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今日突然叫你一同吃饭,打搅了你与他们出游,是本公子不对,但是本公子也是不知情嘛。要不是韫白回来禀报时说了,本公子到现在都不知晓呢,况且你不是也答应了吗?”
“无疾这是何话?环冰怎会生无疾的气呢?只不过环冰不善交际,实在不知能和无疾聊些什么”
泉惜刚刚还一副冷脸模样,现在又挂上了虚假的笑,拿起面前的一尊茶盏,浅抿一口散着清香的茶水。
凌霄瞧着这股气氛,暗自腹诽。
生气的点是?
“主要还是想和环冰谈谈,那日在下同恒儿说的事”
“什么事?”
“啊?恒儿没告诉你吗?唉…罢了,若是环冰实在是身体抱恙,不善交际,不喜和本公子交谈,那便请便吧”
“…”
泉惜沉默着,眼神忽然飘到了凌霄身上,眼里还带着些委屈劲。
严钰也瞧向凌霄,一副看好戏的眼神,手上慢悠悠地扇着折扇。
凌霄总觉得不对劲。
这俩人为何突然瞧着自己?
“啧”
凌霄实在不知道做何反应,只得故作不耐烦。这种感觉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上一次有这种类似的感觉,她都不知在多少年前了。
听到这句轻啧,两人的眼神又离开了凌霄,她才得以微微松口气。
“那环冰就先告辞了,两位…吃好喝好”
说罢,花青色的衣角便从凌霄余光中掠过,她扭过头去,瞧着那匆匆如风般的背影,心中思索着,为何总感觉他除了生气还有点委屈?
她实在是不理解,严钰怎么几句话就挑起他怒火了?他在气些什么?
凌霄回过头去,询问的眼神瞧着严钰。
严钰瞧着凌霄满脸疑惑,又回想起泉惜离开的背影,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刚才不小心扇风扇到我笑穴了”
凌霄瞧着严钰一本正经说出此话,眼神游移到他手上还在摆动的折扇
“…我看上去很好糊弄吗?”
折扇忽的被收起,严钰直起身子来,面上还是带着笑,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他不是随便两句话就会生气的人。”
他放下茶杯瞧着凌霄,眼中的戏谑早已烟消云散。
“他ooc了。”
“先不说你和他的对话有多漏洞百出,我们穿同色调衣裳和他不开心有什么关系?他会因为没有穿同色调衣裳而自卑吗?”
眼瞧凌霄还是疑惑,严钰有些无奈地开口:
“凌霄啊,按照你师兄的话来说就是,‘你要领悟的东西还很多呢’。你要真想知晓答案,回去时就去看看那本‘暗恋指南’,答案就在其中。”
“…好吧”
泉府内,泉惜大步流星地走向东厢房,一路上面上表情比平日都要阴沉。
走到门口,他却忽的停下,闭了闭眼,开口道:
“哥哥,你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在,我想和你聊聊关于无疾的事”
枝头鸟儿的啼鸣,泉惜此刻似乎才听清。
随着时光流逝,眸中逐渐浮起了失望,他嗤笑一声,欲转身时,房内传出了声。
“无环,进来吧”
失望化作愣神。
无环,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抬起手来,那手在空中停着,过了片刻,才触及木门。
停顿一瞬后,他推开了门。
手停在空中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心中,是长的。
门被关上,他瞧见泉烨坐于桌案前,正在书写些什么,他顿顿,才开了口
“哥哥,严无疾,和你说了些什么?”
“为何问这个?”
“我就想问问,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吗?”
“他只是问我,你爱吃什么。”
此刻,黑袍加身的两道身影正顺着屋顶瓦砖缺口,瞧着屋内两人的对话。
泉烨停下书写的动作,将毛笔搁置于笔山上,抬起头来。
“不要搪塞我。”
他太了解泉烨了,连他是否在撒谎,都猜得**不离十。
“无环,他只是问了问关于我一位故人的事”
“谁?”
“你不认识”
泉惜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知晓他还在骗自己。
“当真?”
泉烨瞧着他的模样,哑语一瞬。
“…是霍骆”
“为何要问关于霍哥的事?是霍哥他找到了吗?”
此话同样落入屋顶窥探的二人耳中,两人抬头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无环,时辰不早了,哥哥还未用午膳,先让哥哥用晚膳,好吗?”
“好,谢谢你…哥哥”
语闭,泉烨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了,两人擦肩而过,泉惜沉默着。
眼见泉烨走了,屋顶二人也准备离开。
其中一人将手中拿着的瓦砖放回屋顶,恰好露出豆绿色的袖口。
等人出了屋,泉惜才抬起眼来,瞧见那笔山上搁置的墨笔上还沾染着墨,上前去,他本只想收拾好,不多看些什么,却意外瞥见了纸张上一行醒目的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给严无疾帮忙?还是给谁帮忙?
他快速收拾好桌案上的物品,妄图止住心中纷飞的思绪。
他走到门口时,又抬起头瞧瞧屋顶的瓦砖,不言一语。
随即,他低下头,匆匆离开。
出了东厢房,见到等在门口的青祁,稳了稳心神,想起胖胖昨日又没来,他开口询问
“胖胖今日来过了吗?”
“来过了的,也是蹊跷,这几日胖胖总是隔一天来一次,以前虽说贪吃,但也是隔个几天才会去一次其他人家吃食,最近也不知怎的了,难不成是那户人家给胖胖的吃食太好吃了?”
“这大馋猫,罢了,它乐意就好。青祁,你还没用膳吧?我的那份给你了”
“谢谢公子!但是公子你下次还是要吃的,总是不吃对身子不好”
“好,我知晓了”
泉烨坐在桌前,长叹一声,忽然回忆起自己还未收起的纸张,呼吸一滞。
糟了。
他想起自己还未署名,且没写完,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还好。
他盯着桌上摆放好的一道道菜,回忆起那日看到的景象。
帷帽白纱女子,腰佩鱼莲一半,星图凿刻其中。
那人哪是什么随从,分明是你妹妹啊。
西厢房内,泉惜坐于桌案前,轻叹一声,仰头瞧着屋顶。
皓月星河,夜风滚滚。
两名身着黑袍之人上了街边的马车。
车内,二人揭下黑帽。
“此事,与他无关。”
“幸好无关。”
凌霄早已明白。
曾经的天之骄子,那些小把戏,又怎会看不出来?
心甘情愿意跳入坑,还真情流露,是因为,自己也想同哥哥多聊几句吧?
严钰瞧瞧凌霄的侧颜,又瞧瞧窗外的皎洁圆月。
其实,他不仅仅是为那两件事才出此下策。他还想知晓,无环那家伙,是不是爱慕凌儿。就他的表现看来,是了。
翌日,亭午时刻,浮生寂,拔萃阁中。
严钰凌霄二人坐在同一边,桌上的珍馐佳肴没被动过,二人都瞧着二人中间放着的一张纸,纸的一旁还放着一封有些旧的信。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忙,往后别想找我帮忙。
纸张仅有二行字,两人看完后对视一眼,严钰立马拿起一旁的信封要拆,却也不敢太用力,快速而又小心翼翼。
纸张被摊开,瞧了几眼,凌霄便蹙眉轻声呢喃了句:
“蓬莲州?”
信中文字也不过寥寥几行,其中重点便是霍骆提出自己与泉烨二人在季夏之时前去蓬莲州避暑。
凌霄记得,霍骆是在那年春时消失的。
未时,严府。
“说吧,这次要去干什么?”
“父亲,小的想去蓬莲州避暑,您看…”
“去吧去吧,在这也是碍我的眼,”严父转过头,抬眼看向自己身旁的男子,“茗儿,你想去吗?”
“义父说笑了,小的不怕风吹日晒,能跟在义父身边,就已知足”
跪在严父面前的严钰抬眼瞧瞧那身着蔚蓝色华服,腰间系着黛蓝大带之人,又垂下眼,瞧瞧自己穿着的藕荷色华服与腰间系着的豆绿色大带,以及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
他回想起韫白的话
“公子,你穿这一套,符合外界对你的印象”
……好吧,确实符合。
“无疾,你走吧走吧,我与茗儿单独聊会”
“好的,父亲”
出了门,早已等候在一边的韫白上前。
“公子,姑娘已经收拾好了”
“嗯,去接她吧”
来到郊区的宅邸,严钰下马车后,一抬眼便瞧见了身着华服的女子,她的衣裳是由浅入深的桃色,腰间的深粉色大带之下还挂着一条白粉渐变的流苏与一枚鱼纹玉佩。
这件衣裳是他给她买的,她先前从未穿过。
“这件衣裳很衬你”
他温柔笑着,脱去伪装。
“的确挺好看的”
“走吧”
出了上京城,凌霄掀开车窗,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神游天外。
“出了上京城,你便是我的妹妹,如何?”
听闻此话,凌霄转过头来,严钰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本书,正认真地瞧着,眼瞧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凌霄忽然想笑。
“好的,哥哥”
翻页的手一顿,唇角勾起又放下。
“嗯”
严钰这幅模样落在凌霄眼里,让她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当初要离开师门,师兄嘱咐他多照顾自己时,他便说过想认自己当妹妹,不过自己没答应,虽然此后他再没提过此事,但凌霄知晓,他心中已然认定自己为妹妹,相处方式也同兄妹一般,即使自己不认他这个哥哥。
这一路以来,走走又停停,过了几日才得以抵达蓬莲州。
几人来到客栈想要稍做休整,收整好行囊后便准备在客栈用午膳。
“小二,这些菜便可”
坐在严钰身旁的韫白说着
“好嘞,几位客官衣着不凡,想必是自上京城来得吧?”
严钰忽然开了口
“您怎知晓我们几位是来自上京?”
“害,昨日也有一伙人,同你们一般衣着华丽,特引人注意呢。小的我刚好是给那桌点菜的,顺道问了问,才得知是从上京城来咱们这避暑的,我这不是瞧你们衣着打扮都如此精致华贵,就猜想也是从上京城来的嘛”
“原来如此,劳烦您给我们解释了”
他轻轻一笑,谦逊有礼。
“无妨无妨,那小的先去忙,几位客官吃好住好啊!”
坐在一旁凌霄缄默着,听闻此话也什么反应。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
“师兄说他要顺道来见见我们”
严钰正饮茶,听闻此话,被茶水呛了呛。
“咳咳…什么?”
“师兄要来”
“他怎知我们来了蓬莲州”
“前些日在其他客栈我给他写信时提到了,昨日他的回信中说了,要来看我们”
“…罢了”
他摇摇头,回想起荷不换每次来看望时的模样,无奈的同时唇角还带了些许笑意。
忽的,一道声音入耳,凌霄听到的一瞬间便立马回过了头。
一抹身影入了眼,那件衣裳与自己买的那件青色华服一摸一样,就连那背影都熟悉无比。
是泉惜。
她敢断定,那人就是泉惜。
好似心有灵犀,那人也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自己,怔愣一瞬后,笑靥如花,如同那日,??攘攘中,少年郎转身朝她笑笑的模样。
凌霄愣在原地,又不知作何反应了。
他笑着做口型。
“小凌”
凌霄看出来了,是小凌二字。
她感觉耳朵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好奇怪。她忽然回忆起那日,门内一角,自己听见的话。
“不知公子是怎的了,查不到那刺客反而更开心…”
“妹妹,要不要叫泉二公子过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