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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魂归来兮

作者:温柔爆炸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肖柏醒来,怔怔望着捣药的背对之人,带着哭腔试探:“您是……是?”


    阿无转过身来,“真当是你家的毕怀言显灵来救你了么?”


    许是这个名字太久没听过了,一个死前未落半滴泪的男子汉此刻哭的像个孩子,他蜷缩在那,委屈极了。


    过了会儿,肖柏整理好情绪,语气中带着尊敬,再次问道:“飞凰将军?”


    见阿无微微摇头,他又道:“在下知您是故人,您不想承认也没事,今日您救了在下一命不胜感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无盯着眼前这人,肖柏面如死灰,一副求死的衰样,半分看不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无上前一步质问:“救你救错了?”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只不过在下一身污名未除,活着也只能苟延残喘了此残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阿无这回听出来了,这哪是在谢自己,分明在怪她多管闲事,这般吊儿郎当阿无看着也生出些脾气,她冷声肯定道:“你对我有怨。”


    “我怎敢对您心生怨气,您无所不能,十年光阴,容貌未老分毫,武艺未退半步,莫非您真是神仙不成,您要真是神仙,也求您救救小将军,就当是报了他的恩……”


    恩?阿无看着肖柏若有所思,并未出言打断他。


    “是我们将军带着援军拼死去救您才会落入圈套死于同袍之手啊,是我们小将军,他信您呐,他……他说那用人命交易的明晃晃陷阱,您就算知道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他若不去就没人能救您了……”


    “毕家保家卫国,戍守西疆,功劳苦劳在他们眼中都是错,都是狼子野心,都是该死……”


    阿无背过身去,声线发抖:“对不起,我不是神仙,我救不了他们。”


    “事到如今,我岂敢奢望故人身还,只盼亡魂安息,故去的毕家军就如同我当下的狼狈处境,您若真想救,就去还他们一个清白,以身入局,方能破局。”


    肖柏盯着阿无背影郑重道:“将军若在天有灵,也定希望有故人能帮他沉冤昭雪。”


    这回阿无笑了,她转过身看着肖柏笑的很轻。


    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笑意不达眼底。


    阿无一直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或者说些类似挟恩相报的话。


    从一开始阿无就知道肖柏在装,或许说从阿无踏入刑场那刻,此人心中便又生了一计,只是阿无看破不说破。


    他装阿无就陪着演,就看他什么时候说出来。


    自己和毕家有恩还是怨,她这个当事人自然比旁人看的清楚,何须肖柏来提点,此人说到现在,不过是拿些子虚乌有的事儿诓骗自己为他做事罢了。


    想让自己为毕家报仇么……


    “飞凰将军,您难道不恨么,您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啊,况且小将军是因您而死,却传来您被毕家军害死的消息,一个清风霁月的郎朗君子到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就连死了还要被人骂是叛贼,我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看见小将军满脸是血,那是他神魂不安呐。”


    阿无当初确实算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若结局没那一出所谓的“援军相助”,她不会奔着同归于尽的力使出最后那一剑。


    而她也本应随着剑气消散于天地之间,可不知怎的竟活了下来。


    肖柏声音越来越大,扯着嗓子朝阿无嘶吼着,说到最后泣不成声,而挣扎中腰间的伤口侵出血来,染红了白色布条,也刺伤了阿无的眼。


    虽说里头有演的成分,可肖柏对毕家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


    而世人对毕家的冤枉也是真的。


    当年她与毕家军一腔热血不图回报,不辞辛劳戌守边疆,到头来双双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这是何等的悲凉和心酸。


    若不是自己那最后一剑声势浩大,只怕死后也得同毕家军一样落个逆贼的污名。


    十五年前战场上冲她嚷着的那一声声“逆贼”到今日犹记在心。


    阿无不难听出肖柏语气中带着怨恨,是对所有人的怨恨,包括自己。


    而观阿无,从头到尾不给个准确回应,只耐心听着肖柏诉苦,如听戏一般。


    肖柏此时也明白了,怪就怪自己乍一见到这人过于激动,也就过于心急了,飞凰将军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弱女子。


    经年不见,他倒是忘了,肖柏轻蔑一笑:“将军真是心狠。”


    阿无遥想当年,此人光明磊落,一副老实巴交的相,她心想时间和仇恨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又不禁想到路途听到的那些关于尉迟家的传闻,随口问道:“当年的事……真的跟晋王有关么?”


    闻言肖柏眸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他愤愤道:“您也知道了?没错,当年之事可少不了尉迟玄那贼子在其中推波助澜,您若还念着昔年旧情,如今晋王世子就在京都,您若出手杀他必一击即中,晋王就这一独子,杀了他比杀了晋王更大快人心。”


    阿无微微叹息,对于肖柏的回答很是失望:“与其跟我在这玩心眼,还不如好好想想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阿无信毕家冤枉,也自然信尉迟玄的为人。


    肖柏眼见没戏,如今局面弄成这样,只余尴尬,他一脸悲怆,自顾自的说着:“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花招可耍了。”


    阿无却听到了关键,她一把薅住对方衣领,“你认识花昭?”


    曾经花昭让阿无投军五年后记得要去京城赴约,可五年之期早已过了,如今从旁人之口再听见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肖柏急忙捂着嘴故作神秘:“我什么都没说,不认识花……”


    还未等肖柏说完阿无便再度用力揪住其衣领,将他从榻上提起,近身逼问:“说!”


    “她死了,是被晋王世子迫害致死,您若想报仇雪恨就去……”


    阿无将肖柏狠狠丢到榻上,肖柏被牵扯到伤口,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事到如今,肖柏还不忘栽赃这个所谓的晋王世子,“你如此想让这人死,是因为当年他杀了雷勇么?”


    “他们若不心虚,为何会杀人灭口?”肖柏冷冷道。


    阿无放开了肖柏,她不自觉退后几步,当年之事诸多疑虑,阿无醒来后不敢往深处想,只怕越接近真相越会接受不了。


    若是有一天真相被血淋淋挑破,不知是替自己感到委屈还是替毕怀言感到冤枉,亦或是气自己也无形中成了别人的棋子。


    肖柏或许不是在撒谎,当年毕家军的覆灭可能每个人都成了幕后推手。


    月上中天时,阿无独身坐在树上饮酒,她不是不想帮一把陈年旧友,可十五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故人已逝,证据难寻。


    且自己的身份……当年他们对自己的杀心可还历历在目。


    自己死了才是功臣,倘若活着便就是罪人。


    何况十年容颜未改的荒诞又有谁信呢,如今无权无势自身难保,又有何底气说为人破局。


    这人说的倒是容易,好像只要自己愿意,就能入了这局。


    等等……


    “若是我愿以身入局你打算如何?”


    阿无冷不丁一句却是如春日炸雷,肖柏掀了被子迅速坐起来,“当真?”


    “现在能告诉我你讨厌尉迟家真正的原因么?”


    阿无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听取肖柏的苦肉计后说出来的,而是识破了肖柏的想法后所作出的决定,这不是苦心筹谋得来的算计,是阿无真心实意想要帮助毕家军,这对肖柏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而肖柏再无中生有就毫无意义。


    “是因为……是因为他们想对付的本是尉迟玄,而背上逆贼罪名的也本该是晋王军,”肖柏苦笑道:“这盆脏水泼到了毕家军身上算是阴差阳错。”


    “这话你听谁说的?”


    “当年很多事……雷勇知道的比我清楚,可惜他已经死了。”肖柏叹了口气,讥讽道:“少将军死前那几日没少操心这件事,他彻夜难眠,唯恐尉迟玄遭人陷害,没想到他替人日防夜防倒忘记了为自己防一手。”


    “所以你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尉迟家。”阿无肯定道。


    肖柏大方承认,“倒还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怀言从何处得知这件事已经无人可问了,阿无感叹倒瞒她瞒的紧,当年对自己未曾透露半句。


    “您真的愿意帮?”肖柏还是问了一遍,认识阿无的人皆知向来她说到做到,最是重诺,是以当肖柏听到这句话时难掩激动,他不可置信。


    点阿无点头后,肖柏激动道:“您同我一道去往江南,那里还有毕家军残部,到时候我们集结旧部,再凭您的本事和当年在军中的威望,由您带着我们揭竿而起,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成事。”


    阿无不禁失笑,自己只想尽最大力气帮他们一把,这厮竟让自己直接造反。她打断肖柏的滔滔不绝:“难道你想做实毕家军当年谋反的罪名?”阿无叹了口气,“由头呢?”


    肖柏忍了这么多年没舍得动用那些残部,不也就是为了找到确凿的证据好一朝平反么。


    说来说去,证据很重要。


    肖柏不解:“您活着不就是最大的证据么?”


    “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么?”阿无轻声道。


    肖柏本存着侥幸心理,只觉得当年之事大多是自己揣测,做不得真,直到听到当事人亲口说出。


    没想到结果真的如自己所想,他望着眼前女子,不由心头发紧,如坠入冰窟。心道:背后之人何至于此!


    两大天之骄子同时陨落对大齐而言是福还是祸不言而喻。


    他们害了毕家军还不够,还要拉下飞凰将军。


    阿无拍了拍肖柏肩头,将他思绪拉回:“我负责留在京都找寻这个‘由头’,而你负责南下暗中集结兵力,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便是你毕家军倾巢而出之日。”


    话虽如此,若证据真如此好找,也不会过了十五年光阴,毕家军还背着这滔天罪名。


    且事关当年之人如今都成了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屋内陷入沉默,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阿无背对着肖柏,过了片刻,她捡起地上的红缨枪,道:“想再看看你的少年将军么。”


    还未等身后之人做出应答,阿无已提枪跃了出去。


    恰好此时停了半日的风雪又扬了起来。


    月光下,她迎着风雪,内力卷着枯黄落叶在空中飞舞,一招一式皆是故人之姿。


    肖柏再没忍住,他从小声呜咽着到蹲下身来嚎啕大哭。


    夜色下的那一幕,如午夜梦回的白袍少年如今正在院中舞弄着他引以为傲的毕家枪法。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如果......毕家军还在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能将毕家枪法使出这般雷霆之力的只余眼前一人了。


    整套毕家枪法下来,阿无早已大汗淋漓,她将红缨枪抛了出去,红缨枪稳稳立于风雪之中,枪杆颤动着发出嗡鸣声,阿无向肖柏走去。


    “一年!一年之后事无进展我便撤退,从那之后……”阿无道:“行走于天地之间,任我做个海阔凭鱼跃的闲人还是当个天高任鸟飞的游侠,无论往事还是旧人,与之再无瓜葛。”


    看着眼前这人,肖柏重重磕了一个头。


    躲躲藏藏五日后,阿无将肖柏送出京都,他带着虚无剑鞘骑着快马一路南下,背影满是迫不及待。


    昨晚,阿无以此为信物,与肖柏约定,一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只有两种情况。


    事未成她会去江南取回剑鞘,事成肖柏带着剑鞘来京都与她汇合。


    而转眼阿无与铁匠的十日之期已到,阿无按照约定前去取剑。


    近日城中对外乡人查的颇严,城内严防死守,阿无为避免再生事端,取剑这日,特地起了个大早。


    奇怪的是,城防营的人今日有些鬼鬼祟祟。


    阿无直觉告诉自己,这伙人找的并不是自己和肖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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