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安城,西巷。沈千左手提一陶罐,右手扣门环,铁环打在镀铜的大门上,咚咚两声,有个男人开出一条门缝,往外张望。他伸出一张手来。
“哎呦,”她眉头微皱,“吴小哥,你也忒死板喽,又不是不认识我,我回自己家,看哪门子手牌呀。”她撇一撇嘴,扭一扭腰身,不待他回话,略一推门,就这么走了进去。
沈千没停脚,沿着墙边的走廊,一直走到头,是个木门。门栓起了毛刺,随意耷拉在上面。一左一右两个持刀的侍卫,像哼哈二将。
“沈爷,我进来了,”她推开门,身体一愣,下意识转身,关门。
沈竹山静坐在石凳上,双眼微闭,右手一把扇子,也上了年头。园角,墙沿,摆着各种奇巧物件,正对面的小屋,贴的是道家的符。
她心里咯噔一声,上前一步,探了探,鼻息全无。沈千叹了口气。
九十九,也是喜丧。可惜,就差那么一步了,也是命。
她转身,打算去报丧。脚步沉重,眼睛木然的盯着那木门。木门年岁久了,沈老头偏偏不换。老人恋旧,也能理解。门已破旧不堪,几处脱落,风一吹,吱呀吱呀乱叫,磨人耳朵。
她一步步走过去,有点伤心,泪眼中,那门,都变了样。
黄扉白木,焕然一新。是她没见过的材质,黑色的铁柱横着嵌入泛白的亮黄色大门上。
突然,门大开,一个头挽髻的白袍白须道士两手撑门,气喘吁吁。
他身后,一阵强风吹过,沈千没站稳,后倒去,一个转身,死死抱住石桌,右脚下意识侧踢,将沈竹山连同石凳踹出几米远,又加上风急,打着旋飞到了屋角,竟立住了。
这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沈千先看沈老头,见他没倒,松了一口气:再怎样,死者为大。
然后,他与那道士同时会有,看向对方。沈千的目光远一点。
道士身后,并非她来时的路了,是一条石板路,两侧许多岔路,不断有人冲出来,一般是个一样装束的老道,紧攥着一个眼神兴奋的人——
“快走吧!”那道士突然叫起来,“天煌要关了!”
沈千有点不知所措。她的眼睛仍盯着道士后面。
——有两个人被冲散了,道士急的直转圈,另一个人叫了一声,被人群裹挟着向前。
——“走!走啊!”他又喊。
——所有人都向前走,没人进岔道。她踮起脚,想看看尽头,看不到,只见人头攒动。
——道士急了,冲过来扯着她的胳膊,“走啊!”
她还没缓过来,就这么被他拉了进去,跨过门的一刻,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扭头就要走。可是已经没退路了,她身后,俨然成了一道高墙。
道士说:“哎呦,快啦!一会道就更窄了!”
是。她发现了,这条路在不停收缩,最开始能有汴京城的宽度,如今唯有其一半了。
只能走了,还能怎么办。沈千反手抓住老道,向前跑去。她坠入人海,又在人海中冲过终点,才发现,自己一脚踏空。
她急速下坠,有刺眼的光芒让她睁不开眼,心中一阵惊恐。
过了好久。沈千被什么东西勒住,停在半空。
上方,一个道士声嘶力竭地喊:“迎君——”
然后,好多人,包括他身边的道士,接上,大喊:
“迎君喜入天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