半刻钟,或许是一刻钟,也或许是一个时辰。 黑影向着门口挪动,却无半分声响。 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响。 他站在门口,屋内的烛火泄露些许,照应林觉背影,照应门前一片地。 “嘘——” 口哨声悠扬,轻佻得像是纨绔子弟无聊祛闲时常用的声调。 不远处,一道身影赶来。 他在林觉面前停住,屈膝跪下,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面容。 “公子。” “明日酉时,茶水,动手。” “是。” 待到夜幕再一次归于寂静,他才挪动步子,没被昏黄烛光所照应的面庞添上了几分诡谲,叫人发怵。 他走到那处角落前,手不慌不忙地伸向黑暗,拨开杂草。 角落中,仍然空空如也。 林觉彻底黑下脸,愤怒夹杂着些许兴奋在心中蔓延。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与平日一摸一样,但他仍觉得,此处绝对有人来过。 至于是谁,无人知晓。 木门被轻轻关上,门前重回黑暗。 烛火被吹灭,些许白烟在上空飘渺。 原本无风的夜罕见地刮起一阵微风,白烟很快散在夜风中。 凌霄在屋檐间跳跃,夜风吹起黑袍一角。 这个世界林觉,和另一个世界的林觉一样,都是在今日夜中下令翌日为南愠晃下药。 不致命,却足让人在前去秋月宴那日顿感身体不适,在府上休息。 另一个世界中,自己在宋府躲避刺客,意外撞见南愠晃虚弱的模样。 前来为南愠晃诊治的郎中断言,他这是被人下了药,待过那日,便会痊愈,无后遗症。 而那下药的下属,是个嘴碎的,那日误以为四下无人,同他同伙交谈起来,说什么明明家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主子前些日却仍下令下药,有些奇怪。 他所说的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那么,就很好办了。 破空声响在耳侧。 青祁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这幅“身强体壮,武功高强”的样子,又一次怀疑,自家主子真的没有被夺舍吗? 他是今日黄昏回来的,却不见公子身影,问了小久才知晓,公子是出门悄悄游玩了。 还不允许他们告诉家主,之对外说心疾复发,需要歇息。 而且,他还听闻了一个晴天霹雳无敌闪电绝对炸裂的八卦—— 公子在府中下人面前明目张胆地笑了,心情好得不得了。 当然,听八卦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他奉上了一沓香喷喷的零嘴给小久。 虽然小久的话带了些夸大其词,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子的确在小久面前表现的有几分“心情好”的样子。 这种事情实在稀奇,他着实想感叹。 要按上次池流姑娘给自己看的某本话本子来讲,那就是:少爷终于笑了。 自己就是那话本子中的“总管”,公子就是那话本子中的“少爷”。 想起那本话本子,青祁就想说: 那本书有些情节自己看不太懂,但是它真的好好看啊!!!!! 下次还书时得再找池流姑娘借些“玛丽苏”的话本子,那些情节离谱,却着实是让自己难以自拔!! 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喜阅书诵诗,都不知这些话本子竟如此好看!好看到废寝忘食,恨不得通宵看完啊! 在青祁神游天外的几分中,泉惜剑已入鞘,走向他。 眼见自家主子收了剑,他这才反应过来。 “公子,您练完了?” “嗯。” 泉惜扯起一抹笑回应青祁,随后拿起手帕拭去额角的汗渍。 “公子,为何今日要忽然练武啊?” “给自己留退路。” 这句话没头没尾,青祁却懂了大概。 晃神一瞬,他看着泉惜因燥热而泛起些红的面颊,面上扬起安心的笑。 公子这算不算想好好活着了? 真好。 公子本是个顶顶好的人,只可惜天妒英才。 红日挂天,正是未时。 府邸门大开,严钰跨过门槛,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书房。 进到书房,他便瞧见了那抹熟悉身影。 她穿着湖蓝色调华服,嫩粉桃花纹绣点缀其间,坐在书案前,静静瞧着话本子。 岁月静好。 严钰眉目柔和下来。 妹妹好可爱! 他眉眼含笑,走上前,轻声问询,生怕吓着人。 “凌儿,这件衣裳可喜欢?” 凌霄合上桌上那本《犬系贵公子爱上高冷女刺客:重生特辑》,抬眼看向站在桌案旁一脸慈爱的严钰。 …这是什么表情? “多谢哥哥了,我很喜欢这件衣裳。” 这句哥哥说得很顺口,顺口到凌霄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喊他哥哥了。 “凌儿喜欢就好。” 他瞧着凌霄抬头看向自己的模样,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喊韫白再买一套,不,再买十套华服宝钗送到府邸上留给凌儿穿。 “对了,下棋吗?” 听到凌霄发出邀约,严钰这才回过神,笑着同意了她的邀约。 不知从那日起,他们二人下棋时,总会提起还没商讨完的计划。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小桌,桌上已经下了两三棋子。 “严家家主可有为难你?” 严钰听着凌霄的话,顿时心软得不成样子。 凌儿关心我了,真好真好嘿嘿嘿。 “没什么大事,倒是凌儿,最近可有什么事?” 凌霄没再追究刚刚的话题,顺着严钰的问话说道: “时间不多了,我打算今晚就去找证据。” “今晚他在府上,凌儿,你需小心些。” 严钰没有阻拦,而是叮嘱一二。 他觉得,凌霄去意已决,那必然是思虑周全的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呢? 凌霄与荷不换尝酒那日,自己扶着醉酒的凌霄,他考虑到自己是男子,男女有别,自己不好送她去歇息。 自己刚想叫丫鬟服侍她歇下,可那丫鬟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自己还没叫人,她就来了。 一问才得知,凌霄早就告知过丫鬟,一炷香时间后前来查看自己是否醉了。 严钰惊于她的聪慧,也心疼年幼便如此懂事的凌霄。 自那以后,严钰便明白,凌霄是一个做任何事都会思虑周全的人。 严钰在府邸待的时间不长,下了两盘棋,同凌霄商讨玩后续计划后,他便匆匆赶回了严府。 马车停下,他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一抬眼便瞧见了严扬茗。 他和善笑着,先严钰一步开口: “哥哥,欢迎回家,家主大人等候已久。” 严钰展开折扇,毫不留情地呛对方: “我就出门一下午,不是出门一整年,想来家主也是没指望我能早回来,更别说什么等了,你还真是会夸大其词,幽默。” 刚说完,他扬着的笑瞬间垮了。 严扬茗面色也不好了,白他一眼,没继续吭声。 没错,严府那位脾气特好的纨绔嫡长子,和严家家主收养的义子——万千少女白月光严扬茗,两位平日对待他人脾气好的不得了的人,只有一遇见,就会一点就炸。 两人摩擦出的火花都够过一年冬了。 传闻,他们如此不对付,是因为严扬茗看不惯严钰那副纨绔子弟逍遥自在还一心只图自乐,不问家国世事的样子。 而严钰恰好也看不惯严扬茗那副风光无限的伪善嘴脸。 据说,他曾当着别人和严扬茗吵架,说他架子特大,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臭不要脸。 所以,只要是严钰去的场子,主家都不邀严扬茗。 同理,严扬茗去的宴会,主家也都不邀严钰。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原本今日严扬茗是不用出来等着严钰的,可他偏要站在那儿等着,总管怎么劝都不走。 本以为严钰刚放的“开胃菜”,严扬茗就会立刻“迎战”,谁成想,严扬茗竟然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反驳。 在一旁的总管捏了把汗。 严钰也很意外,他瞥了严扬茗,便也不再出声。 严钰同韫白对视一眼,见韫白会意点头,他便转移了视线。 韫白觉得奇怪,按照话本子中的话来说,严扬茗此行径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他暗中观察着严扬茗的一举一动,留意他是否有什么其他的不对劲。 来到堂屋,他一眼便瞧见端坐着阅读书籍的严家家主。 “父亲,我回来了。” 严家主合上书,给了一旁的仆从。 “先坐吧。” 待到两人坐下,严家主才再度出言: “无疾,为父此次让你早归,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你总是住在柳花楼,对严府名声总归不太好。” “这样吧,一周五日,你夜中需回府,剩余二日,随你。” 严钰面露惊讶与恰到好处的不满,出声婉拒: “父亲,您别说笑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严扬茗也出了声: “父亲,哥哥既想出门游玩,便随他去吧,人生在世,高兴最大,哥哥能知足常乐,也算是件好事。” 严家主惊讶了,放在往日,严扬茗是不对帮严钰说话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30章 烛火澈水 严家主看看严扬茗,又看看严钰,最终还是送了口。 “罢了,就听茗儿的,随你便吧。” 严钰一改刚刚的不满,满面春风。 “多谢家主宽厚仁慈。” 严扬茗淡淡瞥了一眼严钰,又悄悄翻了个白眼,像是在说: 真**装。 严家主没注意到严扬茗的行为,而一旁瞧见这一幕的仆从却是习以为常,不吱一声。 没过多久,严钰就请辞要去柳花楼。 目送严钰离开时,严扬茗又感觉后悔了。 一旁的严家主将一切看在眼里。 “茗儿,去给我拿件外袍吧,入秋了,有些冷,你挑的外袍样式最得我心意。” 严扬茗应下,匆匆出了门。 直至此时,一旁的总管才开了口。 “家主大人,这样的话…二公子怕是会和长公子…” “无需忧虑,茗儿知晓分寸,他如此做,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瞧见严钰后,严扬茗立即出声拦住了他。 严钰看向蹙着眉的严扬茗,没有出言挖苦。 “借一步说话。” 严钰被严扬茗拉着来到一处偏僻角落,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妖蛾子。 “叫你的人离远点。” 严钰抬头和不远处的韫白对视一眼,又看向严扬茗。 “我们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你不是去柳花楼。” 严钰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处变不惊,轻挑下眉,手上扇子轻晃,带来阵阵凉风。 “你是去郊外的一座府邸,去那里也不是因为包养了什么青楼女子。” 严钰手上动作停了。 “你还知道什么?” 严扬茗:“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 严钰:“你到底要干什么?” 严扬茗倏然压低了音,用着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听着,你在那里干什么我不感兴趣。” “那日街头,我和一女子游逛集市,你看到了,对吧?”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想掺和我的事,我也不趟你那浑水。” 严钰这才想起。 前些日自己被严家主的人看管着,好不容易能出门透口气,刚甩掉严家主的人,想要去集市游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凌儿和不换爱吃的爱玩的,便一眼瞧见了严扬茗和一名女子站在一起。 严扬茗垂眸盯着那女子,眉目传情。 女子似是被他的眼神给灼到了,偏头不敢看他的眼。 在严钰的视角里,恰好能看见那女子的侧颜。 面颊微红,瞧上去很眼熟。 两人看上去很般配,郎情妾意,俊男秀女,很是吸睛,像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画。 严钰静静看了几瞬,刚想装作不知情悄悄远离,就和刚抬起眼的严扬茗来了个对视。 严钰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一抹轻佻的笑。 他本意是为维持人设,可那笑落在严扬茗眼里就变了味。 严扬茗当场石化。 严钰和自己关系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他刚刚那笑分明就是在挑衅自己! 那表情和直接告诉自己:“我要告状去喽~”有什么区别?! 自己便也算了。 严扬茗看向身旁还不明所以的女子。 连累她,万万不行! 严钰以为严扬茗神神秘秘的,还心甘情愿帮自己说话,是为了搞什么权谋争斗,没想到是为了这件事。 自己完全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都快忘了。 根本没有想要告发他的意思啊。 对外,自己好歹是一位臭名昭著的纨绔,根本就没有脑子想到这些吧? 难道是自己的人设出现问题,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超级腹黑的大反派? 严钰面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还有兴致同严扬茗说笑。 “怎么我的事,就成了浑水?” “唉我…” 看着严钰那欠揍的嘴脸,严扬茗下意识要一键触发怼人连招,可他想了想,又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的事不是浑水,是清水,可以吗?” “这就对了。” 严钰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走时还不忘补刀。 “对了,那件事其实早就被我遗忘,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记得这件事的。” 看着严扬茗上演了一场笑容消失术,严钰更满意了。 “韫白,备车,去柳花楼!” 严钰手中执扇,扇着轻快小风。 等到上了马车,他又叫来韫白,附身在他耳边问了一句: “我在外可有什么违背人设的行径?” “没有的,公子请放心。” “好,若有不对,你记得提醒我。” “是。” “嗯,多谢了。” 韫白点头应答,知道车帘落下这种马车内部,他才走到一边。 他早已习惯严钰私下时不时的感谢。 刚开始他还会推拒或是因那一句感谢而彻夜难眠焦虑一晚。 可严钰总是会笑着说这是该有的礼数,推拒反倒显得他们之间生分。 严钰打道回府时已是黄昏,傍晚时刻很短,匆匆几分便过去了。 现下,月已代替太阳高挂在空中。 月光从不偏爱谁,它洒在马车上,洒在大地上,也洒在宋府的屋檐上。 今夜,下起了细雨。 被皎白月光照耀的屋檐雨珠晶莹剔透,似是这天地间最为璀璨珍贵的宝石。 宋府中心是“回”字布局,中心放一天井,大多落在此处屋檐的雨滴都顺着那瓦砖倾斜而下,一部分落入天井,一部分落至外沿。 四水归堂,水聚天心。 这个世界的宋府和另一个世界的宋府可谓是一摸一样。 一切对于凌霄而言,都再熟悉不过。 她藏在宋府边缘一株桂花树的枝头,任由雨水顺着绿叶滑落到身上。 此处即使秋季也枝叶繁茂,桂花开在枝头,发出幽幽清香。 她瞧着雨水顺着瓦砖往中心的天井流,听闻那如瀑的水声。 凌霄没有因突如其来的雨而感到忧愁,而是因为水落天井所发出的声响而庆幸。 有其他的声音干扰守卫听声辩位,再好不过了。 宋毅文听闻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甚在意。 他看看南愠晃,又看看林觉。 一个颈间绑着绷带,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似有些唯唯诺诺。 一个端坐着,看似正人君子,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却带着叛逆意味,让人感觉下一秒会掀桌造反。 见状,宋毅文叹息一声。 “你们两个,是兄弟,莫要再做糊涂事了。” 两人沉默不语。 “阿觉,原本都说好了,此事各凭本事,公平竞争,你想抢兔子,有些野心,我欣赏。” “可你为此不惜刺杀愠晃,着实是过分了些。” “要不是你手下的人出手时不小心偏了一寸,愠晃可就没命了。” “还有,你都这么大了,做事怎么还是这么不周到?” “用带有我们特殊标志的飞镖行刺…” 林觉勾起了嘴角。 南愠晃震惊地抬起头。 他不是震惊于宋毅文话锋转变之快,而是震惊于飞镖上竟带有宋家的特殊标志。 宋毅文一口一个过分,但做为宋毅文膝下的孩子,他们都明白,宋毅文根本不觉得过分。 宋毅文的后半句,才是自己的真心话。 南愠晃也不觉得痛苦,他生在宋府,长在宋府,根本没什么亲情所言。 作为宋毅文的亲生孩子,他完全遗传了宋毅文的冷血。 他觉得,自己想杀林觉,林觉也想杀自己,对自己动手,很正常。 可那行刺的凶器竟有宋家的特殊标志,那就不正常了。 林觉不可能会如此粗心,出现这些纰漏。 换做是什么下人,有这些差错,他或许会信,并且嘲上一二后将人抛心拆髓,杀鸡儆猴。 可眼前是刚来宋府就差点让自己成为地下亡魂的角儿。 要不是自己濒临死亡时扳回一城,自己早躺棺材里了。 如果他当真如此粗心大意,在宋府根本活不到现在,更别谈什么让自己曾游走在生死边界了。 而林觉听着宋毅文的教训,也不反驳。 宋毅文看着林觉这幅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心算是放下了些许。 林觉没有反驳,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件事是真的是他干的。 要么,是他要给别人背锅。 林觉的脾性他多少了解,没有利的事情他绝不会干。 能让他背锅,想必也是有利可为,当下而言,宋家是他最大的利益,他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而妄图灭宋家。 不过,正因如此,他也有可能想要自己的命,独吞钱财。 对此,宋毅文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罢了,不说这些了。过几天便是秋月宴,你们谁想随我去?” 说完,宋毅文就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抿茶水,低垂眼眸,谁也不看,大有一副“公正”意味,丝毫不偏向谁。 南愠晃舔舔后槽牙,已经打定主意了。 林觉见宋毅文不看向任何人,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谋此刻也有些不太确定。 林觉敛去眼中杀意,侧头看向窗外的绵绵细雨。 细雨落在肩头。 凌霄还独自坐在桂花树上,已经能大致猜到他们所聊内容与所在地点。 忽的,她站起身,拍拍黑袍上沾染的桂花花瓣,衣袂还挟着桂花香气。 她微微屈膝,一举便跃到了屋顶不被月光照拂的一角。 凌霄蹲下身子,看看守门的守卫。 守卫所站位置,与当初如出一辙。 她从腰间暗袋摸出粉末,将其沾满一手。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没带丝毫犹豫,起身,落地。 一路上,没有一人瞧见她。 凌霄将一切都卡得很准,她刚穿过某段回廊,来巡视的守卫就走到了那段回廊,烛火照应四方,那守卫看来看去,根本没发觉此处有什么不对劲。 她忽然停下步子,抬起另一只没有碰含有闷香的粉末的手,嗅嗅袖口的桂花香气。 她闻了闻,就放下了手,继续按照既定规划路线走下去,走过拐角,来到另一处回廊。 而另一位守卫,刚从凌霄此刻来到的回廊尽头拐走。 烛火余光消失在尽头拐角,凌霄轻瞟一眼,便没再看。 女主宝宝就是最强的!!!!!!!! 感谢宝宝的灌溉~下一篇将会加更一篇凌霄泉惜在旧舍时的小番外[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烛火澈水 第31章 凿刻绯雨 她停下步子,眼前是一扇木门。 奇怪的是,这扇木门左右两侧却无守卫。 此处没被月光照拂,凌霄站在门前,藏在夜中。 没有人知晓她的来临,没有人知晓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她像是被钉在那儿了,一动不动,直到长廊尽头传来微小的脚步声。 凌霄抬眼看向那处。 她后退两步,直到能真正藏进夜中。 守卫嘴中哼着小曲,穿过拐角,目光从拐角处的墙壁掠过,转向眼前的回廊。 他瞳孔骤缩,想要大喊出声。 可眼前人的反应比他更快,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香气馥郁,叫人沉醉迷离。 火光闪烁几瞬,夜风凉凉,那残存的温热就此消失,化作几簇白烟散在空中。 铁提灯落地的声音没有出现,凌霄一手抓着昏过去的守卫,一手稳稳接住那提灯。 昏迷的大汉被放在墙边的角落,烂软如泥,瘫倒在地。 那盏灯被好好的放在他身边。 凌霄手中握着那冰凉的钥匙,几下便轻松打开了木门。 刚刚被迷晕的那位,是守护这里的头子,钥匙也由他保管。 前些日来宋府时她便观察过了,虽然宋毅文手下护家的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巡逻的方式却没有变。 像所有世家州府那样,永远都是职位大的人看守重要的位置。 大多人心中,职位高代表能力强。 但是幽幽皇城中,都会有官职高却能力弱的人。 在宋府中,又怎会没有? 在外人眼中,宋家是书香世家,家财万贯,出手阔绰。 再加上将宋府内部之事传出去,是会被宋府下令取命的,府中下人无一人敢徒生事端。 即使有一两人有那些心思,也会被宋毅文喊去好好敲打一番。 下人们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敢说,自己便也不敢说了。 即使不能成为宋家人,做为下人待遇也是极好的。 面对巨大的诱惑,没有人会不想要分一杯羹。 不过,就算那头子当真有两把刷子,又怎会强悍过历经多年风霜,自幼便机敏过人、武艺精湛的凌霄? 凌霄将木门开了一条缝后,便迅速溜了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就连空气都泛着寒,叫人不禁打个寒战。 这间屋子中堆满杂物,灰尘仆仆。 凌霄却没什么太多的反应,而是快速看去每一处角落,以确保没有任何埋伏。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一处,翻找起来。 翻过这处,又翻起那处。 她以前见过,宋毅文总是会在用过晚膳后便进到这间房间,待上好几个时辰,直到深夜才熄灭烛火,从里头出来。 出来后,他又会叫信得过的下人,让他们将自己从屋内带出的信封送出。 凌霄指尖沾染灰色,尘埃随着她的动作而在空气中起伏,在左侧窗外的月光照耀很是明显。 门外传来他人叫喊声。 那位晕厥的汉子,被发觉不对前来寻他的守卫看见了。 凌霄做事一向处理得很干净。 他们除了看见那位守卫与他身旁的那盏已被熄灭的灯,其余线索全无。 他们没有胆子在上头吩咐前擅自探查屋内,只得将回廊看个遍,连问好几个守卫,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凌霄拍拍手上的灰,听到那熟悉又苍老的声音。 是总管。 她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再找下去了。 凌霄看看四周,下次想要借着月光把这室内看个透彻,烙进心里。 她翻遍了整间屋,没有任何有用证据。 没被用笔墨沾染的宣纸、干净整洁的信封、焕然一新的毛笔、有些陈旧的古籍、留给青鸟吃的小食。 凌霄提前踩点过,不出意外就是在这里才对。 可她却没有任何发现。 除非,宋毅文根本就不相信府中的人。 去到此处,是他的遮掩,他根本就不是在这里写信收信。 凌霄没有过多驻足,她双手扒窗,抬脚一翻,轻松便翻了窗。 窗外是一处景观,一汪池水,锦鲤嬉戏,小树几株,寥寥几叶点缀其间,没有人看守。 越来越多人向这里赶,没过多久,此处也会有人蹲守。 宋毅文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此次前来太过顺利。 她心中早就有底,猜到了什么,所以觉得就算无功而返也无所谓。 雨还在下着,遮去了许多声音。 凌霄三两下便跃到瓦砖之上,黑帽边缘凝出几滴雨滴,落在她的面颊。 她回头张望一眼,便不再犹豫,重回那株桂花树上。 枝桠分叉处,帷帽遮住了零星雨珠,使黑袍少染了几点水痕。 她放下黑帽,带起帷帽,黑纱遮面,而那件黑袍被她收了起来。 黑袍还湿着,散着雨气。 她的足尖落在水洼,溅起几点雨珠,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她站在府邸一侧,没有直接进去。 凌霄绕到了一侧矮墙,翻墙进了府。 府上似乎有什么人,下人来来往往,灯火通明着。 凌霄翻过窗,进了书房。 一抬眼,她便瞧见了正好看在书房门前要进来的严钰。 凌霄愣了愣神,没想到这样巧。 严钰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转过身,屏退附近的下人。 凌霄摘下帷帽,露出面庞。 黑帽不比帷帽,仅是淋了一小会,便湿了许多,连带她的发丝都沾了潮。 严钰回过头来,见她鬓角贴脸,发丝微湿,身上的衣着也有些雨滴落过点痕迹,就连她所站的地板都有几滩水。 他叹息一声,不由自主地想要唠叨。想了很久,他最后却是轻轻一笑,温柔劝道: “热水我早就叫人备好了,凌儿,你快去你房中好好休整一番吧,别生病了,那样会很难受的。” “放心,下人我都屏退了。” 凌霄点头应下,走到严钰旁边,却是顿住了。 “谢谢你,哥哥。” 语罢,她走到了自己屋内。 严钰却是怔住了,良久,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无声笑笑,心化成了一滩水。 凌霄关上门后,便将怀中黑袍拿出。 刚刚放黑袍的位置此刻散出阵阵凉意。 她一边收拾着自己,一边回忆刚刚看到的一幕。 在自己的那一刹,她清晰瞧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宋毅文站在雨中,心腹在一旁撑着伞,他目视前方,勾着抹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林觉与南愠晃。 准确点来说,是宋觉和宋愠晃。 两人站在屋檐下,本是没表情,却在转头对视时相视一笑。 那笑,瘆人的很。 像极了宋觉和宋愠晃。 凌霄乃宋毅文之女,她幼时是与宋觉和宋愠晃一起长大的。 宋觉本性林,迁至宋府后改姓宋,不为人知的是,他还有一卵生弟弟,名为林星。 两人长得极像,性格却天差地别。 在林觉改姓后,他的弟弟林星改名林觉。 一场大火,宋觉尸骨无存。 外貌上,林觉和宋觉较为明显的差别就是林觉右眼尾有一磕小痣。 在听闻宋觉的死讯后,林觉亲手用钝刀剜去了右眼尾的那颗痣,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右眼会不会收到牵连受伤失明。 找到宋毅文时,他的右眼皮上还有着血迹,右面颊更是流了一条血河,血水凝在下巴,化作朱色水滴滴落在他还打有布丁的衣裳上,像是一朵又一朵绽开的红花。 凌霄躲在门外,透过窗缝偷窥着那一幕。 因为长期挨饿而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用近乎痴狂的眼神看向一脸冷漠的宋毅文。 他说:“我愿成为您最得力的刀。” 宋毅文俯视着他,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瞧不起。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缺刀?” 年幼的孩童总归考虑不到那么多,见对方不愿,林觉直接慌了。 自己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怎能轻易放弃! 林觉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宋毅文看看他还在冒着血的眼尾,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欣赏。 年纪还不大的凌霄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声响,不敢再看下去,着急忙慌地逃离,脑中思绪混乱。 那个时候的凌霄,心性还未成熟,那一幕幕对她而言冲击力有些大,那些画面也都凿刻进了她的脑海。 这是在另一个世界她所见之事,而当她在这个世界见到林觉右眼尾那道小疤时,凌霄就知道,这个世界也发生了那件事。 至于她是怎么知晓的背后故事,其实是因为霍骆。 凌霄端着酒盏去寻霍骆,却见他在和空气对着话。 或许是因为曾经当过刺客的经历,下意识的,她躲到了一旁。 “尼玛这什么傻**剧情,一个身世幸福的都没有,这作者真就热衷于写刀片呗。” “这叫我怎么救??你把我当奶妈了吗?每个人都残血,我一个个奶过去啊?!” “我以前玩奶妈时队友好歹会主动靠近方便我奶,我现在却要自己一个个找过去。有这时间我不干嘛不好好歇息,逍遥快活,闲的蛋疼啊去一个个奶过去?!” 凌霄以为自家哥哥又在犯浑胡言乱语了,走了一步想要把手中酒盏给他,脚步却又忽的一顿。 “特别是这位林觉小朋友,也太狠了吧?!为了代替他哥亲手剜掉自己右眼尾痣,还用钝刀剜,这得剜了多少次才成功啊?他是有金手指屏蔽痛觉吗?!都尼玛血流成河了还不止血,第一时间居然是去找大反派求他收留自己!” “那么小对自己就能这么狠,我去真的不会被一刀暴击999砍死吗?能不能在乎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啊?!我不是m啊!” 番外改放在下一章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凿刻绯雨 第32章 旧舍:烛影摇乱[番外] 看着在梧桐树下喂猫的少年郎,凌霄心中有着疑问。 狐狸虽擅伪装,但并无恶心。 若他为纯良之人,又为何要故作折腰柳呢? 是为了生存吗? 还是为了做蛰伏于暗处的蛇? 很快,她的疑问有了答案。 今夜,凌霄晚归了。 她轻手轻脚的推门关门,但木门年久失修,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些声响。 在她要转身时,一只抖着的手搭上了她的肩。 凌霄本以为是泉惜夜游症又犯了,刚要回头,那手又忽的落下。 她心头疑惑,回过头去。 少年郎一手撑着木桌,才勉强站直,仔细一瞧,便可发现泉惜在浑身颤栗。 凌霄看去时,泉惜低垂着头,遮去眉眼。 她上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刚要说什么,少年郎就泄力倒下了。 她拍得很轻,几乎没使什么力。 他就像残烛,风轻轻一吹,便会灭了火。 凌霄赶忙接住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能感受到,怀中之人在抖着,像是畏寒,像是惧怕什么。 “抱歉…我…” 泉惜的话有气无力,一字一句都像是用尽了力。 他现在的模样,不似那只擅长伪装的狐狸,也不似那折腰的杨柳。 凌霄真的着急了,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一贯稳定的情绪都不再平静。 眼睁睁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你怎么了?若有需,那就说,不必抱歉。” 少年郎没有回应。 凌霄更急了,心尖似有火在烧。 “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 她的话戛然而止。 “抱歉…但…求你…不要走,可以吗?“ 凌霄听着他的话,还是很担心。 “我就这样不动就可以了吗?” 少年郎的声音像是呓语,叫人听不真切。 “嗯…不要走…” “我不走,我永远都不会走的,你安心好了。”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能告诉我吗?” “我…我只是有些难受…” 凌霄直截了当地问: “抱着我,就能缓解吗?” 他却是沉默了。 “……” 泉惜的发带在凌霄未归时就已扯下,此刻他散着发,神智不清,因着本能而去接近自己所安心的地方。 凌霄感到眼前人抱住了自己。 “如果抱着能够缓解你的病症,那便抱着;若是不能,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症,我为你寻治法,好吗?” “不必的…抱着…就够了。” 凌霄听着他的推拒,终是没说什么。 烛火印窗纸,人影相拥抱。 少年逐渐不再颤抖,凌霄刚想问问他是否好了,他就先开口了: “谢谢你…剩余的时间…我自己扛就好了…你先歇息吧…” 说着,他就松手要退后。 凌霄却是一把将刚刚抽离的少年郎搂住。 她想: 语气那样虚弱,人都摇摇欲坠,分明还没好,怎能逞强? “别闹,再抱会。” “嗯…” 少年郎乖乖应下,低垂眼眸,似是还很虚弱,面上连着耳廓却又染了薄红。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的。” “嗯…” 他嘴角微扬,却又强压下。 俺滴读者朋友们你们补药走啊俺滚过来更新啦!!番外在此~\(≧▽≦)/ (ps:是凌小霄和泉小惜在旧舍时发生的事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旧舍:烛影摇乱 第33章 约茶探温 凌霄换上一袭粉纱白衣,被高高扎起的头发此刻正散落肩头,那枚雨纹玉佩被她挂在腰间,不显突兀。 她抬起右手,看着洁白无瑕的手背,恍惚间,手背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疤。 原世界中,自己在逃亡时右手不幸被划破,那一刀刺得很深,至于于后来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 这个世界中,自己的手没有被刺。 这一夜,凌霄睡得昏昏沉沉。 翌日午时,她站在浮生寂门口,被一位老人拦住去路。 一顶白纱帷帽,遮去了她的面容。 “池流姑娘,吾家公子有请。” 那老人话中带着迟疑,公子只说那位刺客江湖人称“池流”,戴一顶帷帽,不以真面视人,叫自己站在浮生寂门口候着等她便是。 “最近不接单。” 一说完,凌霄就想要绕过那位老人离开。 可眼前人却不死心,伸手拦住了自己。 “姑娘,您名声远扬,吾家公子真的很欣赏你。” 凌霄看着拦在面前的老人,再度开口: “我不需要你家公子的欣赏,劳烦你告诉你家公子,我最近真的不接单,一切与你无关。” 老人有些愕然,自己本就是怕担责任才出言阻拦,可眼下这位刺客却把责任全都拦到自己身上了。 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这……好吧。” 他放下手,还往一旁退退。 凌霄微微颔首后,径直走进浮生寂。 她是来赴约的。 严钰今日早晨便说过,叫自己午时去浮生寂拔萃阁找泉惜先行商讨对策,自己有点事,需去严府一趟,要晚点到。 在到离浮生寂不远处时,凌霄就注意到了那老人。 往常,她出门不会带帷帽,可不知为何,她今日莫名其妙想要将帷帽拿在了手中,像是会用到似的。 她抬起手,垂头看看手中帷帽。 最终,那顶白纱帷帽被她戴上了。 进到拔萃阁后,她一眼便看见阁中独坐的人儿。 凌霄抬手摘下帷帽,走上前去。 “霄霄!” 听到开门声后,泉惜便抬起了头,见来者是凌霄,他顿时笑弯了眼,双眸含着光。 “嗯,小惜。哥哥可有告诉你情况?” 见她坐到了身旁,泉惜面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若他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此刻怕是会摇出残影。 “没呢,哥哥他只说前到浮生寂一同商讨。” 闻言,凌霄轻挑下眉。 严钰,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泉惜叫他与自己前去浮生寂商讨对策,怎的到到泉惜这儿,就变成严钰喊的了。 凌霄没有深究,而是说起了正事。 “昨夜,我去了宋府,本想一举拿得证据,只可惜无功而返了。” 泉惜故作惊讶,侧头看向自己,眸中流露出担心。 凌霄有些无奈,这演得能不能再假些? 若是想自己再说一遍,直说便是,还拐个弯。 惊讶是假的,担心却是真。 昨夜有雨,下得不大,却足矣让人淋个透。 他蹙起眉,想探探对方的体温,刚伸出手,却又顿住了。 泉惜看向那双眼,试探着问: “可以吗?”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又乖巧得很,那双无辜含春的眼叫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凌霄张张嘴,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以。” 话音一落,那如玉般白的手便伸出了。 手背轻轻碰上额头,又一触即分。 他又将手背碰碰自己的额头。 凌霄看着他的动作,倏然明白了什么。 他这是在…关心我没有没染风寒? 泉惜松下口气,又很是认真地看向凌霄。 “霄霄,疾病伤身,你要小心些。” 凌霄没有立刻回应,看着少年郎的面容,她回想起了顾伏苓在集市那日说的话。 眼见凌霄没有回应,还出了神,泉惜眼中情绪变换,眉眼带了分委屈味。 “霄霄姐姐,你在想那个人吗?” 说着,他垂眸苦笑。 “小的别无所求,只愿霄霄姐姐能平安无事,若透过小的看那人可让霄霄姐姐欢喜几分,那便也是无碍的。” “这茶味当真是浓啊。” 青祁手中拿着本《绿茶行为大赏贰》细细品读着。 刚刚公子差自己去买些糕点,他便趁着前去买物路上的空档,看起了那本严公子借给自己看的《绿茶行为大赏贰》。 严公子说,第一本还在韫白那儿,等他看完了,自会将那本给自己品读。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美滋滋。 自己刚看完池流姑娘给的那些话本子,严公子就说把这本话本子借给自己了。 看完那一页后,他便收起了书。 一来是路上人多,怕同人撞到后话本子落地粘灰。 二来是为注意查看长路,以免平添了什么祸端。 一道身影入眼。 那人身形瘦削,衣裳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卷画,步伐很快。 大约是太过心急,那人没注意到一旁忽然闪出来的人,和那路人撞了个满怀。 手一松,那画便落了地。 卷画滚落在地,那小人被撞后又下意识往旁一退,一脚就踩住了画卷一角。 见怀中的画没了,他赶忙去寻那卷画,一低头,才发觉自己踩住了画卷。 青祁见他踩住画卷,刚要出言提醒,那人便低头发觉自己踩到了画卷。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被他咽回去。 想到公子还等着自己,他不再看那处,而是步子轻快地走向浮生寂。 小人捡起那画,展开画卷,想要细细看自己到底踩到了哪处。 青祁从他背后走过时,恰好见他展开画卷。 余光一瞥。 青祁突然停下脚步。 为了确认心中猜想,他往后退了两步,看向那副画。 那画儿画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眉眼很是俊秀,长睫在眼下投出些许阴影,鼻梁高挺,红唇瓷肤。 本是那种让人越看越喜欢的长相,却无端生了几分病态。 画的一角还有着灰色的鞋印。 青祁脑中敲响警钟,所有的趣一扫而净,他将视线转向检查画作的小人。 “这画的人好生俊秀,这是您画的?当真是厉害。” 青祁在他背后开口,那小人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机灵,这才侧头看向搭话的青祁。 他笑笑,说道: “这画不是我画的,我只是个传物的罢了。” “原来如此,那你可得小心点了,这有个鞋印呢,若是遇见不好对付的主子,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只是踩到了一角,应当没有大碍,我家主子人很好的,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便苛责我。” “那你当真是遇见了一个待下人极好的主子。” “我也觉得。” 青祁又看看那画像。 自己可以说是每天都能见到的脸,又怎会认不出来? 那人,分明就是自己的自家公子——泉惜。 “对了,这画上的人儿,是我的主子。” 小人的笑僵在脸上。 他面色一变,转身就想逃。 还没等他走出一两步,青祁就一把揪住他的后领。 小人转过头来,欲哭无泪,所有求饶的话都被青祁堵住。 “去和我喝个茶,如何?” “好…好勒…” 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街道熙攘喧嚣,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严钰一手扶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 这叫什么事? 严扬茗的模样还在脑海中播放。 那时自己刚见到他,他便看上去快要失控了。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一改往日或温和或锐利的形象,他的话语带颤藏晃,就连抓住自己衣袂的手都带着颤抖。 “她失踪了…” 严扬茗与那位女子互相情愫却还未确定关系,若他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寻找那位大家闺秀,会惹的人讲闲话,有恐脏了那位女子的名声。 严钰见他这幅模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再是那半吊子的样,而是收起折扇,语气严肃: “严扬茗,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先冷静下来,我问的问题你必须回答。” “那位女子的亲属知晓她消失了吗?” “知晓的,还报了官。那日我去寻她,就闻她的家人要去报官寻女,我跟了一路,渴望能知晓些关于她消失的蛛丝马迹。” “我窥见那官员对此事根本不屑一顾。蹊跷之处就在于此,她是家中嫡长女,家中也算得上是富足,那官员却仍是一副轻视的模样…” 很显然,抓走那位女子的人,多半是什么朝中高官,或是朝中高官的手下人,衙门的官员根本就是知晓了此事,才会想要随便打发了那女子的亲人。 那时候他刚从衙门回到严府,就见严钰归来,这才来问询他。 第34章 多言寡词 凌霄看着眼前人强颜欢笑的模样,后知后觉到他这是又误会了。 “没有的,小惜。我刚刚是在想别的事,我从来没有透过你看着别人。” 这话说的很真诚。 凌霄与泉惜对视着,双眸清澈坚定。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确从未透过他看别人。 泉惜却是脑子空白一瞬,疑惑铺天盖地地席卷脑海。 眼前人的话不似作假。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 “对不起,霄霄…我…” 他收起那委屈样,愧疚起来。 “无妨。对了,哥哥可有告诉你往后的计划?” 闻言,泉惜忽然僵住,脸上越来越红。 “小惜?” “无疾…咳” “哥哥说,让我们假扮佳偶…” 他眼神躲闪,看东看西,就是不肯看凌霄。 凌霄直勾勾看着泉惜,听完那计划后,很肯定地点点头。 若这计划是假的,没打算真的这么做,他或许会没有丝毫躲闪。 但是,这是真的。 “这个法子可以试试,”肯定后,她话音一转,犹豫起来,“可是,这样恐会波及与你,你确定可以吗?” “可以的…” 话应刚落,敲门声便响起。 门被推开,严钰看着靠得极近的两人,走上前不动神色的把泉惜向另一边扯扯。 “真是不好意思,来晚了,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将两人拉开距离后,他才入座。 凌霄:“计划可行。” 没过多久,青祁叩响了门。 “公子,有大事。” “进。” 木门被推开,映入几人眼帘的便是青祁想了一小鸡仔一样拎着一位男孩,而那男孩面如死灰,快要自闭了。 “公子,池流姑娘,严公子。” 青祁抬眼见到另外二人,眼前一亮,差点忘了自己手中还拎着人,想要直接和他们探讨话本子。 “青祁,发生什么了?快进来。” 泉惜即使出声,断了青祁刚刚的念想。 青祁抬腿向前走了几步,向几人娓娓道来刚刚发生之事。 “是这样的…” “可公子近来根本没有找人画过画像,平日除去来浮生寂,也鲜少出门游山玩水,见过公子样貌且知晓他身份之人算不上多。” “我问后得知他那画像要给的人不是公子,且我说我是公子的人时他还神色突变,慌慌张张,想要逃跑,我感觉有什么猫腻,这才把他带来。” “好,青祁,多谢你了。你先带他在浮生寂里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待会儿就下去。那糕点是给你吃的,你可待会吃些解解馋。” 青祁眨眨眼,心下惊讶之余很快便反应过来。 “是,公子,那我先带他去吃点东西,您先忙。” “嗯。” 关上门后,青祁还是有些震惊,还真应了小久所言,公子近来话是越来越多了。 放在往日,公子只会说,“嗯,你带他去吃饭,那糕点是给你的,我待会就下去。” 简洁明了,话少得不能再少。 往日给自己讲故事时也是这样。 不过这样讲故事会有一种莫名的冷幽默就是了。 这么一对比,公子刚刚说的话,简直多得不像他。 难不成,怀春男子的一大特点,就是话变多? 小人坐在青祁身旁的木凳上时,还有些恍惚。 自己不应该被严刑逼供吗? 怎么还吃上好茶好水了? 小人看着桌上摆好的茶具碗碟,满脸迷惑。 青祁把糕点的包装拆开,拿起一个糕点,看像旁边还一脸不明所以的小人。 “吃吗?” 说着,他把糕点往前递递。 小人看着那糕点,像是生怕下了什么药,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您吃就好!” “好吧。” 青祁没有逼他,将糕点放入自己嘴中。 绿豆糕清甜软糯,青祁吃了一个便想吃第二个。 没过多久,食盒中的六个糕点就被他吃完了。 刚吃完,原本默不作声,埋头扒饭的小人就出了声: “那个…我…” 青祁一边收拾食盒,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下小人。 “怎么了?饭菜不和胃口?” “不是…主要是…我…那个…就是…” 小人扭扭捏捏的,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口。 眼前人要是威胁自己,自己还可能嘴硬着不说实话。 可这样好吃好喝招待着,他怎么想怎么烦躁,怎么想怎么愧疚,心中那块疙瘩越来越大,放入口中的吃食都变得味同嚼蜡。 “就是…嗐呀…”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别担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谢谢你们的招待,但是关于我主子的事儿,我真的不能说,我就是一个送货的,我说了是要遭谴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们就放我一马吧。” 泉惜:“我们不为难你,待用完膳,你便走吧。” 少年郎面色一同往日那般平静,他凝眸望着小人,向两人走近。 青祁这才惊觉公子已经下来了。 “公子?” 泉惜看向青祁,见他碗中空空,开口劝道: “你也吃点吧,糕点不可代替正餐。” 青祁顿时乐了。 “好!多谢公子!”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一双崭新木筷,大快朵颐起来。 “环冰?” 这声音温和,一听便叫人认得出来。 京中有双玉之君,一为泉烨,二为严扬茗。 此人,正是双玉之君之一,泉烨。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时,泉惜侧过头,见到了那位意料之中的人。 来者身着豆绿色直裾,米色腰封,几点花纹刺绣其中,外搭同色大袖,上去清新脱俗,好不显眼。 “环冰,当真是巧,没想到这都能遇见你。”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扬着清浅笑意,如皎皎明月。 “嗯,好巧。” 一旁的掌柜吞吞口水,不知如何是好。 若说严家二子是一山不容二虎,争锋相对,那么这泉家二子便是关系降至了冰点,沉默是两人在一起时的主旋律。 “这位是?” 泉烨看向那小人,出声询问道。 “这位是…” “这位公子的手下见我在路边饿到不行了,这才带我来吃饭。” 小人出言打断了泉惜的话,语闭后他见几人都看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垂头继续扒掉剩余的三两饭菜。 “是,青祁心善,带他来用膳。” 泉惜看去,恰好见他把饭吃完,顺势开口问起: “你可吃完了?” “吃完了吃完了!多谢公子!”说着,他还侧头看看青祁,“多谢你呀!” “既如此,我送你打道回府吧,”泉惜侧头看向泉烨,“哥哥,我有些事,恐怕不能同你多谈了。” 泉烨表情不变,很是善解人意。 “那你先忙便是。” 一旁的小人却是顿感天塌了,想要拒绝却又不敢。 “啊?” “哦哦…多谢…多谢公子相助了…” 先和读者宝宝们说声对不起!更新得有点迟了。 这两天有点事,且身体有些毛病,过两日好起来后会速速加更的!(滑跪!!!!!!) 还有就是最近换季气温骤降,大家要记得防寒保暖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多言寡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