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由你们选,那么。什么时候分呢?”
“得几天,”宫方瞥了她一眼,“我不如跟你讲讲选人吧。”
“神仙到了人间,法力全无,就是个睁眼瞎。后来想出个法子,天上一年,地上两年,每两年会有神仙外派,通过天煌门下界,走一遍人的一生,这样再回来,就叫过了微生。你们管这个叫渡劫吧,没那么可怕。
在外派之前,我们会用自己的星斗爻封筛选出来有潜质的人,也就是种子。外派的神仙,会被投放到种子附近,这样,过了微生回来时,就差不多摸清情况了。
这一段,叫育苗,其实不是,苗长得好不好,全靠自己,我们的工作是择优。
等到下一次天煌门开,就可以收获了。如此一次轮回,择苗、育苗、收苗,得耗上至少三十多年。按你们的年算,至少七十年。”
宫方叹息,“没办法,年迈的神仙太多了,没年轻人补上,谁来干活?这个苗,非找不可。”
他也怪厉害的,话题都偏到这儿了,竟然不加一丝衔接,硬生生拽了回来,“怎么样,我说的,干不干?”
沈千有点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
“对了,还有个好处,”宫方说,“你知道为什么,奇兽都被驯服了,我们还不开天煌门,让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他弯下腰,凑到沈千耳边,“人的体质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们的能力,只能自己修炼。但是人,可以掠夺神力。”
沈千抬起头,嗤笑着从下面看着他。她说,“好啊。”
沈千没要人送。宫方家和自己住的地方都属于独立于九重天之外的接生局,而且差的不远,她正好到处看看。
她完全没打算跟宫方合作。她不想杀人,而且最烦别人威胁。沈竹山说,她一百斤的身体,十斤骨头,九十斤反骨。
至于成神,她肯定是有一点小小的激动的。不过,这个前提,她答应不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肯定会有办法的。
到了半夜,办法就来了。
说来惭愧,她心里压着事,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没睡着。她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一个笨拙的人形生物翻进了院子里。她正想大喊救命,再一看,原来是杨任。杨任也看见她了,招手让她出去。
那哪行!多危险啊。她指指右边,让他把宗卯也叫出来。
杨任摇摇头,双手合十上下晃,意思是,求你了。
沈千也快速摇头,意思是,想都别想。
杨任没招了,挠挠头。过一会,突然跳起来,手里飞出个圆形物件,向我一手把你她飞过来。
那玩意落在窗边。是头乌龟。黑身白壳,尾巴呈锯齿状,还有两个小虎牙亮在外面,用杨任的语气说,“小沈啊,今天自由活动,玩的不错?你是我一手带上来的,我们也算是同志了是不是?”
沈千愣愣地点了个头,虽然她不确定杨任能不能看见。她此刻的关注点在于——哟,王八说人话。
“对吧,我就说你是最通情达理的。说实话,新来的这一批啊,我就看好你,”杨任的声音从王八小小的喉咙里传来,该名王八随着他的话摇头晃脑,两只小虎牙一闪一闪的,“我们朱河社,就缺少你这样的年轻骨干,有了你的加入,我们一定会再创辉煌……”
沈千恍然大悟。
人间的新科进士要拜门派,因为门派需要新血液,新人需要老势力扶持,这儿的新人自然也要。只不过,这儿的新人不像进士那样懂规矩,所以要门派亲自下场拉拢。
像杨任这种坑蒙拐骗,人家还没答应就开始一口一个“我们”的,一定不是什么大势力。隔壁的宗卯,一定是已经入了别的门派,不然不会避着她的。选择半夜,就是为了防止别人打扰,好不让新人跑去别的好门派。
沈千笑着问王八,“杨叔,你怎么大半夜来啊?”
那王八将头一缩,“哎,这你就不懂了。你说,我要是白天来,叫隔壁的看见了,非要加入我们社,我怎么拒绝她啊。多不好。”
“那就收了呗。这有什么。”
“那可不行!”王八一脸正气,“我们只收最优质的人。”
“那么请问,我以后分配,社里会管吗?”
“我们社不搞那些不正规的手段。每个人分到哪,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王八语重心长,“不过,我有一计。孟婆喜欢到鹤沥池抓蚌,你可以去碰碰她,兴许就被相中了呢?”
沈千简直想啐他一口,忍了又忍,对王八说,“这是不是有点……难啊?”
“这可是独家消息!”王八激动地乱蹬四条小短腿,“那可是孟婆啊,你要是进了孟局,多好啊。完全不受三部管辖,上五休二……”
沈千心里噗通个不停。她抓住了重点——不受三部管辖。
沈千马不停蹄出发了。
杨任给了她一个罗盘,让她看着罗盘,就能找到鹤沥池。她走得很快,很急,走着走着,突然绊了一下,再抬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大池子,池子中零星分布着几点蓝色的荧光三瓣小花。
她低头:是一块白色石头。沈千后抬腿,用尽全力,把那块石头踢入水中。
水波未散,水中猛地跃出一黑色人形生物,嗓门很大,有趣而不滑稽,喊道,“谁?谁?谁干的?”
沈千定睛一看,是一名中年妇女。一身黑袍,方脸宽面,头上一支木钗,钗头呈碗状,碗底镶青玉。头顶微微偏着簪了一支硕大的白花——是菊花。她两手摆动,走上前来,叨叨个没完,“哎呦小神人,老身在下头好好地抓我的蚌,你来这么一下——饶是我老当益壮,不然怕是要头破血流你晓不晓得?我的蚌哎,险些滑落,这二十年的蚌最鲜美了,你晓不晓得?要是没了我上哪再抓?”
沈千不住点头,心想:上哪抓,上这里头抓,把你丢的再抓回来。
那女人说完了,自己摆摆手,“倒也无事。好歹是保住了蚌,”她扭一扭腰身,露出得意的神情,“我孟婆还是很矫健的。”
沈千心想,哟,杨任还算靠谱,真拿到了独家消息。
孟婆右手突然变出一木筐,右手向上伸了一伸,把袖子滑到大臂上,用手抄起一把青色的大蚌,约有三四只,每一只都有手掌大小,她倒拿得下,全扔进沈千怀里,“喏,回去用沙酒熬汤,最鲜的了。”
沈千讪讪笑了,说,“孟——那个,前辈,我能否随您一道走走?”
孟婆圆睁了眼睛,俏皮地看着他,“你有事求老身,对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沈千有些尴尬,说,“晚辈叫沈千,三水沈,百千的千。”
“小千啊,”孟婆突然握住她的手,“来来来,婆婆最疼小美人了。摊开了说。”
沈千心里定一定,真说了,“晚辈想进孟司干活。”她心里很不安,紧张地准备语言:毛遂自荐,从来不是她的长项。她的长项在听人毛遂自荐。
哪知道,孟婆大叫一声,“哎呦,”猛地拍腿,“就这屁事,行。你我月下相逢,同吃一蚌,我主持,准了。”
沈千愣了一下,说,“我想……想进一个亲信的岗位。不瞒你说,我在外面惹了事,想躲。”
她话一说完,立马后悔。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突然看见一个邻家婶婶样的人,脑子都糊涂了。
孟婆不说话了,眼神尖尖的,这时候显出几分与名声相符的沉稳了。
她摸了摸脑袋上的木簪,说,“好啊。”孟婆转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