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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永夜镇(一)

作者:十奚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亮了,但白昼并没有显现,无尽的黑暗依旧笼罩着小镇。


    紧接着,许谦临看见,一些居民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躲在巷子后面的拐角阴影处,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


    街道上开始出现人影。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从那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房子中走出来,男人多穿着有些古朴的棉质衬衫,戴着帽子。女人裹着头巾,多穿着耐磨的粗棉布,下身是足以遮住小腿肚的棉质长裙。


    看起来就像是上个世纪西方小镇居民们常见的穿着。


    许谦临注意到,这些居民的行动似乎有着统一的朝向——他们都朝着小镇中心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都往那走?那里有什么?”许谦临心中疑惑,混入队伍的末尾,跟着他们一起向那边走。


    顺着他们的脚步看去,远处似乎有一座高大的建筑,在夜空之中若隐若现。


    他拉了拉自己单薄的衣领,虽然并未感到预想中的严寒,但这种无处不在的阴冷依然让人不适。


    “……!”许谦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回头,但思索一番后并没有这么做。万一是什么故意引诱他回头,再将他吞噬殆尽的恶鬼呢。


    ……许谦临感觉就自己的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甚至还挠了两下。


    这个动作一定是有意的,因为他不相信有什么鬼会如此之贱。他转头,却瞬间愣住了。


    “路秋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终于回头了。”路秋霁狡黠地笑着。


    许谦临注意到,路秋霁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有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用皮筋简单扎成了马尾。他面容温和,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但眼下的乌青却很重。


    男人也注意到了许谦临:“你是小鹿的朋友吗?”


    “小路?是吧。”他一边回头一边悄悄混入二人之间,继续跟着人流向小镇中心的方向走,“你是?”


    男人笑了笑:“我叫卡伦,是一个木匠。你们是昨天来我们小镇的吧,听小鹿说,他和你们走散了。夜里很危险,所以我让他在我家住了一晚上。你昨天是在哪里借宿的呢?”


    “嗯……”许谦临不知道怎么讲述自己醒过来之后天已经快亮了的事实,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是一位看起来人蛮好的老太太。”


    “老太太啊……”卡伦点点头。


    许谦临又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啊?”


    卡伦抬手指向前方那座在夜色中逐渐清晰的建筑轮廓,那是一座尖顶的教堂,在永夜下像一根沉默的黑色手指,指向虚无。


    “怪事?”许谦临立刻抓住了这个词,追问道。他一直想问问小镇里为什么没有白昼,但又怕冒犯了居民。


    卡伦的嘴唇抿了抿,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但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去了你们就知道了。记住,在镇上,遵守规则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人群边缘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许谦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略显花哨、与周围朴素风格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被几个镇民隐隐排斥在圈子外。


    年轻人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近乎轻浮的笑容,眼神懒洋洋地扫过人群,却在与许谦临目光接触的瞬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


    “田时桠?!”许谦临惊异道。


    卡伦没听清许谦临说了什么,只是发现他在看着前方那个少年,惊呼一声:“你们认识他?”


    路秋霁捕捉到了卡伦的神色:“卡伦先生,你也认识他么?”


    卡伦没再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嗯,他叫拉斐尔,是一年前来到这个小镇的画家。那个时候,小镇还没那么奇怪……”


    说着,卡伦像是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了以前的日子。


    “拉斐尔……?”许谦临心里咯噔一下。


    许谦临眉头微蹙,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孤立的身影——田时桠,或者说,被称作“拉斐尔”的田时桠。


    少年画家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迷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悲伤。


    “田时桠……拉斐尔……”许谦临心情复杂,难道说田时桠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强制扮演了“拉斐尔”的角色?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自主意识……


    人群缓缓向前移动,教堂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宗教图案的木门越来越近,像一张即将吞噬光明的巨口。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从人群前方传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的芙洛拉不是那样的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妇人激动地喊着,她身旁同样苍老的男人紧紧扶着她的手臂,脸上是屈辱和悲痛交织的麻木。


    他们对面的几个镇民,脸上带着或虚伪的同情,或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也没说什么,玛莎太太……只是,大家都这么传……说她那天晚上是去见了……”


    “见了谁?你说啊!”老妇人声音尖利,几乎要冲破这压抑的寂静。


    那个嚼舌根的妇人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嘟囔:“谁知道呢……”


    “玛莎太太,您也别太过偏激。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但这也是事实。自从芙洛拉死后,小镇变得越来越古怪,你不就不心虚么?”


    老妇人听完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仿佛下一秒都要当场昏过去。她旁边的老先生扶着她,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争辩下去。


    路秋霁问卡伦:“芙洛拉是谁?”


    卡伦淡然道:“芙洛拉小姐是弗洛克先生的助手,在殡仪馆工作。前段日子她不幸身亡。”


    “今天是葬礼的第一天。驱魔师先生告诉我们,之后的六天也要来进行祷告。”


    “这样啊……”路秋霁感叹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外国人常说的话,“希望她的灵魂能够安息。”


    卡伦没有再多说,但路许二人都觉得不对劲,依照先前那些争吵,以及卡伦所说的“驱魔师”,芙洛拉的死一定不简单。


    人群开始沉默地涌入教堂。卡伦深吸一口气,对许谦临和路秋霁低声道:“我们进去吧。记住,保持安静。”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教堂内部,高高的穹顶,摇曳的烛光,褪色的壁画,沉重的彩绘玻璃,一切都笼罩在阴森与压抑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蜡烛、旧木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料味。


    人们自觉地落座。卡伦带着许谦临和路秋霁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许谦临注意到,芙洛拉的父母坐在最前排,背影佝偻。


    教堂前方有一口黑色棺木,棺木上方也笼罩着黑色的幕布,许谦临看向田时桠,他坐在第三排靠右的位置,独自一人坐在靠近角落的阴影里,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葬礼的仪式由神父主持。


    神父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圣经,缓缓走上圣坛。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感,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们亲爱的芙洛拉小姐。”


    “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却在前段日子,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斥着悲痛与不舍。”


    神父念着冗长而枯燥的悼词,教堂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沙哑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抽泣声。


    许谦临注意到,前排芙洛拉父母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而卡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愿她的灵魂,在主的怀抱中获得永恒的安息。”神父终于结束了悼词,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众人跟着划十字,低沉的“阿门”声在教堂里回荡。


    仪式接近尾声。神父示意众人上前做最后的告别。


    人们依次沉默地走上前,大多匆匆一瞥便离开。轮到芙洛拉的父母时,场面令人心碎。接着是卡伦。他站起身,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走上前。


    “卡伦也过去了?”许谦临心中疑惑,他也是芙洛拉的亲人吗?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玛莎太太的儿子……


    “他应该是芙洛拉的未婚夫。”路秋霁声音低沉,在神父祷告词的映衬之中并不显突兀。


    “卡伦昨晚告诉我,他有一位未婚妻。但是他并没有和我说未婚妻的名字或是家世。”路秋霁说。


    许谦临回应道:“这么一想倒也合理。芙洛拉死后遭人非议,他不想我们知道这件事。”


    卡伦停在棺木前,久久地凝视着,背影僵硬。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将一枚十分精致的蔷薇木雕,放在了棺盖上。那似乎是他亲手做的。


    “芙洛拉,”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哽咽,“我还没来得及……送你真正的蔷薇花。”


    就在这时,教堂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他同样穿着黑袍,但与神父的庄重不同,他的黑袍更加简洁,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皮质面具,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是驱魔师大人……”人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和敬畏的低语。


    驱魔师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棺木前。他绕着棺木缓缓走了一圈,幽蓝的灯光在黑色的棺木上流淌,仿佛在检查着什么。然后,他停下脚步,面向众人。


    “逝者已逝,但阴影未散。”驱魔师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台下每一张脸,“芙洛拉小姐死后积怨,亡魂需经七日净化,方可安然离去。”


    “葬礼持续七日,往后的每一天早晨都要在钟声响起后来到教堂做祷告。但永夜没有结束之前,也不可擅自离门。”


    没有人嘘声。这些规则,镇长之前就告诉过他们。可如今听驱魔师亲口说出来,居民们心里的恐慌又蔓延开来。


    之后,他从黑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满铜绿的小瓶。


    “驱魔师先生,您这是……?”神父小心翼翼地问。


    驱魔师一边拔开瓶塞一边回答:“我要进行‘净化’仪式,现在,我要让芙洛拉接受圣水的洗礼,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升华。”


    神父舒展开眉头:“原来是这样!”他让开位置,“您继续。”


    他走到棺木旁,神情肃穆,用三根手指蘸了些“圣水”,依次点在棺木的四角。嘴里用拉丁语念着祈祷文,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每念一句,他就往棺木上洒几滴。水珠落在黑色的木头上,瞬间被吸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整个过程仪式感十足,镇民们看得目不转睛,脸上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些许。


    仪式结束之后,驱魔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众人说:“为了确保仪式顺利进行,每晚都需要有人留在这里守护灵柩。”


    “至于守夜人是谁,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驱魔师冰冷的话语在教堂中回荡,每个人都迅速低下头,不敢与驱魔师或是神父对视。


    在永夜里为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尸守夜?尽管地点是在最神圣的教堂,也没人敢冒这个险。每个人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恐惧与抗拒。


    玛莎太太很想再陪陪女儿,但她和丈夫年龄都大了,不满足条件。


    就在这片压抑的犹豫中,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我来。”卡伦上前一步,站到了驱魔师面前。


    他挺直了脊背,漂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悲痛与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我是芙洛拉的未婚夫,为她守灵,是我的责任。”


    驱魔师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卡伦身上,审视了片刻,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然而,几乎就在卡伦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略显轻浮,却同样带着某种执拗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加上我一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一直坐在角落、被称为拉斐尔的画家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田时桠?”许谦临挑了挑眉,“他在这里装什么逼?”


    路秋霁小声回应:“这人真是,玩角色扮演都不忘装逼呢。”


    “说不定拉斐尔和芙洛拉之间有什么故事呢。”许谦临说。


    “拉斐尔先生,”卡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排斥,“这不关你的事。”


    田时桠歪了歪头,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垂下的发丝,语气却毫不退让:“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芙洛拉小姐去世了,我也很伤心,为她守灵也合情合理。况且,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不是吗,卡伦先生?”


    “怎么感觉像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路秋霁轻声道。


    许谦临诧异道:“有吗?我还以为是芙洛拉欠了他钱,他心里放不下呢。”


    ……


    卡伦的拳头骤然握紧,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显然听出了拉斐尔话语中那不合时宜的倾慕,这对于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他而言,无异于一种亵渎。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种无声的对抗在弥漫。


    许谦临和路秋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出了“拉斐尔”的异常,也明白卡伦的坚持。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意识到,守夜是留在教堂、获取更多关于芙洛拉之死和这个小镇秘密的绝佳机会。


    许谦临轻轻吸了口气,也走上前,对着驱魔师和神父微微躬身,语气诚恳:“驱魔师大人,神父,我们……我和我的朋友,是昨天才来到镇上的外人。我们与芙洛拉小姐素不相识,但愿意为小镇的安宁尽一份力。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加入守夜。”


    路秋霁立刻跟上,补充道:“是的。我们身强力壮,多几个人轮换看守,也更安全些。”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之中混入了两个外来居民,神情之间或好奇或排斥,但更多的是关于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小镇的惊讶。


    驱魔师的目光在路秋霁和许谦临身上停留片刻,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神父则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外来者的参与有所顾虑。


    就在这时,卡伦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他看向路秋霁和许谦临,眼中的冰冷缓和了些许:“神父,驱魔师大人,让他们一起吧。”他声音低沉,“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们。有他们帮忙,或许……更好。”


    卡伦的表态起了关键作用。驱魔师最终点了点头,用他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宣布:“可以。今夜,就由你们四人守夜。”


    “记住,守夜期间,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得离开教堂正厅,不得触碰棺木,更不得打开棺盖。只需确保烛火不灭,直到明日钟声响起。”


    “是。”四人齐声应道,心思却各不相同。


    第一日的葬礼结束,小镇上的居民们如蒙大赦,人群在神父的示意下纷纷散去,玛莎太太在离开前,紧紧抓住卡伦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了些什么,卡伦郑重地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丈夫离开。


    卡伦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棺木,才对路秋霁和许谦临低声道:“我们也先离开这里。”


    三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堂,永夜的阴冷再次包裹上来。田时桠则独自一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卡伦,”路秋霁斟酌着开口,“守夜……没问题吗?”


    卡伦神情复杂。小镇陷入了永夜,没有人在夜晚出过门,平日里需要时时守候的场所,随着一天之中代表夜晚的钟声响起,也空无一人。


    而守夜,是驱魔师的指示,也是他的执念:“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须去。”


    许谦临趁机提议:“我们刚来,对镇上还不熟悉,不如趁现在天亮……呃,我是说,趁现在活动时间,四处看看?”


    卡伦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们。”


    路秋霁闻言摇头:“我们自己走就行。放心,我们有分寸。”


    卡伦没有再多说,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巷口的阴影里。


    许谦临和路秋霁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你说,向芸他们会在哪?”许谦临问。


    路秋霁神色凝重:“我不清楚。我没看见过他们。”


    “还有田时桠,他为什么又变成了拉斐尔……他还记得我们吗?要不要去找找他?”许谦临问。


    “看他那个样子,找了也没多大作用。”路秋霁自然而然地把手靠在许谦临肩上,“不如我们去问问镇上的居民,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话来。反正卡伦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说。”


    许谦临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即便没有白昼,但生活还得继续,街上还有不少工作着以维持生计的人。


    许谦临和路秋霁沿着街道往前走,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和行人,试图寻找一个看起来容易沟通的目标。


    街角处,一个铁匠铺还开着门,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铁匠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和黑色的煤灰。


    他正专注地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坯,火星四溅。


    “就他了。”路秋霁低声说,率先走了过去,“打扰了,先生。”路秋霁敲了敲铁匠铺的门。


    铁匠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警惕地看着他们:“有事吗?”


    许谦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们昨天刚来到这个小镇,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


    铁匠神色疑惑:“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镇子?”


    许谦临语气诚恳地解释:“我们是旅行者,路过这里时天色已晚,就暂时留下了。”


    铁匠并未相信他的措辞:“哪个旅行者路过这里参加葬礼之后,还顺便报名了守灵?”


    路秋霁很自来熟的接了下去:“哎呀老铁,我们旅行者都是这样一种乐于助人乐善好施的职业。”他挑了挑眉,“再说,我们都想让小镇回归平静,不是么?”


    铁匠哼了一声,重新拿起铁锤,却没有立刻开始敲打,只是用钳子夹着那块已经有些冷却的铁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想问什么?”


    路秋霁上前一步,接话道:“我们听说小镇最近不太安宁,还出了点……怪事?”他试探着措辞,观察着铁匠的反应。


    “怪事?除了这片永远不亮的天空,其他的我倒是没遇见过。”铁匠回答。


    “永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许谦临直截了当。


    “大概……五天前吧。起初大家都以为这是某种奇特的地理现象,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铁匠声音低沉,“直到夜不归宿的人都……失踪了。”


    “失踪?”许谦临心中一动。


    “嗯,没有人再看见过他们。”铁匠似乎是被触动了某种回忆,眉头紧皱,“过了两天,镇长宣布了芙洛拉的死亡,对外声称溺亡,但除了特定人员,没有人见过她的尸体。”


    “众人都不相信,芙洛拉仅仅是溺水那么简单。亨利先生和玛莎太太请求见一眼尸体,但遭到回绝,玛莎太太过于伤心,已经疯了。”


    “再之后,镇长请来了驱魔师,叮嘱居民们一天之中有两道钟声,三声为白昼,五声为黑夜。代表黑夜的时间,任何居民都不能出门。”


    “疯了?”路秋霁惊异道,“她看起来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小镇上流言四起,大家都说芙洛拉到处勾搭男人,沾染上了什么邪淫的东西,把自己给整死了。然后附在她体内的东西,开始四处做乱,把太阳给遮住了,小镇从此就不再有白天。”


    “这谣言传得这么离谱吗……”许谦临感叹道。


    “那芙洛拉和卡伦,还有那个画家拉斐尔,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路秋霁追问,试图把话题引向更关键的人物。


    铁匠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卡伦和芙洛拉的婚事,全镇人都知道,原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至于拉斐尔……”


    他咂了咂嘴,“那个外来的画家,总爱围着芙洛拉转。卡伦为此和他吵过好几次,但芙洛拉似乎对他没什么意思。”


    “不过,在芙洛拉失踪前,有人看到她和拉斐尔在河边待了很久。”铁匠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所以现在镇上也有流言,说是拉斐尔为了得到芙洛拉,和她起了争执,失手杀了她。”


    “那你觉得呢?”路秋霁问。


    铁匠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个鬼地方,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他下了逐客令,“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走吧,我要关门了。”


    许谦临和路秋霁对视一眼,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离开了铁匠铺。


    “这个人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啊,臭着脸还给我们讲那么多。”许谦临说。


    “这个小镇上的人都真八卦。”路秋霁无奈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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