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音,边海大学的学生,叶琳的青梅竹马。
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开学前两天,在前往边海大学的途中遭遇事故,当场死亡。
可现在,他却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袖口卷至手肘,膝盖上放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乐谱。
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活人。
我手指哆嗦地指着他,"你……你是周志音?"
他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笑容清澈而温和,"嗯,是啊!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我……”
我没来得及说完,便看见叶琳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周志音的胳膊,身体微微靠向它。
接着,她的笑容淡去少许,声音转冷:“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我们现在都没有时间处理。迎新晚会快来了,志音还要抓紧时间练习。所以,能请你们出去吗?”
这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仿佛我们只是不小心闯入别人甜蜜世界的电灯泡。
“走……我们马上走。”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伸手去拉乐乐,却发现他正盯着周志音,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
“乐乐?”我低声催促,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这才回过神,瞬间挂上那副惯常的懒散笑容,非常自然地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往门口走。
“行行行,不打扰二位艺术家交流了。哎忧,咱们撤,找个地方聊聊你刚才的''夜间锻炼''。”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多话,总觉得背后那两道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叶琳那过分"自然"的亲昵,周志音毫无阴霾的"鲜活"……
比刚才那些扭曲的怪物更让我胆寒。
走到门口,乐乐伸手去拧门把手。
纹丝不动。
他又加了几分力,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门把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却依旧牢牢锁死。
“怎么了?门坏了?”叶琳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和乐乐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浮现出沉重的不安。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示意我镇定。
随后,他转过头,脸上瞬间切换成阳光无害的笑容,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小姐姐,门好像锁死了,你们有钥匙吗?"
“锁死了?不会啊,这门平时都不锁的。”周志音走过来,带着歉意对我们笑了笑。然后试着拧了拧门把,同样打不开。
“奇怪……真打不开。我打电话问问老师吧!”说着,他真的掏出了手机。
叶琳仍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间游走,断续弹出几声不和谐的音符。她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我们,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的光。
当周志音走回她身边时,她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像个害怕被丢下的小孩。
“没关系啦~”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快得有些飘忽,手指在琴键上滑出一串涟漪般的音符,"既然出不去了,不如就留下来听志音的演奏吧!你们一定很想听,对吧?"
她的邀请热情得近乎强制。
周志音放下手机,轻轻握住了她拉着他衣角的手,温和地笑着附和:“是啊!反正一时也出不去,不如听听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勾勒出一幅温暖、和谐、近乎完美的校园画卷。
如果可以忽略周志音是个"已死之人",以及叶琳眼底那抹不自然的执念……
这简直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但我只觉得冷。
这间琴房,成了一个精致的牢笼。
而我们,被困在别人的美好幻想里,犹如两个囚徒。
乐乐搭在我肩上的手,无声地收紧了些,将我往他身边又带了带。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几乎蹭到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气音,极快地说道:
“别慌,先顺着他们,然后见机行事。”
……
“想听什么呀?”
叶琳转过头来,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我。
“《悲怆》还是《致爱丽丝》?只要是志音来弹,哪首都会很棒哦!”
“随、随便哪首都行……”我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琴凳边缘的绒布。
周志音腼腆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他深吸一口气,旋律随即缓缓流淌而出——是《致爱丽丝》。
熟悉的调子,带着甜甜的,却又有点忧伤的感觉。
叶琳用手托着腮,歪着头看他,眼神有点恍惚,又充满了满足,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琴声很美,可我坐在那儿,却感觉屁股底下有针在扎我,每一秒漫长得像是在罚坐。我偷偷打量着四周——墙纸的花纹、窗外的树、阳光洒下来的角度……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乐乐突然凑到我身边,用气音小声说:“这小哥弹得是还行,就是笑得也太敬业了吧!腮帮子不酸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吐槽吓得差点跳起来,慌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这个时候你少说两句!"
乐乐退了回去,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怕什么?在他们眼里,咱俩说不定只是两盆会呼吸的绿植罢了。"
正说着,周志音的曲子弹完了。
叶琳率先鼓掌,脸上笑开了花,"太棒了!太好听了!志音最厉害了!"
“没用啦,中间有几个音差点弹错了……”周志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叶琳赶忙摆了摆手,满是欣赏地说道:“完全听不出来,在我心里这就是最完美的演奏!不愧是音乐社的王牌!你以后绝对会成为大音乐家的!”
周志音好像被她这连珠炮似的夸奖弄得有点懵,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我象征性地拍了拍手,嘴角扯出一丝生硬的笑,心里却默默想着这尴尬的局面该如何打破。
就在这略显冷场的时候,乐乐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一副随口问问的样子地开口道:“诶?你是音乐社的啊?”
“对啊,怎么了?”
"我记得去年开学前,有个新生在路上出车祸了,好像也是搞音乐的,你听说过没?"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开学前……车祸……
乐乐他是知道些什么吗?
周志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透出一片茫然,像是记忆突然卡了壳。
但叶琳的反应要激烈得多。她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向乐乐。刚才那副温柔可爱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满是愤怒与警惕,"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车祸?根本没有人出车祸!没有人!"
周志音显然是被她吓到了,不停地眨着眼,脸上写满了困惑。他张了几次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附和:“……嗯,对,没有。”
可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们都在说谎。
准确来说,是叶琳在拼命圆谎。而周志音……他好像真的不记得了。或者说,他的存在本身,就被设定成"不记得"。
这个看似完美的世界,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而在裂缝之下,藏着冰冷又残酷的真相。
忽然,叶琳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我。
我被她的模样吓得浑身一震。
她的嘴角一点点咧开,形成一个完全不像人类的笑容。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真好啊……”
“又有人来听志音演奏了。”
“既然这么喜欢听……”
“那我就让你们……永远地听下去好了!”
她猛地用双手砸向琴键——
刺耳的音符像玻璃一样炸开,瞬间撕裂了房间的宁静。与此同时,窗外的阳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疯狂闪烁,墙上的影子开始扭曲、拉长,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黑暗里爬出来。
危险!
我的大脑里警铃大作!
“跑!”乐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猛地从琴凳上弹起来,冲向那扇之前怎么也打不开的门。
这一次——
“咔哒”一声,门把手轻轻一转就开了。
门外不是走廊,而是一片翻涌的黑暗。
身后是叶琳疯狂的大笑和震耳欲聋的琴声。
别无选择。
我和乐乐对视一眼,用眼神传递了彼此的决心。然后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黑暗之中,任由黑暗将我们彻底淹没。
……
我们像跳水一样栽进那片翻腾的黑暗里。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摔个屁股蹲儿或者撞上啥硬物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脚下"咚"地一下,变成了结实的木制地板。
身后那瘆人的狂笑和钢琴声,像被掐了信号的广播,噶一下就没了。
我们回到了原先那条破旧的走廊,废弃的画架还在原地好好地堆放着。
“得、得救了……”我长舒一口气,双腿却仍止不住地发软打颤。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我猛地抬起头。
队长先生缓缓走下楼梯,手臂上那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还没撤掉,微光映出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他制服肩膀破了道口子,脸上疲惫更甚,可那双眼睛还是锐利得像黑暗中盯上猎物的野兽。
“队长先生!”我像看见救星一样兴奋起来,"您的另外两名队员呢?"
“受了点伤,我让他们在楼上待命调整。”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迅速扫过我和乐乐,确认我们安然无恙后,立刻警惕地看向乐乐。
“你是什么人?”他不出意料地问了这一句。
乐乐只是一味地微笑,并没有回答。
我赶紧横跨一步,挡在乐乐面前,"他叫乐乐!平安喜乐的''乐''!是我发小,特意来找我去吃夜宵的!"
队长先生沉默地看了我俩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什么。随后,他将视线转向那片依旧弥漫着不祥气息的黑暗,"那你来得不是时候。这里是''洞穴'',只要踏进这里,任何人都会被拖进来。"
“洞穴?”
“就是幻想症患者构建的领域。”他说得好像在讲解数学题,"当患者情绪失控到一定程度,患者的幻想就不再只是脑内剧场,而是会形成一个能把周围人都卷进来的领域。洞穴里的一切都是患者幻想出来的,而这里就是叶琳的''洞穴''。"
也就是说,刚才那间阳光明媚的琴房,那个"活着"的周志音,果然是痴人的幻想……
“那……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我再次发问。
他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关键在叶琳,得让她接受现实,接受周志音已经死了。只要这样,这个由他维持的世界自然会崩塌。"
让叶琳……接受现实?
一想到她刚才又哭又笑、完全疯魔的样子,我头皮就一阵发麻。
这怎么可能办到啊?!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咆哮猛地从黑暗深处炸开,转瞬间便向我们逼近!
是那只幻想怪!它追过来了!
队长先生眼神一凛,手臂上的能量屏幕瞬间增强,发出低沉的嗡鸣。
“没时间详细解释了!"他语速加快,眼睛紧紧盯着我,"你是目击者,你见过他。你说不定可以找到能让叶琳接受现实的''证据''!快去找!周志音的遗物、事故报告,哪怕是一张旧照片都行!"
“我去找?可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而且那怪物……”
"我去拦住它!"
队长先生打断了我,"听着,在洞穴里,幻想怪的力量会更强。我时间不多,只能靠你们尽快行动!"
……这FLAG立得也太明显了吧!
我咬紧后槽牙,把到嘴边的废话咽了回去,一把抓住乐乐的手腕。
队长先生没再废话,转身直面咆哮传来的方向,像个一夫当关的战士。下一秒,汹涌的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吞没,激烈的碰撞声瞬间响彻四周。
"我们走!"我看准时机,头也不回地拽着乐乐冲进与战场相反的黑暗里。
就在我们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队长先生的声音穿透了身后的混乱,清晰地撞进了我的耳朵里:
“记住——”
“找到证据!”
“让她认清现实!”
“让她幻想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