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档案》 第1章 开学 九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照得每个进入校园的人内心烦闷。这个季节的宁山市依旧很热,许谦临的额头已经沁上了细密的汗珠。 许谦临提着不算沉重的行李箱,站在略显嘈杂的人群边缘,微微蹙了下眉。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新生家长的叮咛、还有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咕噜声。 才把行李搬到寝室,草草整理好床铺,听班主任秦淼讲了一上午冗长的注意事项——无非是校规校纪、高中三年规划、以及“你们已经是高中生要对自己负责”之类的陈词滥调。午饭后没休息多久,刺耳的集合哨声就又响彻楼道,所有高一新生被催促着到操场集合,聆听年级主任的“开学第一讲”。 太阳毒辣得毫不留情,塑胶跑道被晒出一股特有的味道,混着青草的气息,熏得人头晕目眩。许谦临站在三班的队伍里,抬眼盯着主席台上年级主任的慷慨发言。 “……高中三年,是你们人生中最关键的阶段!要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宁山一中的荣耀,需要你们来续写!” 许谦临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游移。这种发言,除了能让新生们在太阳底下免费体验军训预科班,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他的目光掠过旁边4班的队伍,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双胞胎弟弟许既白。许既白站在队伍后排,脑袋一点一点,双目浮肿,显然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此刻正凭借着超凡的毅力与周公顽强抗争,眼看就要站着睡过去。 许谦临内心默默吐槽:这本事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毕竟站着也能睡着的人不多了。 他移开视线,换了个方向继续瞟。目光扫过1班的队伍时,在队伍的末列,一个身影不经意间抓住了他的视线。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与周围规整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的张扬和松弛。蓝白校服熨帖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线和劲瘦的腰身,后颈大多数被有些长的黑色碎发盖着,只露出一小截冷白色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军姿,一条长腿微微弯曲,重心偏向一侧,是一种随性又自然的松弛姿态。但肩膀却打开着,没有丝毫佝偻,莫名自带一股懒洋洋的、却不令人反感的傲气。 似乎是他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极轻地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从这个角度,许谦临只能看到他一点点优越利落的下颌线条,和唇角似乎永远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在这时,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或者说像是某种敏锐的野生动物忽然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竟毫无征兆地微微扭过头来。 目光毫无预兆地在燥热的空气里撞上。 烈阳把台下站着的学生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光线恰好擦过他鼻梁高挺的弧线,在另一侧留下小片清晰的阴影。因为逆光且太阳太大,许谦临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对方的面容在他眼中带着些模糊的毛边滤镜。 但即便如此,还是能清晰地辨别出,此人的面容已经精致到了近乎昳丽的程度。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其中流转的、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兴味。 许谦临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不仅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反而莫名其妙地、加深了嘴角那抹笑意,对着他这个方向,极其自然地勾了勾唇角。这笑容在许谦临看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和探究意味。 看了两三秒,见许谦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那人好像自觉无趣,这才慢悠悠地把头扭了回去,重新站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许谦临的错觉。 枯燥的发言总算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许谦临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渴,决定绕路去小卖部买瓶水再回教室。 他正沿着林荫道寻找小卖部的方位,忽然感到肩上一沉,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点不容分说的重量,搭上了他右边的肩膀。 “嘿,同学!”一个爽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看你这方向,也去小卖部?一起啊?顺便认识一下,我叫高睿阳!” 许谦临脚步顿住,扭头看向身旁突然多出来的人。默默看了一眼,确实不认识。 虽然开学第一天,他本来也没认识几个人。 此人身形高大健硕,小麦色的肌肤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阳光痕迹,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浓眉大眼,神情爽朗,给人的第一印象像是个运动神经发达的体育生。 虽然挺不想拒绝这种直白的友好,但许谦临现在饿如死狗,正急着买过水之后吃饭呢。 “抱歉,”他声音平淡,算不上热情但也谈不上冷漠,“我现在没空,下次吧。”说完就打算继续往前走。 “哎,赏个脸嘛同学,”高睿阳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冷淡,或者说并不在意,依旧笑着,“咱俩一个班的,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记住你了。交个朋友呗,我看你挺投缘的!” 正当许谦临纠结是该直接走开还是再说点什么时,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意味。 “高睿阳,你在这儿干嘛呢?”声音的底色是独属于青春的明亮,极具辨识度。 许谦临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总觉得这个人的脸有点耳熟。虽然在他的记忆中,他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高睿阳闻声转头,脸上笑容更大:“路哥?你怎么过来了?正好,我给你介绍……” 被称作“路哥”的男生并没有直接回答高睿阳,而是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许谦临身上,那双桃花眼里含着笑,却又像在仔细打量什么新奇事物:“这位是……?” 许谦临能感受到他问这话时,眼神里那种微微上扬的、毫不掩饰的兴趣。 高睿阳抢着回答:“这是我们班新同学,叫……” 话还没说完,这位热情过剩的同学就握住了许谦临的手:“同学你好呀!我是高一一班的路秋霁。道路的路,秋天的秋,云销雨霁的霁。” ……新同学都这么自来熟吗?许谦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一时有些无言。这宁山一中的校风,未免也太……开放了些。不过大家都这么热情,他是不是也要表现得更友善一些才好?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礼貌但疏离地回应:“许谦临。谦逊的谦,降临的临。” 高睿阳在一旁补充:“路哥,我刚想找许同学一起去小卖部来着。” 路秋霁挑眉,看向高睿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打球不叫我,认识新同学倒挺积极?人家跟你熟吗,你就这么自来熟?” 许谦临内心默默腹诽:“……你就不自来熟了吗?”但这句话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高睿阳被怼也不恼,嘿嘿一笑:“跟你打那简直是找虐。我想认识新朋友嘛,许同学名字好听长得又俊,当然想认识一下了。”他说这话时冲许谦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看起来十分真诚友好。 路秋霁挥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似的:“得了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被太阳晒啊?走了,我吃饭去。”他这话虽是对高睿阳说,目光却又有意无意地扫过许谦临。 即使被拒绝了,高睿阳也没什么失落的表情,只是爽朗地笑了笑,拍拍许谦临的肩:“行吧,许同学,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打球啊!”说完就转身朝着操场的方向跑去了。 打发走高睿阳,路秋霁非常自然地又转向许谦临,笑容重新爬上脸颊:“许同学,一起吃饭吗?” 许谦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人头攒动的食堂方向,觉得一个人去确实有点茫然,有个活地图似乎也不错,尽管这地图有点过于活跃。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行。” 去食堂的路上,热风拂过脸颊,依旧带着滚烫的温度。而路秋霁的嘴仿佛上了发条,叽叽喳喳就没停过。 “你是三班的吧?班主任秦老师?听说她教数学,挺厉害的!” “高中的教导主任果然就摆脱不了啤酒肚和头发少的命运魔咒吧!” “你初中在哪个学校?哎我看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喜欢吃什么啊?” 许谦临感觉耳边像是有只蜜蜂在嗡嗡叫,但本着友善待人的原则还是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每个问题,虽然答案通常只有“嗯”、“是吧”、“六中”、“没有”、“随便”。 到了食堂,人声鼎沸。路秋霁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穿梭在各个窗口,打完菜之后,二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对坐而下。 路秋霁尝了一口排骨,满足地眯起眼:“还不错吧?一中虽然很奇葩,但食堂还是很好吃的。” 许谦临:“嗯。”他吃饭的速度很均匀,不囫囵吞枣也不拖沓,细嚼慢咽,但可以看出来吃得挺香。 路秋霁看着他对食物专注的样子,感觉这个看起来有点冷的同学,莫名有点……可爱?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来到小卖部买水。两个身高样貌都极为出挑的男生并肩走在一起,期间还是吸引了不少或大胆或羞涩的目光。毕竟帅哥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两个帅哥走在一起更是吸人眼球! 路秋霁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甚至颇为享受,他笑了笑,凑近许谦临耳边低语,听起来竟有些许害羞:“好多人看我们啊。” 许谦临正拧开矿泉水瓶盖,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无波:“因为我长得帅。” 路秋霁:“……?”他愣了一秒,随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低低地笑出声来,肩膀微微抖动。莫名觉得这个同学跟他想象中那种标准的优等生……不太一样。 买过水后,路秋霁依旧没有要分开的意思,非常自然地跟着许谦临往教学楼走。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但许谦临也没多问,表现出来。 一路上的氛围还算是轻松,不得不说路秋霁是个聊天,或者说单口相声奇才,天文地理娱乐八卦似乎都能拉出来讲一圈,从三皇五帝讲到了党的二十大召开,即使许谦临只是偶尔“嗯”一声,他也能自顾自地说得很开心。 很快就走到了教学楼中高一年级所在的楼层。三班和一班的教室在不同的方向。 路秋霁停住脚步,在许谦临转身要回教室时,忽然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许谦临回头。 路秋霁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脸上带着清晰、明朗、毫不掩饰的笑意的声音说道:“许同学,”他顿了顿,像是要强调什么,“下次再见哦。” 许谦临回头望向站在原地的路秋霁,夕阳的光线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轮廓。他也回以一个自认为足够礼貌的浅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三班的后门。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弥漫着一种新学期特有的、混杂着兴奋和不安的氛围。许谦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将新发的教材一本本塞进抽屉。 他有些沉默地望向窗外,天色还未彻底暗淡,已褪去了白日的湛蓝,染上了一片朦胧的灰蓝色,天际线变得柔和而模糊。 许谦临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跳跃旋转。 开学第一天,似乎和想象的差不多,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知道往后的高中生活,还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第2章 坑哥 翌日。 九月的晨光虽不及盛夏时那般猛烈,但依旧明媚,像一层薄薄的金纱,透过宁山一中教学楼旁高大的香樟树叶,在红白相间的跑道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昨天晚上下了小雨。 空气之间还残留着昨日雨水洗刷过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绿植的淡淡芳香。 说实话,许谦临不喜欢这个季节的雨。 九月虽早已立秋时节,但因为太阳太过毒辣和暑假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个季节的雨后通常让空气变得粘腻潮湿,反而勾得人心情郁闷。 但不喜欢归不喜欢,许谦临属于没心没肺那一档,也不会表现什么太过强烈的情绪。 许谦临踩着这些光斑进入高一(3)班的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发呆。他昨晚休息得一般,半夜还听到有人在偷偷啜泣。 宁山一中是一座历史还算悠久的重点学校,升学率一直名列前茅。其口碑一直都很好。 学校保证每学期都定期举办各种活动,例如文化节、音乐节、体育节,校风也很好,学生们大多比较活泼,打架斗殴的情况也都很少。 而高一分班是随机的,参考了一部分中考成绩,保证了每个班的学生构成都是优等生、中等生、差生。 许谦临成绩一直都很好,中考也正常发挥,暑假里父母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还没从这种喜悦中脱离出来,就又要到一个新环境继续学习。 不久后,班级内的喧闹被骤然掐断。 许谦临一抬眼,看到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 班主任叫秦淼,教数学。 她看上去还较为年轻,大概三十岁上下,但因为打扮气质却显露出几分成熟。 “来到教室不知道拿出书自己读吗?这节早自习是英语,都给我把英语书拿出来!”她说话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的语气清晰有力,犹如她本人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同学们带着点怯意,就都把英语课本拿出来读。 秦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走下来巡视了几圈。 早读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 上午的课很快也都过去了。 许谦临准备只身去食堂,他习惯性避开门口的人流,刚走出教室没多久,就感觉有一只手臂无比自然地、带着点不容分说的重量,搭上了他右边的肩膀。 紧接着,一张笑的过分灿烂的脸就出现在许谦临眼前。 …… “许同学,好巧啊。”路秋霁的声音还是清亮而明朗,和他本人一样自带夸张惊喜。 许谦临脚步顿住,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又抬眼看向路秋霁,对方一双桃花眼漾着光,眼神诚挚无比。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一班的教室分明更靠近楼梯口,路秋霁明显是跑到三班教室来制造这场偶遇,居然还能心安理得的说“巧”。 就在许谦临准备开口时,旁边闪过一道似乎同样很无奈的声音。 “不是吧,路哥。” 许谦临和路秋霁同时转过头。 只见高睿阳站在一旁,虽未言说,但可见其脸上嫌弃地神色已经溢出来了。他看看路秋霁几乎挂在许谦临身上的姿势,又看了看许谦临面无表情的脸。最终把目光定格在路秋霁脸上。 “路哥,你从你们班蹿出来专门蹲在我们班门前,等许同学一出来就马上扑过去装偶遇,到底是想干什么?”高睿阳语气中的无语几乎都要凝成实体,“你不去找你们班同学吃饭,找许同学是为什么?” 路秋霁被当场拆穿,脸上却毫无愧色,反而搂紧了一些许谦临的肩膀,眼神有些幽怨地投向高睿阳:“高睿阳你脑干被抽了是不是?我们这叫有缘分,用得着你来瞎掺和么?” 高睿阳:“……?” 终究是许谦临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愣着干什么,吃饭去啊。” 许谦临不明白他们吵的点在哪?自己每天上学就盼着那一口饭吃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对骂上的这两个人脑子是有问题吧? 高睿阳觉得自己跟着他们也不是,不跟着他们也不是,暗骂了一声还是和他们一起去了食堂。 从去食堂的路上直到吃饭,路秋霁依旧表现出特别能找话聊的样子,仿佛能从三皇五帝聊到党的二十大发生的所有事。 吃完饭之后正要走回去,刚从食堂走出来,许谦临裤包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下课时分,许谦临一般会把静音模式关掉,反正大家都带手机,吵吵闹闹的声音也大,手机响了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当许谦临看到显示的来电人时,一张脸瞬间就黑了。 宁山一中面对学生带玩手机的情况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谦临对旁边人说了“抱歉,我接个电话”之后就走到一棵较为隐秘的树下接了电话。 “哥!哥!!哥哥!!!救救我!!!!!”明明没有开免提,但许谦临依旧觉得很吵。 “你给我滚吧。”许谦临没好话地说。 电话那头依旧十分焦急地求救:“我这次是真的有事!我和同学约好中午去体育器材室拿羽毛球拍出来打,但是……我不小心把自己锁进去了呜呜呜呜……” 许谦临吸了一口气,无奈扶额。 其实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的同班同学。” “……”怎么不在那里被关一辈子。 掐断了电话,许谦临依旧没有好脸色。但也不能真放着自己弟弟不管。 从靠墙的树下从出来之后,路秋霁明显能感觉到许谦临的不对劲,便出声询问:“怎么了?” 许谦临十分不想承认自己有个如此人才的弟弟,只能先敷衍过去:“你们先走吧,我处理个事。” “什么事啊?需要帮忙么?”高睿阳有些疑惑地发问。 “……我弟,把自己锁体育器材室了。”奈何许谦临还没想好理由,只能诚实说出。 许谦临有些发愁,这才来新学校第二天,路都没认全,不知道要绕多久才到体育馆。 但幸好高睿阳和路秋霁初中就在宁山一中就读,有他们指路也算不错,在他们提出一起去帮忙的建议时,许谦临思索过后还是答应了。 许谦临有个双胞胎弟弟,许既白。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生子,但许既白的脑袋像是缺了根弦。 许谦临的成绩很稳定,许既白也一样,不过是常年倒数。从小就喜欢到处约架,打不过就召唤哥哥给自己撑腰。许谦临对此很无奈,帮他解决完之后拧着他耳朵接他回家,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跑都是常事。许既白对这个哥哥简直是又爱又恨。 体育馆离食堂不算太远,三人没走几分钟就到了。 体育馆孤零零地立在校园一角,午后的阳光把它斑驳的墙照得发白。旁边的单层体育器材室门窗紧闭,看起来死气沉沉。 三人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闷闷的拍打声和压低的喊声。 “……有没有人啊!开门!” “……靠,这什么破锁!” 高睿阳努力绷着脸,但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可以看出来他憋笑憋得很卖力了。满脸都写着“这是有多牛逼还能把自己锁在门里面”的吐槽。 许谦临走到器材室那扇绿色的铁门前,抬手敲了敲。 “许既白。” 里面的动静瞬间停了,紧接着是许既白如蒙大赦的嚎叫:“哥!哥哥!欧尼酱!!你终于来了!快救我们出去!这里面有股怪味儿!” “怎么被关里面的?”许谦临问,语气很平静。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另一人有点恼羞成怒的粗声:“……风刮的,门外的哥们帮个忙,放我们出来行不。” 听声音,这应该是昨天许既白提到过的那个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新同学,田时桠。但他现在没心情认识别人,田时桠也不像是会和自己玩一块的类型。 许既白立刻拆台:“不是!是他嫌热把门大开着,然后我俩抢最后一个好球拍,他推了我一下,我撞门上了,然后不知道咋回事就……就锁上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知道这理由蠢得可以。 “噗哈哈哈……”高睿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谦临除了脸色发黑也没其他过多的表情,而路秋霁的眸子依旧明亮的发紧,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许谦临检查了一下门。是很老式的插销门,从外面看,插销并没有插上,但门确实打不开。 “不是插销的问题。”他得出结论,“可能是里面的锁舌卡死了,或者门轴变形了。” “那怎么办啊哥?”许既白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待到下午上课吧?老师会杀了我们的!” “简单,”路秋霁收起手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哥几个一起撞开?体现我们团结力量的时候到了!” 高睿阳立刻响应:“我觉得行!” 许谦临看了他俩一眼,默默让开位置,语气平淡地提醒:“你们是傻哔吗。如果门轴锈蚀严重,撞击可能导致门板整体脱落,维修费用谁出?” 路秋霁神色好像有些惊讶:“许同学,没想到你也会骂人啊。”语气之中没有自己被骂的愤怒,全然是对许谦临骂人这件事的惊喜。 许谦临:“我没有。” 高睿阳:“其实……我也听到了。” 许谦临脸不红心不跳,说道:“你们俩都幻听了。” 不再纠结这件事之后,高睿阳表现出苦恼的样子。 “呃……那还是想点文明的办法?”他讪讪地放下脚。 就在这时,许谦临的目光落在旁边一扇很高的、积满灰尘的气窗上。窗户玻璃破了一块,露出一个不大的洞。他指了指那里:“从那里爬进去,从里面试试。” “好主意!”文明人路秋霁抬头看了看高度,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手搭在高睿阳结实的肩膀上,“蹲下,给你路哥当个底座。” “为啥是我?”高睿阳抗议。 “因为你最壮实,稳当!”路秋霁说得理直气壮,“总不能让许同学去吧?” 高睿阳想象了一下许谦临被人踩着的画面,莫名打了个寒颤,还是蹲下了。 路秋霁利落地踩上高睿阳的肩,高睿阳嘿咻一声稳稳站起,把他送到了气窗口。路秋霁拍拍手上的灰,对着破洞朝里面喊:“里面的小傻比,都让开!” 他灵活地从那个破洞钻了进去,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和落地声。 很快,里面传来路秋霁的声音:“搞定!这破锁就是卡死了,踹一脚就好了!” 只听“哐当”一声闷响,然后是门锁弹开的声音。 绿色的铁门从里面被拉开,光线涌入,首先出来的是满脸得意、拍着手上灰尘的路秋霁。紧接着,许既白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头发上还沾了点蜘蛛网。另一人最后走出来,脸色黑得像锅底,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眼神凶狠地瞪了许既白一眼,显然觉得这次丢人丢大了。 “这体育器材室是多久没打扫了?平时没人来么?”许谦临问道。 路秋霁:“这个器材室早在我们初中时就不用了,不过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没有搬空?哥们,你们是怎么想的,非得到这个器材室拿东西。” 许既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说道:“其实我们就是听说这里的体育器材都没人要,想着来借用一下比较方便……” 许谦临:“说是借用,其实根本不打算还回去吧。” 面对许谦临一针见血的发言,许既白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许谦临看了看弟弟的狼狈样,又看了看一脸求表扬的路秋霁和揉着肩膀的高睿阳,最后目光落在脸色不善的大高个身上。 “球拍呢?”他平静地问。 许既白和田时桠同时一愣,面面相觑。他们光顾着出来,把“罪魁祸首”羽毛球拍忘里面了。 许谦临轻轻叹了口气。 “走吧,”他转身,“再不去小卖部,午休要结束了。” 新人作者,文笔不好,剧情设计不够好,请见谅???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坑哥 第3章 打破 接下来的日子,许谦临的校园生活在非必要情况下几乎是两点一线。 教室和食堂。 虽然平静的生活总有闹腾的人,一会儿路秋霁又来骚扰他,一会儿许既白那个惹事精跟人约架又来找自己帮忙撑腰。 当然,在教室里待久了也是会闷的,上刚放大课间,学校由于特殊原因没有让大家跑操,难得有休息时间,许谦临决定走出教室透透气。 许谦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把刚写完的数学卷子塞进抽屉。连续两节数学课,黑板上的公式像绕成一团的线,缠得他脑子发沉。他起身想往走廊走——哪怕只是吹吹穿堂风,也比闷在满是粉笔灰的教室里强。 刚推开教室门,一道身影就“咚”地贴了上来,吓得他往后退了半步。 许谦临带着疑惑的目光抬眼,看见面前的人又是那个话唠妖孽。 “……又是你?你在这里堵多久了?”许谦临尽量让自己面部表情柔和,不至于吓到人。 路秋霁没心没肺的笑了笑,他含笑时一双眼眸如含春水,肌肉被牵动时也多了几分柔和,眉眼弯弯好一个水润美人,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许谦临忽然觉得对美人应该宽容一些。 下一秒,路美人就开口了,那语气十分欠揍:“许同学,怎么能说堵呢?我只是刚下课想去上个厕所,这不正巧遇见你了吗?一起上?” 许谦临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这人总能把各种死缠烂打解释为巧遇。 许谦临声音平淡,说:“哦,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但是我不想上厕所,你自己去吧。” 路秋霁开口:“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许谦临:“?” 路秋霁嘿嘿笑了两声,才终于开口说正事:“我找你是有事的啦,听我们班上人说,下周我们就要军训了,估计你们班主任也快要放出这个消息了。” 许谦临听到军训倒也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等待路秋霁的下一句话。 路秋霁看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蛊惑般的兴奋:“欸,你就这反应?听说这次军训是去郊区的训练基地,封闭式管理一周哦!晚上睡大通铺,还能搞篝火晚会!” 他特意强调了“大通铺”和“篝火晚会”,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许谦临,仿佛在期待什么。 许谦临捕捉到了关键词,沉吟了一下,问道:“大通铺?是按班级分,还是随机分?” “呃……这个我倒没细问。”路秋霁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许谦临的关注点如此清奇且务实,“应该是按班级吧?不过没关系!就算不按班级,我也肯定有办法……”他后半句说得含糊其辞,但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谦临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他对军训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对于要去封闭式基地训练这件事感到莫名心烦。 这意味着不能带手机。 路秋霁忍不住又想逗他:“许同学你这么白,记得带防晒霜啊!晒伤了多可惜。但是你也可以找我借啊~”后半句话他莫名上扬了语气,显得居然有几分诡异的妖娆,说着又往前凑了凑。 路秋霁的气息近在咫尺,许谦临微微后仰,避开他过近的距离:“谢谢你,你人真好。” 许谦临这话一出口,路秋霁反倒愣了——他原本等着对方像往常一样拆台,或是露出无奈的表情,没料到会得到一句“你人真好”的“夸奖”。 他眨了眨眼,刚才那点“妖娆”劲儿瞬间没了,反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局促:“咳……也、也没那么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有必要表现出这样吗?许谦临是真的觉得路秋霁人挺好的,虽然总来骚扰他,但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许谦临看着他难得的慌乱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转身往走廊尽头走:“既然没事,我去吹会儿风。” 路秋霁立刻跟上去,又恢复了话痨本色:“哎等等我!我也去!刚上完物理课,脑子都快成浆糊了——对了,你知道吗?我们班那个班长,他刚才居然把竞赛题也解出来了,从小到大我还没遇见过跟我的智商不相上下的人呢……” 许谦临心里翻了个白眼,夸人都得带上自己一块夸的人,他倒是没见过除了路秋霁以外的别人。 许谦临说:“你没解出来吗?我听高睿阳说你成绩也很好。” 路秋霁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许谦临的提问:“后半节课太困了,我稍稍养精蓄锐了一下。” 许谦临:“……哦。”睡觉就睡觉,还非得说什么养精蓄锐,文绉绉的。 两人一边讲话,一边走到走廊栏杆旁,风从操场方向吹过来,带着点青草的味道。许谦临靠在栏杆上,享受着夹杂着日光气息的风。 路秋霁继续说:“到时候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买零食,还能在篝火晚会上唱歌——对了,你会唱歌吗?” 该怎么说这人呢?在封闭式的军训基地里,也敢想出去买零食?不过他又觉得路秋霁能问出这样的话合乎情理,这人好像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许谦临看着他叽叽喳喳的样子,对他也算是有问必答。风又吹过来,带着点夏末的燥热,也吹来了远处隐约的上课铃声,将走廊上的喧闹悄悄压了下去。 两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之后,许谦临心想路秋霁这人是真能处,他们认识还没多久,不仅给他带来各种消息,还愿意借他防晒霜。看在这些情面上,他决定表现得尽量不那么冷漠。 刚坐下,班主任秦淼果然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宣布了即将前往训练基地进行为期一周军训的通知。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与兴奋交织的议论声。 秦淼拍了拍桌子:“安静——军训服已经按照你们校服的尺码做好,以班级为连队,注意事项我差不多都讲了,一定要记得下周一7:30准时到教室,跟着教官上车后8:00启程。后面我还会发班群里,大家记得跟家长说一声,不要迟到!” 许谦临在一片嘈杂声中,下意识望窗外看了一眼。 “许谦临,你看什么呢?”同桌向芸碰了碰他的胳膊,“下周军训要带什么啊?我妈让我把羽绒服都带上,说郊区晚上冷。” “没必要吧,现在才九月,带薄外套就行了。”许谦临收回思绪。 向芸若有所思:“说的也是……不过军训什么的,听着就让人恐惧……” 许谦临靠在椅背上,默默听着向芸的抱怨,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完,同学们终于迎来了周末,许既白有条不紊地收拾书包,教室里还是充斥着有关军训的讨论声。 许谦临莫名觉得自己的脖子被束缚起来了。 难道是……厉鬼索命吗。 许谦临脑中突然蹦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但实则来者比厉鬼更恐怖。 许既白的双手交叠缠绕在许谦临的脖子上,活泼爽朗的声音从许谦临身后传来—— “哥~哥哥!!想我了没!!!” “把手拿开。”许谦临差不多已经想到了这一出。 许既白放软了声,但手还是没松开:“不嘛哥哥,初非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去超市准备军训采购物品。”许既白这人也是飘忽不定,在外人面前总爱装酷耍帅,在他面前又表现得十分幼稚。 许谦临用手把许既白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总算是逃离了十指山,站在一旁,说:“你有病吗?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掐我脖子干嘛。” 许既白被骂了也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那就是答应我啦。”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后门门口,说,“对了哥,我还叫上了我同学。” 许谦临也没什么好尴尬的,说:“那就一起走呗。” 收拾完书包之后,他和许既白一起从教室后门离开。 然后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斯文瘦弱的身影,那身影转过身来,面对着许谦临和许既白。 此人有着一张清隽的脸。眉眼疏淡,鼻梁秀挺,唇线偏浅,皮肤是常年待在室内的冷白色。眼睛安静地垂着,透着点书卷气,整个人像株刚浇过水的青竹,清瘦却透着干净的韧劲。 “哥,这是我的新同桌祁涟!”许既白一把揽过祁涟的肩膀,力道没轻没重,“他说也得买军训的东西,我就喊上他一起了。” 祁涟被他晃得微微趔趄,然后向许谦临扬起了一个友善的笑容:“你就是许同学的哥哥吧,你好。” 许谦临回神,点了点头:“你好,我叫许谦临。” 他没多话。 “走啦走啦!”许既白没察觉两人间的微妙安静,一手拽着一个往楼下拖,“超市的冰棍再不去抢就没了!” 祁涟被拽得脚步踉跄,却没挣开。 许谦临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采购完军训用品之后,许既白和祁涟道别,然后跟着许谦临回了家。 还有两天,就是令人紧张的军训了。 第4章 军训 周一清晨,宁山一中门口一反平日的秩序井然,陷入了某种兴奋又混乱的躁动。 几辆军绿色的大巴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匍匐在校门外,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许谦临提着收拾妥当的行李包,在7:30准时到了教室。教室内三三两两都在讨论关于这次的军训,气氛很轻松融洽。 “听说基地蚊子能吃人!我妈给我塞了三瓶驱蚊液!” “你们带零食没?” “你们防晒霜涂哪款?我这个说是防水防汗的……” 许谦临绕过几个凑在一起比防晒霜的女生,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他的行李很简洁,防晒霜、洗漱用品、一件薄外套、再加一小盒医用应急包。虽然他很想带点零食,但是又怕军训基地不让。 没等多久,教官就来到教室门口,走到讲台旁,那步履似一阵无声的风,但却带着一丝丝稳健。 教官姓李名诚,看起来还很年轻,做好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带着大家走出教学楼,同学们发现校内的停车场已经停靠好了几两大巴车,上面贴好了“军训专用”的字样。 许谦临跟着大部队走到了三班的大巴车旁,这时李教官被总教官叫走,警告同学们安静之后就匆匆前去。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女生们刻意压低的惊呼和笑声。许谦临下意识抬头—— 路秋霁出现在三班人堆里,蓝白校服被他穿出了几分散漫的贵气,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线条漂亮的锁骨,嘴角噙着那抹能让阳光都失色的灿烂笑容,正和三班几个外向的男生聊得火热。 “路哥!你咋跑我们班来了?一班车不在前面吗?”一个男生笑着捶他。路秋霁灵活躲过,笑得见牙不见眼:“别提了,我们班车人满为患,空气都不新鲜了,我来考察考察,看看你们班有没有空位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美男子。” “是吗?可你们班教官不会同意的吧……” 讨论声之中,班主任秦淼拿着花名册走过来,想必是不放心大家要跟大家告别,看到路秋霁,眉头一皱:“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回自己班级去,马上要集合了。” 路秋霁立刻站直,摆出乖巧模样:“秦老师好!我们班班长让我来问,你们班有晕车的同学吗?我们班备了晕车药,可以调剂。” 秦淼将信将疑:“不用,快回去吧。” “好嘞!”路秋霁答应得爽快,在一片笑骂中溜了。 许谦临觉得额角有点跳痛。 七点五十分,各班开始登车。三班队伍缓慢移动,许谦临踏上大巴,车内皮革味混着消毒水味,不算难闻。他偏爱靠窗的位置,目光锁定后排一个空着的窗边位,刚要走过去—— 一个身影像泥鳅似的从他身边挤过,“嗖”地坐在了窗边位旁边的过道座上。 许谦临脚步顿住,看着路秋霁得意洋洋抬起头,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许同学!好巧啊!专门给你留的位!” “嗯,真巧啊,谢谢你。”话是这么说,但许谦临的神色已写满了漠不关心。 听到这话的向芸面露疑色:“不对吧许同学,他是一班的人,出现在三班的车上本就很诡异了,你居然就这么认下了这个巧……” 是这样吗?其实许谦临目前连自己班上的人都没认识多少,他不爱露面,也不爱进行无用社交,自然也不会对班上有哪些人存在过多关注。 不过向芸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人好像不是三班的吧。 路秋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其实是我们班的大巴车没空座了,而你们班刚好有。教官说为了增进我们两班之间的友谊,就派我这个优秀学生来啦。” 有女生打趣:“得了吧路秋霁,你这个谎撒的真是漏洞百出。” “对啊对啊,这人单纯是太闲了……” 这两位同学想来都是初中就认识路秋霁了,得知他的尿性,但也有不认识他的人说:“可是帅哥来我们班不也挺好的吗……” 许谦临没有太在意,只是抱着背包坐进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大巴启动,路秋霁的嘴像上了发条: “许同学你看那栋楼!” “许同学吃蛋糕吗?” “许同学你们教官凶不凶?” 许谦临闭着眼装睡,路秋霁却用气声凑到他耳边:“你睫毛在抖,没睡着。” 温热气息拂过耳廓,许谦临猛地睁眼,瞪他一眼。路秋霁笑得得逞,终于消停,拿出手机捣鼓起来。 好欠揍啊。许谦临如此认命般的想道。 车子驶离市区,窗外变成连绵的农田绿树。许谦临看着风景,心境渐平。不知过了多久,肩头一沉——路秋霁歪着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碎发贴在额角,睫毛覆下,遮住了桃花眼,睡颜竟有几分乖顺。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许谦临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推,却看着那毫无防备的睡脸,莫名觉得好笑。 ……算了,跟睡着的人计较什么。 他调整坐姿,让路秋霁靠得舒服些,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只是注意力再也无法完全集中——肩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存在感太鲜明。 大巴颠簸了一下,路秋霁蹭了蹭,嘟囔句梦话。许谦临屏住呼吸,等他睡稳,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直到大巴停在军训基地外的平地,李教官粗犷的吼声传来:“拿行李!按顺序下车!快!”路秋霁猛地惊醒,发现自己靠在许谦临肩上,愣了愣,说:“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许谦临面无表情活动了自己的肩部,说:“不知道。” 路秋霁不管,美滋滋拿行李下车,嘴里哼着歌,飞快溜到一班的队伍。 基地比想象中肃穆:高墙、铁丝网、整齐的营房、巨大的训练场,空气里飘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处处透着纪律性。 各连队迅速集合,分配宿舍。三班男生被分到二楼最东头的大通铺宿舍——一整排硬木板床贴墙延伸,铺着硬邦邦的军绿色褥子,房间空旷压抑,还飘着淡淡的霉味和消毒水味。 “靠!还真是大通铺啊!” “这床能睡吗?” “晚上打呼噜全听见了!” 同学们小声抱怨,却还是按指令找铺位。许谦临选了个靠墙、离窗不远不近的位置,安静又通风。 刚选好铺,走廊传来教官哨声:“三连!五分钟楼下集合!迟到一秒十个俯卧撑!” 一阵兵荒马乱,学生们冲下楼,在操场站得歪歪扭扭。李教官立在队伍前,神色严厉,目光如鹰隼:“站军姿!稍息立正!开始报数!”空气瞬间紧张。 许谦临适应得快,动作一丝不苟,教官扫过他,没挑出毛病。他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一班队伍——路秋霁站得居然像模像样,只是嘴角那丝笑意,像来体验生活的少爷。 报完数后大家又站了半小时军姿,太阳渐毒。终于等到休息十分钟,虽然也只能在指定区域。 大家瘫在树荫下疯狂补水,许谦临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 喝完水之后一抬眼,就看见了远处那个妖娆的身姿。 那人和自己的目光对上之后,隔着数米也能感受到他的小人得志。 许谦临没有再理会,享受完这宝贵的休息十分之后,便又回到队伍里了。 休息时间一到,李教官的哨声准时划破空气,原本瘫在树荫下的学生们瞬间弹起,慌慌张张地归队。接下来的队列训练比站军姿更加严苛,“正步走”的摆臂高度、踢腿角度被反复纠正,李教官手里的木棍时不时敲在不协调的手臂上,疼得人龇牙咧嘴,却没人敢出声抱怨。 许谦临的动作始终标准,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军训服的领口,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受。他余光扫过隔壁的一班队伍,路秋霁不知何时被教官点名,正单独出列练踢腿,那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收敛了不少,只是踢到第三十下时,还是忍不住偷偷朝许谦临的方向挤了挤眼,被教官一眼瞥见,又多罚了十下。 许谦临没时间多想,只觉得这教官罚得真好啊!如果是他来当教官,一定会罚这种欠揍的人绕着操场跑十圈。这么想还是不太好吧?前几天才让自己对他友善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时间,各班按连队排队进入食堂,餐桌上两荤一素,米饭管够。 许谦临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看见高睿阳端着餐盘凑过来:“许谦临,你看到没?路秋霁刚才想往我们队里钻,被他们教官抓了个正着,罚他站在食堂门口吃完呢!” 许谦临抬头瞥了眼食堂门口,果然看到路秋霁端着餐盘站在那里,嘴里还塞着米饭,脸上却没什么懊恼,引得不少人的目光。 该说不说,这人才是真的没心没肺。 吃完午饭,结束完下午的训练,终于等到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但仅限在宿舍楼下的指定区域。 许谦临刚想回宿舍整理行李,就被李教官叫去帮忙搬训练器材,等忙完回到宿舍,离熄灯只剩十分钟。他简单洗漱完,刚躺到硬板床上,就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谁啊?”下铺的同学压低声音问。 门外传来路秋霁用气声发出的“嘘”声:“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宿舍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许谦临黑着脸下床,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路秋霁像只偷溜的猫,飞快地挤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两包饼干:“我趁我们教官查寝前溜过来的,就十分钟,给你带了零食。” “你不怕被抓?”许谦临接过饼干,把他拉到宿舍角落的阴影里。 虽然他不理解,就十分钟而已,为什么害专门过来给自己塞零食。 “怕什么,我都摸清规律了,他们教官查寝只看床位在不在,不细看。”路秋霁得意地挑眉,刚想再说什么,走廊里突然传来教官的脚步声,两人瞬间噤声。 等脚步声走远,路秋霁才压低声音抱怨:“这破基地也太严了,白天想跟你说句话都难,也就晚上能偷偷溜过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训练的趣事,比如一班有个同学顺拐顺到同手同脚,被全连笑了一下午;又说看到许既白在4连的队伍里,正被他同桌拽着练队列,那同桌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管起人来还挺有一套。 许谦临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路秋霁单方面输出。 他一直觉得路秋霁很有讲单口相声的天赋。 “我得走了!”路秋霁慌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晚上我还来,给你带巧克力!”说完就飞快地溜了出去,只留下许谦临手里攥着两包饼干。 第二天的训练更累,上午是“匍匐前进”,操场的沙地里满是小石子,爬完一趟,膝盖和手肘都磨红了,同学们都苦不堪言。 该说不说,宁山一中也是真会找训练基地啊,过着学校的苦日子还嫌不够,非得找来这么个基地。 傍晚训练结束后,许谦临刚回到宿舍,就看到路秋霁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许同学,可爱的我又来啦!”他手里果然攥着一块巧克力。 紧接着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传到许谦临耳边。 许谦临接过巧克力,轻轻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又被路秋霁拉着听他扯家长里短。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教官的吼声:“哪个连队的!熄灯后还在外面晃!” 路秋霁脸有点发黑,低声暗骂,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许谦临和路秋霁瞬间闭嘴,屏住呼吸。过了几秒,就听见一个同学的声音轻轻传来:“报告教官,我是7连的张雨桐,帮同学找落在训练场的东西,马上回去。” “赶紧回去!下次熄灯前必须归队!”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宿舍里恢复了安静。路秋霁吐了吐舌头:“还好不是来抓我们的,下次我得早点走。” 许谦临说道:“那也应该是抓你,我可没串寝。更没有在熄灯后走出宿舍乱晃。” 接下来的几天,路秋霁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到3连宿舍找许谦临,有时带点零食,有时只是聊几句白天的趣事,每次都卡着查寝的点溜回去,从没被抓到过。 直到军训第五天晚上,路秋霁又溜过来时,手里多了个小本子:“许同学,明天晚上有篝火晚会!我从我们班文艺委员那里偷看到的日程表,说是各班可以出节目,我们一起去看啊?” “能随便串班?”许谦临挑眉。 “当然不能,但我有办法!”路秋霁拍了拍胸脯,神秘兮兮地说,“我已经跟我们教官申请当晚会的志愿者,到时候可以在各个连队之间转,可以随便找你弟!” 许谦临心想许既白有什么好找的,他其实不想见到这个惹事精,每次一听见他开口叫哥准是又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许谦临接过路秋霁手里的本子,问道:“篝火晚会几点开始?” “晚上七点!我到时候来叫你!”路秋霁眼睛发亮,又聊了几句,才趁着查寝的间隙溜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里彻底安静下来,许谦临躺在床上,他翻了个身,看向窗外的月亮,缓缓闭眼。 第5章 篝火 军训的第六天,在阳光曝晒与汗水浸泡中步入尾声。 当李教官宣布晚上七点将在训练场举行篝火晚会时,疲惫不堪的学生们像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爆发出欢呼声。 傍晚,天色尚未完全暗透,巨大的篝火堆已被点燃,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逐渐变深的夜空,噼啪作响。 操场上拉起了几串小彩灯,闪烁着廉价却温暖的光。各连队以篝火为中心,围坐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松弛,明天大家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不开心才怪呢。 许谦临坐在三班的区域,看着跳跃的火焰,觉得有些灼热,便稍稍往后挪了挪。他不太适应这种太过于喧闹集体性的热情,但也不讨厌。 “许同学!许同学!” 一个压低的、却难掩兴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许谦临回头,看见路秋霁正猫着腰,从两个连队之间的阴影处溜过来。他身上果然套了件志愿者的红马甲,脸上洋溢着一副得意神情。 “看我这身打扮!”路秋霁在他身边坐下,扯了扯马甲,“畅通无阻!刚才我还帮文艺组搬音响了呢,就为了能自由活动来找你。” 许谦临看了看他:“你们教官没意见?”而且找他干嘛? “嗨,我说我代表一班来为兄弟连队服务,增进友谊,刚好我们连的王教官和你们连的李教官关系也挺好的。”路秋霁摆摆手,显然又是糊弄过去的。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几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塞给许谦临,“喏,晚会特供,抢手货。” 许谦临接过:“谢谢。”他剥开糖纸,将巧克力塞进口中,丝滑细腻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好像这些天的军训生活一般有苦有甜。他其实对于甜食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是出于能接受的范畴之内。 “跟你弟打招呼没?”路秋霁朝四班的方向努努嘴。许谦临望过去,只见许既白正和田时桠打打闹闹,抢着一包薯片,活力四射,看不出半点白天训练后的萎靡。 “没有。看他样子挺好的。”许谦临说。 不一会儿,各班的班级汇演就开始了。 晚会节目算不上精彩,无非是各班推选上去的同学唱唱流行歌、跳跳女团舞,甚至还有诗朗诵,但台下的观众们依旧报以最大的热情和笑声,重要的不是表演,而是这种难得的、可以肆意放松的氛围。 路秋霁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点评一番。 许谦临勾了勾唇角,忽然问道:“你会唱歌吗?” 路秋霁愣了半拍,然后笑了笑,回答:“那当然了,我还是个人畜无害的初中生时就已经是一中的歌神了,你也不去问问谁没打听过我的名号?” 人畜无害吗……这人为什么总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 高睿阳在班上跟同学八卦路秋霁时,把路秋霁初中那些浑事全都出来了,哪里有半点人畜无害的样子? 许谦临说道:“哦,那路歌神不去报名节目,只是去报名志愿者干嘛。这样你不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了吗。” 路秋霁问道:“你想听啊?”说完这话时,他骤的眯了眯眼,一副打量的神情。 许谦临摆了摆手,道:“算了,没兴趣。”其实就路秋霁平时的声音来说,他唱歌应该是很好听的,他的声音明亮而有辨识度,很适合唱一些风格轻松的歌。 难得见路秋霁失望的样子,好像古代壮志未酬的将士,怀才不遇的诗人一般,而许谦临就是那个没眼光的君主。 该说不说,这人失落的神态看起来格外顺眼。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继续看表演。 台上参与表演的同学们舞步稳健,歌声悠扬,军训的尾声里他们肆意绽放,每一个人都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大多数同学看的有些愣神,心里默默想,要是自己也会点什么才艺就好了。毕竟大多数人都想在限定节目的青春里留下自己闪闪发光的痕迹。 人声嘈杂,欢呼声不断,路秋霁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灌了两口,然后就又神神秘秘凑过来问:“许同学,要跟我一起找个地方吹吹风吗。” 话是这么问,但他已经站起身,拉着许谦临的手带着他偷偷摸摸地一路小跑到一处人少静谧的地方。 这处被铁网封锁,铁网外的野草肆意生长,有的已经探进了网内。这些天逐渐降温了,郊区比市区的温度低,离了篝火许谦临突然觉得有些冷。 似是窥探了许谦临的内心,路秋霁把自己的志愿者马甲外套脱下来从背后圈住他,笑嘻嘻地说:“虽然这外套是丑了点,但我们现在也没办法回去拿别的外套了。如果你还觉得冷的话可以跟我说。” 许谦临说道:“不用,谢谢。”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把我拉过来,到底想干嘛?” 路秋霁没有回答他,似乎是在酝酿些什么,周围只有晚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以及不远处稍微黯淡的篝火。 月光落在他脸上,褪去了白天的跳脱,多了几分认真。他看着许谦临的眼睛,轻声开口唱起了歌。 “夜风吹散了/从前 我数你/垂落的发线 你还是/一如既往 安静/望我侧颜 过往点点滴滴/碎落满肩 汇不出/完整的圆只剩回忆/周旋 好想/再见你一面 你在/雨里你在/海边 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那句再见/几时补全 旧日期盼/深夜搁浅 暮色里的你/离我好远好远” 许谦临有些愣神。 他的声音比在人群里清唱时更轻,耳畔吹过的风,落在耳边像羽毛轻轻搔着。 路秋霁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赶紧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篝火,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许谦临:“咳咳……这首歌,我练了好几天,本来想在台上唱,又怕人太多太吵你听不进去……” 许谦临没接话,指尖却悄悄蜷起。晚风带着篝火的温度,吹得人心里发暖, 许谦临问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路秋霁想了想,回答:“唱给许谦临一个人听的歌。” 许谦临:“……?” 许谦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吗,真巧。” “为什么要唱这么苦情的歌?”他又问。他觉得路秋霁这个人,应该会很喜欢那种DJ混响的歌吧?或者rap喊麦什么的。 路秋霁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沉默半晌后答道:“此地遥远,此处人稀,唱点苦情歌活跃气氛嘛。”说着说着,他轻笑了两声,似乎被自己所说的话逗乐了,“额,就是这样,哈哈哈……” 许谦临:“你说的有道理。”反正他也不想纠结,刚刚也就是随口一问。 路秋霁那点紧张霎时间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只得意洋洋的开屏孔雀。但其实仔细一看,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摩挲。 许谦临移开视线,看向铁网外肆意生长的野草,轻声道:“唱得还行。” “就只是‘还行’?”路秋霁凑近一步,试图捕捉他的表情,“许同学,你的评价标准是不是太严格了点?世界上最帅的人唱世界上最好听的歌,怎么说也该评个ss级才合理啊……” 许谦临说道:“嗯,你是ss级。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许谦临刚要转身,就被路秋霁拽住手腕:“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星星,塞进许谦临手里:“刚才帮文艺组整理道具时折的,是不是很好看啊?这就是你听ss级歌声之后得到的赠品!” 许谦临捏着那颗皱巴巴的星星,指尖传来糖纸的触感,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路秋霁笑得眼睛都眯了,“明天我再折个更漂亮的给你!” 一路走到了篝火旁,大家也都回到各自的连队,这时总教官提出让不同的连队依次合唱《强军战歌》。 三连的歌声沉稳有力,比每一个连队都要嘹亮,听了总教官的表扬之后,李教官心情不错,便让大家提前回寝。 回寝的路上,大家也还是在讨论关于今天的篝火晚会,以及对回校的期待,虽然很快就被李教官呵斥了。 远处篝火未尽的星光,似乎和许谦临藏在荷包里的糖纸星星交相辉映。而那几缕冉冉升起的烟雾,都被藏在寂静的秋夜里诉说着关于这个地方数不清的故事。 第6章 月考 今天一大早,李教官就把学生们都喊了起来。 许谦临洗漱过后依旧有些疲惫,揉了揉微微发肿的双目,听高睿阳在一旁抱怨:“起这么早干嘛啊……反正今天都要回学校了。” 等整理好一切到操场集合,李教官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军训就要结束了,高兴吗!——” “高兴——”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喜不喜欢军训啊——”李教官把声音拖的很长。 “不喜欢——” “回去了会想我吗——” “不想——” 李教官气笑了,拍了拍掌,说道:“你们这群浑小子。”随后又侧身走到一旁,说道:“快看,你们秦老师来接你们咯!” “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许谦临一眼就望到了向他们走来的秦淼。 秦淼难得一改严肃的姿态,向大家扬起一抹笑,说道:“宝贝们,来接你们啦。” 李教官开口号召:“三连!” 同学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到——” 李教官继续说:“你们的军训生活就此结束了,虽然我们只相伴了一周,但我希望这一周能在你们的人生经历中起到作用。从此不管走到哪,都以严厉的标准要求自己,不必活得多么精彩,但争取活得规范……” 同学们纷纷做出回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整队过后便依次乘上大巴车,踏上了返校的路程。 这一次一班有他们班主任盯着,路秋霁没法偷溜过来,许谦临终于落得了个清静。 他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大巴车的玻璃窗开了一道小缝,清风透过缝里吹得窗帘呼呼作响,许谦临将窗帘固定好,默默享受着郊外的风,然后双目渐合,陷入浅眠。 “嗤——”地一声立马惊醒了睡着的许谦临,原来是大巴车开到学校来了,轮胎蹭过地面留下短暂的摩擦音,随后车身微微一顿,终于平稳停在了校门口,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就又是同学们的吵闹声。 市区虽不比郊区凉快,但九月末的风已经染上了几丝清爽,这抹风吹得许谦临很舒服,一路回教室心情都是愉悦的。 等回班坐下自己的位置后不久,秦淼老师抱着教案,脚步轻缓地走进教室,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目光扫过教室时,像春风拂过湖面,连带着喧闹的教室都悄悄静了下来。 她将教案轻置于讲台,指尖拂过散落的碎发,抬头时脸上已漾开温和的笑:“宝贝们,军训刚结束,是不是还没缓过来呀?”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在教室中回荡。 高睿阳开口:“对啊秦老师!我的胳膊到现在都是酸的,以后都不能写作业了!” 向芸吐槽:“你这借口说得可真好,其实我也一样……” 秦淼听到大家的抱怨,笑了笑,说:好了,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是呢,我有个‘小消息’要跟大家说——下周五,我们要进行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哦。” “啊?这么快?”“刚军训完就要考试?”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有同学叫道:“不应该是国庆假期结束之后吗?一中也太卷了吧!” 秦淼指尖轻轻敲了敲讲台,示意大家安静:“月考是为了检验大家这阵子的学习情况,早考早查漏补缺。不过大家也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考完国庆假期好好放松。” 同学们就是再唉声叹气,也得慌张准备月考。 虽然一中平时的气氛比较松弛,但考前大家都团结一心的复习,桌上的漫画小说都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复习资料和习题集。 许谦临猜测一班看管的比较严,这几天路秋霁来找许谦临的频率都减少了,也就平时吃饭时会碰个面。 许谦临突然有点关心路秋霁的成绩了,不知道他会考得怎么样。 二晚的时候,许谦临抬了抬眼,有的人还在奋笔疾书,有的人在背知识点。 他莫名想看一下手机。 然后他将手伸进桌肚里,从里面摆放的书拿出夹杂其中的手机。 他坐在窗边,把窗帘拉到可以抵挡自己半个身形的角度,将头低着,这样监控里也看不出来他的动作。 一打开手机,主页就弹出了三条未读消息。 是路秋霁。 自从上次把许既白这个蠢货从废弃器材室捞出来之后,路秋霁就缠着要加微信好友,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妥的,就同意了。 许谦临给通讯录里所有人的备注很简洁,除了必要的父母老师,其他无一例外都是全名。 路秋霁:许同学~ 路秋霁:你在复习吗? 路秋霁:国庆节有出去玩的计划吗。 ……这人怎么月考前还在问别人国庆节去哪玩。 该说他是心大,还是相信自己不需要复习绝对会考好呢? 许谦临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不急不慢打出了三个字:在复习。 刚发过去,对方的消息就秒回过来,仿佛一直都在拿着手机等他回消息一般。 路秋霁:那你想好国庆去哪里玩了吗? 许谦临:还早,月考过后再说吧。 路秋霁:可是我已经想好了!游乐园怎么样?剧本杀也好玩啊,图书馆也行…… 眼见路秋霁发的消息如同涨潮一般越来越迅猛,许谦临索性直接给手机关了机,放回抽屉,开始继续刷题。 向芸凑过来,轻声问了句:“同桌,你怎么了?”! 许谦临说道:“没怎么啊。”回个消息而已。 向芸:“可是你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啊。” 许谦临:“???”许谦临开始佩服这个同桌,连自己嘴角弧度的上升都观察得一清二楚,虽然他自己都没感觉到。 …… 无形的压力像一层透明的薄膜,悄然笼罩在校园上空。而这薄膜之下,一种共同的对假期的期盼也在滋生,所有人都盼望着考后的假期。 日子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悄悄溜走,转眼就到了月考那天。一中的首次月考,考场按照同学们的姓氏首字母来划分,许谦临所在的X位于倒数几个考场,一走进考场教室,果不其然看到了许既白。 这货还偏偏坐他后面,看到许谦临走过来时还冲他扬了个笑容,这笑容十分欠揍,看得许谦临想两拳给他打飞,让他吊在电风扇上转。 这场景有些诡异了,当然,一向文明的许谦临万万不能真的这么做,也就只能在脑内幻想爽一下。 铃声响起时,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试卷翻动的哗哗声让教室里的空气都凝了几分。许谦临接过试卷,先快速扫了一遍,笔尖落在答题卡上时,想起昨天复习过的解题思路,心里稳了稳。考场里很静,只听得见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和偶尔的翻页声。 而监考老师想必也没睡好,坐在讲台边打起了盹。 坐在许谦临后面的许既白尝试用各种角度窥探他哥的试卷,能看到一个字都喜笑颜开,时间过得很快,他抄的也越来越多,已经忘情了发狠了。 监考老师猛地惊醒,霎时间将目光投向许既白,吓得许既白抖了一下,马上埋头假装自己思考。 两天的月考很快结束,许谦临回到教室的那一刻,里面瞬间爆发出欢呼声,高睿阳直接把课本抛向空中:“终于考完了!国庆假期我要睡三天三夜!” 班长杨健禹回复:“得了吧阳子,咱们学校成绩出得有多快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觉得你能安详睡过国庆吗?” 向芸还不忘吐槽一下:“高睿阳你不是有活力的体育生吗?每天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似的。到时候睡死了我可以考虑免费帮你抬进棺材,再帮你把作业烧了就当火化燃料了。” 班上的气氛轻松而活跃,大家都沉浸在假期到来的喜悦之中。 杨健禹打趣道:“芸姐还是那么毒舌啊!不知道考得怎样?” 向芸摆摆手,唉了一声,笑道:“别提了,考第一门语文时我脑袋就一直是昏的,作文都没写完……”说完见许谦临走过,又问道:“同桌,你考得怎样啊?” 高睿阳:“还用说吗,谦临的中考成绩在我们班都是第一,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学得很认真,再怎么说也比你考得好。” 向芸瞬间炸毛,说:“谁问你了高睿阳!你欠不欠啊。”随后便冲上去作势要打他。 高睿阳马上躲到许谦临身后求饶:“别!芸姐我错了……” 许谦临淡淡的笑了笑,说:“还行。” 许谦临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又有几条未读消息,打开微信,最上方的就是路秋霁。 路秋霁:许同学~考的怎么样啊~ 路秋霁:想好国庆要去哪玩了吗? 路秋霁:你现在回复我,我马上做攻略。 许谦临依次回复: 还行。 没有。 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 路秋霁那边秒回: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你比较喜静,那我们就去图书馆? 许谦临:国庆节人多,没那个必要。 路秋霁可能是受了挫,只回了一个颜文字:(ó﹏ò?) 许谦临嗤笑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笑?是不是嘴抽筋了?唉,看来是最近学习压力大,肌肉都得不到到 放松。想到这他开始哀叹,自己是真得好好休息了。 路秋霁又发过来一条:那放学一起走啊。 许谦临:嗯。 第7章 登门 假期的第一天,许谦临便睡死了过去,是久违的深度睡眠。 他从昨晚吃过饭后就被向芸拉着打游戏,一起玩儿的人还有班上几个同学,向芸的精力十分旺盛,一直拉着他玩了个通宵。她还越玩越精神,期间爆出各种不能过审的词,许谦临就是困了想睡觉都不行。 期间还差点被亲妈抓包,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半夜不睡觉来他房间看什么。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房间,刺得许谦临眼睛生疼,本来就打了一晚上游戏没休息好,许谦临有些心烦。 “嗡嗡——” 枕头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许谦临皱着眉,伸手在枕边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捞到手里,眯着眼解锁屏幕——屏幕亮度刺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置顶的对话框里,未读消息正一条接一条。 许谦临想骂人,但他此刻已经睡不着了,索性直接点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发消息吵他睡觉,准备好好骂那个人一顿。 各式各样的联系人都有。 郭灵:儿子醒了没?记得把昨天晚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洗了。 许既白:哥你怎么还没起床,我和田时桠约了架,本来想找你护短的,哪知道你睡如死猪雷打不动。我俩都打完三轮了。 许谦临的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路秋霁这厮居然没给他发消息?难道他还在睡觉? 不过没他的消息骚扰,倒是一件好事。 看了眼手机屏幕,此时已经是13:55了,许谦临的嗓子有些难受,便下床前往客厅喝了口水。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郭灵和许易明不知道去干什么事情,也许是去上班了?但国庆节都不放假的么?许既白更是不知道死哪去了,可能出去玩了吧,这混小子别回来最好,免得他心烦。 许谦临去厨房看了一眼,冰箱里有速冻的猪肉白菜水饺,他将这些饺子都放进沸水中煮了吃,凑合了这顿午饭。 吃完饭后许谦临把碗洗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眼神不经意地往窗户那边瞟,窗外高卷云舒,好一派繁荣太平的景象。 许谦临轻轻闭眼。 …… 傍晚。 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咔嚓的声响,许谦临几乎是立马被惊醒了,他用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眼神又向门口探去。 是郭灵,但是旁边还有个人,看身形不像许易明也不像许既白。 门被推开,郭灵热情洋溢的声音先传了进来:“临临!快看谁来了!妈妈在超市捡了个大帅哥,你说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这又是在搞哪一出?他妈妈的热情程度已经上升到随便拐个陌生人回家吗?不怕这人居心囧测?不过应该也没关系,要是那人敢出手,许谦临会立马把他干趴下…… 他站起身,往玄关处走去,只一眼大脑就宕机了半秒。 跟在郭灵身后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提着个超市购物袋、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甚至带着点“偶遇”惊喜的路秋霁。 路秋霁上身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炭灰色V领羊绒混纺针织衫,里面叠穿了一件纯白棉质T恤,露出下摆和领边,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不失气质。 许谦临:“……”之前才想起今天没收到来自路秋霁地骚扰信息,然后他就直接到自己家里来了? 路秋霁十分自然地换上郭灵递过来的拖鞋,但是却表现地扭扭捏捏,语气轻快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阿姨您真热情……” 郭灵笑道:“害羞啥啊!小路,你去跟我儿子一块坐着去吧,我去做饭。” 许谦临还能说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顶着他俩,思考着路秋霁到底在装什么害羞?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冷淡!”郭灵嗔怪地拍了许谦临一下,转头对路秋霁笑得像朵花,“这是我儿子临临,从小就这样,他其实是个闷骚,对你没恶意的。小路别介意啊。” 路秋霁从善如流地在沙发上坐下,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许谦临旁边。他把购物袋放在茶几上,转头对郭灵说:“哇,阿姨,原来许同学是您的儿子啊,这也太——巧了……” “唉?你们认识啊,那你们坐一块去玩吧,阿姨去做饭了。” “阿姨,不用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郭灵说着就风风火火地钻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许谦临瞥了一眼路秋霁:“偶遇?” 路秋霁脸不红心不跳,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笑得像只狐狸:“缘分,妙不可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谦临因为刚睡醒而有些翘起的头发,语气更软了点,“……睡得好吗?吃午饭了吗?” 许谦临淡淡的回了一声“嗯”,还没开口说下一句话呢,路秋霁莫名深吸了一口气向厨房跑去。 “阿姨!!其实我最擅长做饭了,我来帮您!!!” ……他到底抽了什么风? 厨房中,郭灵正洗着超市里买的西兰花,许谦临看着路秋霁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 厨房里立刻传来了郭灵女士又惊又喜的声音:“哎呀!小路你还会做饭呢?真是意外啊!” 路秋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含蓄且乖巧,活像个害羞的内向少年:“阿姨,只会一点点啦……不过阿姨您人美又心善,还是许同学的妈妈,我很乐意帮您啊。” 紧接着就是洗菜、切菜的利落声响,间或夹杂着郭灵女士满意的夸赞和路秋霁恰到好处的回应,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仿佛他们时失散多年的亲母子。 许谦临:“……” 他几乎能想象出路秋霁系着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模样在那里表演的画面。这人是孔雀开屏开到厨房里了吗? 这时候门又被推开,是许既白。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着黑色运动短裤,联想到他今天上午给自己发的消息,许谦临心想他是刚打完架回来了吧? 他一回来又嘴贱地逗了逗许谦临,然后回屋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后,许既白的头发还滴着水,就看见系着件印有HelloKitty图案围裙的路秋霁,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里施施然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温和又良善的笑容。 许既白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走上前仔细地瞅了瞅路秋霁,然后惊呼一声 :“路哥,你怎么在这?!” 路秋霁笑了笑,说:“是阿姨要把我领回来的……”说完这话,他又把菜盘子放到餐桌上,又回了厨房。 许既白心中有一百个问号,又去问坐在沙发上的许谦临:“哥,这是怎么回事?他来咱家就算了,为什么还在做饭?” 许谦临回答:“咱妈请他来的,他又强行跑进厨房说要和妈一起做饭。” 许既白纳闷:“是这样吗……路哥还真是贤惠。” 没多久,晚餐就做好了,四人坐在餐桌边,路秋霁和郭灵其乐融融地搭话,气氛竟有一丝丝诡异。 桌上有被煎得金灿灿,完美染上了可乐和老抽颜色,显得油润发亮,散发出诱人香味的鸡翅。鸡翅一入口,那甜味就在舌尖弥漫开来,鸡肉滑嫩又柔软,许谦临轻轻一咬就能扯下一块肉,吞食殆尽后腹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深赤酱色的排骨一块块堆叠在洁白的瓷盘里,油光锃亮,浓郁的酱汁紧紧包裹着每一块排骨,边缘处微微焦糖化,呈现出诱人的焦褐色,筷子一夹,肉块轻松脱骨,入口的瞬间,咸鲜微甜的酱汁立刻占领味蕾,随后是猪肉经过长时间炖煮后特有的丰腴肉香,肉质酥烂,几乎入口即化。咀嚼间,油脂的芬芳和酱汁的醇厚完美融合,令人回味无穷。 然后又是一整条鲈鱼安静地趴在长盘里,鱼身被精心划了几刀,露出了里面雪白细腻的蒜瓣肉。身上铺着姜丝、葱丝和鲜红的辣椒丝,色彩明快。清澈的蒸鱼豉油如同透明的芡汁,微微浸润着鱼身,映着灯光,显得异常鲜嫩水灵。筷子轻轻一拨,鱼肉便像花瓣一样散开,洁白无瑕。入口极其鲜嫩爽滑,蒸鱼豉油的咸鲜恰到好处地提亮了鱼肉的甜。 下一道菜是玉米排骨汤,乳白色的汤液盛在汤碗里,清澈中带着淡淡的油星。金色的玉米段、粉嫩的排骨和橙色的胡萝卜块在汤中若隐若现,汤面上飘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和翠绿的葱花。喝一口,汤味醇厚鲜甜,带着玉米特有的清甜和排骨熬出的肉香,温暖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无比熨帖。排骨炖得酥烂,玉米颗粒饱满香甜,胡萝卜软糯。 最后两道菜是番茄炒蛋和清炒西兰花这两道素材,虽然清淡了些,但其朴实无华的美味全然不输前几道肉菜,番茄炒得软糯酸甜,口感丰富,一朵朵深绿色的西兰花炒得油润水灵,保持着挺拔脆生的姿态。金色的蒜蓉颗粒均匀地附着在菜朵表面和缝隙中,散发着强烈的蒜香。新鲜西兰花的汁水在口中迸发。蒜香经过油爆,去除了辛辣,只留下浓郁的焦香。 许谦临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对了妈,你怎么遇到……路同学的,怎么又想着请他吃饭?” 郭灵正给路秋霁夹了块最大的排骨,听到这话,立刻眉飞色舞地讲起来:“哎呀!你说巧不巧!我就在生鲜区那边挑排骨呢,一抬头,就看见小路这孩子也在那,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可乖了!我就问他‘同学,你也买排骨啊?会不会挑啊?’” 路秋霁适时地低下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小声补充:“我……我不太会挑这些,正发愁呢,幸好遇到阿姨了。” 他说这话时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估计谁也想不到,他在超市溜达溜达时意外听见了郭灵在打电话,虽是无意,但奈何郭灵打电话时似乎都不在意身边有没有人,他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名——许既白。 然后他就很自然随和地走到生鲜区,低眉顺眼地假装挑选排骨,心里正想着怎么和这位女士搭话呢,真没想到郭灵会主动来找他。 “可不是嘛!”郭灵一拍大腿,“我看他长得多漂亮,又一个人,怪可怜的,就顺口教了他怎么挑选排骨,然后又问他多大了,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在家,小路回答之后,我心想这个孩子多孤单啊,国庆节这普天同庆的日子还一个人吃饭,又想到临临跟小白和小路同龄,就让他来咱家吃饭了。” 许既白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嘴里叼着半块玉米,含糊不清地说:“妈……你这热心肠的范围是不是太广了点?” “去去去,吃你的饭!我看人准得很!小路一看就是好孩子!”回怼完许既白之后,郭灵又换上了那副笑脸盈盈的样子,开口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认识!这也太巧了!” 路秋霁同学此刻正非常乖巧地扒着饭,闻言抬起头,对着许谦临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许谦临:“……”是这样吗?他怎么感觉路秋霁这个一中第一话唠能和超市里的售货员从盘古开天辟地聊到长征七号发射呢? 许既白也不敢再开口,默默吃了一颗西兰花,总感觉把这顿饭吃成了鸿门宴。 郭灵越看路秋霁越顺眼,说道:“哎呀!小路你怎么长这么好看啊?我最喜欢漂亮姑娘了!” 路秋霁声若细纹,回道:“阿姨,我是男生……” “男生也没关系啊……你知道吗小路,其实我怀孕的时候一直想要个闺女,女孩又萌又乖,还能跟我一起穿裙子逛街化妆!哪知道临临和小白都是男孩……”说完这话,她抬眼看了看犹如饿死鬼投胎的许既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今天看到你,我好像看到了我多年前没能实现的愿望……” 路秋霁眉眼灿灿,温言安慰:“没事的阿姨,你开心就好……” 他看着许谦临和许既白无奈的样子,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许谦临的脚,递过去一个得逞的眼神。许谦临瞟了他一眼,却没躲开他的目光——路秋霁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晚餐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里结束了。路秋霁主动帮忙收拾碗筷,仍然系着那条HelloKitty围裙。 收拾完碗筷,路秋霁准备告辞。郭灵非要让许谦临送他下楼,还塞给路秋霁一袋草莓,让他常来玩。 郭灵回去之后,路秋霁才稍稍安心了些,嘴角的弧度略微下降,饭桌上的笑眼也不再柔和。只可惜他天生长了这么一副面容,就是想冷也冷不起来啊。 如此认命地想着,他便一步步地走回家。 第8章 变天 15:42,国庆假期的尾声里,许谦临又开始心烦。 郭灵今天休假,许易明还是在上班,而他又要跟许既白一起回学校。 每到放假,时间就如同开了倍速一般,许既白还在客厅里鬼哭狼嚎,许谦临揉了揉眉心,开始收拾返校的行李。 整理完之后,许谦临提着行李箱要下楼,看着许既白和郭灵表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许既白抬手一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然后冲郭灵扑上去:“妈我舍不得你啊呜呜呜呜,离了家我还怎么活啊!” 郭灵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说:“滚吧你个臭傻笔,你走了我可落得清闲。” 许既白愣神半拍,满脸不可置信:“妈,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他再抬头看到的是郭灵一派春风的笑脸,以及温柔体贴的语气:“哪有啊小白,我是说,妈妈也舍不得你。” 许既白若有所思:“是这样吗,我就知道……” 看到许既白这副跟没开智一样的表情,许谦临出声:“行了,东西收好了没?” 许既白猛的回过神,回答道:“收好了,我们走吧!”他这人倒是真的割裂,前一秒哭着囔囔说不想走的人是他,现在面前这个像兔子一样蹦跶的也是他。 走到公交站之后,许谦临停靠在一旁低头玩手机。 宁山市的天气像是川剧变脸那般变化无常,一阵风突然卷着云扑过来,天瞬间暗了大半,风里裹着的凉意直往衣领里钻,他下意识把卫衣帽子往头上扣,手指触到布料时才发现,不过半个钟头,指尖已经凉得发僵。 许谦临打了个哆嗦,眼睛有些干涩。 公交车到了之后,他关上手机走上前去,许既白跟在他身后。车窗没关严,风裹着细碎的雨星飘进来,落在手背上凉得发颤。他找了个靠后的靠窗位置坐下,刚想把车窗推紧,就见许既白一屁股坐在旁边,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半瓶冰可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许谦临打量着旁边的人,许既白只穿了一件T恤,外面套上了一件薄外套。他的外貌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头发微微发卷,蓬松而柔软,头顶戴着一款灰色针织帽,上面还印有骷髅头的图案,活像一个街头霸王。 而此时他正目视前方,在这个角度,许谦临可以很清晰的看见他稚嫩的娃娃脸上长着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眼,位于眼睛下方的鼻子小巧挺翘,嘴唇红润,怎么看都像是可爱的漂亮弟弟。但这人却偏偏喜欢装酷,耳朵上打了好几个洞,仿佛要在上面挂腊肉一般。他的耳钉多是黑曜石材质,简单而不失气质,亮度足够时还会熠熠生辉,许谦临突然想起路秋霁也戴着同款的耳钉。 许谦临心中暗暗吐槽:戴这个帽子的意义在哪? 许既白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瞪着一双眼,声音是刻意营造的凶狠:“你看我干嘛!难道是发现了我的美?!我是不能被你霸占的!” 许谦临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我看的是某个被冻成傻哔的人。” 说着,他伸手,拽了拽许既白那件薄外套的领口,似乎想确认这衣服到底有多不御寒,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喂喂喂!哥!松手!这里人太多了很丢人懂不懂?万一被我们班的人看到了我的名声就毁了……”许既白立刻咋呼起来,手忙脚乱地护住自己的外套,刚才那点装出来的凶狠瞬间破功,许谦临白了他一眼,回复:“你哪来的名声?” “你懂什么!这叫风度!风度!啊嚏——!”又一个响亮的喷嚏彻底出卖了他。 许谦临嗤笑一声,懒得再理他,转头看向窗外。雨丝渐渐密了,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窗外的街景变得模糊而流动。 他从背包里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隔绝了许既白在一旁嘀嘀咕咕抱怨“感冒了都怪这破天气”的声音,也隔绝了公交车行驶的嘈杂。 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但没过几分钟,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戳了戳。许谦临不耐地转过头,看见许既白缩着脖子,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手里捏着可乐瓶子,声音因为寒冷和一点点委屈带了点鼻音:“哥……你还有没有多余的外套啊?或者围巾也行……好像真的有点冷……” 他那副街头霸王的酷盖伪装在真实的寒冷面前,彻底瓦解,露出了内里傻白甜的本质。 许谦临看着眼前这个背冻成傻哔的人有点发红的鼻尖,沉默了两秒。接着,在自己随身带的背包里翻找起来——他记得郭灵好像塞了一条备用的薄围巾在里面。 就在他低头找东西的时候,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下,前后门打开,涌上来几个乘客,带进一阵更冷的湿气。许既白正眼巴巴等着他哥的救援,忽然目光被车门外某个身影吸引。 看着突然抬眼的许既白,许谦临的眼神也被他牵动,目光向着公交车的前门处望去。 果然是路秋霁,他是那种往人群中一站,就能让人下意识多看两眼的类型,个子高挑,肩线利落却不凌厉,穿衣服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讲究。就像现在的他,外面套着件黑色薄款冲锋衣,版型挺括却不压人,里面是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没戴,领口软软地塌着,露出里面叠穿的白色T恤边,简单的黑白灰搭配,被他穿出了少年气的干净和不经意的时髦。 路秋霁靠在车后门的栏杆旁,低头看着手机,仔细望去他还在敲字。 “嗡——”果不其然,下一秒许谦临就收到了消息提示音,然而他并没有理会,而是从包里扯出了那条薄绒围巾,将它套在许既白脖子上。 路秋霁这次倒是很安分,没再过来搭话,只是偶尔会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对上许谦临的目光时,便勾起嘴角笑一下。 公交车在雨幕中平稳前行,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天,或许返校的路上都是阴郁沉重的? 公交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宁山一中的站台。车门一开,湿冷的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清新味道猛地灌入。许既白第一个跳起来,拉着行李箱冲下车,嘴里喊着:“快点快点!淋死了!” 许谦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路秋霁也下了车,很自然地走到许谦临身边,非常顺手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拉杆:“我来吧,地上滑。” 许谦临手上一空,愣了一下,看着路秋霁已经拉着他的箱子迈开了步子,只能跟上去。雨不大,但很密,细小的水珠很快沾湿了头发和肩膀。 回到各自的宿舍后,里面还残留着假期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许谦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把潮湿的外套挂起来,随后便拿起干毛巾擦拭自己被毛毛细雨沾湿的头发。之后就回到了教室。 晚自习的铃声像是催命符,准时响起。 教室里的气氛和天气一样,带着假期结束后的低迷和沉闷。同学们大多无精打采,桌上堆着厚厚的试卷和作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味和纸墨香。 秦淼老师进来巡视了一圈,看着底下蔫头耷脑的学生们,难得没有训话,只是说:“收收心,把假期作业都拿出来,各科课代表晚自习下课前收齐。”底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叹。 交完作业之后,路秋霁的信息偶尔还是会钻进来。 路秋霁:好无聊啊。 路秋霁:你们班晚自习安静吗? 路秋霁:明天应该会出成绩了吧? 许谦临通常只看一眼,然后锁屏,懒得回复。但那种细微的、被人隔着几个教室惦记的感觉,像窗外绵密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第二天,天气依旧阴沉,但雨停了。 月考成绩果然像路秋霁预言的那样,光速出炉。大课间的时候,成绩单就被贴在了教学楼下的公告栏上。几乎全年级的学生都围了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议论声、惊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许谦临对这种拥挤的场面敬谢不敏,他站在人群外围,并不着急。他对自己的成绩有数。很快,高睿阳挤了出来,一脸兴奋地跑到许谦临面前:“谦临!牛逼啊!年级第一!” 向芸也跟着过来,叹了口气:“唉,我看到这成绩也是真麻了,谁能想到我语文分数还没物理高?……许谦临你还是不是人!”许谦临对这个成绩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但听着他们如此真诚的夸奖,压低嘴角好像比以往更难了。 从人堆里出去之后,他便看见一个高瘦的人站在外面。 一见到许谦临,路秋霁的嘴角就极轻地扬了起来,他开口道:“许同学,看到自己的成绩了吗?”他这话明显像是废话,随后又问,“我看了我们俩的,我就比你低一分,快夸我!” 低一分还求夸?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许谦临绞尽脑汁回应道:“嗯……祝你下次成功超我。” 听到这话,路秋霁微微一愣,然后又用胳膊搭着他的肩,说道:“好啊,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 记得什么?算了,懒得再纠结了。 …… 记忆中大考之后的时间总是犹如白驹过隙一般,转眼间已经是十一月了,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凉,教室里已经有人把自己裹成粽子。 课间操刚结束,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教导主任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校园:“通知一下,下周五举行全校秋季运动会,各班尽快统计参赛项目,今天下午放学前把名单报给体育组!” 回到教室之后,班上掀起一股热潮,各种各样的讨论传进许谦临的耳朵。 “运动会?!这么快!” “太好了!终于不用上课了!” “救命……我什么项目都不想报… “有没有轻松点的项目?比如……啦啦队?” 班长杨健禹站到讲台上,试图维持秩序:“大家安静一下!现在开始统计项目,想报名的去高睿阳那里登记!” 然而响应者寥寥。大多数人都抱着观望或逃避的心态。高睿阳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都积极点啊!为班级争光的时候到了!男子一千五、三千米谁上?跳高跳远也行啊!” 底下还是窃窃私语,没人自告奋勇地报名,高睿阳只能干着急,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轻咳,秦淼走了进来。 “怎么?”秦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慑力,“平时一个个在操场上生龙活虎的,一到报名就都蔫了?我们三班的集体荣誉感呢?”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被看到的学生纷纷低下头。 “高睿阳,”秦淼点名,“项目统计得怎么样了?” 高睿阳一脸为难:“秦老师……长跑项目还没人报……” 秦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目光又扫过全班:“3000米和1500米,没人愿意试试?这两项有积分加成,跑完就能给班级加分,哪怕没拿名次也有参与奖。” 许谦临莫名心虚地低头,将头颅埋在书后,他算班上个子较为高挑的,就怕秦淼注意到他。倒不是他体育不好,以前经常帮打不过人家的许既白收拾烂摊子,一来二去他都练成流畅有力的薄肌了,跑完长跑都不带喘几口气,只是他实在不想报名。 然而高睿阳像是跟他有仇似的,敞开嗓子大喊:“谦临,你要不要报名3000米?” 秦淼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两圈,最终定格在许谦临埋着的头上,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许谦临,你试试3000米怎么样?上次看你体育课跑圈,耐力挺好的。” 许谦临埋在书后的头猛地一顿,心里暗道不妙,刚想抬头找借口,就听见秦淼接着说:“就当为班级攒积分,跑完老师请你喝奶茶。” 周围同学瞬间起哄,高睿阳更是直接凑过来拍他的肩:“谦临!上啊!3000米稳了!”许谦临看着秦淼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同学,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憋成一句:“……知道了。” 之后许谦临收拾好课本准备去走廊透透气,刚走到门口,就见路秋霁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笑得眉眼弯弯:“听说你报了3000米?” “你怎么知道?”许谦临愣了一下。 路秋霁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他:“刚听你们班吵得厉害,就过来看看。”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巧了,我也报名了。不过是志愿者。” 路秋霁当志愿者?那得多引人注目?不过他靠谱么。这人很乐于助人吗?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的军训,路秋霁也报名了志愿者。 第9章 运动会 秋末的凉风彻底卷走了最后一丝暑气,宁山一中的秋季运动会就在这片天高云淡中拉开了序幕。 操场上一反平日的纪律森严,充满了喧嚣躁动的活力。广播则播放着大家投稿的音乐,多是青春励志的歌曲。 许谦临坐在三班休息区最边缘的角落,身上别着醒目的白色号码布“3107”。 “许同学!状态怎么样?紧不紧张?渴不渴?饿不饿?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赛前放松按摩?我手法很好的,包你满意!” 路秋霁的声音如同自带扩音器和GPS定位,精准地穿透嘈杂人海落在许谦临耳边。许谦临顺着声源处望去,只见那红色的志愿者马甲服硬是被他穿出了巴黎时装周T台秀场的感觉。 而路秋霁手中拿着一堆运动饮料,以及补充能量的蛋白棒。 但是……为什么这件马甲上面还有紫红色亮片啊?这又是要闪瞎谁的眼?其他人的服装都没有这些亮片吧? 许谦临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自己鞋带:“不需要。你志愿者这么闲?我看别人都在忙。”他指了指远处几个正手忙脚乱搬运物资的红马甲。 “为你提供专属VIP服务,就是我今天最重要的志愿工作。”路秋霁说得大义凛然,不由分说地把蛋白棒和饮料塞进许谦临手里,“待会儿跑不动了没关系,别硬撑,我就在内场陪你跑,给你递水扇风加油助威一条龙服务。” 然而许谦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那段,只是回复道:“其实我还是很能跑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怒吼:“路秋霁! 别偷懒!过来帮忙把这些矿泉水搬到主席台去!” 路秋霁遗憾地叹了口气,飞快地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等我啊许同学!我的心与你同在!”说完就像匹脱缰的马一样飞奔向苦力队伍,那身红马甲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许谦临心中暗暗吐槽:心与我同在是什么意思?这人的中二已经到了一种境界了么? 许谦临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把能量棒塞进了口袋。 终于,广播里传来了通知:“请高一年级男子3000米参赛选手到检录处检录。”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检录处走去。 站上起跑线,周围是十几个摩拳擦掌、表情严肃的对手,大多是体育生或常年锻炼的,肌肉线条分明,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有的人仰天吼了一声,释放着一直以来训练的压力,为即将到来的赛跑做准备。 相比之下,许谦临只是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引得旁边几个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看来装逼是很招人恨的,许谦临觉得要是不跑个第一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脸面。 发令枪响,硝烟味还未散尽,一群人就如同闪电般蜂拥而出。许谦临却不急不缓,启动速度平稳,保持在队伍的中后段,呼吸均匀,步态稳健。 果然,跑了不到半圈,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许同学!加油!保持呼吸节奏!两步一吸两步一呼!” “对对对!就是这样!漂亮!” “哎呀这个弯道转得真稳!核心力量不错啊!” “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帮你骂前面那个挡你道的家伙!” “许谦临天下第一!” 够了吧,路秋霁这人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显眼么?被他这么一喊,自己会更加引人注目吧。 路秋霁不知用什么办法真混进了内场,隔着几步的距离,沿着跑道内侧的草坪跟着许谦临跑。他一手拿着瓶水,一手夸张地比划着,一个人活生生制造出了一个专业教练加狂热啦啦队的复合音效,吸引了看台上不少好奇和好笑的目光。 许谦临全程面无表情,努力将他屏蔽。但不得不承认,听着路秋霁在那叭叭叭地胡说八道,分散了不少对漫长跑道和疲惫的注意力,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按照路秋霁瞎喊的呼吸节奏调整了一下。 赛程过半,队伍逐渐拉长。许谦临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呼吸甚至都没有变得太急促。最后两圈,提示铃响起,他开始平稳地提速。 一个,两个,三个……他一个个冷静地超越前方开始喘粗气、步伐沉重的对手,身形轻捷得像一头狩猎中的豹子。瞬间就从队伍中后段冲到了第一梯队,引得看台上三班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就在许谦临最后一个弯道转直,眼前只剩下最后不到一百米的直道,终点线清晰可见时——异变发生了。 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也许只有0.1秒——他眼中看到的终点线扭曲了一下,像透过高温蒸腾的空气或者晃动的水面看东西一样,产生了不真实的波纹。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抽离,变成一种空洞的、遥远的、水下一般的嗡鸣。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清脆的、像是玻璃碎裂的“咔嚓”声,直接钻入他的脑海深处。 许谦临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脚下猛地一个踉跄,平衡感瞬间丢失,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许同学!”路秋霁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尖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瞬间像一根绳子将他从那种诡异的失神状态中拉了出来。 许谦临猛地晃了下头,眼前的景象和耳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正常,喧闹声重新涌入耳朵,终点线清晰地横在前方。他凭借强大的核心腰腹力量和在无数次帮许既白打架中练就的反应速度,硬生生在那一步之内稳住了身形,只是步伐不可避免地乱了一下。 他压下心头那股陡然而生的诡异寒意和疑惑,眼神一凝,咬紧牙关,趁着刚才提速的惯性,再次发力,像一道离弦之箭冲向终点! 最终,他以半个身位的优势,第二个冲过了终点线! 过线之后,巨大的疲惫感和刚才那瞬间的惊悸同时袭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像雨一样从额发梢滴落,砸在红色的跑道上。 路秋霁立刻冲过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语气急切:“你没事吧?刚才怎么了?扭到脚了?还是抽筋了?”他那副总是游刃有余、玩世不恭在此刻不见踪影。 但许谦临没心思回应他,他只是有些后怕,怎么会这么累呢?他初中运动会的时候也报名参加过长跑项目,记得那时候虽然疲惫但很快就缓过来了。 以前放假的时候,他有每天晨跑五公里的习惯,按理来说就算会累也不至于像这次一般吓人。 “没事。”许谦临借着他的力直起身,接过路秋霁迅速拧开递过来的水,灌了几口,语气努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淡,“地有点滑,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踉跄的地方,红色的塑胶跑道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 刚才那是什么?极度疲劳下的幻觉?低血糖?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没有低血糖啊。还是…… 路秋霁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确认他除了累确实没有其他不适后,开始得意洋洋起来:“第二!太棒了!其他人都是专业训练过的体育生,我就知道你行的!累坏了吧?走,我扶你去休息区!慢点走,别急着坐下。” 他几乎半搀半抱着许谦临,小心翼翼地往三班休息区走,嘴里又开始叭叭个不停:“刚才吓死我了,以为你要摔了……不过你反应真快!那一下核心力量绝了!是不是平时偷偷练了?……” 到了休息区之后,许谦临几乎是立马被簇拥,“回来了回来了!我们的英雄回来了!”高睿阳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第一个响起,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差点给许谦临来个熊抱,被路秋霁眼疾手快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格挡开。 许谦临在内心里把高睿阳骂了个遍,当初就是这货让秦淼注意到了自己。虽然他知道自己被选中可能是早晚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怪罪高睿阳。 “轻点!没看他累成这样吗?”路秋霁护犊子似的把许谦临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维护,脸上却扬着与有荣焉的得意笑容。 “牛逼!太强了!” “许谦临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第二!年级第二!给我们班加了那么多分!” “快让开快让开,让功臣坐下休息!” 同学们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兴奋和敬佩,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原本有些沉闷的休息区因为他的归来而彻底沸腾起来。 几个女生手忙脚乱地清理出最阴凉位置的一把椅子。 “许谦临快坐!” “喝点水吗?我这儿有新的!” “要不要吃点巧克力补充体力?” 向芸更是直接拧开一瓶电解质饮料递过来,语气难得充满了敬佩:“可以啊同桌!平时没看出来,你才是我们班最强的耐力型选手!刚才冲刺太帅了!” 许谦临被这热情的阵仗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默默回来、默默坐下、默默恢复的准备。此刻被这么多双亮晶晶的、充满善意的眼睛注视着,他难得地感到一丝窘迫,耳根微微发热。他接过饮料,低声道了句:“谢谢大家。” 秦淼也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果然拿着一杯奶茶,还是加冰的:“许谦临,表现非常出色!说到做到,给你的奖励。好好休息一下。”她把奶茶塞进许谦临手里,眼神里满是赞赏。 “谢谢秦老师。”许谦临接过那杯冰凉的奶茶,指尖传来的冷意让他清醒了不少。 这时,许既白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挤进人群,一脸夸张的崇拜:“哥!亲哥!你刚才简直帅炸了!那速度!那姿势!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差点摔倒又稳住然后反超!跟拍电影似的!你是我唯一的哥!”他咋咋呼呼地就想往许谦临身上扑,表达他汹涌的兄弟情谊。 许谦临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推开一臂远:“你给我滚啊!”许谦临平时的情绪都很稳定很平淡,面对这个智障弟弟却无可奈何。 许既白也不在意,与有荣焉地对着周围其他同学吹嘘:“看见没!这是我哥!亲的!” 4班休息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夹杂着田时桠暴躁的怒吼和另一个男生的激烈反驳。 “你他妈的眼瞎啊?会不会传球?” “靠!明明是你自己接不住怪谁?” “你再说一遍试试?!” 许既白瞬间支棱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踮脚张望:“哇!好像打起来了!” 许谦临顺着声音望去,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起来。果然,有许既白在的地方,或者有他朋友在的地方,就少不了这种鸡飞狗跳。 只见田时桠和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互相推搡着,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为全武行。两班的同学赶紧上前劝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许既白蠢蠢欲动,看样子很想冲过去给他的好兄弟田时桠助阵。 许谦临顺着许既白的目光望过去,首先闯入视线的,是那头绝对无法被校规容忍的头发。并非全然的黑,而是在阳光下透出些微闷蓝的底色,发梢处挑染了几缕嚣张的银灰,被刻意抓出一种凌乱不羁的纹理感,额前几缕碎发几乎要扫进那双情绪不善的眼睛里。 他的面容其实相当英气,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利落,组合在一起本该是那种很受小姑娘欢迎的酷哥长相。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烧着两簇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戾气,眼白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些许血丝,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惹毛了的、随时会扑上去撕咬的年轻野兽。 眼见许既白要冲过去,许谦临无奈抓住他的后衣领,说道:“你真要帮他?在校内打架是会被处分的,还有你打得过人家吗?你被田时桠打哭了多少回自己心里有数。” 许既白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只能梗着脖子嚷嚷:“哥!你放开我!这次不一样!是那孙子先挑的事!他故意把球砸时桠头上的!我能看着兄弟受欺负吗?那我还是人吗!” 他挣扎着指向那边,语气愤愤不平,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自己。 许谦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田时桠对面站着一个个头更高的男生,看起来一米九几,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身材壮硕,一脸倨傲,正不屑地睨着田时桠,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显然没把眼前这个非主流放在眼里。 许谦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是炸毛刺猬,一个是人高马大的体育生,这架要是真打起来,田时桠绝对讨不了好,更何况还是在全校师生眼皮底下。 “所以你冲上去是能一个打十个,还是能帮他多记一次过?”许谦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抓着许既白衣领的手没松,“冷静点,我们都是文明人。” 就在这时,路秋霁和高睿阳已经先一步挤进了人群中心。 路秋霁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仿佛来度假般的轻松笑容,非常自然地插到了田时桠和那个高个男生中间,巧妙地用身体隔开了两人即将碰撞的胸膛。 “哎哎哎,两位帅哥,消消火消消火!”路秋霁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搅浑水效果,“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个球吗?这阳光明媚,微风正好,打打杀杀的多不和谐?就算没打到人,打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啦!” 第10章 期末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田时桠的肩膀,实则用了点力道把他往后推了半步,同时朝那个高个男生眨了眨眼:“赵鹏同学是吧?校篮队的?我看过你比赛,篮板抢得真不错!刚才那球是不小心手滑了?” 高睿阳也在一旁帮腔,他体格壮实,往那一站就有几分说服力:“就是啊鹏哥,误会误会!都是同学,别伤了和气。真要手痒,一会儿约场球好好打一场呗?” 被叫做赵鹏的男生显然认识路秋霁和高睿阳,见他们出来打圆场,脸上的戾气稍减,但依旧哼了一声,指着田时桠:“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是这孙子嘴太臭!我好心过去捡球,他自己没接住反弹起来砸到了,开口就骂人!” 田时桠立刻炸毛,又想冲上前:“你他妈少放屁!你明明是故意的!你那球扔过来的力道像是捡球?!” 路秋霁赶紧又把他拦回去,脸上笑容不变,:“时桠兄,收着点收着点,文明用语,咱们是文化人。”他转而看向赵鹏,笑道,“行了,估计就是个误会。他这人性子急,说话冲,我代他给你道个歉?给个面子,这事儿算了,怎么样?回头请你吃饭。” 赵鹏看了看路秋霁,又瞪了田时桠一眼,似乎也觉得在运动会期间闹大了没好处,毕竟路秋霁在学校里人气高,朋友也多。他悻悻地甩下一句:“算了,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便转身走了。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被路秋霁插科打诨般地暂时压了下去。 田时桠显然还不服气,胸口起伏着,瞪着赵鹏的背影,拳头还攥得紧紧的。 许既白这时终于挣脱了他哥的钳制,凑到田时桠身边,小声问:“儿子,你没事吧?” 田时桠没理他,只是烦躁地扒拉了一下自己那头惹眼的蓝灰色头发。 许谦临这才松开手,走到田时桠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解决了?” 田时桠瞥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但火气明显消了些:“……多管闲事。” 路秋霁笑嘻嘻地凑过来,一把揽住田时桠的肩膀:“这怎么叫闲事呢?维护校园和平,人人有责嘛!尤其是保护你这么一张帅脸,要是挂彩了多可惜,是不是?” 田时桠被他揽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想甩开他,但路秋霁搂得紧,他没成功,只能别扭地扭过头。 运动会的小插曲就像投入宁山一中这片大湖里的一颗小石子,涟漪很快散去,但那份躁动的余韵似乎还隐约残留着。 尤其是田时桠那头嚣张的蓝灰色头发和差点引发的冲突,成了接下来几天同学们课间窃窃私语的谈资。 当然,这份闲谈的兴致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压力无情碾碎——期末考试的阴影。 教室里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变得紧绷起来。 周末回家的时候,连最闹腾的许既白也暂时收敛了些。当然,他的收敛方式当真是别具一格。 “哥——” “哥!这个受力分析到底怎么画啊?这个球它怎么就滚下去了呢?” “哥!文言文这句‘之’字到底是取独还是代词啊?它怎么那么烦人啊!” “哥!英语完形填空这些选项长得都一样啊!它们是不是在玩大家来找茬?” 许既白就像个人形自走提问机,抱着他那本几乎崭新的课本和卷子,黏在许谦临旁边碎碎念他那些蠢比问题,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茫然。他那双总是闪着搞事光芒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清澈的愚蠢,活像一只被学习逼疯了的大型犬。 许谦临被他吵得额角青筋直跳,无数次想把手里的《王后雄》拍到他脸上。“你自己不会看笔记吗?”他第N次忍住动手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笔记?”许既白一脸茫然,“什么笔记?上课还需要记笔记吗?” 许谦临:“……” 他开始认真思考把亲弟弟从窗户扔出去的可行性。 当然,他是个文明人,从来不动手打人。最后,他会选择言简意赅地解答最关键的问题,然后用“自己去想”和“再问就揍你”的眼神把许既白逼退。许既白通常能安分个十分钟,然后带着新的世纪难题再次卷土重来。 路秋霁的骚扰信息也如期而至,风格却变得……十分清奇。 “许同学,我刚刚做了一篇语文阅读,有道题问‘关于描写作者三次吃火锅对于毛肚口感变化,表达了作者怎样的心理’这道题,作者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给我看的好饿啊!我们考完之后一起去吃饭吧?” 许谦临通常只会回一两个字的答案,或者干脆已读不回。但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冒出来的、毫无营养却又活力四射的信息,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习惯了这种背景音似的骚扰。偶尔,在看到特别无厘头的问题时,他嘴角甚至会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虽然很快就会被压下。 向芸看着许谦临对着手机屏幕那转瞬即逝的微妙表情,忍不住用笔戳了戳他胳膊,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同桌,你又对着手机笑了两个像素点了!又是路大校草?” 许谦临面无表情地锁屏,否认三连:“没有,你看错了,是肌肉抽搐。” 向芸听到许谦临这么一回答,只是啧啧啧了几声,就又把头转回去继续复习了。 高睿阳也进入了备战状态,不过他复习的方式是……疯狂运动减压。 “啊——物理杀我!”他会在课间突然像一头野猿一般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冲出教室,在走廊上做十几个俯卧撑,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好了!充能完毕,我觉得我又能多做一套卷子了!” 全班同学:“……” 许谦临心说怪不得这人和路秋霁是初中同学呢,这种非人式的备考他当真没见过除了他俩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终于,在一种混合着焦虑、期待和“早死早超生”的复杂情绪中,期末考试的日期到了。期末考试和上次月考不同,考场的划分是按照每一次的月考成绩。 没了许既白之后,许谦临还是笑不起来,这能怪谁呢?没了许既白还得有路秋霁。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的试卷袋走进教室,严肃的目光扫视全场,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试卷下发,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许谦临快速浏览试卷,心下稍安,题型都在复习范围内。他沉下心,笔尖在答题卡上流畅地划过。 幸好路秋霁考试的时候还是很投入,没有做出什么奇葩的举动,再加上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人,路秋霁就是想骚扰他都不行。 两天的考试终于在一片哀鸿遍野中结束。 他抬起头,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同学们还在兴奋地讨论假期计划,交换联系方式约定一起出去玩。期末考试的重压已然卸下,虽然成绩未知,但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的,是真切的、属于寒假的自由和对新年的期待味道。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主要是讲评试卷和布置海量的寒假作业。 这次的期末考试阅卷非常快,不出两天所有成绩都出炉了。 各科老师抱着批改好的答题卡走进教室,几家欢喜几家愁。许谦临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耀眼,让周围的人只能望洋兴叹。 当数学课代表把最后一份答题卡发到许谦临手上时,旁边的向芸探头看了一眼分数,倒吸一口冷气:“……许谦临,你的大脑构造真的和人类一样吗?” 许谦临淡定地收起答题卡:“可能只是运气好。” “挑衅我!**裸地一直在挑衅我!”高睿阳在一旁哀嚎,“我这分数回去够我爸妈混合双打三天三夜了!” **裸地挑衅他吗?这不对吧,许谦临心想自己并没有挑衅高睿阳,衣服也是穿着的。 接着,就是各科老师如同批发市场进货一样,开始布置寒假作业。语文卷子十套,数学练习册一本,英语阅读二十篇外加单词背诵,物理化学生物各有好几套试题……黑板上很快被各科作业占满,讲台上也堆起了小山般的补充资料。 底下的哀嚎声一浪高过一浪。 “老师!这也太多了吧!” “这是寒假还是换个地方写作业啊!” “求求了,减一点吧!我还想好好过新年呢!” 放学铃声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响起,预示着寒假的正式开始。 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笑着冲出教室。许谦临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往4班教室看了一眼,发现许既白已经走了,等到了楼梯口就看见路秋霁已经等在那里了,斜倚着扶手,笑得春光灿烂。 许谦临很自然地走上前去,与他并肩一起回家。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居然就这么结束了。回想这几个月来的日子,军训、运动会、考试的经历仿佛都是昨天发生的一般。许谦临对时间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他只觉得路秋霁的头发好像长了一些,碎发更柔软地搭在额前;个子是不是也偷偷拔高了一点?自己似乎需要更微微抬眼才能与他对视了。 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冬日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干冷,但阳光残留的暖意尚存。 “许同学,”路秋霁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考后特有的轻快,“寒假有什么伟大计划吗?除了写作业。”他好像提前预知了许谦临的回答。 “睡觉。”许谦临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终极目标。 “然后呢?” “吃饭。” “再然后呢?” “……打游戏。” 路秋霁被这过于朴实无华的计划逗笑了,肩膀轻轻撞了一下许谦临:“哇,真是丰富多彩呢!不过这还不够,计划中加上一个我就完美了!” 走到岔路口,人流分散,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就这么说定了!”路秋霁却仿佛已经单方面达成了协议,心情极好地冲他挥手,“不许给我开免打扰,更不能拉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别忘了我的……呃,有我的计划……” 说完,他这才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背影融入了放学的人潮中。 许谦临站在原地看了两秒,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 路秋霁:[分享歌曲:《情歌》-梁静茹] 路秋霁:这首歌很好听的,特别适合写作业的时候放! 许谦临一如既往地看过消息之后直接锁屏,将手机放进兜内,两手插着往前方走去。 第11章 冬日序曲 寒假的时光像一杯逐渐冷却的温水,初时滚烫新鲜,很快便沉淀出一种平淡而舒适的节奏。 宁山市的冬天干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里,只剩下明亮,滤掉了大部分温度。许谦临裹着柔软的居家服,陷在客厅沙发里,手边摊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推理小说。空气里只有暖气片轻微的嗡鸣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许既白一大早就不知踪影,大概率是去找田时桠鬼混。父母上班,家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种几乎凝滞的宁静,成了路秋霁每日准时发来的微信消息最好的背景板。 “嗡——”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许谦临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瞥了一眼。 路秋霁:[分享歌曲(Day 8)《我喜欢》-梁静茹] 路秋霁:在写作业吗ε?(?> ? 第12章 纠结 自从跨年夜那天被路秋霁邀请过生日之后,许谦临到现在都还有些纠结,究竟是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难不成真的是把什么护发精油,音响都给他送一套吗? 但除此之外,许谦临也想不出来其它礼物了。 他发现虽然路秋霁经常跑到自己面前找存在感,但他其实对这个人的了解乏善可陈。 路秋霁家里的情况如何,他确切的喜好,平时有什么习惯,他其实都不清楚。 许谦临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请教专业的人比较好,如此想着他便拿起手机准备咨询专业人士向芸同学。 至于为什么不找高睿阳,当然是因为之前路秋霁和自己血泪控诉,初中的时候高睿阳送的生日礼物有多么多么奇葩,什么塑料感极强的赖克宝,如同刚出土一般的死乌龟都送过,问他还不如直接送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实在。 许谦临:你有空吗? 那边秒回。 向芸:怎么了桌桌~【小猫探头.jpg】 许谦临:你身边有没有那种比较注重外表,然后很吵的朋友? 向芸:? 他问的很奇怪吗?为什么要扣问号? 【对方正在输入中……】 向芸:没有吧?不过我猜你想问的人是路秋霁。 许谦临:…… 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吗?本来还想装模作样一下呢,还是路秋霁太显眼的原因吧,他索性直接承认了。 许谦临:对。 向芸:我就知道。 向芸:其实我觉得以他的性格,你送块石头他都会晚上抱着睡觉一边睡一边流哈喇子。他还会盘包浆再镶个金边。 向芸:但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问我地份上,作为你可爱又迷人的同桌,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啦! 向芸:他之前好像提到过什么联名耳机,我去帮你问问。 向芸:他多久过生日啊? ……向芸怎么发这么多啊?这就是女版路秋霁吗?许谦临额角隐隐作痛,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还有晕字这一毛病。 他引用了最近的一条,回复了两个字:明天。 向芸:……你真优秀。 向芸:算了,你下午应该有空吧? 向芸:下午两点,星悦广场见。 向芸:我来帮你解决礼物这个问题! 许谦临:好,谢谢。 稍微准备了一下,下午两点钟许谦临便准时出现在星悦广场地铁站站口前。他正想联系向芸,一道明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桌桌,很准时嘛!”来人正是向芸,她身形利落高挑,穿着一身灰色的羽绒服,短发自然垂落在肩头,眉骨处有颗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银色眉钉。 许谦临莫名其妙心想:向芸也穿孔,他身边是被钉子户包围了吗?路秋霁、田时桠、许既白也都有耳钉什么的……他是不是也该去穿一下孔比较好? 向芸走到他身边,然后他们便一起走进了商场内。商场里面暖气很足,许谦临将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微微敞开了些。 向芸先是领着他直奔电子产品区,指着一柜耳机做了个叉手的姿势,说:“黑白灰这种颜色路秋霁铁定看不上,要我说你就该送他荧光绿的款式。” 这真的对吗?向芸这话倒是让他想到了上次运动会上路秋霁穿的志愿者马甲上的紫红色亮片,也许他真的会喜欢荧光绿色的耳机?但他也见过路秋霁穿黑色衣服的,对这类颜色应该不会抗拒吧? 许谦临表现出疑惑的神色,说:“怎么可能会有荧光绿色的耳机。” 向芸又将手指向另一处,许谦临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竟然真的看见了一副荧光绿的挂脖耳机。 “他真的会喜欢吗?”许谦临又问道。 “肯定的!别内耗了,路秋霁肯定会喜欢你送的礼物的。”向芸如此安慰道。 但是许谦临并不需要安慰,他只是在想怎么真的会有人喜欢这种跟信号灯一样的耳机,沉默半晌后,他还是拿起了它,店员见状赶紧过来介绍:“先生您好,这款是新款联名,很多学生都选来当礼物。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您包起来。” 许谦临点了点头,然后扫码付了过去。 向芸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不是……许谦临,你都不犹豫一下?”而且,这种丑耳机卖这个数字合理吗? 许谦临:“如你所说,我思考过后也觉得这挺适合路秋霁的,谢谢你的建议,再带我逛两圈吧。” 向芸:…… 你有钱,你有理。 从电子产品区走出来之后,向芸又带着许谦临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转了两圈。她还在试图推荐一些闪亮亮的袖扣、造型奇特的潮玩,但许谦临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一些风格截然不同的店铺。 他的脚步在一家高端洗护集合店外顿住。橱窗里灯光柔和,陈列着几个设计感十足、质感高级的深色玻璃瓶,在周围花哨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吸引人。 向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许谦临,你别告诉我你看上了里面的洗浴产品。” 许谦临顺着她的话接过去:“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读心术,可以教我吗?”说完之后他便向店内走去,里面弥漫着一种舒缓的精油香气。他停在一个柜台前,目光落在一瓶设计简洁的护发精油上。深褐色的玻璃瓶阻隔光线,银色泵头,标签是烫金的英文,看起来低调又昂贵。 他拿起瓶子,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成分表,又轻轻按压泵头,嗅了嗅样品纸上残留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些许檀木的香气。 导购小姐微笑着上前:“先生您好,这款是我们品牌的明星产品,主打修复因频繁造型而受损的发质,吸收很快,一点都不油腻。您感兴趣吗?” 向芸凑过来,瞥了一眼价格牌,眼睛瞬间瞪大,猛地扯了一下许谦临的袖子,压低声音:“许谦临!你疯了?这玩意儿够买那荧光绿耳机三个了!而且这看起来像我爸会用的东西!” 许谦临也低声回应:“只需要买瓶护发精油就能上升一个辈分,还是很划算的。”他突然觉得这么和向芸说话有点像小学生,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学生,他抬起头来,向导购小姐问道:“适合每天用吗?” “是的,少量在发尾就可以……” 她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贼兮兮的笑容:“等等!我懂了!许谦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看到她这个笑容,许谦临又想到了路秋霁。他觉得向芸可能是路秋霁失散多年的姐妹。 “高啊!实在是高!”向芸语速飞快,“这礼物,妙啊!你看,它贵,有质感,低调不浮夸——完全符合你的审美!同时它又精准打击了路秋霁的核心需求——保养他那几根毛!实用到爆炸!” 她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最关键的是!这礼物透着一种……诡异的体贴和观察力。”她的声音忽然挺住,似乎在想下一句台词。但许谦临想让她能不能别这么说话,有一点幼稚。 许谦临:“我只是觉得这个比较实用。” 说完之后,导购小姐便拿着这瓶精油带他来前台付了钱。出了店门,向芸又强行把他拉进一家礼品包装店,精心挑选了一张印着夸张金色羽毛图案的闪粉包装纸和一个巨大的银色蝴蝶结。 “礼物本身够低调,包装就必须浮夸!”向芸振振有词,手下利落地包裹着,“这叫反差!必须让路秋霁在拆开这个美妙的盒子前,经历一波巨大的心理落差和视觉冲击!” ……美妙这个词用得合适吗?算了,随她怎么想吧,她和路秋霁的审美还真是如出一辙。 许谦临手里提着那个与他周身清冷气场格格不入的华丽礼物袋,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冬日的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色。向芸在地铁站旁和他分别。 回到家门后,许既白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屋子里开了暖气,感到身体回温之后,许谦临便脱下了羽绒服整理好,但这个间隙许既白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礼物包装袋。 “我靠!”他发出一声惊叹,鞋都顾不上穿就光脚踩在地板上凑了过来,围着许谦临和桌子上的袋子转了一圈,像一个受惊的小**。 “这啥啊哥?!”许既白的语气充满了震撼,“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这包装……这闪粉……这骚气的蝴蝶结!你还会买这种东西?” “是不是我最近重温童年《美少女战士》的时候,你也被触动了,所以买了这么个东西?”他如此说着,就试图伸手扒拉那个袋子,“里面不会是水冰月的月之冕吧……哥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许谦临抬手避开,回复:“对,所以你别打探我的少女心了好吗?” 许既白看着落空的手,讪然道:“真小气。” 许谦临已经提着礼物袋回了房间,客厅里的许既白好奇心未减,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明天可是情人节啊!这么少女心的装扮,许谦临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或者说正在追求中?可以他哥哥的条件应该不需要费这么大心思吧?也难怪不愿意让他看袋子里面的东西…… 这么个不近人情的哥居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许既白突然觉得许谦临怪有萌点的,明天一定得旁侧敲击一下。 第13章 情人节 昨夜的雪还没化透,宁山市的街道裹着层薄白,像撒了把细盐。屋檐下悬着的冰棱亮晶晶的,路面上到雪还有着行人们的脚印,风里还含着淡淡的冷意。 此时太阳已经透过云层,屋檐下的冰棱被照得泛光,许谦临走在河清街上,他正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提着那金闪闪的礼物包装袋,快步向彭城广场的方向走去。 他心情很复杂,自从昨天回了家被许既白看见那个礼物袋,就一直被缠着问个不停。 许既白一会儿“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可以帮你追她!”一会儿“你连你最亲近的弟弟都不告诉,还有没有爱了?!”的,听得许谦临耳朵发麻,索性直接告诉他是有同学过生日。 谁知许既白地好奇心又燃得更盛,说什么:“生日居然在情人节?!哪有这么巧,哥哥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许既白顿了顿,然后又问道,“哪个同学?我认识吗?男的女的?家住哪里?带我可以不……” 许谦临:…… “是路秋霁。”他终是忍无可忍,也不想编什么多余的谎言赖敷衍这个二货弟弟。 “哦,原来是路哥啊……那好说,带我一个呗?”许既白豁然开朗。 许谦临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他不知道路秋霁有没有邀请其他人,本来想拿出手机问一问路秋霁愿不愿意让许既白一起过来,却被许既白伸手拦下。 “哥哥酱,你急着跟他说干什么?我当然是要偷偷跟着你来,这样路哥看到我当然会很惊喜的!”许既白心里盘算着,路秋霁这厮在学校人气这么高,生日肯定会邀请很多同学来参加,其中就不乏各种美女同学,那这样许既白的脱单计划就指日可待了!就算没有女同学也没关心,骚扰一下自家哥哥也是挺好的。 许谦临听完许既白说的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结果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就真的跟着自己来了,怎么赶也赶不走。 其实这是小问题,要命的是许既白穿得也太幼稚了!他没见过哪个人上高中了还穿着美少女战士的联名卫衣,裹着一条皮卡丘的连帽围巾,这个人还是他弟弟!也不穿他那些骷髅头,英文字母什么的,直接选择释放天性。 出了门他也就看开了,看顺眼过后觉得许既白这童心未泯的穿搭也挺有意思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用来辟邪呢。 终于走到商场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杵在那的路秋霁。 他今天穿着一件长款黑色大衣,脖子上挂着一条灰色棉质围巾,头发像是精心打理过,在阳光下微微映出一点栗色。 路秋霁先是看到面前的许谦临,心中一喜,想要走上去给他一个深沉拥抱,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许谦临身后的许既白。 穿得一身骚黄的许既白。 路秋霁眉头微蹙,但很快就舒展开来,还是那副喜笑盈盈的样子:“许谦临你终于来了,我订了电影票我们一起走吧。”他选择直接无视许既白。 许既白面对路秋霁的无视一点就炸:“路秋霁!你什么意思?没有看见我吗?” “哦~真对不起啊小白,但是你怎么来了?”路秋霁笑颜不改。 “我不能来吗?我当然是为你庆祝生日的……”说完,他便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路秋霁。 礼物盒里面是他珍藏多年的魔卡少女樱卡牌,还有一个草莓熊抱枕。 路秋霁看着这风格诡异的礼物盒,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他接过盒子,手感轻飘飘的,和他以往收到的任何一件礼物都不同。 “谢谢啊,小白。”路秋霁掂了掂盒子,“……挺轻的,是什么?” “你拆开看看嘛!绝对惊喜!”许既白一脸期待,目不转睛地盯着路秋霁的手,期盼着拆开他送的礼物。 路秋霁看了一眼许谦临,后者正一脸事不关己地望向别处,仿佛在研究商场天花板的结构。他只好硬着头皮,在现场拆开了包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色彩极其鲜艳、镶嵌着繁复蕾丝花边和魔法阵的卡牌——经典款魔卡少女樱库洛牌。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粉嫩嫩、散发着草莓香氛的草莓熊抱枕从盒子里弹了出来,几乎怼到路秋霁脸上。 路秋霁:“……”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路秋霁拿着那个和他今天一身酷哥打扮格格不入的草莓熊,以及那叠少女心爆棚的卡牌,表情管理第一次面临严峻挑战。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试图说点什么:“呃……这可真别致。” 许既白完全没察觉任何不对,反而兴奋地邀功:“怎么样路哥!惊喜吧!这卡牌可是我珍藏版的!还有这抱枕,晚上抱着睡可舒服了!是不是比你收到那些俗气的礼物强多了!” 路秋霁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是啊,太惊喜了!谢谢小白,我特别喜欢!!”他默默地把草莓熊塞回盒子。 许谦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情不自禁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平。 妈的,这两人的临时小品发挥得可真好。 在心里笑完,许谦临才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没给他。他叫了路秋霁一声,示意他接下自己手中的礼物。 路秋霁接过手提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莫名嗔笑一声,露出娇羞的神色:“这个,是为我准备的吗?” 明知故问。他没有接路秋霁的话,因为他突然觉得,他们三个人这样站在商场门口真的是太诡异了。尤其是许既白。 路秋霁见许谦临没有理会自己也不恼,只是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电影院吧?” 许谦临应了一声。 许既白立刻挤到两人中间,硬生生隔开了路秋霁的手:“走走走!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新啊?” 路秋霁现在很想揍许既白一顿。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是许谦临的弟弟,总不能真打吧?于是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要再加订一张电影票,说:“是宣传期很火的一部爱情电影。” 幸好他昨天订的位置附近还有空位,订好之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向影院的方向走去。 夹在中间的许既白同学一听是爱情电影,瞬间嗤之以鼻:“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路秋霁还是笑着,但许既白却莫名觉得周遭温度下降了几分,然后他便听见路秋霁开口:“我和许谦临就爱看这种。”他还特意强调了“这种”二字。 许谦临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其实他对这次的电影内容没什么期待,看什么题材的影片对他来说都一样。 观影厅内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路秋霁顺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径直坐下,左边是一对情侣,他坐好后往右边一偏头,整个人又不好了。 他的右边坐着许既白,许既白同学此刻抱着大桶爆米花,长舒一口气,道:“这个视线看电影还真是方便啊,路哥你可真会选位置!”许谦临呢?自然是坐在许既白的右边。 得了,认命吧。 不久后,电影内容就开始放映了。 这个故事情节其实很老套。 影片的开头大概讲述了女主角搬家时发现了自己高中时期收到的拼装积木,积木不小心被撞坏,里面居然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告白。 通过这封告白信,女主角的记忆被拉回了高中的时候,她和男主在高二的时候做了同桌,两人最初互相看不顺眼,但随着每天的相处,女主发现男主这个人其实挺好的,二人感情逐渐升温,但一场意外突然来临,女主的爸爸欠了债,然后人间蒸发,债主直接找到了女主家里,就在女主被威胁时男主挺身而出…… 这时许既白仿佛发现新大陆,“噗——”地笑了一声,还晃了晃许谦临的胳膊:“哥,你觉不觉得这个反派长得很想田时桠?妈的笑死我了,这几根毛还有这凶神恶煞的眼神跟田时桠简直一模一样!” ……好像是有点? 故事继续推进,男主和债主们打了起来,但一人还是不敌一群成年人,男主受了很严重的伤,被送进了医院,债主们进了拘留所,后男主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让女主离她儿子远一些。女主很愧疚也很悲痛,只能答应男主妈妈的要求。 男主养好了伤很关心女主的情况,狂奔着去女主家,女主却不愿意开门,隔着一道门说“你走吧”,男主不解女主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漠,在雪里一遍又一遍地喊女主的名字,一门之隔的女主窝在地上痛哭。 但在此之后男主还是没有放弃,依然在追求女主,可惜女主因为这件事需要转学,临走前男主便送了她那个拼装积木,里面夹杂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只要你回头,我就在原地。 女主并不知道这张纸条的存在,转学之后也没有再和男主联系,二人分道扬镳,直到十年后的情人节,女主搬家时发现了这张纸条。 她终于约定男主再见一面,但彼时男主已经有了未婚妻。 女主听到后苦涩一笑,祝福男主之后离开咖啡厅,街上漫雪纷飞,遍地是情侣,而她只身一人默默哭泣。 许谦临看完后地心情简直是难以言表,这完全是为虐而虐啊!经典的双哑巴主角不会说话!而且情人节为什么要放这种电影? 但影院内的气氛已经变得低沉而忧郁,不少情侣们相拥而泣,他转头看了眼许既白,发现这人连大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此刻正抓着路秋霁的大衣衣袖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呜呜呜呜呜太感人了……”路秋霁好像已经释怀了,也不管许既白的行为,只是坐在原地眯眼笑。 许既白终于放开了路秋霁的手,哽咽着说:“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心是石头做的吗?……唉路哥你这衣服材质真吸水。 ” 路秋霁:“嗯嗯,我们去吃饭吧。”应对傻子的方法就是顺着傻子的话说下去。 许既白一听到吃饭,瞬间来了精神:“好啊!我们去吃火锅吧!” 路秋霁好像不满意这个答案:“额,火锅太油了,我们吃西餐或者日料怎么样?” “哎呀路哥,情人节的时候这两类餐厅人都挤满了吧?还不如吃火锅呢!” “……行。” * 火锅店内,趁着上菜的间隙,路秋霁看了一眼那金灿灿的袋子。 “我能打开吗?”路秋霁问。 “想开就开呗。” 路秋霁两眼亮晶晶的,伸手将袋子放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巨大的银色蝴蝶结,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观赏。 但看到深褐色包装的护发精油时,路秋霁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他看起来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着瓶子。 许既白则露出鄙夷的表情,吐槽道:“哥,你是怎么看上这个礼物的?”还有,为什么路秋霁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他觉得他送的卡牌和草莓熊更完美啊!这种礼物才是他们正值青春期的花龄少年改收到的好么? 火锅店里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这个角度的路秋霁又多了几分乖顺,他语气真挚:“是不是觉得我头发的手感特别好?需要好好保养?哎呀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天天用!每次用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许谦临:“额……你开心就好。” 各式各样的菜品已经逐渐上桌,许谦临将这些菜品倒进锅不久,周围的温度逐渐变得温热,他脱下了最外层的羽绒服,而此时路秋霁还在夸赞:“临临啊你真是太贴心了!我回家用了之后天天都让你摸我的头发!” 临临是什么鬼?这不是郭灵对他的称呼么…… “还有这个联名耳机!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款?一定是偷偷关注了我的生活吧!这配色…这构造…简直完美!哎呀临临你有心了,这是我收到过最喜欢的礼物。”路秋霁仍然叭叭个不停。 说完之后,路秋霁立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这份礼物从上到下都拍了好几组照片,包装袋也不放过,然后手指开始敲敲点点,估计是去发朋友圈了。 此时桌子中央的火锅已烧得冒热气,里面的红油汤底咕噜咕噜地翻滚,飘起的白雾夹杂着食物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虾滑裹着红油,表面泛起半透明的光,吃一口下去鲜滑脆嫩,Q弹爽口。肥牛卷也烫得油光锃亮,夹一筷子送进嘴里,唇齿间都是肉香,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这时候路秋霁提前订的蛋糕也被送上了桌,蛋糕的款式也很简单,面包坯上涂抹着奶油花圈,周围有草莓、猕猴桃等各种水果,路秋霁将“16”的蜡烛插进最上层的奶油,然后用打火机点燃,蜡烛燃烧的火焰在路秋霁眼底倒映出温馨的色彩。 许谦临觉得他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以前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都是和许既白一起庆祝的,而郭灵会买一个大蛋糕,点蜡烛时就让他们闭上眼睛许愿。 “你不闭眼许愿吗?”许谦临问道。 “对啊路哥,难道你已经无欲无求,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了?”许既白还嗦着红薯粉。 “要说愿望那当然是有的了,可是呢我这个人比较实在,我相信我的愿望只有自己才能实现。”路秋霁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不过下一刻他的神色认真了几分,“不过呢,偶尔相信一下神或许也不错?” 说着,他就闭上了眼,双手抱拳握住。 火锅店内十分嘈杂,许既白为了活跃已经很强烈的气氛,唱着不成调的生日歌,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许谦临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如果许下的愿望真的都能实现,那让这个吵闹的少年都能永远幸福下去吧。 许既白的生日歌唱完之后,路秋霁也睁开眼将蜡烛吹灭。蜡烛吹灭的瞬间,火锅飘起的白雾还没散,裹着草莓蛋糕的甜香漫到鼻尖。 许既白直呼:“吃蛋糕!”伸手就去抓塑料膜包装好的塑料刀叉,将这个小蛋糕分成了三块。这个蛋糕的口感极其甜美,水果都是最新鲜的,奶油在舌尖蔓延的甜味为这次的生日又添了几分乐趣。 蛋糕盒空了大半,火锅里的汤也煮得只剩底,窗外的雪又开始下,比傍晚时密了些,落在玻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路秋霁结了账,几人裹紧外套往店外走,刚出门就被冷风灌了个满怀。 许既白去前方叫了出租车,而路秋霁一把拉住许谦临,冲他笑了笑:“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他笑起来比平时更为狡黠,但看起来却很诚挚。 “嗯,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许谦临道。 “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吗?”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你说的也是……但是呢这个不重要,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说完这话后哈了一口气,白雾在空中弥漫,然后便和许谦临道了别,“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开学见。” “好。” 路秋霁转身向另一个街口走去,许谦临上了许既白打的车。 许既白伸出手哈气:“怎么突然又下雪了,冷死我了,靠……” 车内暖气很足,关上车门后许谦临拿出手机,点开了朋友圈,映入眼帘的就是路秋霁发的那条。 “生日很开心~【星星眼.jpg】” 文案很简单,下方还有配图,有三张是关于许谦临的礼物,而有一张的风格却截然不同,整体是暗色的,灯光很昏暗,许谦临点进去一看,发现那张图片是自己的侧颜,其实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照片中的他正目视前方看电影,高挺的鼻梁被荧幕散发的光映得更加有氛围感,额头上的碎发自然垂落。 第14章 新同学 * 宁山市的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下雪的次数都逐渐减少了,阳光照射地面,地上的雪水也正期待着春日的来临。 许谦临坐在书桌前整理错题,他的背挺得笔直,此刻正凝神盯着教辅资料上密密麻麻的字,他的作业早已写完,但即将到来的开学考依旧要求着大家要时刻绷紧神经。 寒假的最后几天里,他每天都这样度过。 一旁的手机陡然震动了一下。 许谦临揉了揉眉心,往眼珠子滴了两滴眼药水,放松过后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是未读消息。 路秋霁:许~谦~临~ 路秋霁:作业写完了吗? 路秋霁:告诉你个事,你们班好像多了个转学生。 路秋霁:不过回到学校就知道真假啦,你现在应该还在复习吧?祝你考个好成绩! 自从寒假开始,路秋霁就再也没有客客气气喊他许同学,更多的时候喊的是“许谦临”或者“临临”,其实他也没那么在意,但“临临”听起来有点别扭,可能是因为只有郭灵才会这么叫他吧,难道路秋霁突然想当他妈妈了吗? 他简单回复了个“我知道了,你也是”之后便放下笔,前往浴室洗漱,新学期,就要到了。 * 闹钟已经响了两次,许谦临其实已经起床了,但他忘了关,目前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就绪,便坐在沙发上等还在磨蹭的许既白。 许既白的书包依旧装满了漫画书,收拾好之后,二人和郭灵道了别,向学校启程。 晨光亲吻大地,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淡黄色,小区内依旧挂着春节时的彩灯。 * 许谦临走进三班教室,有很多同学已经到了,此刻正眉飞色舞地抄作业,写完作业的则在旁边嬉笑着。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抽出椅子从容而坐,向芸看起来没睡好,眼皮都比平时稍肿一些,看到许谦临来了之后,打了个哈欠:“同桌,早上好……” “嗯,早上好。” “我靠……寒假都玩脱皮了才想起今天要考试,我人要麻了。” 班上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像炸开的锅,大概是关于班上即将转来的新同学。 “听说我们班要来新同学了!” “真的假的?男的女的?” “听说是男的……” “我靠,帅不帅啊。原来是哪个学校的?” 听着这些话,许谦临想到了路秋霁昨天发的消息,这人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 不过关于转学生,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奇,他觉得新同学也不会好奇自己。 不久之后班上的喧闹被门外的一阵脚步声打破——秦淼来了。 也许是才开学的缘故,秦淼深知大家还沉浸在假期的氛围里,难得没有训斥大家,只是清了清嗓子叫道:“安静!”随后她一偏头望向门外,轻笑道,“周焱,进来吧。” 被称作“周焱”的人缓缓走进教室,瞬间吸引了全班的目光。男生个高清瘦,穿着一件黑色棉服,他头发剪得利落,额前碎发斜斜搭着,眼神扫过教室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度,和班里大多数同学的青涩截然不同。 秦淼说:“这是咱班的新同学,周焱。之前在附中就读,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孩子,大家掌声欢迎——”秦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的人掌声就像涨潮的浪花一般炸开,半晌过后,周焱便走上了讲台,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沉稳有力的字,他的字迹如同他本人一般随性不羁,散发出一种洒脱的气质。然后他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周焱,三个火的焱,很高兴认识大家。” 又是一阵掌声,秦老师拍了拍桌,说道:“好了,请同学们安静下来——周焱,你就坐那个位置吧。”秦淼向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指去,这正是许谦临所在的位置之后。 ……真巧啊。 “我靠,新同学坐咱俩后面!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向芸压低声音小声吐槽道。 周焱顺着秦淼指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轻快,抽出椅子坐下,许谦临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新同学的名字里明明有这么多火字,为什么却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样子,许谦临想不明白。 收完作业之后,班长杨健禹抱着一沓卷子从门外走进来,然后开始一一发放,秦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把课本、笔记都收进抽屉,桌面只留笔和草稿纸。”其实没有分考场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比如说三班的班主任秦淼,号称高一年级监考最严的老师,人送外号秦扒皮。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班上顿时陷入浓重的考试氛围。 一中的开学考只考语数外和物理,这些科目一天就能考完,考完之后各科老师都极速改卷,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成绩单就会被张贴到教室后墙上。 第一门考的就是秦淼教的数学,许谦临翻过试卷扫了一眼题目,有少部分涉及到这学期的内容,但绝大部分练习题他都刷过。 开学考不算很难,他一路写得很顺畅。 * 最后一门英语持续两个小时,一直考到晚餐时间前一节课,许谦临从食堂回到教室之后就听见同学们激烈的讨论声。 应该是在对答案吧?许谦临心想,刚考完试同学们对自己成绩都十分在意,但是许谦临怎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都闭嘴吧!你们别讲了,故事的主角回来了!”说这话的是高睿阳的好兄弟之一,刘彬贤,他说完还特意“嘘”了一声。 那群人见许谦临走进了教室,顿时不吱声了,这副模样跟做贼似的,倒让许谦临有些好奇。 “你们在说什么?”许谦临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冷面学霸的刻板印象,本来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询问,刘彬贤看起来却颇为害怕。 “没什么,我们在对答案。”刘彬贤道。 “可是你们到手上都没有拿卷子。”许谦临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他们的座位。 “……没有卷子就不能对答案吗?我们就喜欢口头说两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站在刘彬贤旁边的张科,此人在上学期被评为论八卦赛的第一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评选,但既然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事情远不止对答案那么简单。 然而许谦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淡淡回应:“是这样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说完他便转身向自己座位走去。 刘彬贤却好像怒了,他面目紧皱,立马叫住准备离开的许谦临:“许谦临,你给我站住!”许谦临脚步一顿,回首向他那处望去,只不过他的目光依旧没什么波动,这副事不关心的样子像一把热油,烧得刘彬贤怒意更盛,“你少装蒜了,老子最看不惯你这幅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你他妈以为你是谁?成绩好了不起?不过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臭渣滓!” 许谦临并不能理解刘彬贤的行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啊。他出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脚踏两只船?”在他将近十六年的人生里,还没遇到过如此明显的恶意。 “你还要装?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一边泡着向芸一边跟一班那个路秋霁搞一起?”刘彬贤说这话时,身旁的张科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张科的举动一般,继续叭叭个不停:“像你这种烂货,我见一个骂一个!” “我没有。”许谦临第一次被这样指着鼻子骂,然而他还是很疑惑,他到底干什么了?就在他再准备与之理论时,向芸坐不住了,她一拍桌子,刘彬贤的气场都弱了三分。 “刘彬贤你有病吗?一个寒假不见脑袋装了什么东西?!造谣都蹦到我脸上来了!”向芸个子本就出挑,她站起来和刘彬贤差不多高,再加上她平时名声大噪,很多人也都不敢惹她,刘彬贤这种明晃晃的辱骂倒是第一个。 “行了行了,别再吵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杨健禹试图劝架,但效果甚微。 刘彬贤也知道自己这次过火了,但他已经开了口,索性一股脑继续说:“你们继续装啊!全年级都知道你们在情人节前夕一起逛商场,我一班的兄弟告诉我了,这个许谦临情人节的时候还和路秋霁一起看电影呢,你被绿了知不知道?” 高睿阳刚从操场上打完篮球回来,见教室情况不太对,有些尴尬地问道:“哎呀……你们这是在吵什么?”他就出去打了个球而已,刘彬贤怎么和向芸吵起来了?而且他好像还听见了许谦临和路秋霁的名字? “阳子你回来的刚好,你也知道一班那路秋霁情人节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对吧!哪个大男人约个男生出去看情侣电影,还偷拍照片?!”刘彬贤见高睿阳回来了,好像找到了可以撑的场子。 高睿阳:“啊?这有什么,初中的时候路哥经常和我一起约出去看电影啊。” “重点是,前一天他还和向芸一起出去了!”刘彬贤囔囔不休。 ……这个校园谣言也太离谱了吧?许谦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很淡然,也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传谣,更不想逞口舌之快和这种人对骂。如果让许谦临来选择的话,他更可能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蹲在刘彬贤回家的路口,立马扑上去用麻袋套住他把他揍一顿。 向芸刚要再次加入战斗,角落边的周焱飞过来一记眼刃,刘彬贤的余光瞥到着冰冷而锐利的目光之后,莫名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周焱缓缓开口:“你们,很吵。”然后他站起身,继续说道,“将时间花费在传谣身上,不觉得很无聊吗?” 周焱说出的话都和他本人一样冷,但威慑力十足,刘彬贤气场全无,他还是想继续抹黑一下,向芸就已抓住机会继续进攻:“吵到我们新同学了知道吗!刘彬贤你的嘴真的很臭,快给我们谦临道歉!” 周焱:“你也很吵。” ……这人是无差别攻击吗?许谦临无奈扶额,心想快点道歉吧,他要去学习了。可刘彬贤却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那……那也得让他先给我道歉才行,谁让他目中无人了。” 怎么又扯到他了?他真的什么事都没做啊…… “嘀嗒嘀嗒——”门外自带气场的脚步声再一次传来,果不其然,下一秒秦淼就出现在教室里。 “在吵什么,考得很好吗?”秦淼的目光扫过刘彬贤,最终落在杨健禹身上。 “报告秦老师,好像是因为许谦临被造谣了……”杨健禹解释道。 “行,其他人坐下安静上自习,杨健禹你去讲台上守着,刘彬贤、许谦临你们跟我过来一下,还有——向芸和高睿阳。” 高睿阳:“我靠,怎么还有我的事……但是为了兄弟的清白,我也认了。” 向芸:“这个时候你就别装了,咱们谦临被欺负了不能没人管。” * 办公室内。 秦淼的办公室靠窗,现在是末冬季节,天依旧黑的很早,窗外黑乎乎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看起来格外冷清。 秦淼看着面前扣手的刘彬贤,出声问道:“说吧刘彬贤,你吵的最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吵架?” 刘彬贤心想,这次是真的闹大了,该死!怎么一股脑就全说出来了……但是在秦淼面前,他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秦老师,其实是……许谦临早恋……!”秦淼会相信吗?估计不会吧?毕竟许谦临那么优秀,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规范生。 “是么?”秦淼面无表情,转着手里的红笔,又开口道,“向芸,你来解释一下。” “都是误会!许谦临想给朋友挑选生日礼物,我那天刚好有空就被他一起逛商场,谁知道被别人看见了传我俩处对象,这对吗?”向芸得到应允,就把脑子里提前想好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谦临,你说。”秦淼将目光投向许谦临,目光却不见一丝质疑。 “额,向芸说得对。” “是啊秦老师,我们谦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才不会做出早恋这样的事情!”高睿阳补充道。 刘彬贤急着发言:“我说的都是真的,全年级都在传!” “我真的没有。”许谦临说。 秦淼听完刘彬贤的话之后,终于表露出询问之意:“全年级都在传?刘彬贤你说说,你听见谁传的?” “是……我在一班的一个朋友。”刘彬贤说。 秦淼听后放下红笔,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我会去问清楚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三个可以先回去了,有些话我要单独和刘彬贤交流一下。”她遣揍三人之后,将刘彬贤留了下来。 办公室外向芸深舒一口气,发誓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传谣的人,而办公室内的刘彬贤表露出窘迫的姿态。 ……完了,要被处分了吗? “好了,彬贤,不用紧张,你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刘彬贤坐下,“有些事情当着大家的面不好说,但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不管谦临和向芸的事是不是真的,就算早恋违反了校规,你也不该当众指着鼻子骂人,知道吗?” 刘彬贤讪讪点头。 “老师知道你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也能看出你争强好胜。你妈妈那边的事我会帮忙说清楚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许谦临有没有早恋,你都要好好给他道歉,懂了吗?”秦淼并没有如刘彬贤预想那般对他破口大骂。 真奇怪啊,如果是自己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当众直呼自己丢人吧。 “我知道了,秦老师,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妈叫过来……”刘彬贤问道。 “彬贤,你已经是高中生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没有证实的东西就不要传播。你觉得许谦临目中无人,但其实他只是比较冷淡,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真正有资格看不起你的,只有你自己。”秦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是却好像告诉了他答案。 刘彬贤沉默半晌,抓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他认真道:“我知道了。” 已经五万多字了,说实话写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能写这么多,也算完成了第一个小目标吧,之后会努力朝着10w,20w,40w的方向努力……写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写什么题材,最后因为各种原因决定写校园,但这本不是纯校园,主线可能在高二的时候展开,我也在想自己会不会有些拖沓了,不过我会尽量加快速度!虽然没什么人看就是了。 前期还是以轻松好笑为主啦,比较喜欢写甜文???? > . < ????这就是本很无脑没文笔没逻辑的爽文,大家看的时候当乐子就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新同学 第15章 风波 * 刘彬贤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英语老师正在对答案。 刘彬贤一走进教室,就引得所有人抬头望去,大家都想吃一下这个瓜的后续。 坐在刘彬贤身后的张科拿笔戳了戳他的后背,悄咪咪问道:“兄弟,秦老师没说什么吧?”刘彬贤却没有理他,而是找出英语试卷,盯着黑板将自己的答案一一修订。 张科见自己兄弟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来是受到什么打击了。他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 这节课在沉默中度过,而下课之后,刘彬贤做了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走到许谦临位置前,给许谦临道了歉。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自己,许谦临有些手足无措。 ……该做什么吗?该握住他的手说“兄弟,我原谅你了,咱俩以后还是好同学”,还是怒目瞪去惊呼一声“你的道歉我心领了,但我绝不原谅你!”然后让刘彬贤痛不欲生直接当众跪下磕头大喊“我错了,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呢? 但最后,许谦临只是轻咳了一声,他从容起身,因为比刘彬贤稍高一截,他微微俯首,道:“额,没事了。” 他的声音落在人群中很轻,但刘彬贤还是听清了。他瞳孔微缩,似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能被解决。 “给你带来了困扰,还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你,真是……对不起。”刘彬贤努力压抑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但心里复杂的情绪却翻涌着。 半秒过后,他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座位,留下周围一群吃瓜的人风中凌乱。 “你大爷的许谦临,就这么原谅他了?”向芸用笔戳了戳许谦临的胳膊。 “那我该怎么办?” “至少也得让他跪下来抱着你大腿道歉啊!” ……向芸的想法怎么和刚刚的他如出一辙呢。 *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已经是十点半了。 许谦临正在浴室内洗澡,热水顺着他的肩线往下滑,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眼睛。他还没有完全从假期的作息里脱离出来,淋浴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正当他准备伸手拿毛巾时, “咔擦——” 他大脑宕机半秒,镜子碎了么?他挥手抹去眼睛上的水珠,迅速拿毛巾将全身擦拭干净,穿上衣服之后前往镜子处查看。 然而面前的镜子完好无损。 是又幻听了么?如果镜子真碎了,室友也会被吵醒吧?但是……这种有些诡异的即视感莫名让他想到了跑三千米的那天。 但这次除了听见玻璃碎裂声,并没有其它异常发生。 “最好是我多虑了。”许谦临心里想着,便走到自己床位上和衣而眠。 许谦临这一觉睡得不好也不差,但还算是平稳。 但忽的,他眉目紧皱,似是进入了梦境。 梦中的他出现在一个密闭空间,四周是摸不着边际的黑,脚下踩在地面的触感却意外结实。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像是一片死寂,但许谦临却莫名觉得这里是学校教学楼。 但周围像是被无限延伸了那般,根本看不到镜头。他刚想抬起脚步走走,耳边突然传来“咔擦”一声——和昨晚在浴室听到的玻璃碎裂声一模一样! 他猛地回头,就见教室后墙的镜子裂了道缝,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映在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惊慌。 又是“咔嚓”一声,镜子彻底碎了,碎片溅了一地。许谦临猛地惊醒,胸腔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教室后墙没有镜子吧?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因为洗澡的时候也听见了镜子碎裂的声音吗……许谦临不愿去多想,但这个梦难免会让他联想到什么。 许谦临再一次闭眼,这一次他睡得很沉。 * 因为下雨,所以大课间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去操场做操,而是留在教室上自习。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许谦临瞪着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思绪却不自禁飘远,这副状况维持了至少十分钟,向芸疑惑道:“同桌,你怎么了?” 许谦临回过神,说道:“没事……”应该是教室里太闷了吧,该出去透透气了。 走廊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因为下过雨天气有些发冷,大家都更愿意待在教室。 雨滴落在屋檐上嗒嗒地响,许谦临觉得现在也差不多了,正当他准备回教室时,一张人脸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许谦临瞳孔猛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走廊的墙上,看清这人的脸时才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是路秋霁,此刻他看见许谦临受惊的样子,笑得一抽一抽的,气音都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止住。 “吓到了?”路秋霁嘴角还噙着那抹亮晶晶的笑意,“一个人在走廊站着干什么,冷不冷啊。”说完他就就去住啊许谦临的手。 许谦临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淡淡开口:“这么一会儿,你不也没待在教室来我们班门口了吗。” 路秋霁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真的?你脸色可不太好啊临临”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听到最近传的谣言了……” “……不是,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许谦临说。 “那就好~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说出去的,真会瞎扯!”路秋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们临临这么无辜柔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呢!最多脚踏我一只船啊!”这夸张的姿态,许谦临感觉下一秒他都会挤出几滴眼泪。 “其实我不柔弱……”许谦临说。 “可是我很柔弱——”路秋霁拖长了声音,并没有继续追问。 风骤然间卷着些许雨滴涌入走廊,许谦临一皱眉,对路秋霁说:“马上上课了,我们先回去吧。” 路秋霁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抬手摸了摸许谦临的头,笑着了一个字“好”。 * 高一四班教室内。 四班的氛围也很安静,一半人正趴在课桌上补觉,另一半人都在自习。 “既白,你别睡了,你今天的化学作业还没交。”许既白正是趴在桌上睡觉的那一个,祁涟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一旁的化学课代表正在催促。 “靠,别扒拉我……”许既白不耐烦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许既白你到底交不交?不交我不收你的了。”课代表手中抱着一大堆作业,眼睛时不时瞟一下教室前的电子计时器。 “知道了知道了,给一本我抄一下。”话是这样说,但许既白却直接伸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摆在自己桌子上,然后迅速掏出一支黑色中性笔抄了起来。 这次的练习题多是选择题,许既白很快就抄完了。 抄完之后,他将两本作业还给课代表,课代表扬长而去。许既白似是还没休息好,打了个哈欠:“祁涟,田时桠人呢?” “下课铃声一响他就直接出去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祁涟说。 “这样啊——那我去找他。”许既白说着就站起身。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找他就是一起去smoking,你去了不好。” “既白,烟抽多了不好……”祁涟欲言又止,更何况你真的要抽烟么?上次你跟田时桠一起抽烟,给自己呛成孙子了。 许既白打断他:“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说完他就朝着厕所的方向走过去。 * “哎哟我草,冷死我了。”许既白夹紧自己胳膊,总算到了厕所。 厕所内,有一个隔间紧闭,许既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田时桠,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门下方空隙,田时桠常穿的球鞋。 许既白伸手拍门,声音不重不轻:“你爷爷来了,快开门。” 门内没有动静,许既白又敲了敲:“田时桠你有病啊,躲里面吃屎吗?” 不久后,隔间门总算是透出一条缝隙,许既白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田时桠憔悴的容颜。 许既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丑! 田时桠平时是何等的威风,他说一别人就不敢说二;打球时从来没有女孩子来看,因为大家都被吓跑了;此人染着一头炫酷的蓝灰色毛,在校外那一手花臂能把两百多个月的婴儿都吓哭。 然而此刻,这个威风的男子脸臭得跟傻哔一样,黑眼圈重得很。许既白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厕所坑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只烟头。 田时桠当真是个奇才,一个大课间抽这么多烟。 “喂,你脑子被抽了?”许既白率先打破了沉默。 “……”田时桠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找我干什么?” “本来是想跟你一起吞云吐雾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看我孙子这么伤心,我这个做爷爷的必须得好好安慰你一下。” “滚,你哪看出来我伤心了?”田时桠掐灭最后一根烟头,将它扔进坑里,按了下抽水机,水哗啦一声把所有烟头都冲走了。 “还死鸭子嘴硬,平常我这么说你早就一拳揍我脸上了,但你忍到现在都没打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许既白说。 “我马上过生日了。”田时桠说。 “好像是有这么一会儿事,你是2月29号生的,今年刚好是闰年。”许既白说,顿了顿又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田时桠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来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用水抹了把脸,才缓缓开口:“你哥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许既白说着,并帮田时桠关上了水龙头。 “年级都在传,说你哥和向芸正在谈恋爱,向芸你知道吧——” “哎我知道,三班的班花嘛,跟我哥好像还是同桌来着。”许既白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然后他突然后退半步,试探着问,“你关心我哥的感情生活干什么,你不会看上我哥了吧……” “滚吧你,我走了。”田时桠结束了这个话题,留下一个背影扬长而去。 许既白还在思考,田时桠说这话到底是咋了?他看起来也不像给子啊…… 思考半天不出结果之后,他讪讪回到教室去。 第16章 校庆 开学考的成绩很快就张贴到教室后墙,下课铃声响起,大家都一股脑往后涌。 踮脚张望的惊叹声之热闹,许谦临越过人群,目光向榜单处扫去。 各科都很均衡,依旧是班级第一,只不过年级排名下降了两位。 “许谦临是现代高斯吗,这分数也太强了。” “你们没注意到新同学的成绩吗,一转过来就考班级前五。” “我也看到了,这人的英语也太强了,比许谦临还高一分。” 他正欲离开,一抬头,目光陡然碰上了坐在座位上的周焱。 周焱的眼睛锐利而深邃,眸子很黑,像是深海里令人窒息的死物一般。 “你瞅啥?”许谦临问。 “……”周焱移开目光,没有回答他。 许谦临见此人如此冷淡,心里估摸着他应该是在装逼,便不再理会,只是扭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许谦临刚坐下,向芸仿佛失了魂一般,她坐在位置上双手抱头,嘴里喃喃道:“语文又考砸了,我回去要被我妈打成狗了……” 许谦临见她这么难过,心里生出一股不忍之情,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安慰:“想开点,说不定你被打成边牧之后智商也变高了,语文就能考好了。” “……”向芸心里暗暗吐槽,同桌啊同桌,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 时间于不知不觉中被冷风卷走,转眼间又是周末,这学期的第一个周末,象征着第一周学习任务的结束。 周六的早晨,许谦临久违的睡到了自然醒。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之后伸出手摸索床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 路秋霁:起了吗起了吗起了吗? 路秋霁:许妃,今日天气尚好,艳阳高照。 路秋霁:鉴于你最近表现良好,得朕欢心,朕特许你陪朕出宫。 许谦临看到后有些惊讶,今天突然起太阳了?他起身穿上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只见窗外的天泛着死鱼眼一般的白色,倒显露出几分空虚和压抑。 天空上方飘着一大片灰蒙蒙的云,总之许谦临所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和“好天气”这三个字不搭边。 许谦临拿出手机,扣了几个字:你自己玩去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 路秋霁:你!就这么!!拒绝了? 这条消息之后的对话框随之一条一条地弹射,许谦临回了个表情包便不再理会。 锁屏之后正当他准备学习时,手机屏幕又骤然发亮,这一次的联系人是田时桠。 田时桠找他有事吗?他们平时也没多熟吧……而且他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好友? 许谦临疑惑地点了进去。 田时桠:许谦临,下周四我生日 许谦临:? 田时桠:那天是一中校庆 许谦临:所以? 田时桠:到时候不上课 田时桠:所以 田时桠:到时候我想在学校……庆祝庆祝 许谦临:我知道了 许谦临心想:田时桠是想邀请他吧?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也真是难为他一代校霸了。两手空空去也不太好,思来想去许谦临还是决定买个礼物。 许谦临点开日历,下周四,2月29日。 好吧,难怪会邀请他,这四年一度的生日还真得多请点人才好。也不知道田时桠到时候会怎么过。 田时桠这个生日过得也真巧,刚好和校庆赶上。 田时桠的话,送一对护腕比较好吧?简洁又实用。他再次瞥了一眼窗外,总觉得一打开窗冷空气就能把屋内的暖气吞噬,许谦临不想出门。 正如此琢磨着,许谦临便打开购物软件买了一对护腕,下一秒手机便再次震动起来,许谦临定睛一看。 17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路秋霁。 路秋霁:临临临临临临 路秋霁:今天不陪我出去玩,校庆的时候我也是缠着你的 路秋霁:我们去摆摊吧 路秋霁:我生气了许谦临 许谦临:摆什么摊? 路秋霁:啊你终于舍得回消息了,我原谅你了【星星笑脸.JPG】 路秋霁:卖烤串 许谦临:可以,你来烤,摆多少我买多少 * 宁山一中的校庆很热闹,教学楼外墙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香樟树上挂着彩色飘带,许多已经毕业的学生都回校观望,平日里沉默的高三年级的学姐学长也都走出教学楼,脸上少了些备考的紧绷。 上午度过官方主持的节目之后,下午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操场上是各社团支起的摊位,卖小吃的、玩游戏的、展示才艺的,舞蹈社和动漫社尤其热闹,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天空。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味道。 只可惜这么热闹的日子,天气却还是不太好,天空灰蒙蒙的。 周二的时候他网购的护腕就已经送到学校后门的快递站,向芸今天早上帮忙取快递之后,还怪好心的简易包装了一下。 许谦临接过那个用牛皮纸简单包好的小盒子,道了声谢。向芸冲他眨眨眼:“买给谁的啊。” 许谦临:“同学今天生日。” 许谦临手里揣着那个小礼物,正琢磨着去哪里找田时桠,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冲到了他面前。 路秋霁今天没穿校服,套了件印着夸张涂鸦的黑色厚卫衣,比平时更显风骚。他一把抓住许谦临的胳膊:“临临!你可算来了!我摊位都支好了,就等你了!” “什么摊位?”许谦临一时没反应过来。 “烤串摊啊!不是说好了吗!”路秋霁语气兴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操场角落走,“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申请到的,你还说我烤多少你买多少呢。” ……许谦临都要忘记这一出了。 果然,在操场相对僻静的一角,一个略显简陋的烤串摊支棱了起来。一个简易烧烤架,旁边摆着几盘生肉串和蔬菜,还有一个写着“帅B烤串”的硬纸板牌子,字迹潦草得快要飞起来。 “那是高睿阳写的,丑得没眼看……不过不重要。”路秋霁说。 高睿阳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生火,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路秋霁拿起一把肉串,熟练地刷油上架,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很快,烤串的香气就吸引了不少同学。路秋霁人气高,动作又花哨,烤个串跟表演杂技似的,摊位前迅速围拢了一群人。 ……路秋霁这人当真是招摇得很。 如此想着,许谦临走近摊位旁,一扫二维码,说:“喂老板,烤下一批的时候给我预留一下,我全包了。” 路秋霁一听此言迅速抬眼,他的侧脸在烟雾之中依旧神采飞扬,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说:“好呀客官~” 向芸踮起脚,在许谦临耳边小声逼逼:“这路大校草果真是风骚。” “喂,许谦临。”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许谦临的走神。他抬头,看见田时桠不知何时站在了摊位后,他双手插兜,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拽。 “生日快乐。”许谦临走出人群,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 田时桠愣了一下,随后又道:“……谢谢。”他的目光似是有些漫不经心,不知瞥向何处。 向芸眨眨眼睛:“许谦临,原来你说的今天过生日的同学就是田时桠?” 许谦临点点头:“嗯,你俩认识吗?” 田时桠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拧巴:“嗯,见过几次……她帮了我一些忙。” “都是小事,不用记着。”向芸莞尔一笑,随后又从口袋离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将它递给田时桠。 “生日快乐,田时桠同学。” 田时桠接过这个小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枚小小的眉钉,下方的凹槽处镶着一颗暗紫色钻石。 田时桠的目光有一瞬的错愕,随后他回过神,道:“谢谢,但是……” 向芸出声打断他:“哎呀,别在意,就当交个朋友了。” 这一枚眉钉是她前几天买给自己戴的,昨晚刚拿完快递,正巧今天碰上田时桠生日,就顺手送了。 看见眼前这一抹紫色,许谦临总觉得这是路秋霁会戴的东西。 许谦临问道:“田时桠,你没和许既白一起?” 田时桠小心翼翼地将礼物塞进斜挎包里,回道:“他好像在动漫社那边玩。” 许谦临瞥了一眼路秋霁,此人烤串仍旧考得不亦乐乎,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之后便暂离此处。 * 许谦临循着喧闹声往动漫社摊位走,刚拐过香樟树下的飘带拱门,就看见许既白正被一群穿着cos服的学姐学妹们围绕着。 “小白,你穿嘛,你不是最喜欢水冰月了吗?”一位cos小樱的学姐对他说,她的手上还拿着一套水手服。 许既白撇撇嘴,不屑道:“不!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只有原则的!” 许既白梗着脖子往后躲,一偏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许谦临。 “哥,救命啊!”许既白摆出一副鬼哭狼嚎的神态。 许谦临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学姐们让你穿你就穿呗。” 许既白:“不行!那样我塑造的拽哥人设就毁了!” 许谦临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路秋霁的喊声:“临临!快来吃烤串啊!” “我要去吃串了,你随意。”许谦临留下这句话之后转身欲走,许既白就立马冲出人群,“我也要吃,学姐们告辞了!” 许既白跑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 两人往操场角落走,远远就看见路秋霁举着两串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冲他们挥手。 烤串已经熟了好几批,向芸在一旁吃得满嘴流油。 见许谦临来了,路秋霁便给了他一个塑料食盒,里面装的都是各种烤串,有荤有素:“专门为你留着的。” 许谦临接过食盒,微微蹙眉:“这么多?吃的完吗?” 他打开盖子,食盒边缘还沾着几点焦香的油星,刚出炉的烤串在盘里码得整齐。 五花肉肥瘦相间,微微发紧。苕皮被烤出了星星点点的焦斑,牙齿一咬,裹紧在内的酸萝卜丁沁出了独特的辛香。烤好的里脊肉吸足了热油,香气四溢,又软又塌。 许谦临已经吃了20串。 他此刻吃着烤鱿鱼,还不忘催促:“路秋霁你烤快点,慢死了。” 路秋霁:“这个速度是我能控制的吗?” 向芸:“你再慢点我们谦临要被饿死了!” “……行吧。”路秋霁微微勾唇,左手支串,右手撒孜然粉,一气呵成。 就在这时,田时桠向香樟树那边出声呼喊:“周焱?过来玩啊。” 许谦临偏头望去,今天的周焱还是穿着那一如既往的黑色棉服,清冷的气质和喧闹地校园有些维和,他手上拿着一个手提袋,听见田时桠的声音之后便向烧烤摊这边走去。 “生日快乐,给——”周焱自然而然地走到田时桠身边,将手提袋递给田时桠。 “谢了。” 路秋霁烤完最后一批烤串,将它们装好后,抬手擦了把汗,见田时桠和周焱交谈甚欢,便喊了声:“这位帅哥,姓甚名甚,吃串不?” 周焱抬眼望去,淡然拒绝:“不了。”这人当真是冷漠,只顾着拒绝路秋霁,也没说自己名字。 田时桠开口:“他叫周焱,我发小,前段日子刚转到许谦临他们班。” “这样啊,原来你就是三班的新同学。” 周焱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脚步刚挪动半分,就被许既白一把拽住了袖子。他嘴里还叼着半串烤里脊:“唉哥们,留下来一起玩呗。” 周焱脸色有些难看,许既白手上还站着几滴油,虽然他穿着黑色棉服,但此刻表情仍然结了层冰。 许谦临心想:怪不得和田时桠是发小呢,这俩人脸臭起来都如出一辙。 但最终周焱架不住热情还是留了下来。 * 烤串的香气渐渐淡去,众人瘫坐在一旁的草地上。 许既白哀嚎:“撑死我了,我们去消消食吧。” “你能走得动吗?”许谦临看着此刻的许既白,神情好像在看一头猪。 路秋霁附和道:“去哪啊?” 许既白忽然冒出了一个鬼点子,神神秘秘地说:“去学校后山,怎么样?” 向芸疑惑道:“去那干什么?你确定要溜出校门吗?” “你不懂,今天是田时桠生日,四年一次啊!不经历点刺激的怎么印象深刻?” 第17章 殷慈村(一) “我觉得不太可能,虽然今天是校庆,但守门的老大爷还是盯得可严,你问高睿阳——”路秋霁说完之后转头望去,想让自己的发言显得更可信,“诶,高睿阳那傻子去哪浪了?” 十分钟前,高睿阳就被田径社的人叫走了,临走前向大家打了声招呼但没有人在意。 田时桠难得露出思考的神情:“后山不是很荒吗……” 周焱嗤笑一声:“你怕了?” 田时桠急着否认:“我没有。”半晌过后他又问,“怎么,你想去吗?” “无聊。”周焱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既白还是不死心:“那这样吧,我们先去看看老大爷在不在岗位上,如果他守着那我们就不去了。” “也行诶。”向芸附和道,似乎也想在校庆这一天来点不一样的感受。 许既白见有人来了兴致,问道:“好,向芸算一个——还有人吗?” 田时桠走上前:“我也去。” 许既白得意洋洋,立马直起身子:“好,生日的主角也加入了,还有人吗?”说完这话,许既白向许谦临那处瞥了一眼。 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目光。 “……我可以不去吗。”许谦临无奈扶额,他并不想和大家对视。 “哥。” “哥哥。” “brother。” “欧尼酱。” 许既白一连喊了好几声,许谦临终是招架不住,只能松口:“……好。” 路秋霁走上前,伸手搭着许谦临的肩,冲许既白使了个眼色:“我也要去!” 许既白打量着众人,道:“好……这位哥们,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他将目光投向周焱。 周焱沉默两秒,最后还是从草地上站起来,黑色棉服下摆扫过草叶:“走。” * 一群人沿着操场边缘往校门走,许既白走在最前面,踮脚往门卫室瞅:“那大爷睡着了,好机会!” 门卫室的窗户开着,桌上的搪瓷杯泡着茶,正冒着热气,老大爷此时靠着椅背打盹。 侧门的围墙比正门矮,但也有一个高挑的成年男子那么高。 许既白率先打头阵,他盯着那道一人高的围墙,突然拍了下大腿,把卫衣下摆往上一撩,露出一截细瘦却结实的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往后退了几步,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摆出标准的跳高助跑姿势。 霎时间,许既白如一支离弦的箭那边冲过去,他脚步猛地一顿,膝盖微屈,身体瞬间向上腾起——手臂伸直撑在墙顶,腰腹发力往上一翻,下一秒,他已经稳稳落在墙那头,扒着墙头冲里面喊:“牛逼不!” 向芸看得咋舌:“……我突然想学跳高了,许既白以前是不是练过?” “嗯,他初中的时候是田径队的,靠体育特招上的一中,但高中走文化了。”许谦临说。 向芸若有所思:“这样啊,真是深藏不露……要不我也试试?” 许谦临:“算了吧,你让田时桠驮着你出去。”说完他又对着墙外喊了一声,“许既白,记得接住向芸。” 向芸疑惑:“为什么是田时桠?” 许谦临:“因为他最高啊。” 向芸:“……哦。” 田时桠确实是一行人之中最高的,虽然队伍里没矮子,但田时桠也算是较为突出,才高一身高就有190cm了。 田时桠没反驳,只是往前站了站,屈膝半蹲,示意向芸踩他肩膀。向芸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他的胳膊踩上去,田时桠稳稳托着她的腿往上送,向芸终于翻上墙去,心一横直接往下蹦,差点没给许既白吓死,他急忙伸手试图接住她,哪知道向芸落地时顺势往前踉跄两步,稳稳站定,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许既白你还是太菜了。” 许既白:“靠!” 周焱突然动了——没有助跑,只靠腿部力量轻轻一蹬,身体就窜了起来,单手撑墙翻过去,到落地整个流程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许谦临突然凑到路秋霁耳边说:“你说周焱会不会是隐藏在我们学校的特工什么的。” 路秋霁:“你脑洞真大。” 这边许谦临刚屈膝站好,路秋霁就凑过来,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临临,我也要你拖着我过去!” “可是你比我高,你托着我比较合适吧?”许谦临说。 “可是我是你的小可爱啊!”路秋霁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清纯又可怜。 “……小可爱?”许谦临疑惑道。 路秋霁顿时把头点得像啄木鸟一般,手指还轻轻拽了拽许谦临的衣角:“对啊,毕竟我也只是个可怜柔弱又无助的青春少男。” 许谦临:“你说的有道理。” 许谦临走上前稳稳托住他的腿:“别乱动。”路秋霁借着这股力量往墙顶靠,然后手臂一撑,顿时利落地翻过去再从容落地,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快下来啊,我接你。” “不用。” 许谦临学着许既白和周焱的样子,助跑几步翻上墙,往下跳的时候路秋霁伸手抱住他的腰,长舒一口气,道:“我抓住你了。” “……哦。”许谦临觉得这人真是个搅屎棍,他明明可以直接跳下来,哪用得着路秋霁接? * 后山的路比许谦临想象中要曲折,四周空荡荡的,连一处可以供鸟拉屎的地方都没有。 “咱们学校这么穷的吗?后山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市政府也不给钱?”向芸看着这坑坑洼洼的土,眉头皱了起来。 “钱都拿去装监控了呗。”许既白打趣道。 许既白的玩笑刚落地,脚下就猛地一滑,定睛一看,土路上藏着层没晒干的青苔,他踉跄着往前扑,幸好田时桠眼疾手快拽住他的后衣领,才没摔进旁边的泥坑。 “你能不能别那么猥琐?”田时桠松开手,指尖蹭到许既白卫衣上的灰,满脸嫌弃的神色。 许既白揉着胳膊直咧嘴:“我哪里猥琐了!” 向芸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用树枝戳了戳地面的青苔。青苔下面的土是黑褐色的,还泛着点奇怪的油光。 路秋霁看起来很惊喜:“学校后山这土一年不见变得这么肥沃啊!” “一年不见?”许谦临问道。 “是啊,其实以前我和高睿阳经常溜出来玩。”路秋霁看起来颇为得意。 一直沉默的周焱赫然开口:“这土不正常,正常的山土是黄褐色的。” 向芸也发现了端倪:“我们宁山市的耕地是旱地,确实不可能出现这种黑褐色的土。” 周焱凑了过来,蹲下身没碰土,只是用指尖捻了点飘在旁边的草屑,放在鼻尖轻嗅:“有股烧焦的味道,还有点……香灰味。” “唉这位三火兄,你也真敢直接碰,不怕里面有鸟粪啊?”路秋霁说。 “路哥,我觉得不会有鸟来这里拉屎的。”许既白补充道。 田时桠眯了眯眼睛,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这就是香灰的味道,每年清明节祭祖的时候我都会闻到,不会错的。” 许谦临终于忍不住插话:“谁在我们学校后山烧纸钱?倒不如送点真金白银实在。” “你说的真对!我们学校真是穷到令人发指,已经到了需要祭奠的程度了。”路秋霁顺着许谦临的话接了下去。 风里传来一阵隐约的声音,不是树叶的“沙沙”声,而是更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敲钟,又像是重物砸在地上,缓慢又沉闷,顺着风飘过来,敲得人心尖发慌。 许谦临抬头往天上一看,天空的最后一点光亮快要被墨色吞尽,再一回头,学校的轮廓变得模糊,好像在……慢慢消失。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顺着许谦临的目光望过去,许既白瑟瑟发抖,裹紧外衣:“不会见鬼了吧。” 许谦临面无表情地反驳他的发言:“这世界上哪有鬼,要跟你哥我学着点,坚定不移地相信科学。” “是从那边传来的。”向芸指着后山深处,那里的雾气比别处浓,隐约能看到一片青灰色的轮廓,但更深之处,就看不清了。 周焱立刻转头,目光扫过那片浓雾:“先过去看看,再待在这,连学校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许既白看起来一脸抗拒的样子:“真的要往那边走吗?……” 田时桠没好气地说:“你不想走可以留在这里,我们走。” 许既白立马拽住田时桠的胳膊:“不行!!不能抛下我!!!” * 众人往浓雾深处走,脚下的黑土越来越松软,踩上去咯吱响,那“咚咚”的钟声越来越近,还混进了细碎的人声,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念叨,听不真切,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越往深处,阴森的气息就越明显,按理来说深山的温度会比城市要低一些,此刻许谦临却并没感受到很明显的温度变化,但也不好受。 那喃喃地细语声越来越近,但许谦临却听不懂。他读过很多书,除了汉语和英语之外,其它的通用语言多多少少也会几句,判断语种倒是没问题,许谦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终于离那片青灰色要近一些,他抬头往雾里望,霎时间却愣住了——眼前有一片矮矮的房屋,屋顶盖着青瓦,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黄土,门口挂着褪色的红布,风一吹,红布飘起来,像极了招魂的幡。 向芸压低声音,说道:“好像真的见鬼了,这地方不对劲,二十一世纪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村落……”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补充道,“更何况是宁山市,我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听见过有这种地方。” 她壮着胆子向前走,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她瞠目结舌:“好大一棵槐树!” 槐树上挂着长长的红色织带,仔细一看,老槐树下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他身后不远处有口敦实厚重的铜钟,而这个人此刻站立起身,拿起一旁的钟槌,“咚——”地一声,钟声再次落下。 我怕日常线看着无聊,提前进入主线啦!但只是暂时性的,真正的主线在后面展开。 虽然现在看着有点诡异,但其实不恐怖的。 主角团还有个角色没登场哦,可以期待一下????? 周焱不是主角团的,但我想让他前期融入戏份,就把他拉过来了 感谢追更到现在的朋友们?(?> ? 第18章 殷慈村(二) 许谦临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炸裂了,一直嗡嗡响,耳膜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住那般。 许既白他们也都不好受,纷纷抱头蹲地,企图减轻钟声带来的不适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嗡鸣才终于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鸣叫。 许谦临再次向槐树那边望去,树上挂着的红色飘带随风而扬,雾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众多被点亮的火炬,以及整齐的脚步声,火光映在许谦临的眼中,他看清了铜钟旁的人影,约莫有七八个人。 槐树下是八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人,他们手里捧着陶碗,碗沿沾着黑灰,里面盛着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动物的血。 “是不是不太对……他们看不见我们吗?”许既白小声问道。 路秋霁难得认真起来:“嗯,而且我们似乎感受不到风的流动。” 向芸问道:“他们……是在祭祀吧?”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一声哀嚎。 只见眼前不远处的空地上,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青铜炉,炉内窜着红色火苗,刚才那八人中走出三个,此刻正围着铜炉站着,手里攥着粗麻绳,绳尾拴着头肥猪。 那猪被吓得嗷嗷叫,四蹄乱蹬,却被死死拽着往炉口拖。猪的鬃毛蹭过炉壁的火光,瞬间燎出焦味,凄厉的叫声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得人耳膜发疼。 火烧的正旺,再一望去,祭台上有个穿暗纹长袍老头,他虔诚地吟诵着众人听不懂的言语,像生锈的锯子在磨耳朵。 “还真见鬼了……”向芸的声音发颤,“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忽地,祭台上那暗纹长袍的老者吟诵声戛然而止。 他浑浊的目光,此刻却锐利无比,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刃,猛地甩向了众人的方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原本忙碌、喧闹的村民们动作齐齐一顿,所有人都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他们……看见我们了?”田时桠想跑路,但脚步却不自觉的停滞于此。 “并没有。”许谦临答道。 众人再顺着那鼎铜钟处望去,只见村民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扭头向他们看去,但脚步却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继续进行祭祀。 老者手捧搪瓷碗,先前搪瓷碗盛着的暗红色液体向天空的方向撒去,落地溅起一滩红色的痕渍,即使相隔甚远,许谦临也隐约能闻到一股腥味。 远处嘈杂,近处沉寂,阴森的夜里,众人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旧村落……”许既白说。 “……他们真的在祭祀。”田时桠紧绷着脸,无意识地拽住自己的衣角,“但是,这是活祭……” “秦汉之后多为死祭,且禁止人殉,多以牛羊猪为主。但在先秦时活祭尤为盛行。”许谦临面无表情解释道,“譬如商朝时期,贵族们为追求神灵庇佑,通常会举行各种祭祀活动,而‘人’则是最高规格的祭品,有时祭祀规模多达数千人。祭祀的对象多为平民或奴隶,也有少数会献祭贵族。商纣王帝辛在牧野之战中无力回天,甚至**,献祭自己试图拯救商朝。” “哥,你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段话的,我都快被吓死了……”一旁的许既白抓紧路秋霁的胳膊,瑟瑟发抖地说。 向芸凑近至许谦临身旁,小声问道:“好残忍啊……同桌,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李砚的《翦商》,感兴趣的话可以回去看看。”许谦临说。 “……不用了。”向芸无奈扶额。 路秋霁对着先前许谦临说的话补充道:“我也隐约了解一些……虽然在此之后的活祭多被废黜,但依旧有少数地方会进行人殉,最近的时间可追溯至上个世纪……” 田时桠忍不住猛捶自己大腿,打断路秋霁说话:“别说了!现在先搞清楚我们的情况,总不能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许谦临打探四周,他的目光扫过祭台旁的木桩,冷静分析:“这个村子看起来是孤立封闭的,依照他们的穿着,可推测大致处于明清时期。” 这也能看出来?许既白心里纳闷道,但他终究还是没插嘴,只是听着他们讨论。 周焱淡淡开口:“依你所说,秦代之后活祭便不再盛行,但此刻他们却直接将活猪扔进铜炉,我猜测他们是在刻意效仿商代的祭祀方式。” 路秋霁托住下巴,斟酌道:“这些兄台们也真是的,猪不拿来吃,居然想着祭祀。” 听完路秋霁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之后,向芸说道:“不如我们分组探索一下这个村子——你们身上都有手机对吧,能用吗?” 向芸话音刚落,许既白就掏出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却没半点信号,他苦恼道:“现在的手机跟砖头没区别。” 田时桠没好气地说:“来后山的提议不就是你提出来的吗!” 许既白有些心虚,讪然道:“我哪知道后山会变成这鬼地方!太不符合常理了。” 周焱同样拿出手机试了试,见没信号便迅速放回兜里,冷声道:“我们有六个人,两人一组是最合理的分组方式。” “怎么分?”田时桠环视一圈,问道。 几乎是下意识的,路秋霁往许谦临身边靠了一步,手臂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意思不言而喻。许既白见状,立马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了许谦临另一边:“我要跟我哥一组!” “不行!”向芸立刻反对,“三人一组效率不够。” 田时桠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飘忽。周焱则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情绪。 许谦临叹了口气,把许既白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你跟向芸一组。” “为什么?!”许既白哀嚎。 “你以前好歹还是田径队的,向芸有见识你有力气,这样搭配挺好的。”许谦临说。 许既白垂头丧气:“行吧……”他转身看向向芸,欠揍地说道:“向芸啊向芸,叫我声白哥,保你在村子里横着走!” 向芸冷哼一声:“我可以把你打晕放进棺材里,再找几个人抬着,你也能横着走。” 田时桠不自觉地抿唇,下一秒许谦临就将目光投向他:“田时桠,你和周焱一组,没问题吧?” 田时桠莫名撇了向芸一眼,又看了一眼周焱,对方没什么表示,他便答应道:“……可以。” 周焱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之后补充道:“保持警惕,以探查环境、寻找线索和出路为主,尽量避免与村民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他们看不到我们,但也要谨慎些才好。一小时后,无论有无发现,回到这里汇合。” * 向芸和许既白选择在村子的南面探索,这就不可避免的会靠近刚才举行祭祀的祭台。 祭台周围的火把已经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空气中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许既白死死抓着向芸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芸、芸姐……我们能不能不过去啊?” 向芸露出嫌弃的神色:“刚才不还让我叫你白哥吗,现在反倒叫我姐了。” “你都不怕吗?……”许既白问。 “一开始是有点,但看见你这条皮卡丘围巾真的很出戏啊,可能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向芸笑道。 距离越来越近,她壮着胆子,拉着许既白小心翼翼地从阴影处靠近祭台。 铜炉里的火已经灭了,但余温尚存,靠近还能感受到一股热浪。炉壁上沾满了黑红色的污渍,炉底似乎还有未燃尽的骨头残骸。那棵老槐树在近距离看更显阴森,树干粗壮虬结,树皮开裂,仿佛一张苍老的人脸。 向芸疑惑道:“着实不对劲……我们之前吹不到风,但现在却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 许既白搓了搓手,道:“说不定是压力差之类的……”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但目前为了装逼就把上课听到过的名词说了出来。 向芸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村民们都已离开,祭台附近也没有什么线索,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突然从槐树后方传来。那声音极其细微,像是被极力压抑着,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两人汗毛倒竖,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要……要去看看吗?”许既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向芸咬了咬牙:“去看看!万一是……活人呢?”她不确定在这个鬼地方遇到活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绕到巨大的槐树后面,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半人高的土洞,哭声正是从洞里传出来的。洞口被一些杂草勉强遮掩着。 向芸深吸一口气,扒开杂草,朝洞里望去——黑暗中,对上一双写满惊恐的、孩子的眼睛。 * 田时桠和周焱这组的氛围最为沉闷。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路沉默地沿着村西侧一条向上延伸的小路探索。这边房屋较少,地势渐高,可以隐约俯瞰部分村落的布局。 田时桠突然开口:“这村子的布局,和我们常见的不太一样。” 周焱赞同道:“你说得对——这里不是宁山市。” 整个村落的布局给人一种封闭压抑的感觉,周焱感觉不太对劲,直觉告诉他这个村庄如此布局的原因并不简单,他注意到在村落的最边缘,雾气似乎格外浓郁,像一堵灰白色的墙,将村子与外界彻底隔绝。 “不是雾散了……而是,村子里没有雾。”周焱皱眉道。 “这地方还真是邪乎,一切都表现得不符合常理。”他们感受不到风的流动,村子外部土的颜色也很诡异,疑似明清时期的村民看不到他们,一切都向着不同寻常的方向发展。 终于,他们在一处相对平坦的高地上发现了一块巨大的、表面较为光滑的岩石。岩石朝向村落的一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和符号。 “这些图案记录的……都是祭祀吧?”田时桠问道,但语气却是陈述句。毕竟刚刚亲眼目睹过祭猪。 周焱仔细端详着,图案中有人们跪拜祈祷的,有将人形献上祭坛的,还有……天空中出现一双巨大的手,手连接着人形与牲畜,看起来邪乎得很。 “这些画,记录的不是一次祭祀。”周焱沉声道,“而是很多次。这个村子,可能历史比较久远,并且之前我和许谦临的猜测没错——他们以活祭为传统,甚至有人殉。” 田时桠好像发生了什么,凑到周焱身边小声说:“终于出现能看懂的字了……这个村子的名字叫——殷慈村。” * 许谦临和路秋霁这边的探索倒显得较为轻松,路秋霁一路上叭叭个不停,似是为了缓解气氛,许谦临也几乎有求必应。 他们选择的是村落中看起来房屋相对密集的东侧。两人贴着土坯房的阴影快速移动,脚步放得极轻。 村庄里的房屋大多低矮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和稻草。有些房屋门口挂着已经褪成灰白色的布条,在完全静止的空气里死气沉沉地垂着。整个村子听不到任何鸡鸣狗吠。 许谦临猜测:“今天是祭祀的日子,整个村庄都很安静,牲畜的管理也相当严格。” 路秋霁将手搭在许谦临的肩上,嘟囔道:“不说话真的能忍住吗?” 许谦临默不作声地把他的手拿来,淡然道:“你这样会影响我待会跑路。” “哦——”路秋霁慵懒回应。 两人继续向前,发现了一间看起来比其它房屋稍大一些的屋子,门口的空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篝火的灰烬。路秋霁示意许谦临放风,自己则灵活地凑到窗边,用手指沾了点口水,悄悄捅破了那层泛黄的窗户纸,朝里面望去。 “好黑啊,看不清……”屋内几乎没有光线,比屋外还暗上几分。 “毕竟屋外还有火把呢……村民们应该是都睡了。”许谦临说着,正要观摩院子,转身却忽地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你是哪位……在俺家门前干啥!啥时候出现滴!” 眼前人肩背宽实,正扛着锄头,此刻眼神警惕地盯着许谦临。 智力组:许谦临,向芸,周焱 有智商但不干人事组:路秋霁 武力组:许谦临,田时桠,周焱 有武力但不干人事组:路秋霁 爆发组:许既白,向芸 (?)爆发组:路秋霁,田时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殷慈村(二) 第19章 殷慈村(三) 对上此人警惕的眼神,许谦临下意识回答:“哦,大叔您别怕,我们不是贼。”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男人能看到他?而且……他们是能直接触碰的。 许谦临站在院门前,男人站在院门外,而路秋霁则在纸窗前站着,天色很黑,许谦临不确定男人是否看见了路秋霁,他下意识挪动脚步,手腕却顿时被男人擒住:“这么晚了还上俺家门前,不是贼是什么?” “您说的对,其实我就是贼。”许谦临脑子一激灵,莫名说出这句话,但话已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是来打劫的。” 男人把锄头杵在地上,嗤笑一声道:“那你可找错人咧,俺家一穷二白得很,,没有可以让你拿走的东西。” “别这么说大叔,你手上不是还有把锄头吗。”许谦临说。 ……窗户前的路秋霁傻眼了,他们这是唠起磕来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跑吗? 不过这个想法蹦出来之后就马上被路秋霁否决了,临临那么聪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你个无赖!居然连俺家的锄头都要抢,你还不如直接把俺抗走咧!”男人把杵在地上的锄头往后挪了挪,确认面前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没有恶意之后,便松开他的手,眼神稍微放松了些,“进屋吧,今儿村里不太平。” 男人话音落下,许谦临便跟着他进了院子。路秋霁仍然跟个门神似的站在原地,但男人似乎并没有看见他,许谦临心想:会不会是我刚才没有留意,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他,有了直接接触,所以他只能看见我? 男人把锄头靠着屋檐放下,随后便进了屋,许谦临跟上他的脚步,而一旁的路秋霁似乎也发现了男人看不见自己,利用这一点也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俩进去。 土坯房内比想象中更狭小昏暗,男人点了盏油灯,勉强照亮巴掌大的地方。家具简陋得可怜,一张破木桌,几个树墩当凳子,墙角堆着些农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汗水和灯油混合的味道。 大叔示意许谦临坐下,自己则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缺了口的陶碗,从水缸里舀了碗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 “俺媳妇已经睡了,你小声点。”男人借着灯光仔细打探许谦临,问道,“你是谁,从哪来的?” 许谦临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屋内,路秋霁正像个幽灵似的在屋里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甚至凑到大叔面前做了个鬼脸,确认对方毫无反应。 “是啊是啊,我叫沈晶,练功时被人陷害不慎走火入魔,再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许谦临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这个名字,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噗——”路秋霁冷不丁的笑出声,许谦临这是秀逗了吧? “练功?”男人露出疑惑的神色,“你知道那个陷害你的人的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 男人面色沉重:“那人不简单啊,咱们殷慈村不是普通村子。今儿是祭祀的日子,若是让大祭司发现村里出现了外来人,你就遭殃咯。你碰上俺也算你走运了。” 听完男人说的话,许谦临不禁发问:“大叔,冒昧问一下……贵村是有祭祀的习俗么?” 许谦临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确定男人会不会回答他,要是因此激怒男人就不好办了。他正欲再度开口,男人的声音便传来。 “对头,俺们村这习俗很悠久了,但越来越没落了,其实俺……”男人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岔开话题,“俺们村一般人可进不来,你想出去可得想点法子咯,俺现在能藏住你以后可不能。” 忽地,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穿布衣的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头发用粗布巾松松挽着,她似乎没看见许谦临,对着男人着急忙慌地喊道:“二郎,娃儿不见了!” 男人听见“娃儿不见了”,手里的陶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刚放松的脸色瞬间绷紧:“咋回事儿!俺出门前他不是还在家待着吗?!” 妇人急得眼圈发红:“会不会……是祭祀的时候被人给拿走了?” * 许既白对着那个眼睛,顿时被吓了一跳,扯开嗓子大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向芸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许既白你给我闭嘴!”然后她转头再次望向树洞里,冲那孩子挥了挥手,奇怪的是孩子并不理会她。 “喂,你看不见我吗?”向芸出声问道,但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向芸试着往前挪了半步,土洞边缘的碎石簌簌往下掉,洞里的孩子却像没听见动静似的,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向芸哀叹了一声,才想起来村里人看不见他们,这孩子想必也不是活人,正要拉上许既白离开,那孩子忽然叫住她:“姐、姐姐……” 她的手还没碰到许既白的胳膊,就被这声怯生生的姐姐钉在了原地,顿时紧张地盯着洞里。 “你……能看见我?”向芸放轻声音,她没有说“我们”,虽然对方是个小孩,但在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她不想暴露许既白的存在。 “我能看见你们,哥哥,姐姐,把我拉出来好不好?”小孩的声音打颤,仿佛下一秒就又要哭出声来。 向芸缓了缓才蹲下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你先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洞里?” 小孩回答:“我、我叫坎磊三世,今天是祭祀的日子,小孩是不能出门的,爹爹参加完祭礼后去耕地了,娘和我待在家,娘睡着之后我听见了猪叫声……我听出来了,那是我家养的猪,我就偷偷溜出来了。” 许既白疑惑道:“哈?坎磊三世是什么鬼?” 向芸附和:“我也想问……不对,这是重点吗?”她平静下来之后继续问,“那你出来之后呢?” 坎磊三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声音抖得更厉害:“我、我顺着猪叫往祭台跑,刚躲到槐树后面,就看见三个叔叔……他们没看见我,但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吓得往回跑,可下一秒他们就把我塞进这洞里了!洞好深啊,我爬不出来……” 向芸心生怀疑:祭祀已经结束,其他村民都回家睡觉了,那三个人为什么还站在那里? 许既白拿定不了主意,靠近向芸问道:“芸姐,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拉出来?” 向芸再三思索,最终还是将手伸进树洞,提着坎磊三世的双臂将他拉了出来。 坎磊三世一出来就扑进向芸怀中,小脸埋在她衣服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向芸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发现这孩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在阴冷的夜里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 “谢谢姐姐……”坎磊三世抓着向芸的手,小声道谢。 向芸还有一大堆疑点没有解开:小孩是怎么看见他们的?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只要碰到这里的村民,就会被看到——但是许既白并没有碰他。 许既白似是猜中了向芸心中所想,小声道:“我虽然没你那么聪明,但根据我看过不少恐怖片的经验来猜,槐树旁阴气重,这个小孩是鬼,我们的气息更容易被感受到。” 向芸点点头,心里又沉了几分。 忽然,他们听见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呼喊——“坎磊三世!你在哪?!” 坎磊三世身子猛地一僵,抬头看向声音来处,眼里满是慌乱:“是、是爹爹!”他挣扎从向芸怀里下来。 还没等她细想,那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一个陌生男人几步冲过来把孩子抱进怀里,声音都在发颤:“娃儿!你咋在这儿?吓死爹了!” “呜呜呜呜!……”坎磊三世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男人这才注意到向芸和许既白,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往后退了半步,沉声道:“你们是谁?为啥会在这儿?” 许既白走上前,撇撇嘴道:“喂大叔,没必要这样吧?是我们救了你儿子!” 向芸心中沉思:许既白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眼前这位大叔也能直接看见他们。他们并非完全安全,先前离这棵槐树比较远,村民们才看不见他们——但为什么,他们会齐齐转头呢? 男人声音低沉:“俺凭什么相信你们?”他说完这话,再用目光打量许既白和向芸,他们和刚才那位沈晶的穿着很相似,很明显是外村人。他厘不清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直觉让他不能放松警惕 。 坎磊三世还挂着眼泪,从男人怀里探出头,小声点头:“爹,是姐姐拉我出来的,刚才洞里好黑,我怕……” 男人低声训斥道:“行了!谁让你乱跑的?居然连你娘都没发现。” “可是我们家的猪不见了!那是我辛苦养的!”坎磊三世小声反驳。 男人没有理会坎磊三世的抱怨,只是盯着向芸和许既白的衣服,眉头皱得更紧:“你们穿的衣裳怪得很,不是村里的人。今儿是祭祀的日子,外来人不该出现在这儿。”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布衣的妇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妇人跑得急,衣裳沾了不少泥点子,到了近前看见男人怀里的坎磊三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一把抓过孩子的手反复摩挲:“三世啊!可算找着你了,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反复确认坎磊三世没受伤之后,那妇人将目光对准许既白二人,疑惑道:“你们是……外来人?!!”她说完之后双手捂嘴,神色紧张。 男人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解释道:“刚才是他们救了三世——秀兰,俺们村最近又不对劲了。” 被唤作秀兰的女人面色凝重:“想必活畜已经没法满足他们了。”她再一转头,对二人说道,“谢谢你们救了三世,你们是外来人,不介意的话就上我家躲躲吧,要是遇上大祭司查人……” 许既白问道:“大叔,大婶,你们知道离开这个村子的方法吗?” 秀兰还没开口,男人就已经出声:“俺不晓得……俺还没见过谁离开过村子。”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俺们家暂时不能收留你们了,你们就按着秀兰说的,上俺家躲起来吧,正好俺家还有口地窖。” “谢了……不过我们就不为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的。”向芸心里斟酌着,他们是在槐树“可视”范围内才免于触碰直接被这一家三口看见,只要回到当初待着的地方就可以避免这一问题。再者一个小时也快到了,还得回去找周焱他们汇合。 向芸刚说完,秀兰就急得往前凑了半步:“可不行啊!别地儿到处都是大祭司的眼线,你们外来人瞎闯,迟早要被发现!” 许既白摸准了向芸的意思,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们还有同伴在这里……” “同伴?”听到这个词,男人想到了先前出现在他家院门前的自称沈晶的少年,“俺好像碰见过……” 许既白心咯噔地猛跳一下,男人说的会不会是他哥?他心里犯难,许谦临可能还在男人家里待着,但周焱和田时桠还在等着他们。 他拽了拽向芸的胳膊,轻声问道:“芸姐,我们去不去啊?” 向芸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对夫妇二人说道:“不必关心,我们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夜很深了,大叔大婶你们快带着坎磊三世回去吧。” 秀兰说的话在向芸心中猛地震了一下——“活畜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再联想坎磊三世的“失踪”,那个穿暗纹长袍的老者想必在策划某种阴谋,而她这种时候更不能坐以待毙,获取线索逃离这个古怪的村子才是当务之急。 面对夫妇二人担忧的神色,向芸一发狠拉着许既白的手往北面走去,这正是他们下来的方向。 她在赌,赌一个许谦临他们会回来的可能性。 第20章 殷慈村(四) 田时桠看着岩石上刻着的“殷慈村”三字,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殷慈村……我觉得这个村子的名字不简单。” 周焱冷哼一声道:“废话。” 田时桠也没心思在意周焱的臭脸,因为他的脸色也不比周焱好多少。 “殷……指的是商么?”田时桠问。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吧。” 四面无风无光,周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对着石壁仔细观想,不愿放弃任何一丝线索。 他们沿着石壁继续往下看,刚才看到的天空巨手图像一根悬在二人心底的针,石壁上巨手所接住的东西有牲畜,有女人,也有男人。 石壁中央画着的槐树枝干遒劲,旁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而溪流上方有一个穿着野性的男人,他率领众人跪拜溪流,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的头颅也正对着天空中的那双手,仔细看,手掌心似乎还刻画着太阳的图案。 “他们祭祀的神,应该是……”周焱顿了顿,沉吟道,“应该是槐树灵。”他联想到村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槐树,以及槐树周围的各类祭祀用品。 田时桠没有回答,他将先前看到的一段段壁画联系起来,初步推测殷慈村的历史——“殷慈村祭祀历史悠久,曾经经历过旱灾,村民们走投无路之时槐树下忽然涌出泉水,靠着泉水村民们得以存活,便开始信奉槐树,起初只是献祭一些食物,到后面演变成牛羊,再者便是……人殉。” “我还有一个猜测——”田时桠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个所谓的殷慈村最初并不是封闭孤立的。你看这些早期壁画里的人物穿着,虽然古朴,但和外界仍有交流的痕迹。他们的封闭,是后天形成的。” 周焱的目光锐利起来,他顺着田时桠的猜想说下去:“或许就是因为这次危机,村民们便对槐树产生了依赖?其他村子的人知道了溪流的存在,便前往殷慈村与殷慈村的村民们争夺水源,这场争夺战中死伤惨重,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村长便封锁了村子。村子的孤立,是人为的。”即使他们现在经历的事情已经很离奇,周焱还是不愿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在他的眼中一切都能用科学二字来解释。 “或许还有更合适的解释……”周焱说的话很有逻辑,但田时桠认为还有其他答案。 总不能是村民们接受了槐树的恩惠,便身负诅咒无法出村吧?这不合常理,除非是一个虚构的如同桃花源记那般的美好世界。 “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村子里的溪流。”周焱说,“旱灾持续时间长,导致地下水位缓慢下降,原本与根系间有微小距离的水脉,因水位波动恰好与根系缝隙接触;同时,旱灾时土壤收缩,进一步扩大了根系与岩石间的裂隙,让地下水渗透阻力降低——多重巧合叠加,最终让村民最需要水的时刻发生,而非随机时间,从而忽略了背后的地质水文逻辑。” “这什么弯弯绕绕的,听不懂……”田时桠嘟囔道。 “听不懂也没关系,”周焱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个小时快到了。” * 半小时之前,被唤作二郎的男人跟着布衣妇人一起离开,二郎叮嘱许谦临一定要躲好。 其实这完全是无心之举,只要许谦临不被他们所触碰,那些人就拿许谦临没办法。不过他不能确定条件是否会变更,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谨慎些好。 “路秋霁。”许谦临出声喊了身旁这个正在给自己扎小辫的人。 “嗯嗯,我在呢。”路秋霁眨了眨眼睛,好像一只听见主人呼唤的大型犬。 许谦临的目光落在屋内唯一的纸窗上,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说这个干什么?”路秋霁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手上都做不停,许谦临有些长的发尾被扎成了两个小揪揪。扎完之后,路秋霁打量面前清瘦的少年,他眼皮轻垂,没什么表情,自带一种疏离的气质,头发被扎起来之后却不显得违和,反而多了一种亲近感。 他越看越满意,世界上怎么会有许谦临这么完美的人? 许谦临并没有在意路秋霁此时此刻心里想的什么,只是顺着刚才提出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村子就像一个封闭的盒子,我们处于‘可以被观测’和‘不可被观测’的叠加状态,但一旦与村民产生接触,我们就能被观测到。” 路秋霁看着眼前认真的少年,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笑一声道:“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就着先前二郎所坐的位置坐下,继续道,“就像量子力学的波粒二象性,我们身为村子的外来者处于量子叠加态的特殊状态,当与身为本土人的村民们产生直接接触后,叠加态坍塌,我们就能被看见了。” “但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是我们从学校后山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村子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了。”许谦临的目光无意识游走,最后对着路秋霁的眼,“祭祀的时候,好几个村民都转头看我们了。” 路秋霁一边听着许谦临说的话,一边双目含情,正直勾勾看着许谦临的双眼。 临临好认真,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这世间最美的繁星,此刻这些星星却坠落到他的心中,以燎原之势照亮了他这片平芜的荒地。 “所以观测条件不止一个嘛,好啦,我们该回去找田时桠他们啦。”路秋霁收起心笑了笑,又像往常那样拉住许谦临的手从正门离开。 夜色相比之前又多了几分沉浓,整个村子寂静得可怕,许谦临心里未平。 “我们得快点。”许谦临低声道,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积聚。路秋霁闻言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紧紧握着他的手。 * “快看,我哥他们过来了!”是许既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喜。 借着月光,许谦临望见北面的小山坡上众人集聚,但气氛也不太对。 他加快脚步,路秋霁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就与大家汇合。 向芸和许既白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惶,田时桠则一脸怒气,周焱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许谦临问道。 向芸快速地将他们如何发现坎磊三世、如何被其父母看见、以及婉拒去对方家躲避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刚回到这里没多久,就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她说着,不安地环顾四周浓重的黑暗。 周焱冷冷开口:“不是好像,是肯定。”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路秋霁“啧”了一声,嬉笑道:“说不定是看上了我们,要把我们绑过来做压寨夫人呢。” “那怎么办啊!着村子又邪门又穷,我才不要留在这里!”许既白听完路秋霁的话之后,顿时花容失色,双手捂嘴一脸惊讶的神情。 “不用担心。”许谦临一语道破沉默,众人以为他有什么脱险的办法,然而下一秒他说的话却让众人如坠冰窟,“如果我们被盯上,被绑来做压寨夫人的可能性为零,但被他们献祭的可能性为百分百呢。” “……同桌你为什么总是能面无表情说出这么欠揍的话?”向芸无语道。 “有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许谦临为自己辩解,他为了缓冲气氛还加了“呢”这个语气词,不觉得幽默而风趣吗? “上帝创造我哥时一定是把情商的剂量也加到智商里面去了。”许既白说。 “咳咳,你们说说,怎么得出我们被盯上这个结论的?”路秋霁清了清嗓子问道。 “还记得我们刚走进村子就目睹祭祀现场,中途村民们齐齐回头的事情吗?”田时桠说,“我和周焱在西边找线索时发现了一块岩石,上面刻着关于这个村子的壁画。村子名为‘殷慈村’,周焱有拍照记录,具体待会儿再讲。不久前向芸他们才回来,发现我们离开之后的石壁处站着几个村民。” “那几个村民的目光会跟随我们的脚步而移动,但他们一直杵在那。”周焱补充道。” “对啊!跟个鬼一样吓死老子了……”许既白依旧拽着田时桠的胳膊。 许谦临听完众人说的话,脑内飞速运转:“你把你拍的照给我看看。”他的目光对着周焱,周焱很自然地把手机递给他。 盯着屏幕上的种种图案,许谦临问道:“你们看过之后,有什么结论吗?” 周焱思索一番,将自己和田时桠的推断简明扼要的总结出来。 “没那么简单……村民们供奉的,并不是槐树灵。”许谦临一针见血,“而是——” “是壁画上的那双手。”路秋霁和许谦临对视一番,自然而然的接过话。 “那双手?”向芸也凑过来看手机屏幕,像素很清晰,眼前的巨手自带一种原始的压迫感,掌纹的形状酷似太阳。 “没错,槐树在村民眼中只是祭祀的神使,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借槐树这一存在向天空的神灵许愿。”许谦临说。 “天空…这也太远了。”田时桠听完这话下意识向天空望去。漆黑的天空一望无际,万籁俱静。 “向芸说过,她和许既白在树洞里看见了被拐走的孩子。”许谦临联想到之前向芸说的话,继续推断,“如果村民们信奉的神真的是槐树灵,把祭品硬塞进去不符合祭祀仪式,这不就冲撞神灵了吗?” “额,莫名觉得很有道理。”许既白说。 周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觉得我们还可以从殷慈村这个村子的名字出发。” “哦,这个很简单啊,这村里人又没啥文化,并且他们的祭祀规格是从食物到牲畜再到人,自然不是效仿商朝,殷是为了避嫌。” “避嫌?”许既白疑惑道,“感觉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许谦临说:“你本来脑容量也不大,快别想了,省点力气吧。” “……”许既白将头瞥向一旁,独自生闷气。 “我知道我们临临在想什么啦!‘殷’字通‘阴’,村子起初并不是封闭的,这就说明周围至少有两个村子。我猜,另一个和阴慈村息息相关的村子叫‘阳慈村’。之后阳慈村被灭啦,阴慈村就改名咯。”路秋霁依旧嬉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偏偏取殷商的‘殷’字?”向芸疑惑道。 “哦,这个更简单了,因为村长姓殷啊。”许谦临说。 “……你确定?”田时桠一脸沉重地看着许谦临,“我猜的。”许谦临回答。 “……那‘慈’呢?”周焱问道。 “我有个猜想——慈,就是村民所信奉的神灵的名字,也就是壁画中出现的那双手。”向芸赫然开口。 “有道理,这还真是讽刺啊。”田时桠感慨道。 “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周焱他们探索的石壁前会突然出现村民?”向芸问道。 路秋霁笑着开口:“动动脑子嘛!我们对这个村子干涉得太深了,临临接触了村民,你们救了祭品的目标。” “好吧,我无言以对。”向芸无奈扶额。 * 远处的老槐树依旧扎眼,粗壮的枝干在夜色里绷成僵硬的轮廓,茂密的枝叶拢成一团巨大的黑影,连月光都照不进缝隙。 整理完线索之后,田时桠头脑有些昏沉,他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我们现在是不是该顺着这些线索去找出口了?” “对啊哥,这里阴森森的我好想回去啊……我想祁涟了呜呜呜呜。”许既白揉了揉并不存在的眼泪,“趁着石壁前站着的那些村民还没开始动作,我们快点走吧!” “哦,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其实他们在动。”许谦临淡然开口。 “哈???”向芸闻言十分震惊,如果她此刻喝着水一定会当场吐许谦临一脸。 “你们看啊,他们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我们移动,要是舍不得可以先给他们打声招呼。”许谦临指了指村子西侧的那块石壁。 众人顺着许谦临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石壁前的那几个人影尤为清晰,光照在他们脸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阴影,月光下的他们显得格外恐怖,此刻正缓缓地、缓缓地向他们的方向移动。 第21章 殷慈村(五) “妈呀!他们、他们怎么动得这么渗人!”许既白的声音发颤,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当场蹦了一下。 “许既白你有病吗?”田时桠皱起眉头,不爽地看了一眼许既白。 “不要再吵了。现在得先想想从哪里离开他们才好。”向芸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但依旧强迫自己镇定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树洞玩玩!”路秋霁话一出口,众人就齐刷刷看了他一眼,田时桠问道,“……玩?你确定?” 路秋霁抬手蹭了蹭鼻尖:“对啊,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民俗村庄免费一日游的机会,不去玩玩特色槐树真是太可惜了!” “哥,你快阻止他。”许既白看起来满脸抵触。 “我觉得可以。”许谦临点点头,继续道,“为了防身,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扛个村民当武器。” “停停停,路哥之前不还说过度干涉村子会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吗?哥你真要上去碰他们那群死鬼啊。”许既白跳到许谦临面前试图阻止他。 “可是空拳头挥过去怪疼的,有村民当武器就可以解决这一问题。”何况他已经碰过一个村民了,多碰一个又怎样?许谦临说完之后向石壁处看了一眼,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田时桠无奈叹气,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真棒啊,我也要!”路秋霁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向石壁那边跑,不带走一片云彩。 “喂,路哥你怎么就这么跑了!真去啊?”许既白伸出的手落了个空,怒哼一声转头对许谦临抱怨道,“哥你看他,这人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你说得对。”许谦临露出赞赏的神色,“他怎么能不打招呼直接跑呢?都不等等我。”说完,许谦临也一阵风似的跑在路秋霁后面。 余下四人面面相觑,向芸率先开口:“他俩是不是疯了?” “……”周焱和田时桠沉默不语。 * 石壁前的三个村民此刻正像被钉在原地的木偶,僵着身子缓缓移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的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泛着青灰。 仔细一看,他们的衣着也有所不同,同样的粗布衫,三人穿着不同的颜色,一红一青一灰。 “唉,刚刚离远了没看清,现在才看见原来只有三个人啊,真可惜。”路秋霁叹了口气。 “三个人也够了。”许谦临与路秋霁并肩而行,村民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他说着就往青衫村民腋下伸胳膊,想把人架起来,结果刚一使劲,就感到自己肩上一沉! 他用余光往身后撇,只见红杉村民的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肩上,它的力气很大,许谦临觉得自己的它的手像灌了铅似的,仿佛要扎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许谦临!”路秋霁原本还在打量灰衫村民的后背,听见动静猛地转头,看到眼前这一幕暗骂一声“该死”,就急匆匆地往许谦临这边赶。 “别过来!”许谦临地声音抬高了几分,他不想多牵连一个人,但此刻肩部肌肉紧绷如铁,再这样下去恐怕得活生生被捏死! 这些村民,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下一秒,他突然松了架着青衫村民的手,左脚尖贴着地面飞快扫出,精准勾向红衫村民的脚踝关节,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对方本就僵硬的身体瞬间失衡,他顺着对方前倾的力道,右手猛地扣住对方手腕,指节发力的瞬间,拇指精准顶在对方腕骨薄弱处 。 “砰——”地一声,他顺着对方僵硬的脸部一拳锤上去!这一拳直将红杉村民锤向地面,趁着这时候,路秋霁已经扛起灰衫村民僵硬的身体,径直对着地上的红杉村民撞去! 两道僵硬的躯体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红杉村民顿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唉,对不起啦小手办,但是谁让你碰临临的呢?”路秋霁对着地上的村民眯起眼睛,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许谦临顺手环住青红两衫村民的腹部,将他们僵硬的躯体搭在自己的两肩上,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路秋霁:“谢了。”他再瞥了一眼地上的灰衫村民,示意道,“你的手办,快拿走吧。” “诶!临临,让我看看你的肩!!”路秋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谦临身边,作势撩开村民仔细确认伤势。 许谦临很大度地把左肩上的村民挪动了半分:“我没事,羽绒服很厚。”随后便调整好姿势继续向周焱他们那边走去。 许谦临的衣服被掐出一个洞,但看起来并无大碍,路秋霁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 路秋霁无奈的笑笑,随后也单手扛起地上的灰衫村民,蹦跶着向许谦临跑去:“临临等等我!” 他刚跟上许谦临的脚步,再一抬头就看见前方闻声而来的田时桠。 “你们俩没事吧!”田时桠撑住自己膝盖,喘了两口气,神色是掩盖不住的着急,“真是不要命了!” “我俩没事,但是手办毁容了。”许谦临微微垂眸,看起来很是惋惜。 “你……唉,算了。”田时桠已经拒绝和他继续掰扯,只是继续询问,“你们走了大家都很担心,再三思索后我就来找你们了,结果还没到石壁前就看见那个村民突然发疯了!” “你还要继续扛着他?”尽管村民们没有了动静,田时桠还是觉得把这三个诡异死物丢了才是理智之举。 “没事,他们待机了,拿着更趁手。”许谦临简单回应之后,三人就再次回到原地。 * 刚拐过山坡,向芸等人的身影就撞进视线里。许既白最先扑过来,盯着许谦临肩上青红两色的手办,声音都变了调:“哥!你还真把他们扛回来了?” 许谦临微微颔首,作势要将右肩上的青衫村民扔给许既白,被许既白伸手抵住:“这使不得!!” “给你防身用的,你这么怕干什么?”许谦临表示疑惑,这个田径队出来的弟弟看起来却手无缚鸡之力,正所谓实力不够装备来凑,有武器防身不是好事吗? ……我亲爱的哥哥,就是因为你要把它拿给我“防身”我才害怕啊。 眼见许既白这么抵触,他也只能放弃,然后将目光对准向芸。 向芸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给我?” 许谦临没有出声,但眼神已经写满了肯定。 “行。”向芸无奈接受,伸手要接住许谦临递过来的青衫村民。 “喂喂喂许谦临,你就这么扔给向芸了?就不问问她能不能扛起来吗?”田时桠作势要拦住,但向芸已经接过了村民。 “哦。向芸,你能扛起来吗?”许谦临问。 “还行,没我想象中的重。”向芸像许谦临和路秋霁那样把村民搭在自己肩上,还试着蹦了两下。不知为何看到同桌这个样子,先前那些害怕的情绪也没有了。 “……行。”田时桠无奈回答。 周焱看着眼前的闹剧,开口说道:“之前不是说要去树洞里看看么?现在走吧。” “……真的要去?”许既白表情如天崩,再一回神发现众人都已迈开脚步,他一咬牙跟在许谦临后面,但村民那古怪诡异的脸映在他眼中催生出一种想要呕吐的想法。 ……这些村民就不能打个马赛克吗?长这样还出门纯粹是吓人来的。 * 周焱走在最前面,手电筒扫过前方岔路口,左边的路铺满碎木屑,右边的泥土里嵌着几枚干枯的槐树叶。 “又回到这里了,真是怀念啊。”路秋霁感慨道。 先前的火焰尽数熄灭,老槐树更显狰狞,粗壮的枝干像干枯的鬼爪伸向天空,树洞里黑漆漆的,仿佛一张要吞人的嘴。周焱打开手电筒,光束照进树洞,能看见洞壁上沾着些褐色的痕迹。 “里面没东西。”周焱率先迈步上前,伸手摸了摸树洞边缘的石壁,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不过这洞比上次看的深,好像能往里走。” “坎磊三世也在里面待过,为什么没有掉下去?”许既白凑上前看了一眼。 “他是小孩子,重量不够吧。”向芸说。 路秋霁眼睛一亮,扛起灰衫村民就直往洞里钻。 “簌——”忽的,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他半个身子刚探进树洞,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连带着肩上的村民一起往下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卧槽”,就被树洞深处的黑暗彻底吞没。 许谦临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扑到树洞边,手电筒的光束往下扫去——树洞下方并非实心泥土,而是一个斜向下延伸的狭窄通道,通道壁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抓痕,路秋霁的声音正从下方传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闷笑:“没有危险,快下来吧!” 许谦临当机立断,先将村民扔下去再双手撑着树洞边缘,双脚试探着踩稳通道壁的凸起,慢慢往下滑。 通道比想象中宽敞,足够一个人弯腰行走,壁上还留着明显的凿痕,显然是人为开凿的痕迹。 见路许二人都已下去,田时桠等人也依次探进树洞。 到底之后,前方还有一处暗道。周焱用手电筒探照了一番,只见通道壁是被人工凿过的黄土岩,粗糙的岩面黏着湿冷的潮气,混着老槐树根系渗出的汁液,散发出一股腐叶与湿土交织的闷味,吸进肺里都带着凉意。 “感觉到处都是蛆……”许既白更想吐了。 路秋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通道越往里走越窄,到后来只能侧着身子过。 通道很长,众人便开始利用这段时间继续探讨关于殷慈村的秘密。 “之前路秋霁猜测还有一个叫‘阳慈村’的村子,那阳慈村为什么消失了呢?”向芸问道。 “诶?田时桠不是说他们是为了争夺水源互相残杀吗?”许既白说。 “你傻啊,村子四面八方我们都探索过了,就连最神秘的槐树洞里都没找到那所谓的溪流。”向芸说。 “就算有,但光靠水源未必就能撑下去,真相只有一个——”最前方的路秋霁开口。 “阴慈村与阳慈村殊死搏斗,最后阴慈村靠着阳慈村村民的尸体活了下去。”周焱说。 “……!!!”阴暗狭窄的洞里,听到此话的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他们没有经历过饥荒年代,对以前的事情也只局限于听说,但鲜少有人会主动往这种阴暗面来想。 路秋霁撇了撇嘴,看起来颇为不爽:“谁让你接我话的?”他明明是想让许谦临开口啊! “哦,我就这样。”周焱没有与路秋霁争执,众人都陷入沉思。 “那为什么要挖树洞呢?”许既白对此感到好奇。 “说不定里面埋着阳慈村村民的尸骨呢。”许谦临半开玩笑地说道,下一刻路秋霁就“哎哟”一声,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的脚边正是一节森森白骨。 …… “……啊啊啊啊啊!!”若不是有向芸,许既白蹦起来的力度能直接把整棵槐树掀起来。 “你小声点!”向芸捂住许既白的嘴。 “真奇怪,为什么这里就已经出现了?”路秋霁问道。 “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周焱将手机翻过来,给大家看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我从下来就打开了距离测量软件,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走了两百三十多米,这根本不是一个槐树根系该有的距离。” “我总觉得这个地道会直通村外呢……”许既白讪讪开口。 再往前走一段路,地道豁然开朗,前方比这条路更为宽敞。但很可惜,眼前不是预想中的村外出口,而是一间约莫二十平米的石室。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石室中央那圈锈迹斑斑的铁栏映入眼帘,栏内蜷缩着三道身影,听见动静时,最外侧的人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入口处的众人。 ……众人闭口不言,室内安静如鸡。 “大叔?”最终是许既白一言道破沉默,原来石栏内被囚禁的三人正是先前的坎磊三世一家! “哦,你们来了啊。”男人身上挂着些许灰尘,见有人进来,起初还保持警惕,一看到是“老熟人”就再次垂起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坎磊三世,你们怎么被关这了?”向芸问道。 “我不知道啊!”坎磊三世说。 “你们不是找到三世之后就回家了吗?”许既白看向秀兰,秀兰摇了摇头,“回家的路上我们被袭击,再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看清袭击你们的人是谁了吗?”向芸问道,“我不知道啊!”秀兰说。 “额,那你们知道这里是哪吗?”路秋霁忍不住开口。他们要是知道这里是槐树树洞深处,会不会被当场吓死?虽然按理来说他们作为明清时代的村民早就已经死了。 “俺不知道啊!”男人回应。 “……你们一家三口,还当真是一问三不知。”向芸无奈开口。 “你瞎说,俺还知道俺的名字呢!俺叫坎磊二世!”自称坎磊二世的男人莫名和向芸杠上。 “……大叔你说啥?你叫坎磊二世?”许既白被这个名字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有人的名字能这么奇葩。 “有啥问题么?俺爹叫坎磊一世,俺叫坎磊二世,俺儿叫坎磊三世。”坎磊三世好像顿时来了精神,也不似先前那般颓靡。 “什么鬼,这一世二世三世的,不是西方皇帝的取名风格么?你们这名字真是……草率啊。”许既白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脑子一瞬间转不过来了。 “你个细娃娃懂啥子!俺爹都说了这名儿好记。”坎磊三世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 “那,大叔,你们是怎么想到起这个名字的?”向芸好奇问道。 坎磊三世一副骄傲自满的样子:“这名字当时可抢手了!村里好几户都想跟俺家抢,最后村长进行了掰手腕的比赛,谁赢了就归谁,最后俺爹赢啦!俺也继承了这威风的名字。” “大叔,你认真的吗?”绕是最无语的田时桠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哪里威风了?” “坎坷坚韧,光明磊落,多好的寓意啊!”坎磊二世越说越激动,“以后俺家还会有坎磊四世,坎磊十六,坎磊万世。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他大概是从哪个路过的穷秀才那儿听了这么一句文词,用起来颇为得意。 “坎坷坚韧,光明磊落……”许谦临喃喃道。 “你听出什么线索了吗?”田时桠问。 “不,我只是觉得这名字真好听。”说完他便看向坎磊二世,郑重开口,“我能更名为坎磊四世吗?” 坎磊二世被看得有些错愕,清醒过来之后立马摇头:“不行!这名字是俺孙儿的,你不是叫沈晶吗?!但是…看你长的周正,俺可以认你做干儿子,等俺孙儿出生后你跟他扳手腕,赢了的人就叫坎磊四世。” 路秋霁若有所思:“那要是你赢了,我就更名叫碧翠丝?” (注:碧翠丝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路易四世的第一任妻子。) 第22章 殷慈村(六) “哥你真优秀啊。”虽然许既白并不认识路秋霁说的什么碧翠丝,但他倒也没见过第二个像他哥这样一脸庄重的要改名的人。 “啊啊啊啊!!”一直躲在秀兰身后的坎磊三世惊呼一声,“这、这是!”他害怕的目光落在许谦临肩上扛着的村民身上。 “你是指这个吗?”许谦临顺着坎磊三世的眼睛指了指这个死物,“这是我的手办,也是我的武器。看你那么喜欢我可以考虑借你玩。” 许谦临自认非常大度。 “同桌你这么吓小孩子良心真的过得去吗?”向芸义愤填膺的看向许谦临,“你这人当真是狡诈!你们说对吧?” 田时桠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路秋霁则兴高采烈地冲到坎磊三世身前的石栏边,作势要将灰衫村民通过这极窄的空隙塞进去,僵硬的躯体和石头进行摩擦,那声音当真叫人听得肉疼。 “玩我的玩我的!你是不是也觉得刚才那位哥哥很大方啊?简直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的代名词!”少年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但是手办不在他身边他会伤心的,哥哥舍不得让他伤心,所以你玩我的就好!” ……田时桠默默捏紧拳头,忍住了想要一拳撂倒他的冲动。这人这么欠呢? “不、不是……”灰衫村民的脸太过僵硬,即使是在坚硬的石栏处反复摩擦也未见一丝褶皱,对上手电筒的光更显惊悚,“这三个叔叔……就是把我塞进树洞里的人!”坎磊三世表现出绝非强装的恐惧。 “那你们还真是有缘,树里树外都能再见。”向芸说。 田时桠问道:“你确定?”这三个村民怎么看都像是死物,机械又被动。 “真的!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坎磊三世用力点头,泛白的小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衣摆。 “哎哟,真是*了狗了!“听完三世的话,坎磊二世表现出极为愤怒的样子。 “先别急,我们得根据现在已有的信息讨论一下。”向芸伸出食指,作出嘘声的姿势,“这位磊叔,请问贵村村长姓甚名甚啊?” 坎磊二世愣了半晌,随后道:“问这个干什么?让俺想想,好像叫……殷老五吧?俺们平时很少叫他名儿。” “殷老五?和殷慈村的‘殷’字是同一个么?”周焱问道。 “俺哪知道啊,俺又没上过学,大字都不识几个。” “还真姓殷……那你们村祭祀的神灵叫什么名字?”周焱若有所思地问道。 “……好像叫吃什?”坎磊二世努力回忆着,然而想了半天并没什么用。 “你个老不正经的,说错了!”秀兰轻轻拍了二世一下,然后转身对周焱说道,“叫‘慈神’。” 向芸猛地震了一下,先前的那些猜想,居然真的对了!她激动地摇了摇许谦临的另一只胳膊:“许谦临!!!” “唉别晃,我手办要掉了。”许谦临微微蹙眉。 “你听到了吗?!”她问道。 “听见了,村长名字叫殷老五。” “还有呢?” “啊?我想想,他儿子应该叫殷老六吧。” “你怎么知道!!!”坎磊二世十分震惊,这个外来人太不简单了!居然连村长他儿子叫什么名字都知道! “你们的关注点好清奇。”田时桠说。 “小白啊,其实我很好奇,你哥的脑回路是怎么养成的?”向芸凑近到许既白身旁,神神秘秘的问。 “小时候我哥特别冷淡,跟个傻哔一样。然后我妈就整天陪着他,不知道在哪找了那么多脑筋急转弯的问题,逼他和自己玩了三天三夜 ”许既白说。 众人的喧闹之中,只有周焱沉默思索,他在这密闭的房间中,他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肌肉也保持紧绷的状态。 为什么坎磊二世连自己村里的神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那三个村民到底是什么背景?大祭司策划着怎样一层阴谋? 许谦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别想那么多,坎磊二世只是太废柴了没办法加入祭祀仪式,他智商还有点低,对祭祀也不关心。” 石栏那的坎磊二世表现出愤怒:“沈晶你这人咋这样?” 许既白在一旁幸灾乐祸,他小声对向芸说:“我哥说鬼智商低,被鬼听到了笑死我啦哈哈哈哈哈。” 坎磊二世地右手立在胸前,他双目瞪得溜圆,此刻正看着许谦临,恨不得要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要叫俺干爹!你不想要坎磊四世这个名字了吗?!” 田时桠彻底哑声了,他觉得自己这些人的大脑构造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对不起,干爹。”许谦临满怀诚意的道歉。 许既白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莫名其妙成了坎磊二世的干儿子?许易明知道自己多了个兄弟么? * 坎磊一家几乎都是一问三不知,喧闹过后也该继续前进,而眼下众人在思索怎么把这一家三口从石栏里放出来。 周焱率先上前,手电筒的光束在铁栏锁扣上扫了两圈。 那是个老式的铜制挂锁,锁芯里积满锈迹,锁梁却还牢牢扣着,显然不是蛮力能直接掰断的。他指尖敲了敲锁身,金属碰撞声在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得找什么东西把它撬开——”他转头的一瞬瞳孔微缩,身旁的许谦临将肩上的村民翻转过来,头颅正对着石栏。 “……你别跟我说你想直接撞开。”周焱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你们都会读心术?”许谦临问。向芸心中吐槽,你这架势都这么明显了,谁能看不出来? 许谦临后腿一蹬,不顾眉头紧皱的周焱,手部发力,抓紧手上的村民作势向前撞去! “等一下!”路秋霁连忙冲上前拽住许谦临的胳膊。 田时桠眸中一喜,这个办法还是行不通的吧?队伍中还是有正常人的! 然而他的惊喜还没超过三秒,路秋霁就立马调整姿势,双脚蹬地,像扛着块沉重的木板似的,猛地将村民往石头上撞,口中还念念有词:“这种事还是我来比较好!” “……?”许谦临很疑惑,拦着自己做什么,以他的力气撞开石栏也只是时间问题。他默不作声地往后退,趁路秋霁取下村民的间隙,“砰——”的一声,村民在与石头的碰撞之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石子落了几粒,石栏震得吱呀响。 路秋霁深吸一口气,许谦临怎么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只能无奈喊一声:“我也要砸!” 随后他抓住村民的双腿,用一种“甩”的姿势向石栏处砸去!僵硬的躯体与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屑簌簌往下掉,他心中一喜,石头出现了一点点裂缝! 坎磊一家往后退了几步,让石头不至于砸在自己身上,他们默默看着眼前两个疯批,许谦临甩村民的动作越来越野,他旁边那人则颇有几分优雅的意味。 “我草!我草了!”许既白惊呼起来,只见石栏被撞出的裂缝里,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黑褐色小点——不是石屑,是活生生的虫子!它们顺着石缝边缘快速爬出来,密密麻麻叠在一块儿,如黑潮般向众人涌来! “谁家猎奇村子把虫子藏在石头里啊,而且它们为什么还活着?!”向芸眉头直皱,她最讨厌这种密集的小型生物,瞅一眼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虫子已经爬到路秋霁脚边,有的甚至顺着裤脚往上爬,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穿秋裤。但他动作依旧,忍着恶心继续砸了下去! 终于“轰——”的一声闷响,被撞得满是裂纹的石栏终于应声断裂,碎石混着断裂的栏柱砸在地上,惊得黑褐色虫潮猛地顿了顿,又顺着石缝往四周散开。 坎磊一家连忙从石栏内出来,路秋霁猛的拿起村民对着自己小腿砸去!几只正往裤管里钻的虫子瞬间被碾成泥点。 而许谦临早已投入新的战斗之中,他抓紧村民的腿不放,径直冲地上爬行的虫群撞去!有的虫子当场被碾死,黑色的汁液瞬间飞散开来,不少人的衣服上都溅了上去。 可许谦临顾不得那些,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像挥棒球棍似的抡成一道残影,每一下都精准砸在虫群最密集的地方。 黑褐色的虫尸混着汁液在地面铺开,黏糊糊地沾在鞋底,踩上去发出咯吱的闷响,听得许既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又不敢挪开脚步。 田时桠抿紧嘴唇,忽然脱下外层的羽绒服,掏出里面的打火机,对众人说道:“别砸了!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村民落地的声音异常刺耳,即使是如此深的地底,也要谨慎一些才好。 向芸读懂了田时桠的意图,立马号召大家将虫子赶聚在一起。 田时桠毫不犹豫地点燃羽绒服,橙红色的火苗在潮湿的石室里颤了颤,瞬间成了黑暗中最醒目的光。他把衣服下摆往火苗上凑了凑,布料遇热立马卷边,他一咬牙将衣服扔进虫堆,宽大的衣服像一张天网一样将虫子们罩住,里面的虫子被烤得噼啪作响。“快!往通道口退!”田时桠说,“这衣服烧不了多久!” 周焱紧紧攥住手机,往通道口退明显是行不通的,虽然能求得一时安稳,但槐树的洞口处太高,他们无法就此逃离。 他目光扫过石室四周,手电筒的光束在满是凿痕的墙面上晃过,突然顿在角落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上。 向芸也注意到了暗门,她迅速冲过去,和周焱一起抠着凹陷处发力。 周焱咬紧牙,手腕青筋凸起,终于在又一次发力时,听见“咔”的一声轻响——暗门应声向内推开,一股更浓的腐味涌出来,夹杂着泥土的腥气,门后的通道壁上还沾着些干枯的藤蔓,像是很久没人走过。 “快过来——”向芸的声音响起,大家顿时都往暗门处涌。路秋霁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随手关上暗门,然后长舒一口气。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周焱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束照亮前方的路。众人挤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呼吸声和心跳声格外清晰,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虫汁,模样狼狈不堪。 “呜呜呜呜我不活了!”路秋霁哀叹道。 许谦临也终于放松下来,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失去了贞操,那些虫子霸占了我的美!”路秋霁泪眼婆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它们只是钻进你的裤子里面了吧?”许谦临疑惑道,“它们爬到我身上的时候还咬了我几口呢。”说着,路秋霁就看向他的手腕,只见少年纤细却有力的手腕上留着几道咬痕,肉都已经翻起来,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我靠!你怎么不和我说啊?”路秋霁摸了把强挤出来的眼泪,嘴角抽了两下,不由分说的抓起许谦临的手仔细端详,“你都不喊的吗?” “当时在砸门,忘了,也不严重。”许谦临说。 “那也不行!”路秋霁十分着急,都伤成这样了以后怎么办啊!但可惜身边没有绷带,冬季的衣服太厚重也不能撕下来给许谦临止血。 唉,让俺来吧!”坎磊二世对秀兰嘀咕了两句,下一刻,秀兰就用力扯下他袖口,那布料磨得发硬,却还算干净。她快步走到许谦临身边抓起他的手腕,指尖避开翻起的皮肉,仔细地将布条缠上去,每绕一圈就用力勒紧几分,直到渗血的咬痕被牢牢裹住。 “谢谢干妈和干爹。”许谦临看着这些布条,对夫妇二人道了声谢。 秀兰被这声干妈喊得一愣,随后才摆摆手:“谢啥,你也救了我们。” * 众人继续沿着暗道前进,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地没有说话,安静的空气里忽然传来“哎哟”一声,原来是许既白没注意脚下,脚尖踢到了一截凸起的树根,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幸好田时桠伸手拽了他一把。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路秋霁没好气地说,目光却落在许既白踢到的树根上,突然“咦”了一声,“小白你运气真好,又是一根人骨。”这哪是什么树根!仔细看去,正是人类的腿骨! 再一望去,前方赫然摆着骨头堆。 “你们村是正经村子吗?”路秋霁问道。 “俺觉得不像。”坎磊二世说。 周焱举着手机上前,光束扫过那堆骨头。 散落的头骨凹陷着,腿骨上还留着深可见骨的划痕,骨缝里甚至嵌着几丝没腐烂的黑布,。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骨头,冰凉的触感里带着点黏腻,凑近闻时,除了腐味,还多了股淡淡的腥气。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他率先想到这里藏着的是阳慈村村民的残骸,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如果真的存在阳慈村,那争斗事件也早该是千百年前了,衣服早就已经腐烂掉,这些骨头明显是最近的! 众人盯着骨头堆发愣时,通道深处忽然飘来一阵极淡的檀香,混着腐味显得格外突兀。周焱猛地攥紧手机,光束下意识扫向黑暗尽头,却只看见一道灰影贴着墙根闪过,速度快得像阵风。 “谁?”许既白的声音绷得发紧。刚问完,头顶突然传来木轴转动声,几块松动的岩块往下掉,露出个嵌在石壁里的暗格——暗格里没藏别的,只有个巴掌大的陶俑,陶俑脸是用红漆画的笑脸。 “这是旅游纪念品吗,可以拿走吗?”路秋霁问。 “我不知道啊!”经历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坎磊二世的声音都发颤了几分。 “这是……祭祀用的东西?”向芸刚伸手要碰,暗格突然咔嗒一声弹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外来人,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站着个穿暗纹长袍的老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眼睛亮得吓人,扫过许谦临肩上的村民时,嘴角勾起抹冷笑。 但向芸记起来了,这就是之前祭猪时的老头! 老者自带一种压迫感,向芸声音发颤:“你们……看到了吗?” 路秋霁不屑道:“看到了,长得好丑。”说实话,比起和这种假威风的丑逼呆在一块儿,他更愿意回到石室里跟那群被烤焦的蛋白质待一块儿。 老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种让人发怵的穿透力:“你们可真有种。”他没再说话,但目光回到了那村民的身上。 红杉村民和灰衫村民依旧被路秋霁扛着,而向芸的青衫村民早已遗落在石室之中。 “喂,那三个村民有什么特别的吗?”路秋霁问。 “我想想……好像有。”坎磊二世说。 “你倒是说啊。” “你肩上扛着的这个名字好像叫贾树财,我还欠了他钱没还。” 第23章 殷慈村(七) “……?”路秋霁属实是被这大叔的想法折服了,一时间哑然无声。 好吧,至少可以确认这几个死物之前是活的,他心里莫名有一种坎磊大叔不还钱这些手办就会紧追着他们不放的想法。 坎磊二世仍然嘟囔着,表示欠钱不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也只是一时困难。 那长袍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比先前要沉上几分,但威慑力依旧足够:“你们执意要闯入殷慈村,以为我们看不见你们就为所欲为,一次次干扰村子。但我——有的是办法打破这不可视的规则。” 许谦临回过神来,之前在石室遇见被锁在那儿的坎磊一家时,这一家三口明显像是能看见他们的样子。 正当众人琢磨着他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时,再顺着他身边望去,只见那目不可及的黑暗之中赫然出现一大堆身着黑色直领右衽长袍的人,此刻他们隐匿于黑暗,扑面而来的危机感让众人心生警惕。 这些黑衣人静得像影子,若不是仔细打量,在这黑暗之中根本无法发觉他们的存在。周焱下意识将手机对准最前排那人的脸,他们的皮肤白得像纸,眼睛却深不见底,嘴角挂着和暗格里陶俑如出一辙的诡异弧度。 路秋霁一偏头,却见坎磊二世的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却伸出手将秀兰和三世护到身后。 “坎磊二世、赵秀兰、坎磊三世,你们当真还要留在那外来人身边?”老者一字一句的问道。 “大祭司大人……”秀兰欲言又止,终是闭口不言,只是用双手捂住了坎磊三世的双目。 “喂,老头儿,”路秋霁率先打破这紧张的气氛,嘴角依旧挂着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你每天的兴趣爱好就是调教一堆村民吗?” 老者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下一秒,那些黑衣人突然动了,动作整齐得像提线木偶,一步步朝众人围拢。他们的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通道里的檀香和腐味混在一起,变得越来越浓。 “路秋霁你少说点话会死吗?”田时桠咬牙道。 “其实他不说话我们也未必就能活。”许谦临纠正道。 “你也给我闭嘴!”田时桠觉得自己还当真是冤枉,生日过得好好的脑子一热就答应许既白去后山逛,逛着逛着不知道掉哪来了,和一堆尸体共度这么久,这还真是有史以来最难忘的一天。 田时桠心中暗暗发誓,要是能活着从这里回去,定要把许既白打得半身不遂才好。 “你们快找地方离开!”许谦临喊道,他将肩上的村民调整到更顺手的位置,目光扫过步步紧逼的黑影,“这里交给我。”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向芸立刻反驳,同时捡起地上一根还算结实的断骨,“要走一起走!” “你们留在这儿才是给我拖后腿。”许谦临依旧是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平淡语气,他又降低了声调,“你们快走。” “想走?”大祭司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留下来当祭品多好!” 他猛地一挥手,那些黑衣人像是得到了指令,瞬间加快了速度,原本缓慢的步伐变得急促而诡异,像一阵黑风般扑了过来。 周焱向众人喝道:“快走!等找到出口再回来帮他们!”他转过头看了许谦临一眼,随后便往通道深处跑。田时桠见状立马拉住向芸的胳膊,向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过后也只能扭头跑去。 只有这样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哥——!!”许既白的喊声卡在喉咙里,脚步像是灌了铅似的挪动不了,虽然他很贪生怕死,还好面子,但他此刻看着被湮没于黑衣人中的许谦临,眼眶一热,先前的害怕忽然被这莫名的冲动压了下去。 “我不走!!!哥我要帮你!!!!”他迈开那沉重的脚步向许谦临走过去,然后用他毕生所学的脏话朝着那群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被一种哺乳动物太阳了的,我真是一种植物你们的大爷,不服就来硬碰硬!!” 说着,还没等许谦临再次发号施令,他就一个飞扑冲上去,拳头挥在一个黑衣人的肚子上,那青灰色的如同死物一般的唇角居然溢出一丝黑红色的血,下一秒,这人赫然开口! “你,它妈的!!”被揍出血的黑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立马要将许既白生吞活剥了去。果不其然,趁着许既白没反应过来,那黑衣人霎时间凝聚自身全部力量,使出浑身解数向许既白双目戳去! “啊啊啊啊啊!”反应不过来……他要瞎了么?瞎就瞎吧,以后应该不用写作业了吧?不对……他们能活着出去吗?都怪自己,要是自己没有脑子一热说要去后山就好了,不过能保护一次哥哥,他又觉得挺值的。 许既白吓得闭眼等死,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来。他哆嗦着睁开一条缝,只见路秋霁不知何时已冲到他身前,左手攥着那黑衣人的手腕,右手抄起村民的腿,“砰”地一声就把人砸在地上! “你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快点走啊!别给我们添麻烦!”是路秋霁!他没有走。但擒住这一黑衣人还不够,转眼间更多的黑衣人向他们扑来。 许既白愣在原地,看着路秋霁后背紧绷的线条,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路秋霁却没回头,只是用肩膀顶开扑过来的黑衣人,手中的村民向它们摔去,四周迸裂出沉稳的声响。“愣着干什么?再不走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许谦临也趁机踹飞了好几个黑衣人,目光扫过许既白:“你听不懂人话吗!”他的声音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许既白咬了咬嘴唇,终于攥紧拳头,转身朝着通道深处狂奔,跑出去几步还忍不住回头,只见那两道身影被黑衣人层层围住,却依旧像两把锋利的刀,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 大祭司再次开口,又有黑衣人向许既白的方向扑过去!向芸转头正好看见这一幕,随后便一咬牙挣脱了田时桠的手,冲过去一挥白骨,精准地砸在它的腹部!黑衣人瞬间飞出几米远,她心里一紧,立刻攥住许既白的手,继续跟着田时桠他们的方向前进。 “呵,我怎么会就这样放你们离开?”他的冷笑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刺破了通道里仅存的一丝侥幸。 大祭司话音未落,通道两侧的石壁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无数细小的石屑簌簌落下。 “不好!他想把整个通道封死!”周焱脸色骤变,猛地加快了脚步。 “哎呀,这咋整啊?”坎磊二世脸色惨白,只见身后的黑衣人越来越多,而通道口的石壁也要落下,但他们除了向前逃亡别无选择! 秀兰也慌了神,紧紧抱着坎磊三世,声音发颤:“大祭司大人,我们知道错了,求您放过我们吧!” 石壁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原本能容纳两人并排走的通道,此刻只剩下不到一人宽的缝隙。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周焱和田时桠已经冲到了最前面,正拼命用手扒着石壁,试图延缓它合拢的速度。 “快!再快点!”周焱嘶吼着,指甲已经被石壁磨得渗出血来。 而田时桠猛的一转身,恰好撞上扑过来的黑衣人!他双目猩红,布满血丝,带着石屑掉落声砸在对方的肋骨上! 扑过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已经揍红了眼,尽管手部肌肉已然痉挛,他也未曾停下。 向芸等人跟着周焱一起挖石头,许既白看着田时桠只身对抗黑衣人的背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捏住,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捡起刚才向芸掉在地上的断骨,豁上去捅向黑衣人的腹部! “别过来!”田时桠余光瞥见许既白冲过来,怒吼一声,生怕他再出事。但许既白像是没听见,一骨碌滚到黑衣人身后,用断骨狠狠砸向它的膝盖。黑衣人吃痛,动作顿了一下,田时桠抓住机会,一拳砸在它的面门上,不久厚,这群黑衣人瞬间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愣着干什么?继续挖!”田时桠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混着头上抖动的石屑往下掉。许既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周焱身边,和他一起用手扒着石壁。 许谦临瞥见周焱那边的动静,瞬间分析出大祭司没想过现在就杀死他们,而是要将他们活埋在这里,举行一场无人知晓的祭祀! 缠绕在伤口上的布条紧紧黏着皮肉,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剧痛,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管不了那么多,就丢下手中的村民,攥住路秋霁的手腕向石壁处跑去! 许谦临充耳不闻大祭司的言语,目光死死锁定那道越来越窄的石缝。他将路秋霁往前一推,自己则转身,迎着扑来的黑衣人,猛地抬脚踹在最前面那人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胸骨瞬间凹陷,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砸倒了一片身后的同伴。 “快过去!”许谦临低吼一声,声音因用力而有些沙哑。 “不行!咱俩一起!”路秋霁想要拉着许谦临的手,“你要留在这里陪丑老头,我就跟你一起陪!” 石缝的位置只供一人通过,许谦临看着路秋霁执拗的眼神,心中一紧,却没再犹豫。他猛地转身,用后背顶住涌来的黑衣人,同时抬起脚用力将路秋霁往石缝里踹。 绕是路秋霁也没想到许谦临会踹自己,“许谦临——!!”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但随时掉落的速度很快,许谦临没有力气再向石壁处跑。 路秋霁踉跄着摔出石缝,回头时只看见许谦临被黑衣人们淹没的背影,以及那道越来越窄的石缝。他疯了一样想冲回去,却被田时桠死死拽住胳膊。 “……别冲动。”田时桠声音发颤,他们看见眼前的这一幕,都扭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路秋霁充耳不闻,他死力挣扎着,但架不住一行人都拉着他。 出口被封死,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参与任何一场争斗,或是继续挖石头了。 路秋霁再一次感到了沉重的无力。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缝隙彻底消失,将许谦临的身影和所有声音都吞进了黑暗。之前还能听见的打斗声、嘶吼声,瞬间被死寂取代,只剩下通道深处他们几人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我们走吧。”他没再多话,只是转头向未知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众人跟上他的脚步,但谁都没有开口。 “唉……沈晶这小子,俺才认的干儿子咧……”坎磊二世看气氛沉重叹了口气,可没有人理会他。他尴尬的挠了挠头,便一言不发的继续走下去。 再这样的情况下,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显得无力。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突然,向芸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静下心来。一股淡淡的泥土腥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顺着鼻腔钻入肺腑。这味道虽然微弱,却在这满是腐臭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新。 许既白揉了揉有些红肿的双眼,向不远处望去,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的黑色,但他能感觉到那片黑色与众人所在的石道有所不同。 路秋霁也停下了脚步,他闭了闭眼,仔细分辨着气味的来源。“在那边。”他伸出手指向通道右侧的一个方向,那里的墙壁似乎比别处更加潮湿。 向芸立刻举起手机,光束照了过去。只见那片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绿油油的光。他走过去,用手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像是实心的。 “这里是空的!”秀兰心中一喜,立刻招呼众人过来帮忙。 田时桠率先上前,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墙壁上,猛地发力。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墙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紧接着,更多的泥土和石块掉落下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路秋霁沉默了,他没有立马走出去,而是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你没事吧?”田时桠心中有些懊恼,他明知此时路秋霁怎么劝都不会成功的,但还是不忍见他如此颓唐的样子。 谁知路秋霁却牵动嘴角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会回去揍死那群死憋孙的。”他轻轻的调整呼吸,“只是……现在还是得先从石道里出去。” * 洞口外,天还未黑尽,而远处的路灯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这片荒芜的坡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与通道里的腐臭截然不同。众人踉跄着走出洞口,回头望去,那道临时撞开的缺口已被后续掉落的土石半掩,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连刚才还在身边说话的坎磊一家,也像是人家蒸发那般不见踪影。 路秋霁的目光在那半掩的洞口上停留了许久,直到田时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望向眼前这片陌生的夜色。 尽管这很突然,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们从那诡异的村子里,出来了。 众人再低头望去,先前打架受的伤、刨石头而刮出来的血都不复存在,好像除了他们,不会有人再记得这刻骨铭心的历程。 “我们……出来了?”许既白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双手,又抬头望向远处模糊的山林轮廓,眼眶突然又红了,“可是我哥还在里面……”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路秋霁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被夜色浸透了,沉甸甸的。 他背对着众人,望着那片吞没了许谦临的黑暗,肩膀微微垮着,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向芸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我们在前面路口等你,别太久。”说完,她拉了拉还想说什么的许既白,示意他先离开。 后山上只剩下路秋霁一个人。 晚风带着泥土的湿气吹过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先前留下的腐臭味。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拂过掉落在泥土上的叶子,拾起一片,轻轻地把它放在自己心口处。 闭眼。 第24章 殷慈村(完) 半个小时前。 许谦临踹开路秋霁之后,本欲再拼一把,奈何身体使不上力气,石壁彻底隔绝了两个空间。 他能感觉到伤口又裂开了一些,力气的流逝感愈加强烈,先前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仿佛在等大祭司的命令。 而他此时能做的,也只是将背靠在石壁上。 整个石室内早已被众多火把点亮,跳动的光焰将大祭司的瞳眸照耀得忽明忽暗。许谦临的双臂正被两个黑衣人禁锢住,他费力抬头,大祭司的声音里充满惋惜:“唉,只剩一个了啊……” 然而转瞬间,他却戏谑道:“不过,你会成为很好的祭品。” 之后他再说了些什么,许谦临已经听不清了,耳朵只嗡嗡嗡的响,身体已然负荷不住,他终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昏了过去。 许谦临是被浓密的烟雾呛醒的的。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又干又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视线里一片模糊,全是翻滚的灰色浓烟,呛得他眼泪直流。 许谦临费力地睁眼,一阵痛感袭来,只见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扒下,现在身上只挂着一件薄薄的卫衣,而左右手腕上是刺目的血红,两道极深的伤口映在他眼中,血已经半凝,结成暗红色的痂。 如此刻骨的疼痛让他无法再沉睡下去,他发现自己被绳索牢牢地钳制住,脚边是干枯的稻草,四周的烟雾已经越来越浓,呛得他肺腑生疼。 这里是一间巨大的石室,中央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制祭坛,祭坛上刻着扭曲的纹路,正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大祭司就站在祭坛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青铜匕首,匕首上沾着未干的血迹。几个黑衣人守在石室角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醒了?”大祭司缓缓转过身,脸上面无表情,“正好,祭祀要开始了。祂一定会高兴的……”说完这话,许谦临透过烟雾的缝隙能瞥见大祭司眼中闪过的一瞬痴迷。 “好了,把火灭了。”话音刚落,大祭司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就提起木桶,将水向枯草处浇去。 “唉……”许谦临忽然叹气。 大祭司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在意,只是转过身去要拿什么东西。见他没反应,许谦临又叹了一口气。 大祭司脚步一顿,仍然没有机会,正当他要扭过头时,许谦临已经一连叹了好几声。 “……你要搞什么花样!” 许谦临不语,只是垂眸暗笑:“可怜我上有垂暮之年的父母,下有纯真幼小的弟弟,只是我现在已经要葬身于异乡,无法尽孝……” 大祭司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这个将死之人还有闲心演悲情戏。他一步步走近,仿佛要看看许谦临这人是何其戏精。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大祭司赫然开口。 “你这种无父无母的人,当然不会懂。”许谦临说。 “你说什么?!”大祭司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我的意思是,你没妈啊。”许谦临看着大祭司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智障,这人是听不懂汉语吗?现在连文盲都能当祭司了,还不如让他来,只是他心没这么黑,暂时不想杀人。 大祭司瞳孔骤缩,握着匕首的手正要向许谦临刺去的一瞬间,忽然又放下了。 许谦临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大祭司想杀他,但因为要遵守祭司的仪式,又不能立刻要了他的命。 看着大祭司吃瘪的样子,许谦临的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愉悦,然后就开始无所畏惧地叭叭起来:“爷爷啊,你叫什么名字?” “放肆!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大祭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且,你也配问我的名字?” 许谦临也不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哦,但是我觉得人是要互相尊重的,我都要死了,还不知道死在谁手中,这也太悲惨了。”许谦临不懂他在生气什么,按理来说自己都叫他爷爷了,占便宜的是他啊,他不应该高兴吗? 大祭司冷笑一声:“你不需要清楚这些。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慈神的祭品。” “好吧,但是我饿了。”大祭司被许谦临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噎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饿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些?” “祭司爷爷啊,你信佛吗?佛曰,‘一日不可无饭。’所以就算我是祭品也是该吃饭的啊。” “佛?那是什么东西?”大祭司自幼便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接触到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之后来到殷慈村接手祭司这一职位,也未曾听过佛这个人。 “额,佛祖就是普度众生的,其实你们村子的慈神也信佛。”许谦临仗着大祭司没见识便开始胡扯。 “满口胡言!”他低吼一声,“慈神岂会信什么外来的佛?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想混淆视听!” 许谦临现在宛若一个传销员,继续给大祭司洗脑:“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血很适合献祭?实不相瞒,我是佛祖派来孝敬慈神祂老人家的神使啊!”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想当年我跟着佛祖和慈神,走过南闯过北,踏过长江饮过水,如今贵村需要更纯粹的力量,我就来了。” 根据秀兰之前说过的话,许谦临猜测在地上,殷慈村献祭活畜;而在地下,也就是槐树洞下的地底里,则举行着秘密的人殉。 “神使?就你这个死到临头都无反抗之力的弱鸡?”大祭司质疑道。 许谦临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说得更流畅:“第一,我不叫弱鸡,我叫沈晶;第二,你要是冲撞了佛祖,慈神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祭司被许谦临这些话绕得脑袋发晕,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不过呢,能被献祭给慈神也是一种荣幸。等我到了那边一定拜托祂好好提拔你,决口不提我被扒衣服被突袭被虫子咬被刀刺伤还饿肚子的事,因为我这个人就是心态平和,一点都不记仇。” 许谦临也没想到自己话这么多。 绕是大祭司再迷信,也终究是阅历丰富,并未完全听信许谦临的话,叫来身边的黑衣人,道:“呵,我改变主意了。” “那我们快开饭吧。” “我原本是想让你放血而死,”大祭司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但现在,我要将你制成人皮鼓,献给慈神。” “人皮鼓?”许谦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大祭司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残忍,心中警铃大作。 “是啊,我会在你的头皮上到开一道口子,然后将流珠灌进去。”大祭司沉吟道,“然后,你的骨肉就会分离。你的血纯净,皮又厚实,慈神祂一定会喜欢用你做出来的鼓的。” 流珠,就是水银。 “不行。”许谦临说。 “有何不可?你刚才也说了,被献祭给慈神是你的荣幸。”大祭司说。 “虽然我这人很善良,爱养小动物,但是你知道我养的是什么吗?”许谦临顿了顿,“我已经一年没洗澡了,身上全是跳蚤和虱子。” 许谦临话音未落,大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嫌恶。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肮脏的事情,“你……你怎么敢如此亵渎慈神?!” 如果他头上真有虱子,自己岂不是要靠近这样臭气熏天的人上给他脑袋开瓢!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想干干净净的去见慈神,但是,在贵村历经波折倒染上了一番污秽,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许谦临一副哀叹的神情。 如果许既白在场,他一定会被许谦临的表现欲吓个半死。 大祭司的眼神阴鸷地扫过许谦临,声音冷得像冰:“把他抬到缸池里去。既然他的皮肉已经被玷污,不配制成圣鼓,那就让圣液洗去他的罪孽。”他说完向一边摆摆手,三个壮汉立刻上前,粗鲁地架起许谦临。 许谦临的伤口被牵动,献血陡然溢出,他内心崩溃万分。好不容易说这么多台词,结果还是得死。 “我能说遗言吗……”许谦临选择放弃挣扎,接受这已知的命运。 “遗言?”大祭司冷笑一声,“你这种污秽之人,不配留下遗言。” “我不管,我就要说。”许谦临的声音在石室内回响,“虽然我不希望你再见到我弟弟,但是如果看到了请告诉他。我的银行卡密码是743286,我的微信支付密码是651839。我只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下辈子我要当独生子。” “……你在说什么?”大祭司听不懂许谦临所说的话。 他跟着那三个黑衣壮汉来到另一个房间内,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巨大陶缸,陶缸足有一人多高,缸口直径近两米,里面装满了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尸体和某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泡沫,偶尔还会冒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呕……”许谦临好像觉醒了之前从未发现的洁癖属性。 没有人理会。一个壮汉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个则抓住他的腿,显然是要把他直接扔进去。 就在许谦临被架到陶缸边,绝望地准备迎接死亡时,身后突然传来大祭司阴恻恻的声音:“等等。” “既然他如此肮脏,圣液未必能彻底净化。”大祭司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如,先让他的血染上圣洁的气息。”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巧却锋利的石匕首,猛地向前一冲,狠狠捅进了许谦临毫无防备的腹部! “呃!”许谦临闷哼一声,瞳孔骤然收缩。剧痛像海啸般席卷全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石刃划破内脏的触感。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那三个黑衣人就再次架起负伤严重的许谦临,将他甩进那口陶缸之中! 大祭司遣散黑衣人之后,对着陶缸之中的许谦临冷哼一声:“你不是好奇我的名字么……那我就告诉你,我没有名字。在我还没记事时我的爹娘都死了,我在死人堆里扒食长大。我跟跟野狗抢过馒头,被地主家的恶狗咬断过腿。”他被触及到了悲伤的残忍的往事,不自觉地长叹一口气,“后来啊……我遇到了一个贵人,他说我命格奇特,能沟通神明。他为我取名‘濑烬’,给我饭吃,教我识字,还告诉我,只要我能完成祭祀,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再也不用受那些苦。” 他绕着陶缸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缸壁上模糊的纹路,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我信了他,跟着他来到了这个村子。他说这里有‘慈神’沉睡,只要用合适的祭品唤醒祂,就能实现我的愿望。我花了十年时间,学会了祭祀的仪式,摸爬滚打一步一步成了村里的大祭司。” “我什么样的血没见过,但那是我第一次吃上一口热饭,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的!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大祭司看着许谦临痛苦的脸,挤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刺鼻的腥臭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这是许谦临活了十几年闻到过的最难闻的味道,山野间的茅厕也不过如此。 他甚至怀疑,这里面可能真的有屎。 腐烂的汁液沾上裂开的伤口,剧痛让许谦临两眼发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他不想死得那么草率,尽管结局已定,但至少让他怀念一下生前的美好吧? 唉,今天还是田时桠的生日呢,死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太好吧?没事,他死了之后会年年都去找田时桠的。 他还答应过要给向芸补习语文,现在想想可能做不到了。 以后也吃不到郭灵做的饭了。 许既白要先他一步成为独生子了,他还得等到下辈子。 最后挤出来的点点记忆汇集在一个模糊而清晰的人影中。那个总是笑得漫不经心,却会在关键时刻挡在他身前的少年。最后踹飞他时,那双平日里总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意识渐渐沉了下去,腹部的剧痛和全身被腐蚀的灼痛感也开始变得遥远。 一切的一切,终将沉寂于黑暗。 * 许谦临猛的睁开眼睛。 剧烈的咳嗽声从喉咙里炸开,肺部像是要被撕裂一样疼。可他吐不出任何东西,手腕和腹部的伤也凭空不见。 自己好像枕在一双腿上,周遭是令人清醒而熟悉的凉意。 “路秋霁……”许谦临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砂纸摩擦木头,“这是走马灯吧,我怎么还没死透。” 路秋霁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径直看着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直击他的灵魂那般,最终只是拍了拍许谦临的发顶,笑道:“一回来就睡得跟死猪似的。既然没事,那我们快回学校吧……” 他笑得那么轻柔,后山里摇曳的狗尾巴草都要被那浸骨的笑容折上几分。 天际线昏暗无际,但路灯尚且光亮,许谦临感受到了最刺骨而实在的风。 第25章 平安 现在是凌晨一点,天已经很晚了。尽管再次翻进学校内,宿舍楼也已经被锁,路秋霁索性直接带许谦临去了附近的酒店。 他们两个都是未成年,路秋霁给伯父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挂了。 楼下的大多数服装店都已关门,洗漱后换洗衣服也只能将就一下。 路秋霁还在浴室内洗澡,夜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许谦临没什么睡意,双目放空,漫不经心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腹部和手腕的伤明明已经消失,可他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隐隐的痛感。 许谦临漫无目的的思索着。 是谁救了他?他们为什么会进入那个村子?为什么他身上的伤都不见了? 无数个问题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得不到答案。 浴室的水声停了。 路秋霁身上穿着酒店的睡衣,头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水光。他见许谦临睁着眼发呆,便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不舒服?” 许谦临摇摇头,目光从天花板上移开,落在路秋霁滴水的发梢上。 “没有,就是睡不着。”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挣脱出来,“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路秋霁没有说话,走到床边坐下,盯着许谦临的侧颜,不自觉轻笑了一声,伸出手靠近他的脸边,蜷缩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别多想了,快睡吧。” 之后,路秋霁侧身躺下,不再言语。 许谦临未知生死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愿去想其他任何事,只是让田时桠他们离开,独自守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里,两眼望穿。 许谦临问过他一些话,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石道里走着走着就出来了,而坎磊一家还离奇消失。 他觉得,误入这所谓的殷慈村绝不会是意外,但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听许谦临说他原本在一池脏水里泡着,然后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在学校的后山见到了自己。 整个房间内都是独属于少年的清冽的气息,混着沐浴露散发的清香。 尽管殷慈村的秘密尚未完全知晓,但路秋霁也架不住劳累,只能闭眼沉沉睡去。 * 许谦临被闹铃声吵醒,他清醒得很快,拿出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瞥了一眼。 6:20。 是他在学校时习惯定的时间。 他从床上起来,揉了揉睡得昏沉的眼睛,却并未看见路秋霁的身影。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的天还是漆黑一片,但昏黄的路灯和行驶的汽车让他确信自己确实离开了那个诡异的村子。 许谦临洗漱过后打开手机扫了几眼未读消息,多是问候他的安危,简单回了几句之后,房门被轻轻推开,路秋霁提着早餐走了进来。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醒了?”路秋霁将早餐放在桌上,“买了你喜欢的豆浆和肉包。” “谢了。”许谦临走过去坐下,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两人并没有讨论关于殷慈村的事,只是默默吃着早餐。吃完过后,两人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准备回学校。 * 果不其然,许谦临一来到学校就被各种盘问,他不想让大家担心,就简明扼要的说了自己被献祭之后就莫名出现在后山,定了酒店也休息的很好。 至于秦淼那边,他私自离校一个晚上也没有回宿舍这件事,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糊弄过去。毕竟殷慈村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换谁都不会相信。 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想家了”这种离奇借口,秦淼当场被气笑。与此同时同样被班主任盘问的路秋霁也差点当场笑出来。 而路秋霁更扯,他说自己想学习天文知识就翻出墙看星星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看他们也不想说实话,两位班主任也没有办法,毕竟未经允许擅自离校还深夜未归这两件事已经违反了校规,最终他们俩的名字光荣出现在处分栏上,并喜提取消住读资格一星期。 而同为住读生,同样翻墙离校的许既白因为在校庆结束前又溜回来,并没有被发现。 * 中午下课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吃饭。 今天的菜很有食欲,糖醋排骨又香又有卖相,看起来就酸甜可口,软烂脱骨。而宫保鸡丁颜色鲜艳,混着葱段和辣椒,香气扑鼻。 可许谦临却没什么胃口,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脑子里全是大祭司那张狰狞的脸和那缸墨绿色的液体。 “哥,你还好吗……?”许既白讪讪问道,他昨天其实很想留在后山和路秋霁一起等他哥回来,但只能看着他在夜风中的背影被田时桠拽走。 “老实说,我不太好,我看到这些食物莫名想吐。”许谦临觉得这一周他可能都吃不下饭了。 “看到食物就想吐,你是不是还犯恶心?你可能……”向芸一脸担忧地问道,但话音未落,许谦临就接过话。 “我怀孕了?” 许谦临一开口,餐桌上瞬间愣了半拍。 最终是眼睛瞪得溜圆的许既白接过话:“谁的?”不过他哥现在还小,怀孕不太好吧? 田时桠闭目凝神半秒,然后给了许既白的胳膊一巴掌:“你们这两兄弟都是奇葩吗?” 向芸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道:“我只是想说,你在殷慈村的经历让你产生了创伤后应激反应,也就是PTSD,导致你对食物产生了生理性的排斥。” “原来我没怀孕啊,那就好。”许谦临松了一口气。 田时桠用不解的眼神看向他:“你回来后脑子短路了吗?” “田时桠你个大傻比,不准骂我哥!”尽管许谦临没有跟他们说他具体经历了什么,但许既白知道他一定是九死一生后才回来,他知道田时桠没有恶意,但也不想让他哥受到任何刺激。 “好了好了,别吵了。”路秋霁放下筷子,目光落在许谦临没怎么动的餐盘上,“不想吃就别勉强了,我等会儿去超市给你买速食粥,咱们学校条件也就这样了……” “真没想到这话有一天能从路哥你嘴里说出来……”许既白嘟囔道。 * 自从2月29号误入殷慈村那天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一如往常都是平淡的校园生活,幸好许谦临的症状没维持多久,不出一个星期就好了很多。 许谦临尝试过在网上搜索殷慈村这个词条,但并没有什么收获。 他偶尔也会再和路秋霁他们说起这件事,各种观点层出不穷。 “依照我多年看恐怖片的经验,我们去后山的那段日子太特殊了,而且又恰巧是黄昏的时候。”许既白煞有介事地分析,“而且啊,那村子估计就不是给活人住的。” “有道理,新时代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会遇见那种村子?”向芸附和道,“许谦临,你怎么看?” “我觉得啊,那个村子可能脱离了现实空间,在某个时间点,两个宇宙发生了短暂的碰撞,殷慈村的影像被投影到了我们的世界。” “那我们又是怎么出来的?”田时桠问。他很少看恐怖片,对科学理论之类也了解甚少,关于他们的讨论,自己其实听得一知半解。 “其他的我不好说,但关于许谦临我有个想法……”向芸犹豫道,“会不会就是因为大祭司的献祭?你本来就不属于那个空间,这种献祭反而让你完成了某种仪式离开了那里。” 大家思考再三后,好像也都默许了这种说法。 但平行宇宙这件事,说来也让人难以置信,后来他们再前往后山,也都是很正常的样子。艳阳高照,树密草旺。 殷慈村的经历像是投入湖面的一枚石子,掀起涟漪过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 五月的期中考试的成绩刚公布没几天,选科意向表就发到了每个人手里。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其实高中的学习生活将近一年,大多数同学对于自己的选科方向都很明确了。 “嗡——”的一声响起, 手机里又弹进来许既白的消息。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哥,你要选什么?我跟着你选。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万一我就和你分到一个班了呢?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我以后可以罩着你。 这个莫名其妙的备注是许既白趁许谦临手机离身时把它拿来偷偷给自己改的,文字后面还有四颗小红心,这是字数的最高上限,改完之后再三威胁他不准改回去,许谦临也懒得再改,就默认了这个备注的存在。 -许谦临:物化生。 -许谦临:虽然你的成绩不太允许,但你可以靠走后门和我分到一个班。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走后门?我有什么东西可贿赂老师的?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你说的不会是那种吧?不行!我有原则的!! -许谦临:你在说什么? -许谦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给学校捐一栋教学楼。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哦懂了。 -我亲爱滴欧豆豆鸭:哥借我点钱。 许谦临两眼一黑,关掉手机没再继续理会许既白后来发的消息。 10w字啦,可喜可贺,我总觉得比起写殷慈村那种悬疑推理的剧情,写这种校园日常才是最烧脑的…… 不管怎么样,都算描写了一个小目标,虽然很少有人看,但也总算是坚持下来了,接下来会朝着更多的目标努力的! 再次感谢每一个追更的朋友,没有为吐槽幼稚的文笔和强硬的剧情,我会努力尝试进步的。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平安 第26章 周五 各班的选科意向表都陆陆续续上交,具体分班情况要根据期末考试的成绩来决定,一阵喧闹过后校园生活又趋于平静。 又是周五,许谦临收拾好大包小包回了家。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吹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一进家门,郭灵就表现得特别热情。 “临临和小白回来啦?累不累啊,唉你们怎么又瘦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手给了兄弟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每周回来你都这么说。”许谦临从容的脱身,“我已经不是十四十五的小孩子了,你这种话骗不到我。” “你说什么?”郭灵一脸错愕。 “我马上就十六了。”许谦临说。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啊。”许谦临顿了顿,思索半晌后继续道,“就跟你三十九岁和四十岁之间的区别差不多吧。 “许谦临你找抽呢?”郭灵一直觉得许谦临很神奇,情商低得出奇,既不像她也不像许易明。 许既白看着他哥吃瘪,幸灾乐祸地说:“就是就是,哥你咋这样?妈既然你说我瘦了那我们就快吃饭吧!” 郭灵翻了个白眼:“一回来就想着吃饭,属猪的吗?!” 许既白:“……???”不是她说他们瘦了的吗? “哥你看她!”他转头又要去看许谦临,想让他给自己讨个说法。 看他干什么?许谦临深感疑惑,脑子运转一番才灵光乍现。 “妈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因为我和许既白是属鼠的。”许谦临学着向芸的样子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向芸做出这个动作是出于取下眼镜后的习惯,而他是为了一本正经的装逼。 “我是生了一个杠精吗?”郭灵揉了揉眉心,叹气道。 * 吃过晚饭后不久,许谦临就去浴室冲了个澡。 温热的水滴顺着少年精瘦的腰身落地,细小的水花在浴室中回荡。 许谦临闭目仰头,任由水流洗去他的疲惫。 近来的生活都很顺心,只是又要面临期末考试和分班的压力。 洗完澡,许谦临裹着浴巾出来。刚擦到半干的头发还在滴水,他随手抓过床上的T恤套上。 他走到柜子边拿起吹风机,随意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许谦临家在高档小区,绿化做的很好楼下,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丛上,偶尔能看到晚归的邻居牵着宠物散步。 就在这时,一束闪光灯吸引了他的注意。 光线来自楼下花园的灌木丛后,忽明忽暗,像是电量不足的手电筒在闪烁。 许谦临心想:现在小区里设施真高级啊,连人型路灯都有了。 楼下的人还真是敬业,一直搁那站着,都不知道偷点懒。 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兴趣看,随手关闭窗户,转身就回房间吹头发了。 头发吹干之后,他瞥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正在震动,伴随着嗡嗡的响声。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路秋霁”三个字。 名字上方的是路秋霁惯用的头像,已经很会没换了。 一条在鱼缸中游动的金色的小鱼,很低调,和他本人一贯的张扬性格不符。 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少年清冽又带着点幽怨的声音:“许谦临。” “嗯?”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你要干什么?”许谦临一边说着,一边将吹风机放进柜子里。 “你还好意思说!刚刚你都看到我了我,我和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 “什么打招呼?”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刚刚那束忽明忽暗的闪光灯,“刚刚那个跟鬼一样的是你?” “你说我是鬼?”透过屏幕,许谦临可以看见少年在夜色里映着手机屏幕散发出点点微光的脸,此时他眉目紧皱,“行呗,那你快下来陪我,不然被鬼找上门后果很严重。” “你好烦。”许谦临随手掐掉电话,打开衣柜给自己套了一件薄外套,正思索着找什么借口溜出门。 虽已是初夏,但夜里风呼呼的吹难免让人浸上几分凉意。 许谦临来到客厅,正庆幸郭灵不在,下一秒,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郭灵那温柔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临临,去哪啊?” “额,下楼拿个快递。” “哦,正巧妈妈也要出门,一起走呗。” “好。” “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真答应了?”郭灵女士从容地整理自己身上的披肩,“不过也行吧,你爸回来了我们俩准备去约会呢。” 许谦临还未作答,搁沙发上坐着打游戏的许既白就扯着嗓子问道:“妈你要跟爸去约会啊?带我一个呗。” “我去你的吧。你凑什么热闹?我看你完全是屎涨多了撑的发闲。”许既白被骂得发懵,只见他一向温柔的母亲正优雅地穿高跟鞋。 他妈妈刚刚骂他了吧?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哥哥和妈妈从来不骂人的。 但他依旧不依不挠:“我爸也太不仁义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两个孤苦伶仃的儿子都不见,就急着陪老婆!” “他跟你们过什么520?”郭灵笑了笑,但神色之间满是对单身狗的鄙视。 许既白这才想起,许易明出差回来和郭灵过完情人节又要急着走,520在下周一,他们这是提前过了。 “哦……” “走吧临临,哦对了我跟你爸今晚不回来了,你们俩随便过吧。”郭灵踩着5cm的高跟鞋,开了门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去,踏出的脚步声在楼道之中回荡。 * 下了楼,风裹挟着草木清香的气息直往母子二人的方向吹,郭灵下意识裹紧披肩:“我草,冷死你妈了……” “哦。”许谦临说,他不像许既白一样傻白甜,已经习惯了从郭灵口中蹦出来的话。 “你哦什么哦?”郭灵把头转过来看着许谦临,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丝不悦。 “我又不冷。”许谦临说。 “许谦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打小孩就故意惹我生气?” “我没有。”许谦临说。 郭灵确实没打过他,因为小时候她每次一生气要打人的时候,许易明就会拉着她的手让她消消气,生怕老婆打人打的手疼。然后抓起一旁的晾衣叉,左看看右瞅瞅最终决定拿更调皮的许既白开刀。 许谦临想,许既白是不是会跟祁涟什么的倾诉原生家庭的痛? 正如此说着,许谦临就要把自己的外套扒下来套郭灵身上,郭灵满目鄙夷:“丑死了,我才不穿。” “你买的。”许谦临说。 “打胡乱说!这么丑的外套怎么可能是我买的?”郭灵皱了皱眉,推开许谦临递外套的手。 “我没有胡说,你去年双十一买的。”许谦临面无表情道,“我跟许既白一人一件,只是他嫌丑没穿过。” “哦,那你就受着呗。”郭灵一点窘迫心虚的样子都没有,“就算真是我买的,那也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你们长得太丑了。”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感慨:“你说你们俩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我优良的基因啊,全长成你爸那么丑逼的样子了。” 许谦临不想跟她纠结下去,还是把外套递了过去:“哦,佛曰‘人不嫌衣丑’,你就穿上吧妈妈。” 郭灵不情不愿地接过,再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身高定西装的许易明,刚刚满是嫌弃的脸上换上了明媚的笑容,踩着高跟鞋的脚哒哒哒地跑过去。 许易明也快步走过来,正准备给阔别已久的老婆来个大大的拥抱,头就被外套蒙住了。 “你终于来了,帮忙拿一下你那个丑儿子的外套。”郭灵也不管懵逼中的许易明,只是很自然地挽过他的手。 许易明愣了一下,伸手把头上的外套拿下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许谦临:“你怎么来了?” “下来拿快递。”许谦临言简意赅,目光越过父母,瞥见了花园灌木丛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路秋霁正靠在路灯杆上,手里把玩着手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神一直往这边瞟。 “你往那边看什么?”许易明问。 郭灵也顺着许易明的目光往灌木丛旁看去,眼神一喜:“诶?那不是小路吗!” “小路?” “哦你不认识,我干女儿。”郭灵热情地招手,“小路躲那干什么,快出来啊。” 路秋霁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着三人走了过去。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走到郭灵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阿姨好,叔叔好。” “女生?”许易明盯着眼前身逾一米八,眉目之间满是俊朗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你瞎吗?男的啊。”郭灵说,“小路是来找临临玩吗?直接上去啊,外面多冷。” 许易明再次陷入沉思,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现在已经九点钟了。 路秋霁清了清嗓子,温言道:“不用了阿姨,我就是……” 话还未尽,许谦临就自然接过:“他听说我要拿快递,就陪我一起来拿了。” “哦,这样啊,那你们慢慢玩,叔叔阿姨就走了。”话说完,她就挽着许易明的胳膊扬长而去。 许易明还是有点发懵,取快递还要人陪啊?但他也不想细想,打开车门便进去开车了。 * “找我干什么?”许谦临问。 路秋霁闻言得意地向一旁的空地望去:“带你兜风啊。” 只见一辆线条流畅的暗紫色摩托车静静停在路灯下,车身泛着冷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会骑这个?”话一说完许谦临又觉得路秋霁会骑摩托并不意外。 何止是骑摩托,他开直升机都很正常吧。 “那当然。”路秋霁拍了拍车座,语气带着几分炫耀,“我小时候经常骑过马去上学呢。”他说着,从车把上取下一个黑色头盔递过去。 “好,那你先上去吧。”许谦临扣上头盔,视野瞬间被深色镜片笼罩,只剩下前方模糊的光影。 “你先上去。”路秋霁指了指驾驶位,“你来开。” “?”许谦临深感疑惑,不是说带他兜风吗,怎么开车的人成了他? 路秋霁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是我带你啊,坐前座是带,坐后座就不是了?” 看着路秋霁一本正经鬼扯的样子,许谦临若有所思:“你说的有道理。” 许谦临长腿一跨,坐上了驾驶位。车座比他想象中要硬一些,他试着握住车把,金属的冰凉触感从掌心传来。 “钥匙在左边,拧一下就行。”路秋霁也跟着坐上后座,他的膝盖轻轻抵在许谦临的后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对了临临,你会开吗?” “会吧。”许谦临说。 他小时候和许既白在电玩城玩过很多赛车游戏,觉得还挺简单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靠谱,他又补充了一句:“车祸率0%。”游戏里又撞不死人,当然是0%。 “临临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啊。”路秋霁的双手环住许谦临的腰。 但是那个“吧”是什么意思? 还没反应过来,摩托车引擎就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许谦临只记得自己拧了一下钥匙,车身就猛地一震,带着一股强劲的推力蹿了出去。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车把,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第27章 夜行 耳边的风瞬间变得尖锐,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 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宁静,许谦临几乎是在拧动车钥匙的瞬间,就给了一把满油。摩托车像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让后座的路秋霁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腰。 “……啊啊啊啊啊!”路秋霁沉默半晌,觉得自己应该配合着尖叫一下。 然而预想中的失控和慌乱并没有降临。就在那一瞬间,许谦临的身体仿佛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的腰腹猛地收紧,重心压低,右手精准地回松了些许油门,同时左手轻带刹车,将那股狂暴的冲力硬生生压了下去。 “你以前到底骑过没?”疾驰的风中回荡着路秋霁的声音,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骑过啊,这是我第三次骑。”许谦临说。 “第三次?!”路秋霁的声音陡然拔高,“前两次骑的自行车吗?” “不是。前两次是赛车游戏里骑的摩托车。” 路秋霁无言以对。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要不你停在那边,咱俩换一下。”车子已经驶出小区,汇入了夜晚的街道,路边还有几辆行驶的车。他指了指一旁的公交站。 许谦临难得发现自己还有隐藏的老司机属性,哪愿意就此作罢,非但没有松油门,反而还悄悄加速,用行动宣告着他的拒绝。 “许谦临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路秋霁说。 “哦。”许谦临没有心思再去纠结路秋霁的话,只觉得摩托车真是个好东西。 路秋霁不再说话,他偏头,只见两侧的高楼化作流动的光影,各种灯光溅起了细碎的霓虹光斑。 他的个子比许谦临高一些,此刻脊背微微弓着,下巴几乎要搁在他的肩膀上。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了,只剩夜风疾驰的喧闹声,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以及心脏快速的跃动。 “许谦临,我心脏一直在跳。”路秋霁贴到他耳边轻轻说。 “你别打扰我开车。”许谦临微微偏头。 “哦……”路秋霁又把头缩回去,和他隔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我说,我的心脏一直在跳。”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跳得很快。” “那能不跳吗,这样你不就死了。”许谦临不解,这人靠近自己就是想说些废话? “……”路秋霁被这话噎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的意思是,你骑摩托的样子让我心跳加速。” “我平时坐公交车的样子你也心跳加速吗?”许谦临没摸清他这话的逻辑,“我还会骑自行车,开摇摇车碰碰车什么的,汽车应该也会,你要是都心跳加速,我觉得你应该是得了一种很严重的晕车病。” 路秋霁被打击到了。 他此刻正奄奄地望着许谦临的后脑勺:“行,那下次我们一起开碰碰车比车技。” * 摩托车最终停靠在一处草坪边。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草坪上没什么人,夜空中也只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 两个少年坐在草坪上,草叶蹭得裤腿有点痒,空气中满是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在如此静谧的时刻,二人的呼吸不经意间都轻了几分。 “真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开车的。”路秋霁笑了笑。 “还好。”许谦临说。 “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每天都骑摩托啊。”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许谦临扭过头看他,“我们是住校生。” “那……下学期转走读怎么样?” “路秋霁,你猜我妈为什么让我和我弟走读。”路秋霁竟从许谦临的眼中看出一丝抱怨,“因为我妈嫌我俩烦。” “……”路秋霁莫名笑出声,指尖无意识戳了戳他的胳膊,“其实阿姨人挺好的。” “那你呢?”许谦临突然问,“你爸”妈不管你?让你半夜骑摩托出来晃。” “我啊,我……”路秋霁僵了半秒才回答,“我伯父管的松,没事的。” “伯父?”许谦临疑惑,路秋霁是住在他伯父家吗,兴许是父母工作太忙了吧。 “嗯,我跟着我伯父住。”路秋霁撇了撇嘴,看不出情绪。 他又自顾自地开口:“其实我觉得没什么,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伯父对我也还可以。” “从小到大很多人听说我没有父母陪,看向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我最讨厌那种眼神了,虽然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那好像显得我天生就是需要人怜悯,低人一等的。”他说到这,又笑了笑,语气轻柔地像是要将天上的星星吹得更散,“而且我长这么帅,成绩还吊,我为什么要自卑?” “比起许既白的话,你确实长得还行,成绩也可以。”许谦临斟酌道。 “就这样,没了?”路秋霁问。 “嗯……让我想想。”不出半秒,许谦临就再次开口,“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摄影师,不然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捕捉到你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 “……”路秋霁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整得一愣,“你也会说这种?跟谁学的?” “田时桠啊。”许谦临说。 “田时桠???!”路秋霁的脑海顿时浮现出田时桠那桀骜不驯的脸,实在无法想象他会说这种话。 “就他?上次向芸问他‘你觉得我今天这身衣服好看吗’,他回‘像刚从菜市场批发完土豆回来’,你确定是跟他学的?” “我确定,之后向芸生气得给了他一锤子,他向许既白请教怎么哄女生开心,许既白就扔给他一本夸人大全。” “原来是这样……”路秋霁若有所思,随即反应过来,“我也不是女生啊。” “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比‘你真帅’更高级,充分彰显了我的文化底蕴。”许谦临语气平淡,但能感受到他话里隐约的自豪感。 ……不就是从许既白和田时桠那里学来的土味情话吗,这算哪门子文化底蕴? 路秋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算你有文化。” * 夜色渐深,风也比刚才更凉了些,二人走向摩托车旁,路秋霁很自然地要坐上前座,却被许谦临伸手拦住。 “我来吧,我有新手保护期。” 路秋霁没说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收回脚步退到后座。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但这次明显平稳了许多。摩托车缓缓驶离草坪,汇入夜色中的车流。 “等等,你家在哪?顺路吗?”许谦临心中懊恼,光顾着想再骑一次车,忘记这东西是路秋霁的了。 “没事,你继续。”路秋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路秋霁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许谦临的鼻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少年的体温,以及随着颠簸偶尔轻轻蹭到他后背的膝盖,心跳不知怎么的,也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 完了,之前骑就好好的,现在怎么心梗了?他什么时候也心律不齐了??? 许谦临面色凝重地驶过这片街道,心想回家后要咨询一下私人医生才好。 * 映着路灯和霓虹灯光的街角边,一辆暗紫色摩托车飞速而驰,卷起的风让郭灵的手指都蜷缩了几分。 “我靠,急着投胎吗开这么快!”郭灵正对着那辆绝尘而去的摩托车骂骂咧咧,然后眯起眼睛,心忽然咯噔一下。 “明明,你觉不觉得那个骑鬼火的长得像临临?”她扯了扯许易明的胳膊。 许易明此时正在卖绿豆汤的小摊边结账,听郭灵这么一说,他抬头向摩托车驶过的方向望去:“是有点,但肯定不是。谦临是不会骑摩托车这种不安全的交通工具的,更别说后面还带了人呢。” “嗯嗯,你说的也是。”郭灵接过许易明递过来的绿豆汤,没再多想,“毕竟我们家临临一向让我省心。” * 许谦临的右手捏过前刹,摩托车停靠在他小区门口。 少年修长的双腿跨过车身,他取下头盔,随手递给身后的路秋霁:“你自己开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路秋霁接过头盔,他的笑容带着明媚:“好。” 许谦临已经转身走进了小区大门,背影挺拔。他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保安亭后,才跨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再次划破夜空,只是这次的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 * 许谦临刚用钥匙打开家门,就发现客厅灯亮着。许既白并没睡,而是抱着胳膊,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像是在专门等他。 “哥,你骗我。”许既白的声音是少见的正经。 “我骗你什么了?”许谦临一只手撑着鞋柜,一只手换鞋,并没有看许既白。 “你根本就没有去取快递。” 许谦临终于转过头去看他,少年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眉头微蹙,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摸摸头,但许谦临只觉得自己面前坐着个猪头。 “哦,怎么了吗?” 许既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带我?”他越说越激动,“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在别人出门的时候插一脚了吗?” “让你好好学习你偏不听。”许谦临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你四肢健全的,都跟着别人一起出门了,插的当然是两脚。” “……” 。。。。就是说吧我写这章真的要疯了,干干巴巴凑了好久才凑了这么多字,我是真的不会写情感线啊!!虽然剧情写得也没多好吧,但是剧情还可以鬼扯可以乱编,日常线是真的只能硬凑啊!而且写出来是真的好别扭我都要疯了,前前后后写了好几个小时,而且写的时候总觉得这俩人小屁孩一样还暧昧上了感觉好奇怪。。我真不行了我得马上加速快进到高二,我当初为什么要写校园?(后悔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夜行 第28章 生日(一)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断断续续的歌声传入许谦临的耳朵。 旋律很熟悉,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在听的《生日快乐歌》。但唱歌的人是谁他听不出来,歌声像电流般滋滋地响,他想睁眼,却感到异常费力。 “祝你……滋滋……生日快乐……滋滋……” 噪音越来越强,几乎要盖过微弱的歌声。他挣扎着,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光影晃动。 几乎是睁眼的一瞬间,他就听清了声音的来源。 是郭灵和许易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 许谦临的双眼扫过周遭环境。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奶油和气球的橡胶味,彩色的气球挤在天花板上,像一片小小的彩虹云。 墙上用闪闪发光的字母拼出了“生日快乐”,旁边还挂着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长桌上铺着粉色的桌布,上面摆着各种零食和饮料,最中间是那个插着四根蜡烛的大蛋糕,正散发着香甜的气息。角落里的音响放着轻快的歌,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充满了笑声。 许谦临微微皱眉,这么幼稚的布置,难道是给他庆祝生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又觉得不对,自己的生日在六月,而今天是5月29日,他记得很清楚。 他提前看过日历,生日那天是周末,也不用提前过,何况……今天是工作日,他在寝室洗漱过后就睡觉了,怎么凭空瞬移到家里来了? 然而还来不及细想,郭灵那温柔到过分的声音在许谦临耳畔响起。 “临临,小白,生日快乐~” 许既白也在? 可他刚才并没有看见他。 然后,画面再次闪烁,许谦临能感到自身抖动了一下。下一秒,那个大眼萌哥许既白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谢谢妈妈!”他的嗓音之软糯之甜美,听得许谦临想当场呕吐。 “妈……”才吐出一个字,就被许易明的咳嗽声打断。 “快许愿吧,儿子们。” 屋子里的灯骤然熄灭,只剩下那四根蜡烛摇曳的微光,许既白迫不及待地双手合十,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开口:“希望每一天都是生日,我们永远不分开!” 这更诡异了。 按理来说许愿时是不该把愿望诉之于口的。 而且,许既白怎么会许这种愿望?他难道想买个强力胶水把他们一家四口黏一块吗? 郭灵笑了笑:“好孩子。” 她揉了揉许既白的头发,又转头看向许谦临:“临临,你也快许愿啊。” 许谦临觉得这是一场梦。 眼前的郭灵模糊而清晰,但并没有一种熟悉感,仿佛潜意识里告诉他,这就是郭灵,她的妈妈。 而他梦到的场景是他的生日会。 梦里还会有自主意识么? “妈,今天几号?”许谦临问。 “今天是六月一日,你和小白的生日啊。”郭灵说。 许谦临深吸一口气,决定顺着这个梦走下去。 他学着许既白的样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想不出要许什么愿。现实中的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我许好了。” 尽管脑子里没想到什么愿望,但是他现在也只能尽快糊弄过去。 “谦临,告诉爸爸,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易明扶了扶眼镜,好似一个如沐春风的君子。 他爸去哪整了个眼镜戴,怎么在梦里还要装逼? “爸,过生日时许下的愿望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许谦临说。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许易明的笑容不减,“你告诉爸爸妈妈,我们才会帮你实现啊。” “爸,你先别笑了。”许谦临心中暗暗吐槽,你笑得很诡异知道吗。 郭灵也凑了过来:“快说啊,你许了什么愿望?” 许谦临现在敢肯定,这一定是一场噩梦。尽管眼前蛋糕上的奶油还散发着甜腻的香味,触感也很真实。 “嗯……我希望期末考试取得好成绩。”他挑了一个听起来没有漏洞的理由。 郭灵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临临就是懂事,不过成绩顺其自然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还有吗?”许易明问,“一年就这么一个愿望,你确定要把它分给这种不实在的东西吗?” 厚重镜片下的他双目无神,看不出情绪。 许谦临心想:“成绩不实在?那什么是实在的?给您二位表演个原地飞升?” “是啊哥哥,为什么不把它分给我们呢?我们才是你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啊!”许既白的唇角骤然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行,不能说出来。直觉在他脑中疯狂报警。一旦说出来,一定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必须测试一下这个“梦境”的边界。 “我的愿望是……”许谦临故意停顿,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三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 郭灵的身体前倾,许易明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许既白甚至微微张开了嘴,仿佛在等待投喂。 他垂下眼睑,做出顺从的样子,大脑飞速运转。 “我……”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健康平安。” 这是一个最庸常、最不会出错的愿望。 说完,他屏住呼吸,等待反应。 “好!好愿望!”许易明首次露出了近乎“满意”的神情。 “这才是妈妈的好孩子!”郭灵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的头,她的手指有些冰凉。 “太好了!我们永远健康平安!永远在一起!”许既白欢呼起来,拍着手。 “来,吹蜡烛吧,儿子们。”许易明说。 许谦临看着那四簇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身边这三个熟悉的“陌生人”。他知道,他刚才许下了一个他根本不想要的愿望,并且在这个诡异的规则下,它很可能……已经被实现了。 许谦临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要插四根蜡烛?” 许既白笑容纯真:“因为我们一家有四口人啊!” ……这是什么逻辑?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随着这个愿望的实现,悄然缠绕上许谦临的四肢百骸。 “来,吹蜡烛吧,儿子们。”许易明发话。 许谦临看着那四簇跳动的火苗,如同四只窥探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和身旁笑容灿烂的许既白一起,吹熄了蜡烛。 啪嗒一声,郭灵按下了开关,温暖的灯光重新照亮客厅。音乐依旧轻快,气球依旧缤纷,但许谦临却觉得,这片光明之下,阴影愈发浓重。 “切蛋糕啦!”许既白兴奋地拿起塑料蛋糕刀,跃跃欲试。 郭灵笑着接过:“让妈妈来。”她熟练地将蛋糕均匀分块,第一块,带着最大朵奶油玫瑰的,递给了许易明。第二块,递给了许既白。 然后,她切下第三块,放到了许谦临面前的纸盘里。 “临临,快尝尝,妈妈亲手做的,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郭灵温柔地催促着,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脸上。 许谦临看着眼前的蛋糕,浓郁的巧克力味刺入他的鼻腔,勾的他食指大动,正当他的手触碰到叉子时,脑子里赫然涌现出一个想法。 这个蛋糕,真的能吃吗? 他看了看眼前的三人,郭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既白并没有吃蛋糕,但嘴唇张着,许易明垂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许谦临的脊椎爬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低下头,将目光投向那块美味的巧克力蛋糕。 不对劲。 刚才还浓郁丝滑的巧克力奶油,此刻在他眼中,颜色似乎暗沉了一些,不再像是可可的醇厚,反而透出一种……近似于凝固血液的深褐色。奶油裱花边缘那柔滑的弧度,此刻看起来也显得有些僵硬、怪异,像是某种……扭曲的、微小的指节? 他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但当他再次定睛看去时,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变了!全变了! 餐盘里,哪里还有什么巧克力蛋糕?! 那所谓的奶油,赫然是一团团腐烂发暗的肉糜,肥腻的脂肪粒和暗红色的肉丝纠缠在一起,表面覆盖着一层油腻腻、亮晶晶的不明黏液,正散发出一种混合着甜腻与腐臭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气味。 之前点缀在蛋糕上的鲜艳草莓,此刻也变成了一簇簇疯狂蠕动着的、肥白的蛆虫!它们在那腐烂的肉糜上翻滚、钻营,留下湿滑粘稠的痕迹。几颗看起来像巧克力豆的东西,分明是干瘪发黑、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眼珠,空洞地凝视着上方。 蛋糕胚也不再是松软的淡黄色,而是变成了一种布满霉斑、带着血管般纹路的暗红色海绵状组织,像是在某种活物内部剜出来的一块,还在微微地地搏动着。 “嗡——”的一声,许谦临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冻结。他猛地松开手,塑料叉子掉在桌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谦临心里发愁,他妈是什么人才,能把蛋糕做成这个样子? 米其林三星看了都要沉默,地狱厨师看了都要流泪。 “临临,你的叉子掉地上了。”郭灵示意他捡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异常清晰。 郭灵脸上的温柔渐渐褪去,一种近乎机械的冰冷浮现:“捡起来,临临。吃蛋糕。” 许谦临意识到,但他实在无法对那盘蛋白质盛宴下口。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硬刚到底:“我不饿,妈,你们吃吧。” “怎么能不吃呢?”许易明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许谦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吃蛋糕。” 许谦临更愁了,他也没见许既白吃啊,怎么又逼着他吃。 “哥哥,吃蛋糕。”许既白凑过来将自己的叉子抵在许谦临的嘴边,叉子上面有一小块混合着奶油的蛋糕坯。 这个角度,许谦临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正在扭动的蛆虫。 “呕——”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许谦临猛地偏过头,一股酸水从喉咙里涌了出来。 再不挑食的人看到这份蛋糕都会吐出来的。 许谦临还没吐爽,下一秒,蛋糕上,那四根本已熄灭的蜡烛,烛芯猛地爆出一点猩红的火星! 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点燃,四簇幽蓝混着橘红的火焰“轰”地一声冲天而起!火焰像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许谦临的手臂、身体! “呃啊——!”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灼烧,更像是千万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皮肤,钻进骨髓。他的视野被跳跃的蓝色和红色占据,能清晰地闻到毛发焦糊的气味,紧接着是自己皮肉被烤焦的、带着奇异香气的可怕味道。 他快要被吞噬殆尽了。 这是现烤现吃吗?没想到他也会沦落到成为自助烤肉的命运。 不知道自己的肉吃起来怎么样。 他甚至能听到脂肪被烤得“滋滋”作响,皮肤开裂卷曲的声音。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迅速剥离,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餐桌对面那三张依旧带着温柔笑容的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扭曲如恶魔。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种无形的疲惫感压得许谦临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的胸腔仿佛被一只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他猛地睁开眼,依旧是那个彩虹气球天花板,依旧是甜腻的奶油味和橡胶味。 郭灵温柔的声音响起:“临临,小白,生日快乐~” 第29章 生日(二) 郭灵那甜美的祝福此刻在许谦临的耳中宛若最恶毒的诅咒。 一切如同精确复刻的录像带。 但许谦临的神经末梢仿佛还残留着被烈焰焚身的剧痛记忆,皮肉焦糊的滋滋声和奇异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端,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谢谢妈妈!”许既白再次闪现到他身边,嗓音依旧之甜美之软糯。 许谦临忍着没有吐出来。 眼前仍然是摆在桌子中间的大蛋糕,蛋糕香甜诱人,驱动着人将它吞咽下去,腹部只留这可口的蛋糕翻涌。 但不同于往常的是,这一次蛋糕上插着三根蜡烛。 蜡烛上的火苗忽明忽暗,光影在墙上摇曳生姿,明明灭灭。 许谦临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谢谢妈妈……”道谢过后,他强撑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蛋糕上要插三根蜡烛?” 郭灵笑着,语气轻松:“‘三’是个稳定的数字,三角形最稳固嘛,寓意着我们家的关系牢不可破,多好。” ……上次借口说他们家有四个人,这次说三最稳定,想来蜡烛的意义远不于此。 许谦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尝试摸清现在的局势。 “三根蜡烛……是因为我死过一次,所以蜡烛少了一根吗?”他内心猜测,“既然一共有四根蜡烛,那就代表我有三次重来的机会吧……” 为了不引起怀疑,许谦临又迅速睁眼。 许易明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映在许谦临的眼中:“快许愿啊。” 许既白抢在先:“希望每一天都是生日,我们永远不分开!” 许既白的语气之欠揍,听得许谦临想把他打一顿。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梦吗?还是殷慈村那样的异空间?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怎么会被卷入这里呢? 许谦临感到了一阵源自骨髓的寒意。 他必须做出选择。吃,还是不吃? 上一次被火焰吞噬的剧痛记忆太过鲜明,他几乎能感觉到皮肤在隐隐作痛。 或许……吃下蛋糕才是生路?哪怕那是腐肉和蛆虫的幻觉,也比活活烧死强? “我许好了。”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平静。 “谦临,告诉爸爸,你的愿望是什么?”许易明再次追问。 这一次,许谦临没有犹豫,他抬起眼,直视着父亲:“我的愿望是……”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我希望,全家人幸福安康。” “好孩子……”许易明的脸上再次浮现完美无缺的笑容。 却勾得许谦临内心发毛。 郭灵切蛋糕的动作依旧流畅。 第一块给了许易明,第二块给了许既白。当她把第三块递给许谦临时,他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 盘子里的巧克力蛋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但在他眼中,那腐烂肉糜和蠕动蛆虫的恐怖幻象再次浮现。 他的胃一阵痉挛。 “临临,快吃啊。”郭灵细声催促着,目光紧紧锁住他。 许谦临从容地拿起叉子,舀起一小块蛋糕,感觉自己在进行一场勇气与运气的豪赌,赌注是自己的命,奖品是可能不用被火烧。 但可能会解锁新的死法,譬如被虫子恶心死。 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在家人的期待之中猛地将蛋糕送入口中! 预想中的臭水沟味道并没有出现。 入口是一种极致的甜,甜到发腻,甜到发苦,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铁锈和**油脂的味道猛地炸开! …… 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这简直是对人类味觉系统的公开处刑。 许谦临将蛋糕含在口中,用模糊不清的话问:“妈妈,你看的哪本食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令人呕吐的甜味爬上舌尖,许谦临能感到自己的舌头酥酥麻麻,混合着黏腻的不知名的液体裹入口腔,仿佛还有数不清的蛆虫在里面蠕动。 然而,还没等到郭灵回答。 “呕——!”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那一小块蛋糕混着酸水径直掉在地上。 许谦临隐约闻到一阵糜烂的味道。 几乎在他呕吐的瞬间,客厅里的灯光“啪”地一声熄灭了! 我靠,现在就要毁尸灭迹了吗?!! 他还没死啊! 许谦临心底发苦。 “临临……”郭灵的声音变了,带着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怒意,“妈妈辛苦做的蛋糕,你就这么浪费了吗?” 果然是这句台词…… “妈你别生气……”他缓了缓,才抬头想向郭灵道歉,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郭灵扭曲的面容惊到了。 许谦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眼前的郭灵哪里还有半分温柔的模样?她的脸像是被揉皱又强行展平的纸,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几乎要撕裂到耳根。 那双曾经如含秋水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浑浊的疯狂,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浪费食物,可不是好孩子。”许易明的声音低沉如闷雷。 再一望去,许易明的面容更加夸张些。 他的眼镜片反射着蜡烛微弱的光,看不清眼睛。皮肤像是蜡做的,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嘴角也跟着咧开,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 更夸张的是,他的体型还变大了。眼睛也陡然碎裂。 许谦临心中万马奔腾。 真不愧是他爸,都变成鬼了还这样护着郭灵。 吃不下去蛋糕怪他么?有本事他们也吃两口,大家一起窜稀这才公平。 郭灵缓缓俯身,脸几乎贴到许谦临面前,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既然你不肯吃……那不如,就让我们把你吃了吧?” “大家一起分享‘蛋糕’啊……”许既白那充满纯真的声音在许谦临耳畔响起,他用余光扫了扫,许既白此刻并没有变异,在身边两个怪物边显得有些突兀。 许谦临第一次觉得许既白长那么好看。 然而还没感慨多久。 “咕噜……咕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声从桌子底下传来。 许谦临猛地低头,只见桌子边缘,一只只苍白、浮肿、或是干枯如柴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他们的脑袋探了出来。 他们……不,或许该用“它们”形容比较好。 它们的□□仿佛没有骨头支撑,软趴趴地垂在地上,皮肤上面布满了密集的空洞。 许谦临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他终于看清这些怪物的面容了。 娇俏的、明媚的、苍老的、形形色色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他的亲戚。它们的脸上只有空洞的贪婪。 他真佩服自己的眼力,亲戚变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被他认出来。 “好饿啊……” “开饭了吗?” “我们等不及了……” 扭曲、爬行的亲戚们从桌底、从阴影里蜂拥而出,如同潮水般向许谦临涌来! “你们不知道家暴是犯法的吗!”许谦临眼见那群亲戚冲自己爬过去,左瞟瞟右瞅瞅,竟没看见一件趁手的武器! 他只能拿起刚才郭灵切完蛋糕后放在一旁的塑料餐刀,虽然是塑料的,但掰断之后边缘也足够锋利。 本以为最乖的许既白率先扑过来,张开它的血盆大口要向许谦临咬去!许谦临眼神一凛,不退反进。 他侧身精准地避开扑咬,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许既白的手腕,顺势一拧!同时右手的尖锐塑料片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颈侧狠狠刺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完全是实战中锤炼出的杀招! 噗嗤! 塑料片深深扎入,却没有血液喷出,只有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渗出。许既白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猛地挣脱开来,伤口周围的皮肉像蠕虫般扭动,竟开始缓缓愈合! ……再生能力? 许谦临想当场给它们下跪投降。 “哥哥……你弄疼我了……”许既白歪着脑袋,用那张撕裂的嘴发出委屈的声音,场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还是那句话——下辈子我要当独生子。”许谦临自怨自艾。 这时,许易明也动了。他没有扑上来,只是勾了勾那布满血洞的肢体。 许谦临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念动力?!作弊!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开挂呢! 一般小说里的主角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有金手指、异能什么的吧……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而且快死了! 许谦临俨然觉得自己是个炮灰。 窒息感瞬间传来,许谦临双腿在空中挣扎,脸色开始发紫。但他没有放弃,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的塑料片朝着许易明掷去! 塑料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直取对方面门!许易明似乎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下意识地偏头躲闪,皮肤被划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扼住喉咙的力量瞬间一松。 许谦临重重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怪不得都说胖子是潜力股……他费力抬眸望了望增大版的许易明,有些自愧不如。 “坏孩子,不听话是要被吃掉的。”许谦临已经分辨不清声音的来源了。 “咕噜……咕噜……” 桌子底下,苍白浮肿的手再次伸了出来。 “还来?!”许谦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强撑着站起来,摆出迎战的架势。今天就是死,也得掰掉它们几颗牙! 他二舅妈张开血盆大口咬来,被他一个凌厉的肘击砸在下颚,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一个伯伯伸出利爪抓向他的后背,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一个过肩摔狠狠砸向扑来的太奶! 他就像一道在人群中肆虐的闪电,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狠辣!拳、脚、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武器!关节技、擒拿、近距离格斗术……他把毕生所学都用上了,场面一度十分暴力。 如果对手是人类,他早就杀出重围了。但这些东西不是。 断的骨头会扭曲着重新接上,撕开的伤口会蠕动着愈合,它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有无穷无尽的贪婪和数量优势! 谦临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体力在飞速消耗。一个疏忽,他的脚踝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滚开!”他怒吼着踢踹,但更多的手抓住了他。 他被硬生生拖倒在地,无数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冰冷粘腻的触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糟了!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他能感觉到牙齿撕开衣物,嵌入皮肉…… 意识消散前,许谦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正在啃食他胳膊的太奶。 他在心中无力呐喊,太奶牙口真好,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剧痛淹没了他。 万蚁噬身,也不过如此。 他再也睁不开眼睛,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又反复被剧痛惊醒,见自己的小臂已被吞噬殆尽,只露出森森白骨。 周遭黑暗的要紧,没有任何光亮,但许谦临却从这群怪物的眼中看见了幽幽绿光,映得血肉淋漓的白骨更加骇人。 许谦临一脸愁容。 上次被火焰吞噬,说自己变成自助烤肉,这下真灵验了。 还不如被火烧死呢。 沦陷。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的疼痛已然刻骨,无尽的烦闷涌上心头。 那首《生日快乐歌》像跗骨之蛆,不知疲倦地在他脑海里循环。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这首歌就是他的专属地狱BGM。别搞啊……这样他以后还怎么过生日? 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死。或者说,他死了过后又活了。 他不想再睁眼了。 但耳边的歌声回荡着,听起来多么美好梦幻。 “谢谢妈妈!” 许既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仍然之软糯之甜美,和先前那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判若两人。他正坐在蛋糕旁,一脸期待地看着郭灵。 这下连闪现都用不上了。 “哥哥,可以睁眼了哦。”许既白舔了舔唇,露出唇角边一颗小虎牙,看起来良畜无害。 但是许谦临没有睁眼,他看不到。听到许既白说话,他只想化身一拳超人将他打飞。 “谦临,睁眼,和既白一起许愿。”许易明说。 尽管声音再正常不过,但许谦临能感觉到他们蕴藏在糖衣表层下不耐烦的语气。 不能再拖了。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缓缓睁开眼。 还是那个客厅。彩色的气球,墙上的“生日快乐”字母,长桌上的蛋糕…… 一切都和最初一模一样,温馨得仿佛刚才那场血肉模糊的啃食只是一场幻觉。 如果不是他小臂传来的剧痛如此真实,他几乎要相信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皮肤光洁,完好无损。别说骨头了,连一道疤痕都没有。 他的目光被插在蛋糕中央的两根蜡烛吸引,烛火跳动,映在许谦临眼中,像两簇嘲讽的鬼焰。 第30章 生日(三) 不等许既白开口,许谦临就率先发问:“妈,为什么蛋糕上有两根蜡烛?” 郭灵从容回答:“因为你和小白是双生子呀!成双成对,双喜临门,这不好么?” 果然,对于蜡烛数量的解释是会不断更改的。许谦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两根蜡烛,意味着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像前两次那样,要么硬刚,要么盲目尝试。 “快许愿吧,儿子们。”许易明说。 “希望每一天都是生日,我们永远不分开!”许既白的声音准时想起。 许谦临不太想用过多的形容词去描述,这句台词他都会背了。 轮到许谦临时,他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再许那种模糊的、可能被扭曲的愿望,也不能直接激怒他们。 他需要一个既能拖延时间,又能获取信息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三人,“希望在我们享用这份美味的蛋糕之前,妈妈能告诉我们,制作它的秘诀是什么?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方法,能做出这么……独特的蛋糕。” 这个愿望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郭灵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无懈可击的温柔。 “秘诀就是妈妈的爱呀。只要充满了爱,任何食材都能变成美味。” 废话!许谦临想对她翻白眼。这种爱他哪里承担的起? “只是爱吗?”许谦临追问,试图利用愿望的效力,“比如面粉、鸡蛋、巧克力……这些具体的食材呢?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步骤?” “临临,愿望已经实现了哦。妈妈已经告诉你了,秘诀就是爱。现在,该吃蛋糕了。” …… 许谦临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尝试放软声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一双黑色眸子微微垂着,时不时抬头望向她,夹着嗓子说:“妈妈,求求你告诉我吧……” “呕——”他在心底憋了好一会儿,才没忍住真的吐出来。许既白就是这样说话的吧…… “唉,那好吧。妈妈就告诉你。”郭灵捏了捏许谦临的脸,收回手时叹了口气,“是用肉做的呀!” ……! 倒也没有说谎,只不过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难道,他们不能说谎? 许谦临再次问道:“那,妈妈,为什么要用肉来做蛋糕?” 只是提问,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暗暗祈祷。 “蛋糕就是用肉来做的呀!”郭灵笑了笑。 “哦……”他莫名觉得一旁的许易明有些不耐烦,讪讪回复。 蛋糕被再次切开,递到他面前。那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如同催命符。 吃,可能会被毒死或异化;不吃,立刻就会触发“浪费食物”的惩罚,被那群恐怖的亲戚分食。 许谦临觉得再苦逼也苦不过他了,敢问惶惶人世间,还有谁像他一样两次都死得那么凄惨? 尸骨无存不说,映在电视上也只有被打马赛克的份。 盯着蛋糕,脑中飞速运转。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吃? 上一次循环,他注意到许易明和许既白面前的蛋糕几乎没动。郭灵更是从未碰过。 她连切蛋糕,都是以极其僵硬的单手切下来的,手连一点奶油都没沾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在郭灵催促的目光再次投来之前,许谦临猛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蛋糕,脸上挤出一个满怀孝意的笑容:“妈,您辛苦了。为了感谢您为我们准备这么丰盛的生日宴,这第一块蛋糕,应该您先吃。” 他说着,将盘子稳稳地递到了郭灵面前。 一瞬间,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谦临,”许易明开口,“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和小白准备的生日蛋糕。寿星,才应该吃第一块。” “可是,尊老爱幼不是我们家的传统吗?”许谦临硬着头皮,转头看向许易明,继续演下去,“您和妈妈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这第一块蛋糕,我们做儿子的,怎么能先吃呢?” “爸,您说对吧?您也尝尝妈妈的手艺?” “我们家没有这个传统。”许易明一字一句的说,“至少现在,寿星才是最重要的。” “是这样吗……”许谦临想一口唾沫吐过去,但他是个文明人,向来不这么做,“我让你叫我爸,你也叫吗?” 许谦临能看见他爸镜片下的瞳孔几不可查地转了一下。 “可以,但是没必要。”许易明说。 这算默许了这个可能性? 其实他就是随口一提,没真想过倒反天罡让许易明喊他爹。 他又把头扭回去盯着郭灵:“妈妈,你为什么不吃蛋糕?” 久久沉默的许既白开口说话了:“因为妈妈太胖了,要减肥!” 许谦临能感觉到空气凝滞了几秒。 下一刻,许易明挥一挥手,径直捶打在许既白的脑袋上。“咚”的一声,脑袋掉在地板上,滚了半圈才停下。他的眼睛还圆睁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温热的血柱从脖颈断面喷涌而出,溅了桌布和蛋糕上,瞬间染红了那甜腻的奶油。 整个客厅死寂了。 他不是在演家庭伦理剧吗?怎么突然就变成恐怖片了?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掉在地上的脑袋突然动了。它在地板上转了个方向,朝着脖颈断面滚去。 同时,那具无头的身体也缓缓站起来,脖颈处的血肉像有生命的触手般蠕动、伸展,精准抓住滚回来的头颅。 “咔哒”一声轻响。 头颅完美地复位了,连一丝裂痕都看不见,仿佛刚才的斩首只是一场幻觉。 许既白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溅到的血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爸爸,你好凶哦。” 许易明面无表情:“不可以那样说妈妈。” 男人真恐怖。 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家的逻辑了。 郭灵似乎对刚才的血腥场面毫无反应,她甚至还温柔地拍了拍许既白的肩膀,仿佛在安慰受惊的小猫。 “好了好了,小白,别跟爸爸闹别扭。”她的声音依旧甜美,眼神却像淬了冰那般,“我们继续吃蛋糕吧,别浪费了。” 有必要这么节省吗!这句“别浪费”和“开饭了”有什么区别! 不行,这个蛋糕绝对不能吃。 “妈,”许谦临突然捂住肚子,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可能是刚才……有点反胃,刺激到了。我想去下洗手间!”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真的忍不住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暂时脱离他们视线的方法。哪怕只有几分钟,他也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思考,或者……寻找其他出路。 郭灵微微蹙眉,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 许易明镜片后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许谦临配合地弯下腰,发出几声压抑的呻吟,心里却在疯狂打鼓。快答应啊!总不能不让寿星拉肚子吧?!这什么魔鬼家庭! “去吧。”终于,郭灵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喜怒,“快点回来,蛋糕还在等你。” “谢谢妈!”许谦临如蒙大赦,捂着肚子,脚步虚浮朝着记忆中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三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 门外,客厅里似乎暂时恢复了“正常”,隐约还能听到许既白在撒娇似的抱怨。 但许谦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拖延不了太久。 他迅速打量这个洗手间。和记忆中家里的布局差不多,干净整洁,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唯一的窗户就在马桶上方,装着磨砂玻璃。 窗户! 许谦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立刻踩上马桶盖,伸手去推窗户。 窗户是老式的向外推开的类型,有些紧,但他用力过后,还是“嘎吱”一声打开了。 然而,希望仅仅持续了一瞬,就彻底破灭。 窗外,不是预想中的夜空或者小区景象,而是浓稠得令人绝望的绝对黑暗。 黑暗仿佛有生命,在窗外无声地涌动,隔绝了一切。 他甚至看不到窗框以外的任何东西,仿佛这扇窗户是嵌在一片虚无之上。 甚至连风都没有。 “临临?你还好吗?怎么还没好?”郭灵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近在咫尺,吓了许谦临一跳。 她什么时候到门外的? “快了!”许谦临赶紧应声,脑子飞速转动。跳窗不行,外面是绝路。 躲在厕所里更是等死,他们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哥哥,你是不是在里面偷吃好吃的呀?”许既白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带着天真又恶意的猜测。 “厕所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屎吗?!”许谦临在心中怒吼。 敲门声开始响起,一开始是轻轻的,然后是逐渐加重。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像敲在许谦临的心尖上。 门锁在微微震动。 “许谦临,开门。”郭灵的声音失去了温柔,变得冰冷。 “我数三声。”许易明说。 “一……” 许谦临额头渗出冷汗,他环顾四周,洗手间里除了洗漱用品,没有任何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 “二……” 他猛地看向洗手池下方用来通水管的塑料软管,一把扯了下来!虽然柔软,但聊胜于无! “三。” 砰——! 一声巨响,并不结实的门锁被一股蛮力直接撞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 门口,郭灵、许易明、许既白并排站着,他们的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阴沉,眼神里再也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只有**裸的、被屡次违逆后燃起的怒火和……饥饿。 看来,”郭灵缓缓开口,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你需要一点帮助才能学会听话。” 她的身后,阴影开始蠕动,那些熟悉的、扭曲的亲戚们的身影再次浮现,一双双空洞贪婪的眼睛,透过父母和弟弟之间的缝隙,死死地盯住了被困在洗手间里的许谦临。 许谦临握紧了手中毫无威慑力的塑料软管,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退无可退。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蠢蠢欲动的亲戚们如同得到指令的猎犬,猛地从父母和弟弟之间的缝隙中挤了进来,苍白浮肿的手臂和扭曲的肢体争先恐后地抓向许谦临! 狭窄的洗手间瞬间被这些怪物填满! 就是现在。 “有必要这么执着地让我生日变忌日吗!” 许谦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那些手臂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刻,他猛地将手中卷起的塑料软管像鞭子一样甩出,突如其来的抽打还是让最前面的几个怪物动作一滞! 与此同时,他利用自己远超常人的敏捷和对地形的瞬间判断,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下蹲伏,从一个肥胖亲戚的腋下空隙险之又险地钻了过去! 然后,他一边喊着“三婶,能不能做一下腋下管理!”一边冲出了洗手间! 抓住他!”身后传来郭灵尖厉的怒喝和怪物们混乱的嘶吼。 许谦临头也不回,爆发出所有的潜力冲向客厅!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这个诡异的家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他目光扫过紧闭的大门,下一秒就否定了从正门逃出去的可能性。 窗户外都是一片孤寂的黑暗,更何况大门呢? 他只能向客厅跑,哪怕是多拖延一秒,也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如果运气爆棚,他甚至可以直接通关。 然而,他刚刚踏进客厅区域,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头顶传来! 许谦临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那盏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此刻正带着无数断裂的电线和崩碎的石膏块朝着他当头砸下! 无数切割精美的水晶棱镜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炫目的光芒,如同死神的狞笑。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 “我们家什么时候改装水晶吊灯了……” 许谦临只来得及在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和粉碎性的剧痛便吞噬了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眼间满是不可置信,身体被疼痛倾覆。 痛。 好痛啊。 怎么又解锁新死法了。 他说不清到底是哪种死法更令人绝望,因为此刻他已来不及细想。 沉重的金属骨架和无数坚硬的水晶碎片瞬间将他淹没,砸扁,贯穿……意识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彻底碾碎。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断断续续的歌声再次传入耳中,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许谦临猛地睁开眼,依旧是那片彩虹气球天花板,甜腻的奶油味和橡胶味充斥鼻腔。 身体完好无损,连被塑料软管勒红的手掌也恢复了原状。 但他清晰地记得身体被砸成肉泥、骨骼尽碎的恐怖触感,以及那种死于“意外”的强烈荒诞感。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餐桌上的蛋糕。 这一次,蛋糕的中央,只插着一根蜡烛。 纤细的烛火孤独地跳动着,像一个无声的、最后的倒计时。 郭灵温柔的声音如期响起: “临临,小白,生日快乐~” 许谦临看着那唯一的一根蜡烛,感受着体内残留的来自三次不同死亡的痛苦记忆,他的眼神,在最初的震动之后,逐渐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 最后一次了。 第31章 生日(完) 许既白站在郭灵旁边,那张软萌的脸在他眼里已经自动替换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样子。 这小崽子吸了吸鼻子,准备开始他的固定台词。 “谢谢妈妈!” 纤细的烛火在蛋糕上孤零零地跳动着,许谦临觉得这好像死神对他竖起的中指。 他在脑中整理了一下三次死亡带来的信息:这一家人对蛋糕有一种莫名的抗拒,对于许谦临的问题,他们是不能说谎的,并且愿望是能都被实现的,逃跑和硬刚也都是行不通的。 那么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中找出这个诡异的家的漏洞。 “快许愿吧,儿子们。”许易明扶了扶他那永远反光的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许谦临身上。 那目光里有伪装的期待,有隐藏的贪婪,但在许谦临眼里表现出来的只有戏谑 他们似乎在等着看他这次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然后再次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 “希望每一天都是生日,我们永远不分开!”许既白说。 又轮到他许愿了。 许谦临知道这一次许愿的机会很重要,或许这就是他破局的关键。 愿望必须精准、致命,能扭转乾坤。 许谦临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中是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直接看向郭灵,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他精心构思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是——”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背景音,仿佛这个空间的规则本身在强制倾听。 必须许一个,有关于这个“家”的愿望。他心里如此想着。 然后,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请制作这份蛋糕的母亲郭灵,首先品尝这份蛋糕。” “然后,由父亲许易明,以及弟弟许既白,依次完整吃完各自面前的那一份。” “并且,在你们全部吃完之前。” “我,许谦临,将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他知道,许愿让它们伤害自己是行不通的。先不说它们有痊愈的挂,这样的愿望指令也不符合这个诡异的家对于“美好”的期许。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歌曲旋律像是被凭空掐断。 天花板上那些挤作一团的气球仿佛都停止了微微的晃动。 空气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许谦临看见了郭灵精雕玉镯的脸上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慌的情绪。 果然,蛋糕就是突破口! 许易明的镜片疯狂反光,几乎要燃烧起来,他身上的西装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那股一直压抑着的、非人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装不下去了? 许既白更是夸张,他张着嘴,那句卡住的台词似乎噎住了他,让他发出“嗬嗬”的怪声,脸上那副天真表情彻底维持不住,只剩下一种茫然的狰狞。 “不……这不行……”郭灵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求助般地看向许易明。 许谦临直视她:“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是妈妈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的肉做的啊。里面也有她自己的肉。”许既白扭曲模糊的眼睛里竟有几滴眼泪。 他小心翼翼带着克制地抽噎着,但规则是无情的。郭灵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地抬了起来。 她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那把塑料蛋糕刀。她的动作慢得像是在抵抗无形的巨力,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颜色暗沉的汗珠。 她切下了第一块蛋糕。正是那块最华丽奶油裱花的部分。 蛋糕被颤巍巍地送到她苍白的唇边。那甜腻的香气此刻仿佛化为了最致命的毒气,让她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紧接着,许易明和许既白也各自吃下了那份蛋糕。 咀嚼的动作僵硬而剧烈。三人的喉咙艰难地滚动着,吞咽下去的那一刻,它们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皮肤之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疯狂蠕动、凸起,又平复,脸色在瞬间变得灰败,那精心维持的人形都显得有些不稳定了,边缘处甚至开始微微扭曲模糊。 “唉,谁叫你抹黑我妈呢。”许谦临看着眼前的“郭灵”,哀叹了一声,“我妈要是知道你假冒她还做了这么一份狗都不吃的蛋糕,干出的事一定会比我还狠的。” 蛋糕的表象已然碎裂,巨大的正在蠕动的肉块直击许谦临的眼帘,但他已经麻木了。 肉块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有郭灵的、许易明的、许既白的,还有那些亲戚的,它们都在哀嚎、咒骂。 一个混合了所有家人声音的混沌的意念直接冲击着许谦临的大脑: “吃、吃掉……永远在一起……” “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融为一体……” “现在,轮到你了……” 在肉块即将吞噬他的瞬间,许谦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将手按在了那恶心的、蠕动的肉块之上! 许谦临扫了几眼,最终锁定了眼球的位置,猛的戳了过去! 肉块猛地一颤,仿佛活物般剧烈收缩了一下,那些浮现在表面的人脸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 他的手指猛地插入那腐烂的肉糜之中,抓住了一撮还在微微抽搐的组织! 那混合了无数声音的混沌意念发出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它开始从内部崩解,如同被点燃的油脂,剧烈燃烧、蒸发。 空间的崩解不再是无声的,而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和狂暴的能量乱流。 许谦临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三次循环都发生在同一天,这辈子的运动量都该达标了吧?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钝痛——那里大概是肋骨被撞断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不止、沾满血污的双手,胃里一阵翻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坚定。 如此清晰的疼痛,无声地宣告着,他还活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凭借着最后的本能,朝着空间崩解后露出的唯一一点“异样”的光亮冲去—— 砰! 他重重摔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浑身如同散架一般,精神上的疲惫远胜□□。 他挣扎着看向自己的手,虽然身体完好,但那种与扭曲概念直接对抗后留下的精神创伤感却挥之不去。 这梦怎么,还不醒啊…… * 路秋霁最后的记忆,是寝室熄灯前他在书桌前背英语单词。 他已经洗漱好,此刻正为即将到来的周测做最后的冲刺。 现在是凌晨1:29,他有些困倦了。 他合上书,关上了台灯,平躺在床上合眼入睡。 然后—— “秋霁!还不起床吗?!” 一个略显尖锐、带着不容置疑催促的女声刺入耳膜。 路秋霁猛地睁开眼。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他熟知的家。 是伯父的家。 12岁那年,父母出事后,他就一直住在伯父家,伯父伯母待他不薄,会关心他冷不冷,钱够不够花。 堂弟路相宇也待他和善。 他自诩不比别人差什么。 路秋霁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 而这个时候,伯父已经推门而入。 “秋霁,该起床了。”伯父笑着,他穿着一件量身定做的衬衫,西装裤筒笔直,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颇有几分严厉精明的意味。 “伯父,我怎么会在这里?”路秋霁出声发问,却发现自己声音发哑。 “你当然还在这里了。”伯父说,“快出来,你伯母还在等你呢,外面还有意想不到的客人。”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触感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梦。 也来不及细想,他走出房门,茫然地环顾四周。 昂贵的红木家具,巨大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墙上挂着他不理解但据说很贵的抽象画。 一切都和伯父家的布置一模一样。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5月29号么?星期三,明年就是周测。 “秋霁?没听到你伯母说话吗?”一个沉稳的、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男声响起。 路秋霁循声望去。 他的伯父和伯母,正端坐在他对面的主位沙发上,带着一丝长辈式的期待微笑。但在路秋霁看来,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而缺乏温度。 而在伯母身边,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他那个小他几岁的堂弟——路相宇。 路相宇正低头玩着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掌上游戏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秋霁下意识地想掐自己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怀里,不知何时,抱着一把民谣吉他。 这把吉他……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把吉他他太熟悉了。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当年他母亲就是靠着弹奏这把吉他吸引了他父亲的目光。 这是他内心深处,关于那个早已破碎的家,为数不多的、带着温暖色彩的念想。 它一直被他自己精心收藏在卧室的琴盒里,从不轻易示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这样突兀地塞进他怀里? “快呀,秋霁。”伯母又催促道,脸上的笑容加深,嘴角的弧度却显得有些怪异,“我们都等着呢。听说你吉他弹得不错,正好让你伯父和相宇也欣赏一下。” 路秋霁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不正常。 伯父伯母虽然对他不算亲密无间,但也维持着表面客气,从不会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带着一丝戏谑期待的语气,强迫他表演什么。他们甚至很少主动提起他的父母。 而且,为什么是这把吉他?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试图开口,想问清楚状况,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逼迫他接受眼前这荒诞的场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客厅两侧。 就在这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了! 在客厅左侧靠近窗帘的阴影里,跪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穿着他记忆中最后见到他们时穿的衣服,低着头,脖颈被冰冷的金属项圈锁住,项圈连接着两根粗重的锁链,延伸到阴影深处。 他们一动不动,像是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爸……妈……?”他想开口叫住他们,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巨大的惊恐和荒谬感攫住了路秋霁。他猛地想站起来,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像是被钉在了这张沙发上,只有抱着吉他的手臂能勉强动作。 “开始你的表演吧,秋霁。”伯父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用这把吉他,弹奏那首你母亲最爱的曲子。” 母亲最爱的曲子…… 是她20岁生日时亲手写下的歌曲,作曲和作词都是她。而她就是用这首歌,和父亲定了情。 不过那首歌,至今都没有歌名。 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伯母的声音响起。 “可要……好好弹。”伯母在一旁补充,声音甜腻,“千万别……弹错了。” 路秋霁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已经淹没了他。 弹错……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他就知道了答案。他必须弹。 他没有选择。 在伯父伯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目光中,在堂弟事不关己的冷漠旁观的姿态下,在自己父母如同人质般跪在旁边的巨大精神压力下,路秋霁颤抖着,调整了一下吉他的姿势。 他修长的手指,曾经灵活地在琴弦上舞动,此刻却僵硬得像是不属于自己。 他拨动了第一根弦。 ……没有声音。 吉他,是无声的。 这一段梦的剧情可能比较长哦,因为我实在想不到日常线可以怎么写了Orz。目前的六个主要角色都会经历的,还有一个新角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生日(完) 第32章 谢幕(一) 他以为自己力度不够,又用力拨动了一次。 依旧……万籁俱寂。 听不到任何声音,无论是琴弦的振动,还是本该出现的音符。 但他看到,伯父伯母微微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啊……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吗?伯父伯母看起来不像是听不到声音的样子。 路秋霁的心沉入了谷底。他明白了,这是一场他必须进行的无声的并且不容有失的表演。 评判标准,完全掌握在那对坐在主位上,如同法官般的伯父伯母手中。 他只能依靠残存的肌肉记忆,依靠视觉和触感,在这把无声的吉他上,弹奏那首记载着父母爱情的定情曲。 曾经妈妈给他弹了很多次,弹完过后还要自吹自擂,说自己的曲子比谁都好听,拿下爸爸轻轻松松。 记忆中的妈妈与刻板印象中的乐手不一样,她总是活泼而灵动,无论什么时候都怀有一颗少女心。 那时候,空气里总是飘着吉他弦的木质香气,混着妈妈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还有爸爸煮咖啡的焦香。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 其实妈妈和爸爸已经死去四年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二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妈妈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连衣裙,阳光透过百叶窗投下斑驳光影,为这个年轻的女人渡上了一层金沙。 爸爸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却时不时抬起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妈妈身上,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意。 妈妈抱着吉他,轻轻哼唱着。 “夜风吹散了/从前 我数你/垂落的发线 你还是/一如既往 安静/望我侧颜 过往点点滴滴/碎落满肩 汇不出/完整的圆只剩回忆/周旋 好想/再见你一面 你在/雨里你在/海边 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那句再见/几时补全 旧日期盼/深夜搁浅 暮色里的你/离我好远好远” “妈妈,这首歌叫什么名字?”路秋霁问。 “这首歌很朴素的没有名字哦!”妈妈笑了笑。 小少年歪着脑袋:“为什么会没有名字?” 妈妈没有说话,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音符,像是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 “因为感情不该被定义呀。就像妈妈爱爸爸,这首歌就可以叫《唱给路之胤一个人听的歌》。” “等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你夜可以唱给她听。” “妈妈,你别糊弄我了。”路秋霁撇撇嘴,“你都唱给我听了,怎么还会是唱给爸爸一个人听的歌。我看你是想不出歌名吧!” 妈妈摆出生气的神情,却没真的做什么:“因为我就是用这首歌追到你爸的!你跟着谁学的?还会拆我台了!” “哦……”路秋霁继续问,“那为什么要唱苦情歌?” “因为感情就是有苦有甜呀,”妈妈的指尖在琴弦上顿了顿,“唉,我就是这样忧郁的艺术家啊!” “倩倩,别逗孩子玩了。”爸爸说。 记忆中的阳光总是温暖的,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宁静的下午,美好得如童话一般。 他本以为人生可以一直像那个夏天一样美好。 小升初的夏天,路秋霁被送到了夏令营。 他刚和新认识的朋友打完水仗,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就被辅导员叫到了办公室。 电话是伯父打来的,声音隔着听筒,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僵硬而沙哑,每一个字都砸得他耳膜生痛。 “……秋霁,你听着,冷静点。你爸妈……他们出海的游艇……遇到了极端天气。搜救队已经,找到了部分……”伯父的声音是掩盖不住的沉重与悲痛。 其实在他的印象里,伯父一直是憨憨的,但在失去兄长的苦痛下,他变得决绝而庄严。 后面的词语,路秋霁听不清了。 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灭。 他只看到辅导员的嘴在一张一合,脸上是毫不作伪的同情与慌乱。 他手里被塞了一张连夜返程的机票。 假的吧,怎么会这样? 在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他始终很安静,安静得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直到他站在殡仪馆里,看到了那张冰冷的、打印出来的名单。 “确认死亡游客名单(部分)” 他的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像扫描仪一样冰冷而精确。然后,他的视线定格了。 路之胤 & 陈星倩。 曾经那么鲜活的人,印在洁白无瑕的纸上只是宣告冰冷的死亡。 “爸爸妈妈……” 他喃喃地喊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旁的伯父已经泣不成声,那么高大的男人肩膀正剧烈地抖动着。 伯母则红着眼圈,拍着路秋霁的背,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 可路秋霁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冷。 他的世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黑白默片,缓慢而麻木地播放着。 他还是不相信,前几天的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骗人的吧。 他已经长大了啊,即将升入初中,为什么还要骗他? 周围是各种死者的亲属,哭声,叹息声,安慰声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殡仪馆都笼罩了。 氛围异常压抑。 人们总是习惯将最冰冷的一面展示给最亲近的人,然而死亡总是无常的,分别在即,这种绝望的滋味足够让人溃不成军。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哭出来。 他努力地想挤出几滴眼泪,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表达一下悲伤,可眼睛却干涩得像撒哈拉沙漠,连一丝湿润的感觉都没有。 人**地降生在这世界上,到最后什么都带不走,偏偏还留下那么多遗物。 路秋霁是路之胤和陈星倩的遗物。 后来,他被伯父领回了家。 伯父给他一切力所能及的东西,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起以前分毫不差。 伯母待他也极好,他和路相宇像亲兄弟那样。 他时不时会问:“伯母,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秋霁,这里就是你的家。”伯母说。 回忆的潮水轰然退去,留下的是眼前冰冷刺骨的现实。 妈妈说的那句话,此刻他骤然间懂了。 回忆的份量是极重的,人靠回忆而活着。那些真挚的感情就算湮没于尘埃,也是万分之一的幸运。 因为它们从未被定义。 * 指尖按下和弦,记忆中母亲温柔哼唱的声音却在脑海响起,与此刻的死寂形成尖锐对比。 一个简单的音节,他却按得指尖发白。记忆越是温暖,眼前的景象就越是冰冷刺骨。 他听不见……!! 这首凝聚了妈妈最真挚的感情的歌,他听不见!!! 这该怎么弹?! 他惶惶抬起头,居然看见角落边被镣铐锁锁住的如同雕塑一般的妈妈沉默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但路秋霁却看见了一丝悲伤。 为什么要悲伤啊…… 他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 伯父伯母待他那般好,他在学校里从不缺朋友,学习成绩也是一顶一的。 他还有了喜欢的人。 初次见面的场景并不美好,他因为父母的死亡好几天都闷闷的,伯父关心他就带他来了医院。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又刺鼻。他跟在伯父身后,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进去。 就在拐角处,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让让。”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清瘦的身影撞了个满怀。怀里抱着的病历本散落一地,像白色的蝴蝶。 “抱歉。”男孩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蹲下身捡本子的动作却很利落。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罩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点苍白的皮肤。 男孩看起来像是他的同龄人,但气质上却比他成熟一些。 路秋霁怔怔地看着他。 他好漂亮…… 那一瞬间,路秋霁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关系”,却发现自己好久没好好说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男孩似乎没在意他的反应,捡完最后一本病历本,站起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像寒夜里的星星点点。 “你没事吧?”男孩问。 “没、没事。”路秋霁还没反应过来,仓促地回应着。 就在这时,伯父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秋霁,怎么了?” “没什么。”他把病历本递给伯父,然后偷偷抬起头,想再看一眼那个男孩,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背影清瘦而挺拔。 “哥,你没事吧!”走廊尽头里,一个软糯的带哭声的男孩扑上来。 “你少惹点事比什么都强。”小少年无奈道,“我这都第八次帮你打架了,你能不能别去惹人家。” 打架? 路秋霁心中一颤,他这才注意到,黑衣男孩清瘦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一大块。 后面他们再说了什么,路秋霁已经听不清了,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 说来很奇怪,他们明明只见过一次面,连名字都还不知晓,可高一开学那天在操场上见到他,路秋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一种很奇怪的病。 一看到许谦临,他就会想起妈妈说的话,想起那个没有名字的歌。 虽然他明显不认得自己了。 准确来说,他就没记住过自己。 军训时篝火晚会的那天,火光映得每个人都暖洋洋的。 路秋霁报名当了志愿者,在军训操场上四处穿梭,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独自坐着的许谦临。 虽然高睿阳会去烦他。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简单的军训服,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 鬼使神差地,他悄悄凑了过去。他把他叫到远处,躲在军训基地的铁栏旁,周围有很多灌木丛。 风捎上了凉意,他看着他的眼睛,脑子一热就唱出了那首歌。 妈妈写给爸爸的歌。 没有名字的歌。 许谦临问了那个当年他同样问过的问题:“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路秋霁故作思考,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唱给许谦临一个人听的歌。” 远处是喧闹的,近处是安静的。篝火的点点微光映在两个少年的眼中,尘封的记忆都快被打开了。 路秋霁握住吉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尽管还没有约定好,但他相信下一次开学他一定会和许谦临一个班。 他还要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边和他做同桌呢! “错了。” 伯父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针,猛地刺穿了他沉溺的回忆。 路秋霁浑身一僵,甚至没反应过来错在哪里。 噗嗤! 一声利刃切入□□的、沉闷而清晰的声响,从客厅左侧传来! 路秋霁猛地转头,目眦欲裂! 跪在左侧的母亲,她的头颅在这一刻,与身体彻底分离,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双曾经温柔注视过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失去了所有神采。断裂的脖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路秋霁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几乎要从沙发上滑落。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而更让他浑身冰冷的是,仅仅几秒钟后,那具无头的尸体和滚落的头颅,如同影像倒带一般,血液倒流,头颅复位。 他的母亲再次完好无损地跪回了原地,低着头,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路秋霁呆呆地坐在那里,抱着冰冷的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刚才那一幕斩碎了。 这不是梦。 这是地狱。 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以他最珍视的记忆和情感为刑具的、无声的地狱。 而他,被困在了这里。被迫用这把无声的吉他,在至亲一次次被屠戮的循环中,去演奏一首他永远无法听到,也永远无法完美的……绝望挽歌。 伯父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他重新拉回这残酷的现实: “继续。” 一不小心就大半篇写回忆了,凑活着看吧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谢幕(一) 第33章 谢幕(二) 路秋霁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按和弦时的僵硬感,可此刻,那双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吉他的木质触感冰冷刺骨,硌得他手心发疼。 但他别无选择。 目睹至亲之人尸首分离这一幕太过沉重,他不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 哪怕他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已死去。 指尖再次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回忆过去,把全部精力都集中于这次弹奏。 为什么会没有声音啊…… 弹错的标准又是什么?!! 他只能通过手指按压琴弦的触感,通过琴弦细微的振动,来判断自己是否弹对了和弦。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拨动都伴随着心惊胆战。 他不知道自己弹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错了。” 伯父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判决。 “哪里错了……?”路秋霁很想开口问,但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如这把失真的吉他!“你快说啊,我哪里错了,说了我才能改啊……”他在心里哀求着,毫无平日里那个欠揍又闹腾的模样。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只见父亲的身体突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弯折。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父亲的身体像一个被折断的玩偶,从腰部弯折成九十度,头部沉重地垂落,撞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 对啊,爸爸已经死了。 但是他现在看着他又死了一次。 按理来说,身体被折断这一过程时间不会很长,可路秋霁却觉得每一帧都被给了特写,又漫长又清晰。 果不其然,不出几秒,爸爸的身体就像妈妈那样恢复原状,再不见一点伤口。 但他们仍然被镣铐禁锢着,苍白的脸上无一点血色。 “继续。”这一次是伯母的声音。和伯父不同,她的声音噙着浅浅笑意,就好像父亲的死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他好想放弃。 他在学校里待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为什么看着他长大的伯父伯母此时如同没有感情的恶魔?为什么他日思夜想的父母成了裹挟他的人质? 被人掐着脖子踟蹰行走的滋味,真不好受。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一个微小的、几不可查的细节瞬间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 墙上挂钟的分针和秒针的走动,并不是平常那样的顺时针方向。 相反,它们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的方式摇摆、震颤着。 等等……时间? 一个荒谬的念头击中了他:为什么每次“死亡”和“复活”之间,时间流逝的感觉如此怪异?这个空间连折磨人都要遵循某种刻板的规则吗? 这个想法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绝望的脓包。 他第一次,不再只是为了正确的弹奏,而是为了验证,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拨动了琴弦。 他死死地盯着挂钟。 第二十三次错误,母亲被勒死,从宣判到死亡降临,挂钟的秒针颤抖着跳动了约1.7格。 第二十四次错误,父亲被焚烧,间隔约2.1格。 第二十五次,母亲被利刃贯穿,1.9格。 第二十六次,父亲被撕裂,2.3格。 他敏锐地捕捉到,尽管单次时间有微小波动,但惩罚的降临,存在一个极其短暂但相对稳定的延迟! 而惩罚方式越复杂,所需的渲染时间就越长! 这个空间的规则之力并非无所不能,它需要响应时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在他心中燃起。他要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 就在这时,他猛然察觉到了异样。 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琴弦柔韧的阻力,而是一种锋利的切割感。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原本光滑的尼龙琴弦,不知何时竟变得如同极细的金属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详的寒光。 他每一次按压,那琴弦都深深地嵌入他的指尖,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指板。 好痛啊…… 一种无法抑制的生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尘封了那么多年的眼泪未曾落下,此刻却再也无处遁形。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纯粹的、剧烈的疼痛。 指尖的皮肉被琴弦切开,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滴落在吉他的木质表面,竟晕开了一朵深色的花。 他想松手,可那把吉他像是长在了他身上,死死地吸附着。 好痛…… 他只能咬着牙,用已经血肉模糊的指尖,再次按上那刀刃般的琴弦。但这一次,他不是被动地弹奏那首定情曲。 他尝试着,在一个和弦中,突兀地加入了一个不和谐的音。 “嗡——”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杂音,似乎从虚无中挤出! 几乎就在同时! 一股难以忍受的滚烫从他臀下的沙发传来,仿佛瞬间坐在了烧红的铁板上!而与此同时,脚下的地板却传来刺骨的冰寒! 两种极端的温度交替侵袭着他,让他如同置身于炼狱的夹缝,无处可逃。他的试探,引来了规则更直接的惩罚! 但他没有停止。 剧痛让他的意志格外清醒。他清晰地认识到,这是规则在阻止他思考和试探。 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不知是指尖的血,还是嘴唇被咬破。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冰火交加的酷刑,涣散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挂钟,继续记录,继续尝试不一样的拨弦方式。 “唉,怎么又错了。不是说哥哥弹琴很厉害吗?”一直沉默着的路相宇终于开口,然而那童真的发问却让路秋霁如坠冰窟。 他抬头望着那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堂弟。 天真无邪的脸上竟无半点戏谑,好像他刚才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错了。” “噗! ”母亲的心脏被长枪洞穿。 “错了。” “咔嚓! ”父亲的四肢被反向折断。 “错了。” “嗤——”母亲的皮肤如同被剥落,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组织。 …… 死亡的方式越来越多样,越来越残忍。每一次错误的宣判,都伴随着至亲一种新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死法。 血腥味浓重得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充斥在鼻腔里。 客厅,已然变成了一个不断重复着酷刑与死亡的屠宰场。 路秋霁的指尖早已是一片模糊,鲜血顺着琴颈流淌,滴落在他被烫得发红又被冻得发紫的腿上。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大脑因为过度刺激和缺氧而阵阵眩晕,却又因为极致的痛苦和那个疯狂的计划而异常清醒。 崩溃。 要是能死就好了。 好痛啊……为什么死不了?!! 死了就不用再经历这些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滑向彻底崩溃的深渊。 都是自己害死了爸爸妈妈。 他的手指慢了下来,几乎停滞。眼神涣散,聚焦点开始模糊。 最残忍的是,他开始抑制不住的想要杀死所有人。 在这里,他心中的点点恶意都被无限放大。 凭什么路相宇能够受到所有疼爱?凭什么许谦临他们家能够幸福成那样?而自己平静的生活不仅被一场意外摧毁,现在还要遭受无端折磨。 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要是都死了就好了。 大脑不受控制的向他传输这些信息,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这么想?! “不……不是的!”路秋霁在心中疯狂呐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 “就算真的必须要谁要死去,那就让我死好了。”他无视伯父伯母瞳孔中映出的细微困惑,如此自嘲地想着。 指尖的琴弦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动摇,切割得更深了。 剧痛让他猛地回神,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摧毁他。 他意识到,破局的关键在于 “打断”——在规则的“响应时间”内,强行注入一个规则之外的指令。 然而,这意味着他必须主动诱导一次惩罚的降临。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并亲手“制造”一次父母的死亡,只为抓住那转瞬即逝的1.7秒。 “不……我做不到……” 他内心在嘶吼。利用父母的死亡,哪怕只是幻影,也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 因为死亡的代价太过沉重,死亡的画面太过真实。 就像游戏中操控主角探索未知的世界,每一次死亡都会带来不好的情绪。 就在这时,伯父的幻影再次宣判:“错了。” 他看着父亲再次被折断,内心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终于冲破了枷锁。 “够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涌上心头——他要终结这一切,而不是无止境地被动承受! 他不再试图弹奏那首没有名字的歌。 当伯父再次冰冷地宣判“错了”,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父母即将迎来的下一次死亡时—— 路秋霁动了! 他的手指不再追求和弦的优美,而是以一种精准迅捷,甚至堪称暴烈的方式,在琴弦上砸下一个极不和谐的重音! “铮——!!!” 一声刺耳扭曲,却无比真实的噪音,猛地炸响了!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伯父伯母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连那即将降临在父亲身上的惩罚,都似乎微妙地延迟了零点几秒! 有效! 路秋霁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撞破胸腔。 他记下了那些死亡间隔的时间,修长却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坚硬锐利的琴弦上走动着。 他抱着吉他,在伯父宣判后,精准地在每一个“死亡延迟”的时间点上,用尽全身力气,砸下一个个刺耳、混乱、却充满力量的重音噪音! “铮——!”“咚!!”“锵!!!” 噪音如同无形的炮弹,轰击着这个脆弱空间的规则节点。 伯父一家的幻影开始剧烈闪烁,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他们试图维持威严,却连一句完整的“错了”都无法说完。 “你……滋啦……” “破……坏……滋滋……” 更重要的是,伯父伯母,乃至一旁始终事不关己的堂弟,他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表情越来越呆滞。 路秋霁站起身。 此刻的他,浑身浴血,脸色苍白,但那双桃花眼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他抱着那把已然与他一同历经酷刑与觉醒的吉他,如同握着专属的、已然苏醒的神兵。 “我在做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血痕的妖异而冰冷的弧度。 “我的表演要——” 他猛地将吉他高高举起,琴头对准了僵硬的伯父一家人。 “谢幕啊!” 话音未落,他如同挥舞战斧,将手中的吉他,带着那未尽的咆哮之声,狠狠砸了下去! 木质琴身应声碎裂,刀刃般的琴弦崩断四散。 音浪以肉眼可见的波纹状炸开! 伯父一家人的幻影在音波中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扭曲、消散。 包括角落里那两个被禁锢的父母幻影。 路秋霁站在虚无的中心,看着一切在音波的洗礼下化为乌有。 身上的伤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经历的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他的梦还没有醒,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目涣散得要紧。再睁眼时,自己又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而那里,躺着一个虚弱的少年。 * 向芸是在一阵尖锐的耳鸣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线,而是气味。 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铁锈似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她猛地睁开眼。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这里是哪? 四壁是冰冷的、毫无装饰的灰白色墙体,头顶是一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无影灯,将她脚下那片区域照得如同手术台。 这里甚至不像任何一处正常的居所。 而她,正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的手腕和脚踝被粗糙沉重的金属镣铐锁住,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活动的范围极小。 稍微一动,冰冷的金属就会摩擦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钝痛。 向芸的第一反应是。 究竟是谁把她囚禁了?!让她发现了绝对把那个人打得跪在地上给她磕一千个头! 现代社会还搞囚禁这一套吗??!她要报警了!!!! “救命啊!非法囚禁貌美少女啦!”她扯开嗓子大喊,带有一丝丝沙哑的气音。 就在这时,一个她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异常冰冷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芸芸,你醒了。” 向芸猛地抬头。 眼前这个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长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 “姐姐……?”她下意识的喊。 这个美艳的女人是向芸同父同母的姐姐向薇,也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 她生在一个高压家庭里,父母对她的控制欲让她无时无刻都喘不过气来。她躲在房间角落哭泣的时候,是向薇走过来抱着她。 她们互相依偎。 向薇也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向薇没有理会她的错愕与震惊,只是缓缓走上前,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停在向芸面前,微微俯身,伸手而是轻轻抚摸着向芸的头发,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可她说出的话,却让向芸如坠冰窟: “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是有罪的。” 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平静。 “贪婪、嫉妒、暴怒、**、暴食、傲慢、懒惰……这些是与生俱来的原罪。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地忏悔,不断地净化自己。” 她的手指滑过向芸的脸颊,冰凉刺骨。 “而你,芸芸,作为我们最亲爱的妹妹。” 姐姐的声音顿了顿,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向芸因惊骇而睁大的眸子里。 “……自然要受到更多的规训,才能洗清这沉重的罪孽。” 我不知道我怎么编出来的……感觉又中二又幼稚,唉凑合着看吧!虽然也没人看(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谢幕(二) 第34章 原罪(一) 听完向薇的话,向芸的第一反应是错愕,然后是疑惑。 “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说这么中二的台词。”向芸和姐姐的关系很好,在姐姐面前她说任何话都不会被怪罪。 向芸没有回复她,只是笑了笑,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根镇定剂。 “你出生之时的啼哭扰乱了世间的清静,此乃原罪之一。” 她如此说着,脚步便朝向芸靠近了一份。洁白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向芸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能不能先放开我……?” 向薇没有停下脚步,她蹲下身,与向芸平视,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虔诚。 “芸芸,你还不懂吗?”她抚摸她的脸颊,力度轻柔,“人类太肮脏了,唯有不断的赎罪才可以争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资格。” “赎罪?资格?”向芸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姐姐,你最近看那些傻哔影片看多了吗?脑子都变得不灵光了……” 她试图挣扎了一下,镣铐发出沉重的哗啦声,纹丝不动。 向薇对她的吐槽毫无反应。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抽回手,面色凝重地戴上手套,再缓缓地举起那支镇静剂。 针尖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寒光。 “你的抗拒,你的言语,皆是罪孽的证明。”向薇的声音如同念诵经文,“你需要净化,芸芸。” 眼看针尖就要刺下,向芸心头警铃大作! “等等!”向芸猛地向后一仰,尽管活动范围有限,她还是尽力避开了针尖,“你要让我忏悔什么??” 天呐!她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如果是梦,那尽快让她醒来吧! 她向芸向来能屈能伸!此刻她选择了暂时的屈服,至少得装怪套取一下情报。 向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双目凝视着向芸,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的有了悔悟的迹象。 然而,那支镇静剂还是注射在了她的体内。 “这支药剂,能让你一直保留精神赎罪。” 向芸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在自己的体内涌动,随即一阵短暂的眩晕感让她咬紧牙关。 我靠,向薇疯了吗?! “我知道了……”向芸垂下头。 向薇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回答了她刚才那个问题:“这支药剂会帮助你写下你的罪状的。”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向四周。“那……我需要怎么做?只是……写下来吗?” 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张简陋的桌子,桌子上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白纸,以及一支钢笔。 “忏悔,需真心,需深刻,需付出代价。”向薇的声音毫无波澜,“用你的手,你的血,铭刻你的悔过。” 血?! 向芸瞳孔一缩。她看到向薇指向那支钢笔。那笔尖的暗红色污渍……果然是干涸的血迹! 为什么笔尖还会有血?难道在她之前,同样有人在这里写血书? 而就在这时,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音箱里,传来了一个她更加熟悉,却也更加冰冷威严的声音——是她父亲的声音! “芸芸。” 只是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仿佛透过无数摄像头,穿透空间,直接压在她的心脏上。 “认识到你的罪,是净化的第一步。拿起笔,开始吧。用你最虔诚的态度,书写你的忏悔录。我们会看着你。” 我们会看着你。 这句话如同毒蛇,缠绕上向芸的脖颈 她终于确定了,她的爸爸妈妈就在某个地方,透过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像从小到大那样,家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摄像头。 向芸想起身,但沉重的镣铐压得她举步困难,她放软了声:“姐……能不能让它松一点?至少得让我去桌子上写忏悔书吧。” 向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向芸被刘海半遮半掩的眉骨上,那枚小小的银色眉钉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向芸疑惑着问,她觉得她这个要求很合理啊。 然而向薇没有回答关于镣铐的问题,她的手指却猛地伸出,精准地、用力地掐住了向芸眉骨上的那枚眉钉! “呃啊——!”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向芸痛呼出声,感觉那块小小的皮肤和骨头都要被掀掉!鲜血瞬间沁了出来。 “我太阳你舅姥爷!!!”向芸疼得不停吸气,这个死女人就不知道好好取吗?非得这么粗暴??! 啪! “聒噪。”清脆的巴掌声和向薇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房间。 “追求外表的特立独行,亦是虚浮之罪。”向薇的声音依旧平淡,“这枚钉子,是你叛逆的象征,是罪证之一。”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你刚才对舅姥爷的不敬重,更是对长辈的亵渎,罪加一等。” 向芸的眼泪生理性地涌出,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让它掉下来。 她看着向薇,看着这个曾经会因为她不小心划伤手而紧张半天的姐姐,此刻却用如此冷酷的方式伤害她。 沟通无效。示弱无效。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我……错了。”向芸低下头,掩去眼中翻涌的怒火和屈辱,声音变得顺从,“但是姐,镣铐太沉,我够不到纸笔。” 她转身,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根更细的铁链,替换了连接墙壁的那一截,让向芸的活动范围刚好能延伸到那张放着纸笔的矮桌旁。 “开始吧。”向薇退后一步站在阴影处,目光牢牢锁定着她。 向芸艰难地挪动身体,镣铐摩擦着脚踝,脸上、眉骨处、脚踝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她终于够到了那张矮桌。粗糙的纸,笔尖带着暗红血迹的钢笔。 她拿起笔,笔杆冰冷。笔尖的腥气隐隐传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写什么? 她有什么罪?出生是罪?呼吸是罪?打耳洞是罪?说真话是罪? 荒谬! 但她知道,不写,或者写的内容不被认可,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那支镇静剂和眉骨的疼痛就是警告。 然而内容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发现当握着笔的手触碰到纸上,脑内就文思泉涌般冒出来无数罪状。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低语,一字一句地引导着她的笔尖。 “我罪该万死。” “我出生时不该哭泣,扰乱世间的清静。” 向芸就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刚才写下的话。 向薇这个疯女人是不是有病?婴儿啼哭也是罪?她不哭就快要死了! ……没文化真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继续写了下去。 “我不该注重打扮外表,从而忽视心灵的升华,此乃虚浮之罪;我不该贪恋美食,此乃暴食之罪;我不该浪费粮食,此乃暴殄天物之罪;我不该因父母管控过严而心生不满,此乃不孝之罪。” …… 罪状越写越多,而钢笔的墨水,在她写下几行字后,果然如向薇所说,耗尽了。 向薇适时地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手术刀,放在了矮桌上。意思不言而喻——用她的血。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真的要在这里,用自己的血,去书写那些荒谬绝伦的“忏悔”,直到流干最后一滴吗? 这是一件不会终止的事。 她抬起头,看向阴影中的向薇,看向那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爸,妈,姐。”她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尖锐,“你们这三个傻逼。” “看来,普通的规训,无法唤醒你的良知。”妈妈的声音冰冷,“你需要更深刻的净化。” “有本事来啊。”她挑了挑眉,眉骨处狰狞的伤口仍渗出几滴血珠,“大不了弄死我。” “如果我不死,你们一天都别想好过。”她的骂人技术可不是盖的,“如果我死了,我绝对会来找你们索命。” 向薇接受到母亲的指令再次上前,这一次,她手中拿着的不是镇静剂,而是一个连接着电线的金属头套。 向薇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根本不容她反抗,冰冷的金属头套牢牢固定在了她的头上。 “认识到你的渺小与污秽,是接近神圣的第一步。”向薇在她耳边低语,如同恶魔的吟诵。 下一秒—— “呃啊啊啊啊——!!!” 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向芸的全身!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撕裂、仿佛要被从内部摧毁的极致痛苦!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视野被一片炫目的白光覆盖,耳中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自己无法抑制的惨嚎。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痛苦的海啸中飘摇,几乎要彻底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电流终于停止。 向芸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好像又一次活在了父母的禁锢之中,而这次,姐姐不再站在她的身边。 “现在,能好好忏悔了吗?”向薇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向芸趴在冰冷的地上,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电流带来的麻痹感还未褪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肌肉,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去你妈的……”几乎是本能,她气若游丝地吐出这几个字。 “你说什么?”向薇问。 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听没听清,那双仍然带着韧劲的眼睛,此刻坚定地看着向薇。 “我说,你们尽快死绝吧,虐待未成年的人渣。”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眼前的姐姐和藏匿于暗处的父母究竟是谁,但骂一下倒是挺痛快的。 既然求饶也没用,甚至还会被放血,那就索性让她骂个爽吧。 音箱里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冥顽不灵!看来普通的净化,已无法洗涤你灵魂深处的污秽!” 向薇转身,从阴影里推出来一个看起来令人胆寒的刑架。 上面挂着皮鞭、铁钳,还有一些形状怪异的闪着寒光的金属器具。 “既然言语和电击无法让你认清罪孽,那就用更直接的方式,鞭挞你的□□,直到你的灵魂屈服。” 向薇拿起一根浸过盐水的皮鞭,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向芸看着那鞭子,瞳孔微缩,但嘴角却扯出一个带着血丝的、嘲讽的弧度。 “升级装备了?”她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你们这一条龙服务还挺全面,包棺材吗?要是不给我好好下葬,我可是会回来找你们的。” 向薇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又被这不合时宜的吐槽干扰了判断。 向芸趁着她这一瞬间的迟疑,猛地积攒起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不是后退,而是向前一扑! 虽然镣铐限制了她的行动,但她还是成功地用肩膀狠狠撞向了向薇的小腿! “呃!”向薇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姐,”向芸抬起头,脸上是泥污和血渍,眼神却像狼崽子一样凶狠,“你以前教我打架,可不是为了让我今天在这儿乖乖挨揍的!” 向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只是举起鞭子:“反抗,是重罪。” 鞭影落下! 啪! 一声脆响,向芸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咬碎了牙齿。 盐水浸入伤口,更是带来钻心的刺痛。 “咳……”她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下死手了吗?要不要我教你?” 她在逞强,在嘴硬,但这才是她的天性。 无论小时候挨过多少打,她从来没有求饶过。 “罪人!还敢口出狂言!”音箱里母亲的声音尖利起来。 更多的惩罚接踵而至。 鞭打,针刺,寒冷的冰水浇泼,灼热的烙铁威胁……他们用尽方法,想要摧毁她的意志。 她的身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 她的脸上满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高高肿起,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居然是学校里的酷姐向芸。 少女蜷缩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汗水、血水和脏污混在一起,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始终清澈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嘲讽。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自己没爹妈就扮演别人父母……还这样折磨别人女儿……爽吗?”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诛心。 刑罚在继续,但施暴者似乎开始变得焦躁。 因为无论他们施加多大的痛苦,都无法从向芸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那种彻底的、崩溃的屈服。 向芸的意识在痛苦中浮沉。 “说!你错了!”向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再次举起了皮鞭。 向芸费力地抬起头,血污模糊了她的视线:“我错了……” 向薇眸中一喜,然而惊喜不过三秒,向芸又继续开口:“我早该把这些摄像头全砸了。”不管是家里的,还是这里的。 第35章 原罪(二) 向芸的声音不大,但房间内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包括不知身在何处,用摄像头监视着她的“父母”。 “你简直是……不知悔改!”向薇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好像向芸是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般。 长鞭再次落下,向芸猛地侧过身,却被重重地摔在墙上。 剧痛让向芸眼前一黑,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但她忍着没让那口血吐出来。 “我说错了吗?”向芸勾唇一笑,“你们把我囚禁在这里,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我进行虐待,强制抹杀我的人格……” 她心中一痛:“你们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住嘴!不要再说了!!”尽管那一幕转瞬即逝,但向芸还是看见了。向薇的手刚才有过一时间的颤抖。 怪物也会颤抖吗? 她在害怕什么?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向芸就吃了个五连鞭。 这一连招下去,她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有了。 向芸感到一阵心悸。 她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鞭子还浸了盐,沾染上伤口的滋味不是一般的不好受,先前被电击的痛苦也残存在身体内,向芸开始后悔自己身体素质那么好,以至于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 向薇终于没再继续挥鞭了。 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向芸。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音响里传来的父母的叫骂声终于停止,然而向薇还是没有转身。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向芸还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中,向芸顿感不对。 “谁在呼吸?”向芸心想。绝不是自己的呼吸声,她受了很重的伤,呼吸粗重而痛苦。然而她刚才听见的平稳又压抑。 在这种极致的安静里,人的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 是耳鸣吗?这不对吧……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疼痛,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冰冷粗糙的墙面上。 那声音,来自地下?不,更准确地说,是来自墙壁和地板的深处。 极其微弱,但带着某种规律,像是……被层层隔绝的心跳? 这声音不止一个来源。它们交织在一起,从四面八方的墙体内部隐隐传来。 隔壁也有犯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这个空间如此诡异,更像是独立存在的刑房,怎么会有隔壁? 还不等向芸细想,向薇终于有了动作,她转过身面对着向芸,执鞭的手垂下,一步一步朝向芸靠近。 向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还不认错吗?” 向芸心中一恸,随即又压下情绪:“向薇,疼吗?” “你说什么?”这意料之外的询问,让向薇瞳孔微缩。 向芸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又将目光落在向薇手上握住的长鞭,上面还有她未干的血迹。 她想到了之前的桌子上,那支笔尖血祭已经干涸的钢笔。 一定有人,先于她被规训。 而这个人,就是向薇。 拜那支该死的镇静剂所赐,哪怕自己现在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她居然没有一点昏睡的意思,反而异常清醒。 她又问:“爸妈呢?” 向薇顿了顿,还是回答了她:“爸爸妈妈接受完净化,现在于圣地审视我们。” 净化。向芸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她刚在这个地方醒来时,向薇也说过,每个人的诞生都是有罪的,需要不断地忏悔、净化才能存活于世。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 “向薇,你听到了吗?”她收起自身的锐利,尽量让自己声音放软,语气之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有人在哭。” “这里只有我和你,没人在哭。”向薇说。 “你当然听不到。因为你觉得自己接受了净化,爸爸妈妈也一样。”向芸固执地说。 “向薇,你看着我的眼睛——爸爸妈妈,真的在‘圣地’吗?” 她看着向薇的脸,然而那张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然。” “是吗?”向芸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向薇的心上,“那为什么……我听到的‘爸爸’的怒吼,感觉像是从这面墙后面挤出来的?”她的手指,缓缓指向传来微弱心跳声的墙壁。 “为什么……‘妈妈’的哭声,听起来不像是从音箱里传来,倒像是……被闷在厚厚的混凝土里?” 向薇的脸色微微发白,握着鞭子的手收紧:“你……你胡说什么!那是你伤势过重产生的幻觉!” “幻觉?”向芸轻咳了起来,却笑了,眼神锐利如刀,“那这支笔上的血呢?在我之前,是谁在这里忏悔?是你,对吧,‘向薇’?” 她不等向薇回答,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向那面墙。 她将整个前额和手掌都贴在了冰冷粗糙的墙面上,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我再问一遍。向薇,你疼吗?”向芸语气平淡,虽然是在疑问,但更像是陈述句。 “我听到了……”向芸说,“……心跳声。两个。很慢,很微弱,但……就在这里面。 向芸初中的时候很喜欢读一些刑侦推理类的小说,其中有一个案件令她印象深刻。 有一个凶手杀了人,为了掩盖罪行,将受害者砌进正在施工的水泥地里。那个案件名叫——水泥封尸案。 被封在水泥的人,一定已经死了。然而她却还能听见来自其中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更证明了这个空间的不合常理。 哪有什么监控室,这两个披着她父母皮的怪物,被砌在了这审讯室的墙里,甚至可能早已和这诡异的空间融为一体了。 她转过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向薇,眼中是深深的怜悯和愤怒:“他们不是在接受净化,他们是被净化了吧?就像你曾经经历过的那样?被抽离了情感,磨灭了意志,最后……变成了维持这个鬼地方运转的‘地基’,对不对?!” “别说了!”向薇厉声打断她。 “你在害怕什么?”向芸步步紧逼,她踉跄着走回向薇面前,直视着她那双开始出现裂痕的眼眸,“害怕记起你自己是谁?害怕记起你曾经也像我现在这样,被折磨,被‘规训’,然后变成了现在这副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甚至美其名曰要‘净化’我,让我也变成你们那样?不断的伤害别人,然后被封进墙里?” “没有……别人。”向薇不再与她争执,只是微微垂眸,“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们。” “‘我们’?”向芸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向芸看着向薇剧烈动摇的神情,知道时机到了。她做出了那个大胆到极点的举动—— 她猛地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拿起桌边的手术刀,对着手臂切了下去! “哗——”鲜血瞬间渗了出来,狰狞而恐怖。 “你不是要我认错吗?你不是要净化我吗?”向芸的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来!尝尝我的血!看看这里面,除了你所谓的‘罪孽’,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看看这血,能不能让你想起来——!” 几乎是本能,向芸脑中冒出了这个最原始的想法。突破口一定就在‘向薇’身上。 向薇震惊地看着眼前蜿蜒流下的鲜血,那刺目的红色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某种更深层的力量让她停下脚步。 在向芸近乎偏执的注视下,在某种无法言喻的牵引下,向薇如同被蛊惑般,微微低下头,冰冷的唇瓣触碰到了那温热的血液。 “虽然你长得和我姐姐一模一样,但你们终究是不同的。”向芸叹道,“不过,你喝下了我的血,也就相当于和我有了血缘关系吧?” 向芸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了,她的脑回路什么时候变得和许谦临那样奇葩了?要是喝了血就有血缘关系,那岂不是全世界的蚊子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话音未落,那带有“原罪”的、向芸的血刺激了“向薇”。 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抱着头跪倒在地!无数的画面在她脑中翻腾——那是属于真正的、向薇的记忆。 “姐姐……?”向芸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不……我不是……”她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充满迷茫,“我只是……被创造出来的……赝品……” “创造?赝品?”向芸疑惑道,“谁把你创造出来的?” “我不能说……”向薇神情痛苦,剧烈颤抖着。 “好吧,这里是哪?”向芸问。 “这里是,祂的空间。”向薇说。 “TA?TA是谁?” “祂是世间的真理,最威严的存在……祂是我的……主人。”记忆像是开了闸,她又补充: “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生物,承受祂的恩泽。我们被植入了来自‘向芸’的家人的记忆,拥有与他们一模一样的外貌。” “‘向润生’和‘乔子妍’被净化之后,成了这个空间的一体。他们的声音无处不在,但就在刚才,指令出了错误,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 向芸听到这些久久不能回神。 那个“主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将她带到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向薇”脑中一痛,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入她的太阳穴那般,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向芸看着眼前这副模样,明白刚才她所说的话都被这个空间的主人发现,而刚才的行为是警告。 就在这时,整个房间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轮廓,音箱里传来了不再是冰冷的审判,而是父母意识混合着哭泣、呐喊与最后决绝的嘶吼: “芸芸、薇薇——!走——!” “毁了这里!快走——!” 是爸爸妈妈的声音! 他们让她们走?! “爸爸妈妈?”向芸对着这空荡的房间大喊,然而一旁仍处于痛苦之中的“向薇”却纹丝不动。 “没用的。它们选择了‘牺牲’,而我……也走不了。” 还不等向芸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又继续响起:“很可笑吧?我们只是冰冷的怪物,但却被植入了不属于自我的记忆……我们本就没有自我。” “但在这场名为暴怒的审判之中,我们却拥有了情感,它们真的把你当成了女儿,甚至是我。” 空间开始崩塌。 “这个空间由它们的意识所铸成,它们决定自我毁灭,以换取你的逃离。” “向薇”笑着,美艳而无情,在刺目的白炽灯光下显得诡异而破碎。 在最后的混乱中,那个拥有着向薇外貌的“她”,挣扎着爬到向芸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向芸的手腕,眼中带着卑微的、最后的祈求: “我知道……你叫向芸,是‘我’的妹妹。”她的声音破碎而混乱,向芸有些难以理解,“‘暴怒’也快消散了……我知道,我,不是、她。但是……” “向薇”吐字艰难,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要被墙壁崩塌的巨响淹没:“能不能,叫我一声……姐姐?” 向芸虎躯一震,她看着这张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属于赝品的、真实的痛苦与渴望。 她沉默着开口:“你不是向薇。” 她摇了摇头,在崩塌的轰鸣与光芒中。 “你背负着她的记忆,饮下我的血,在此地新生……” 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还有几道正冒着滚烫的热血。 而少女纤细的手腕上,有一只系着银铃的手环,手环沾上了不少血污,但却仍然完好无损,在这即将崩塌的空间轻轻颤了一下。 这是姐姐送给她的。 她再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眼神柔和而坚定:“以铃冠名,以草木生,从此以后,你就叫——向苓吧。茯苓的苓。” 坚韧,可入药,生于幽暗,却能治愈。 她没那么无私,面对眼前这个折磨过她却承载着姐姐记忆的人,她做不到轻而易举的原谅。 取一个名字,给这个可怜的赝品赋予新生,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向……苓……”她喃喃地重复着,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真实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悲伤、感激与释然的笑容。“谢谢……妹妹……” “向……苓……?”她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像是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 “谢谢……妹妹。” “你还是叫我姐姐吧……”向芸总觉得平白被人叫妹吃了亏,更何况这个被创造出来的类人真实年龄肯定比她小。 “走!”向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向苓猛地推了一把,将她推向出口涌现的光亮,“活下去!” 向芸最后回头,只看到向苓决绝的背影,以及“父母”意识在墙壁上彻底消散的最后光影…… 她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但在无尽的混沌之中,她心思异常凝重。 墙里的父母为什么会选择自我毁灭,以换取她的存活?难道真如向苓所说,那些被植入的记忆,最终孕育出了真实的情感? 而“向苓”饮下了她的血,这个没有自我的可怜人仿佛真的在冥冥之中与她有了不一样的联系。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后,向芸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她剧烈地咳嗽着,背部的鞭伤和体内的暗伤已然不在,但她却仍然有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学校体育馆储物间的地方,周围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垫子和体育器材。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 “谁?!”一个警惕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向芸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扶着墙壁勉强站起。那人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路秋霁,你也在这?”向芸惊讶道。 几乎在同时,另一个方向,储物柜的阴影里,许谦临也缓缓走了出来:“向芸?” 三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惊讶,审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同病相怜的默契。 第36章 无限 * “先生,先生……您该醒了。” 一道标准的客服式声音在许既白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轻柔的推搡。 许既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妆容精致、笑容可掬的女性面孔。 她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别着“餐饮部经理 - 莉莉”的铭牌。 “美女你谁……”他揉了揉眼睛,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茫然四顾,下一刻,他彻底沸腾了。 从装修来看,他正处于极致奢华的自助餐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脚下是柔软昂贵的波斯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甜品的奶香、海鲜的鲜香……无数种香气混合成一股致命的诱惑力。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的长桌。镀金的餐盘里,摆满了油光锃亮的烤乳猪、比他脸还大的澳洲龙虾、堆积如山的马卡龙、流淌着巧克力酱的瀑布蛋糕……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 “我……靠……这是梦吧?”许既白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痛死老子了……是梦我也认了!” 老天有眼,居然赐他这样一个美梦! “欢迎光临‘饕餮盛宴’,尊贵的客人。”莉莉经理保持着职业微笑,“本餐厅秉持‘无限量供应,杜绝浪费’的宗旨,吃下第一口食物之后,就绝不能浪费。请您尽情享用。祝您用餐愉快。” 无限量供应?! 这五个字像是有魔力那般,瞬间点燃了许既白的食魂。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如同一头饿了三天的猛虎扑向羊群,他左手精准地扯下一只肥美的烤鸡腿,右手闪电般抓起一只沉甸甸的芝士焗龙虾! “吭哧吭哧——”许既白发出了幸福的猪叫声,口水垂涎三尺。 “嗷呜!”他一口咬下,鸡腿外皮焦脆,内里汁水充盈,经过恰到好处的烤制,肉质细腻如丝绸,随着咀嚼,鲜美的汁液便源源不断地在口腔中迸发,咸香微甜的味道层层递进。 许既白发誓,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烤鸡腿。 “呜呜呜……太、太好吃了!”来自芝士浓郁的奶香气瞬间吸引了许既白,这只比脸还大的龙虾肉质紧实弹牙,裹着甜美鲜香的芝士,味道醇厚而鲜美,吃了第一口毫不满足,只想着再多吃几口。 许既白一边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疯狂啃食,而莉莉经理还不忘为许既白递上各种饮品。 柠檬汁酸爽,蜜桃汁香甜,可乐清爽。 “兄弟,你们这味道也太赞了……收费吗?”许既白吃爽之后才赫然想起这件事。 虽然这是梦,但也走个流程问一下吧。 “收费呢。”名叫安迪的服务员同样笑着,“但是先生您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许既白疑惑道。 “是的呢。钱乃身外之物,我们做的交易是另一项呢。” “什么弯弯绕绕的听不懂……算了不管了……”许既白哈喇子直流,拒绝沟通。 他风卷残云般扫荡着各个餐区。 从日料区的三文鱼刺身,到烧烤区的安格斯牛排,再到甜品区的提拉米苏…… 他的胃仿佛连接着异次元,食物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血盆大口中。 像是觉得只是进食太过无聊,许既白又试着和安迪聊天:“喂兄弟,你刚才说的交易到底是啥?” “是‘灵魂’呢。”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傻逼的气质,安迪觉得直接说了也无妨。 “灵魂?哦我懂了,你们的意思是美食是沟通灵魂的桥梁。想不到你们还有这层心思……”许既白心中十分感动,然后又大快朵颐了起来。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许既白不知道吃了多少盘美食,正准备向川菜区进攻时,他感觉不对劲了。 只见他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腰带快要勒进肉里,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可更诡异的是,尽管他的腹部已经胀痛到仿佛随时会裂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更加凶猛的饥饿感,却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了上来! 他的胃里,依然空空如也。 那种感觉,就像身体成了一个无底洞。 无论填入多少食物,都无法触及底部,只会带来物理上的撑胀和精神上更深的空虚与渴求。 “唔……不行了……真的……吃不下了……”许既白瘫在豪华的高背餐椅上,痛苦地呻吟着,感觉自己像个即将爆炸的河豚。 就在这时,莉莉经理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脸上的笑容跟防伪标识似的:“尊贵的客人,您似乎用餐不太积极呢。本餐厅的宗旨是‘杜绝浪费’,您面前还有这么多食物,请务必尽力哦。” 她话音刚落,旁边那位沉默的服务员便微笑着,又将一盘滋滋冒油的顶级和牛,稳稳地放在了他面前。 “我……我真的不行了……”许既白看着那盘和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吃……再吃就要出人命了!” 他怕是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食物撑死的人吧。 “客人,规则就是规则。‘无限量供应’的前提,是‘尽力享用’。您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呢。” 许既白欲哭无泪。 他正琢磨着偷偷溜走,然而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消失了,整个餐厅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囚笼。 “我能待会儿再吃不?”许既白问。 “不行呢先生,俗话说饕餮不等人,请先生继续用餐呢。” “有这句俗话吗……”许既白心里嘀咕,怎么还搞强制进食呢。 下一秒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沾上油脂的手还没来得及擦净,就从包里摸出手机。 让人惊喜的是,手机居然还有信号! 他想到了前几天逛街时看到的海报,一个荒诞至极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在许既白被食物填满的大脑中炸开! 他猛地举起那只油乎乎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 “等等!我要举报!!” 莉莉经理和服务员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举报你们这家黑店!!”许既白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前被撑得涣散的眼神瞬间变得睿智而坚定,他忍着腹部的剧痛,义正辞严地吼道: “我举报你们强制消费!虚假宣传!危害消费者人身安全!!” 他一边说,一边用油手艰难地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按下那五个神圣的数字——1-2-3-1-5! “喂!是消费者协会吗?!我要投诉!‘饕餮盛宴’自助餐厅!对!地址是……呃……”他卡壳了,扭头问莉莉经理,“咱们这地址是啥?” 莉莉经理:“……???” “额甭管了,可能是梦里吧。总之你们一定要快来啊!” 听完许既白的话,莉莉经理和安迪服务员互相对视,神色满是疑惑。 “他疯了吧?”莉莉说。 “我也觉得……他像个傻逼。”安迪说。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食物不管吃不吃得完,他的灵魂都会归我们的。” “是啊是啊,真是个傻子。” 话音刚落后不久,一群身穿制服的治安人员瞬间闪现至餐厅! 这群治安人员身着笔挺的制服,胸前的徽章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 他们动作迅速,瞬间就将莉莉和安迪围了起来。 “不许动!我们接到消费者投诉,怀疑你们存在强制消费和危害人身安全的行为!”为首的治安队长声音洪亮,眼神锐利地扫过全场。 莉莉和安迪已经被控制住,然而他们还在挣扎:“长官,冤枉啊!就算我们强制他留下,他也没消费啊!都是他自己吃的!” 眼见厨房里的厨师也被制服住,莉莉心里发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放屁!” 许既白一听,顿时悲愤交加,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声泪俱下地控诉: “他们逼我吃!不吃就不让走!你们看看!看看我的肚子!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这是个肚子!还以为是个球呢!吓得我特么怀疑自己是不是怀……怀上了!!” “你们想想!我他娘的肚子都被搞大了,我要是真怀孕了,你们这每一次逼我进食,是不是就无形积压了我孩子的生存空间,剥夺了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的基本权利?这可是一条命啊!你们还敢说我没消费?!你们的食物,消耗的是我孩子的未来!!” 他越说越激动,声情并茂,自己都快被这强大的逻辑说服了。 安迪听得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莉莉,说:“他说得好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莉莉恨铁不成钢,“你是个男的,男的怎么会怀孕?而且你只是吃了个饭而已!” “我靠!你们不仅强制消费,非法拘禁,还搞性别歧视啊!”他又转头看向治安队长,“长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治安队长被许既白这眼神看得脑袋发晕:“等等,让我缓缓……” 眼见治安队长的意识产生了动摇,许既白一发狠双手捧心,夹着嗓子,声音娇软:“呜呜呜……伦家的肚子都被他们搞大了啦~不负责就算了还不放伦家走……伦家命好苦哦!” 莉莉看着许既白油光锃亮的嘴和滚圆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主人没跟他们说过还有12315这种存在啊。 治安员们显然也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为首那位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维持着严肃,转向莉莉经理:“他说的,是否属实?你们是否存在强制行为,并对消费者身心健康造成损害?” “我们……”莉莉语塞。虽然没收钱,但他们确实是准备利用这无限自助餐吞噬许既白的灵魂。 “看来情况基本属实。”治安员不再给她辩解的机会,一挥手,“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及相关规定,‘饕餮盛宴’餐厅存在严重违规经营行为,现予以查封!相关人员带走调查!” “是!” 在莉莉经理等人“我们只是按规则办事啊!”的悲鸣声中,他们被治安员们干脆利落地戴上了特制的镣铐,带离了餐厅。 莉莉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许既白一眼:“你他妈的傻逼我去你妈的以后给老娘吃屎吧!” 安迪也附和着骂道:“对对对,祝你今晚窜稀!” 许既白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等众人被带走后,空间瞬间开始扭曲,直至崩塌。 他贪恋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美食,心想要是能带走慢慢吃就好了。 ……不对,他不能再吃了。 许既白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大小已经在慢慢缩减,然而先前的“篮球”还是给许既白留下了阴影。 “我要减肥!”他哀嚎道。 说完,他就掉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 第37章 扫黄 * 田时桠觉得自己耳朵快要被震聋了。 他不明白,很少做梦的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少年穿着一件随意的短袖,双腿搭在卡座边,衬得本就高大的身形更加修长。 他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四周。他无比确定这就是西街头新开的那家酒吧。 灯光与酒杯相织,映出了漂亮的彩色,光束落在少年桀骜的面容上,尽管他臭着脸,但这幅画面仍不失美感。 田时桠地耳边是震得心脏发麻的低音炮,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各种昂贵香水混合的气味。 下一刻,他彻底惊醒了过来。 “弟弟,一个人吗?”田时桠猛地抬头,撞见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只见眼前的女人穿着异常清凉,露肤度极高,身材又火又辣,洁白的**令人遐想,看得让人想要直飙鼻血。 而她现在几乎要贴在田时桠脸上。 “我靠!你谁??!”田时桠虎躯一震。 现在的人都开放成这样了吗?梦里也不能乱来啊…… 还不等女人回答,另一个人又闯入了他的视线。 “帅哥,你的纹身好酷哦。”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孩正用指尖轻轻戳着他的胳膊,眼神迷离,显然喝了不少酒。 “你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田时桠皱着眉,他现在的心情可不单单只能用绝望来形容。 他刚想闭眼试图结束这荒诞的一切,却感到自己肩膀一沉。 有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刚想闭眼发作,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石化。 “别那么冷漠嘛,哥哥~”声音几乎贴在田时桠的耳边,低沉而又极具魅惑力,勾得他头皮发麻。 声音的主人更为炸裂,这一身打扮绝对是走在街上都会被打马赛克的程度!因为她只穿了一件布料极少的比基尼,全身上下几乎只有关键部位被遮住了! “你他妈的别过来!”田时桠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差点带翻了身后的卡座。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一群人围在了角落。 “他好像不喜欢女人诶……”最先开口的辣妹歪了歪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难道他喜欢男人?” “滚!”田时桠低吼一声。 然而这声警告在震耳的音乐和弥漫的暧昧氛围中显得如此无力。 他这句带着怒意的“滚”,听在周围那些人耳中,反而像是某种欲拒还迎的催化剂。 “哟,还挺凶。”比基尼非但没退,反而轻笑一声,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更加大胆地朝他胸口探来,“凶一点才带劲呢。” “哥哥的胸肌这么大,怪不得这么凶呢~”黑色吊带裙的女孩也贴得更近。 更让田时桠头皮发麻的是,人群外围,几个衣着同样清凉的男人也挤了过来,试图突破这由各色美女组成的包围圈。 这群男人比女人们更过分,上身有布料的屈指可数。 前有狼,后有虎,左右为男,进退两女! 田时桠感觉自己像掉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他浑身汗毛倒竖,一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我警告你们!再过来我不客气了!”他试图摆出平时在学校里那副不良少年的凶狠表情。 “想怎样不客气都可以哟~”一个穿着渔网袜的男人嘴唇缓缓贴近。 就在田时桠忍无可忍,准备不管不顾推开眼前的人强行突围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酒吧一个昏暗的角落里。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站着。 是向芸。 她怎么会在这里? 更要命的是,她穿着一条修身v领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长发微卷,随意披散在肩头。 眼前的少女与周围暧昧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只一手捏着高脚杯,细细品尝杯中醇厚的美酒。 “向芸还喝酒?”田时桠心中疑惑。 然而下一刻,向芸勾了勾纤细修长的手指,不知从何处竟凭空出现了一只香烟。 田时桠看着向芸指尖燃起的猩红光点,整个人都懵了。 就在这时,少女转过头,那双带着几本疏离的眼睛看向他,眼神之中竟有几分冰冷的、失望的意味。 轰! 田时桠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芸……向芸?!”他失声喊道,下意识就想朝那个方向冲过去。 向芸张了张唇,明明相隔甚远,但田时桠却觉得那些字落在他耳中无比清晰: “田时桠,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少女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却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冰冷,“这么多人围着你,很享受,是吧?” “不是啊!”他刚迈出一步,就被身边涌来的人墙死死挡住,“我X死你们!!”田时桠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一直缠着我到底他妈的想干什么!”田时桠的怒吼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吞没。 “当然是把你吃掉咯~” “帅哥别推开我们嘛,我们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 “你不喜欢我们吗~” “我他妈喜欢你个溜溜球!” 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在他耳边低喃,田时桠只觉得这像恶魔的低语。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觉得自己离神经断裂不远了。 “啊啊啊啊——”他再也受不了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脑子一闪抡起未开瓶的酒瓶,朝着旁边最靠近他的那个渔网袜男人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我他妈让你们猥亵未成年!我太阳你祖宗!!!”他一边奋力推开伸过来的手,一边用酒瓶闯出一条路。 “扫黄打黑!都抱头蹲好!!”田时桠这一嗓子吼得撕心裂肺,比酒吧里的低音炮还震耳。 “扫黄打黑是什么意思?”比基尼愣住了,朝着旁边的吊带裙问道。 “不知道,主人也没跟我们说过啊。” 田时桠被这些人刺激到,再一把抓起一旁的烟灰缸冲他们扔过去:“意思就是老子要杀了你们这群聚众□□的!!!!” 他此刻彻底狂化,理智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什么梦不梦的,他现在只想净化这个肮脏的地方!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田时桠一边挥着酒瓶乱打,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他疯了吧……?!”眼见田时桠是动真格的,酒吧里的人开始四处逃蹿。 酒吧经理闻声赶来:“小子你找死,敢在这里闹事……”他舔了舔唇,露出尖锐的非人獠牙。 “砰!”酒瓶在经理头顶不远处的墙壁上碎裂,酒液和玻璃渣溅了他一身。 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他抹了把脸上的酒液,那双原本还算正常的眼睛里,瞳孔开始不规则地收缩、扩张,最终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暗黄色。 “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 话还未进,一个拳头就朝他脸上抡过来! “谁他妈要喝你们那跟马尿一样的酒啊!”田时桠心脏狂跳,继续挥着酒瓶,“你他妈把脸转过去!老子要长你这样就不活了!你他妈的还在这里开淫趴!” “南无阿弥陀佛……”他试图净化自己被干扰的内心。 田时桠一边语无伦次地念着“我佛慈悲”,一边把手中的半截酒瓶当成了降魔杵,朝着那瞳孔变成暗黄色的经理就捅了过去! 经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敏捷地侧身躲开,反手就朝田时桠抓来,那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长,带着腥风! “我靠!还带变身的?!”田时桠吓得一个矮身,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抓,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顺手抄起旁边卡座上不知谁留下的、喝了一半的啤酒杯,看也不看就朝着经理的脸泼了过去! 金色的酒液劈头盖脸浇了经理一身,似乎对他有某种奇特的刺激作用,他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嚎叫,动作也迟缓了一瞬。 田时桠抓住这个机会,不再恋战,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冲到向芸那里去! “都给老子滚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凭借着常年打架练就的身手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拳打脚踢,硬生生从那些依旧试图缠上来的男男女女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酒杯碎裂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不绝于耳。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角落里的向芸。 而向芸,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指尖的香烟即将燃尽。 她看着如同疯牛般冲过来的田时桠,眼神中的冰冷和失望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看戏般的神情? “向芸!你没事吧……?”他气喘吁吁,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急得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向芸却突然抬起手,将还剩一小截的烟头,递到了他嘴边。 田时桠:“???” 向芸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又将烟往前递了递,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抽就抽!他抽的烟还少吗?! 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张嘴含住了那截烟蒂。过滤嘴上还残留着向芸唇瓣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独特的香气。 他用力吸了一口—— “咳咳咳!呕——!!!” 预想中的尼古丁冲击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极致的腥臭和苦涩! 那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他眼泪鼻涕瞬间一起流了出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他妈根本不是烟!是哪个下水道掏出来的陈年裹脚布点着了吧?! 就在他被这口烟呛得晕头转向、弯腰干呕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眼中所见的整个世界,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 眼前性感冷艳的向芸,她的形象在瞬间崩塌,变成了一个穿着校服、眼神冷漠而戏谑的样子。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而周围那些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皮囊也在剥落,显露出下方苍白浮肿,如同被水泡过的尸体般的真实形态。 所有的暧昧、所有的诱惑,在这一口烟的刺激下,显露出了它令人作呕的本来面目! “呕——!”田时桠这次是真的吐了,吐出来的却只有一些酸水。 幻觉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世界又恢复了那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模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向芸”,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向芸”也看着眼前的少年,勾唇笑了笑,然后伸手拉住他:“算了。你闭眼吧,我带你离开。” 田时桠几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那只拉着他的手,纤细而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为田时桠的剧烈反应而暂时不敢上前的“人们”,继续说道:“‘**’之狱,针对的是你内心潜藏的躁动。你越是抗拒,它们就越是兴奋,因为你给予了它们注意力。” “而你刚才的愤怒和暴力,虽然蠢,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纯粹的‘不染’,所以它们一时拿你没办法。” 耳边的嘈杂声好像都不见了,只有向芸的声音。 ‘向芸’没再多说,牵着他,转身就朝着酒吧一个看似是墙壁的角落走去。 田时桠紧紧跟着,死死记住她的话——不看,不想。 不知过了多久,田时桠感觉那冰冷的触感渐渐抽离,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可以睁眼了。” 再一睁眼,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一切都在瞬间支离破碎,化作点点光芒,然后被无尽的虚无吞噬。 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感受着心脏疯狂的跳动。 “这里是……体育馆?”田时桠喃喃道。 第38章 倒数 * 周尧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对着初中数学课本,感受到近乎物理层面头痛的一天。 身为一个顶级学霸,虽然才初三,但从未让父母操心过。她和哥哥周焱也一直都是亲戚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老师同学智商都飞速下降的世界里,而她却保留着清醒的意识。 她坐在教室里,听着讲台上老师用一种仿佛在揭示宇宙终极奥秘的语气,讲解着一元一次方程。 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在黑板上那个简单的“x”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同学们!看好了!这是一元一次方程!是你们初中数学的基石!”老师用力敲着黑板,仿佛在宣布一个划时代的伟大发现,“我们今天,将用整整四十五分钟,来攻克这个难关!” “老师,你唾沫星子飞我脸上了……”周尧心中苦涩一笑。 她为什么会坐到讲台旁边,那个学生时代专治问题学生的护法位置??! 然而老师并没有理会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趁着老师走下讲台,周尧小声地对后面的同学发出疑问:“喂喂,同学。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初升高衔接班啊。”同学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么?初升高衔接班讲这个东西? 就在她疑惑之际,转了一圈的老师又回到讲台上:“同学们,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同学们回答。 “好。那我们现在来看看黑板上这道题。”说完,他就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写下:3x-5=19,求x的值。 台下的同学们开始跃跃欲试,而一股源自智识高地的本能的傲慢,让周尧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举手:“老师,我会!”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一半,数学老师的目光就如鹰隼般锁定了她。 “周尧同学!”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他刻意停顿,“但学习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走捷径!你上次的随堂测验,只考了12分!这,就是好高骛远的下场!” 什么东西?她考了12分??? “轰——”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那些在她眼中如同草履虫般简单的同学,此刻正用混杂着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眼神,将她牢牢钉在耻辱柱上。 “我不会是穿进了一个学渣的身体吧……还是弱智中的学渣。”周尧心里郁闷。 但是没关系,既然她来了,一定会在这个弱智世界里称王的! 45分钟很快过去,这节课周尧听得如坐针毡。 然而下一节课还是数学课,并且要进行随堂练习。 上课铃响,周尧看着发到手里的卷子,深吸一口气,差点没被吓晕。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卷子,多是小学生都会做的送分题。 “就这?”她心中冷笑,拿起笔,准备用三分钟结束战斗,用满分狠狠打肿这群人的脸。 然而笔尖接触试卷的那一刹,一股无形的力量令周尧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涣散,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一醒来,考试已经结束。 老师已经抱着试卷离开,她怔怔地望着考后对答案的同学,还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晕过去。 “诶……你收的卷子对吧,我刚才写完了吗?”她拉住数学课代表的衣角。 “你自己写的卷子,你自己不清楚?”数学课代表回答。 “周尧同学,你写得特别认真,整张卷子都写得满满当当。”说这话的是坐在她后面的同学马匀。 “呼……那就好。”周尧长舒一口气,想必是她的智商不适用于这个规则,身体本能自动写下了正确答案吧! 然而这份庆幸,在第二天数学课上课铃响起时,被彻底击得粉碎。 数学老师抱着一沓试卷,面色铁青地走上了讲台。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讲解,而是用一种沉痛无比的目光扫视全班,最后,那目光死死锁定了坐在讲台旁边的周尧。 周尧:“……”被这么盯着,她的眼珠子也只能干瞪着和老师面面相觑。 “把卷子发下去。”他收回目光,随即叫住了数学课代表。 卷子很快发到了周尧手里。 她低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数字“8”。 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抓起卷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目光飞速扫过那些她原本以为闭着眼睛都能填满正确答案的题目。 然后她脸色更黑了。 题目:同一个笼子的兔子和鸡加起来一共有35个脑袋和94只脚,请问它们的数量各为多少? 她的答案:设鸡有x只,兔有y只。 x y=35,2x 4y=94 ∴鸡有50只,兔子有-15只。 周尧:“???” -15只兔子。 周尧紧紧地盯着那个答案。 更为猎奇的是,她居然还该死的验算了一遍。 “50 (-15)=35,答案正确。” 周尧觉得自己离窒息不远了,-15只兔子这个答案是人类能算出来的吗?这兔子是欠笼子钱吗?! 老师走下讲台,看着她的试卷痛心疾首:“周尧同学!兔子的数量怎么能是负数呢?这说明你根本没有理解数学的本质!” “还有,8分!比上次的测验还少了4分!!”老师捶胸顿足。 后桌马匀把头探过来:“周尧,你别太伤心了,这不怪你。” 周尧更郁闷了。 “马匀,你在和周尧说什么?!你给我闭嘴!周尧,你站到教室后面去!”数学老师义愤填膺。 周尧悻悻地站在了后面,也不想纠结为什么老师搞区别对待了。 毁灭吧,赶紧的。她内心一片灰败。累了。 这仅仅是数学课。 接下来的物理课,她算出了物体的摩擦力为-138N,并详细论述了该物体如何在这种反推力下自动做加速运动,其离谱程度让物理老师当场捂住了心脏。 化学课上,她成功计算出浓硫酸与水混合后,质量分数高达196%,并试图向老师解释多出来的质量是“结合的快乐与放热的激情”,气得化学老师直接把她的卷子扔出了窗外。 甚至是历史课……当她看到自己笔下“唐太宗在海上与英俊的拿破仑谈判,并遇见了当年为求仙药落水的秦始皇,三人最终结为异姓兄弟,签下和平条约”的答案时,她已经麻木了。 而这一切的巅峰,在她拿到上次月考成绩单时,到来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一种沉痛无比的语气总结着月考成绩。“……这次考试,我们班有个别同学,成绩出现了……断崖式的下滑。我希望这些同学能好好反思!” 周尧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个别同学指的是她,虽然她不明白自己这成绩还有什么可下滑的,甚至还是断崖式下滑。 当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成绩单传到她手上时,她看到了那个用鲜红字体标出的、刺眼无比的数字—— 总分:72。班级排名:48(倒数第一)。 她颤抖着目光向下移: 数学:9分。(备注:思路清奇,建议家长带其检查脑部结构) 物理:8分。(备注:对经典物理学有颠覆性认知,建议转读哲学) 化学:7分。(备注:善于发现不存在的物质,想象力丰富) 历史:6分。(备注:具备开创全新历史纪元的潜力) …… 平均分:8分。 周尧瞬间石化了。 8分,她究其一生也无法考出这个成绩,然而印在成绩单上确实实打实的白纸黑字。 周尧浑浑噩噩地听了一节课的成绩分析会,宛如一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独留一副躯壳。 下课后,周尧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叠了一沓答题卡,周尧瞥了一眼,最上面那一张写了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把她的答题卡都留了下来。 “周尧啊,”班主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你解决不了的困难?” 周尧有气无力地回答:“没有遇到困难。” 班主任叹了口气:“没有?那为什么在政治客观题上你会写下‘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全人类共用一个身体’这个答案?” “还有,你是怎么证明出人类具有细胞壁的?还标注说这是人类能够直立行走的条件……” 周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考试,而是在进行一场针对全人类现有知识体系的、毁灭性的行为艺术。 “周尧,”班主任语重心长,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产生了……一些认知障碍?” 认知障碍?周尧内心在咆哮:我认知清晰得很!是这个世界他妈的出了认知障碍! 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木然地摇头。 班主任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失去了耐心,挥挥手:“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考虑……请你家长来学校一趟了。” 请家长?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周尧。让她那对以她和哥哥为傲的知识分子父母,来看她这份平均分8分的成绩单? 她从没有这么恐惧过请家长。 不如直接让她原地爆炸来得痛快! 她几乎是飘着回到教室的。 接下来的课程,她彻底放弃了抵抗。她发现,只要她试图集中精神思考“正确”答案,那股让她头晕目眩的力量就会出现,强行扭曲她的思维和笔下的结果。 而如果她完全放空,任由那股力量操控,写出的答案虽然依旧荒谬,但至少……不会让她在考试中途晕过去。 她学会了“摆烂”。 语文课上,当老师要求赏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写下:“此句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古代冷链物流不发达导致的食品安全问题与社会贫富差距,建议关注一下古代人的膳食健康。” 语文老师看着答案,沉默了很久。 地理课上,分析亚马逊雨林的重要性,她写道:“亚马逊雨林是地球的肝脏,建议全人类戒酒并清淡饮食以保护它。” 地理课代表收卷时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即将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潜在患者。 面对各科老师的痛心疾首,周尧已经能够做到免疫了。 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好处,可能就是让人变得更乐观了吧。 * 终于等来了体育课。 体育课,这可是她的强项! 周尧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文化课她被世界规则扭曲,但身体数据是实打实的。她可是从小练到大的运动健将,这总不能被篡改吧? 她信心满满地跟着大部队来到操场,发誓自己一定要一雪前耻。 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宣布这节课进行体测。体测的顺序是按照姓氏排的,周尧是女生组的最后一个。 首先是测身高。 看着前面的女生一个个站上身高尺,报出的数字都还算正常,周尧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尺子的刻度都摆在那,她可不相信连身高都会扭曲。 终于轮到她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站到了身高尺前,下巴微微抬起,摆出最标准的姿势。 体育老师走过来,用尺子在她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刻度,眉头却瞬间皱了起来:“周尧,3米5。” 周尧:“???”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周尧下意识地问,一边踮起脚尖,想确认一下尺子上的刻度,“我明明是一六五啊!” “我看的清清楚楚!3米5!你这身高都快赶上篮球架了,还想踮脚?”体育老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大手一挥直接把3m5这个数据写在了体测成绩表上。 体委刘小贝盯着成绩表各个女生的数据陷入沉思:“周尧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长了将近2米的?” “你听过拔苗助长吗?可能她脑干被抽出来了。”另一个体委在刘小贝耳边低语。 接下来是测体重。 周尧站在体重秤上,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正常一点,就正常一点…… “嘀——”体重秤发出一声轻响。 体育老师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古怪:“周尧,10公斤。” 周尧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崩塌:“老师,这怎么可能?!” “你平时是飘着走路的吗?不然这密度也不能这样整啊……”老师疑惑道,“应该是你太重了,让这秤坏了。奇怪,昨天还好好的。” “我没有!”周尧不自觉拔高音量。怎么还抹黑她的体重呢!她明明是很标准的体重! 她还想争辩,老师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下来:“算了算了,先测下一项吧,立定跳远。希望这个你能正常点。” 周尧仍然是女生组最后一个。 她站在起跳线前,深吸一口气。她盯着沙坑,心里默念:这只是立定跳远,再离谱也不可能跳出大气层吧? 周尧摆好姿势,双腿微屈,双臂后摆,然后猛地向前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沙坑里。 “周尧,50厘米。”体育老师向负责记录的体委报告成绩。 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 “周尧是怎么做到身高3米5只跳出来个零头的……” “不知道。我往地上一躺都比她跳得远。” “你们别说了!”体委刘小贝皱着眉制止了大家的议论,随后她又走到周尧身边关心询问,“周尧,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至少不是负数。”经历了这么多事,周尧已经看开了。虽然这半米的成绩连她净身高的零头都没有,但好歹是个正数吧。 “下一项,800米跑!”体育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实周尧也并非完全被磨得没脸没皮,她还是铆足了劲,试图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然而哨声一响,她随着同学们一起冲出起跑线,还没跑两步居然又失去了意识。 “周尧,周尧!!”体育老师焦急地吼声传入她的耳朵。 周尧瞬间清醒过来,然而同学们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陌生面孔。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周尧问。 “现在已经下课了,你跑了10分钟终于跑完了800米,我怎么喊你回教室你都不听……” 周尧:“……???”什么东西?800米跑十分钟? “唉,你快回教室上课吧,成绩我记下了。”体育老师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周尧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踏着沉重的脚步回教室。 * 这是周尧待在这个世界的第七天,她选择彻底放弃挣扎。 没脑子真可怕。她由衷感慨。 她发誓,如果她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一定要刷十套五三和三十套王后雄,以证明她被封印的实力。 再绕着操场跑10圈好了。 第39章 女帝 今天是周尧待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月。 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个“弱智”的事实。不用思考,不用动脑,听着宛如天书的课程,写着自己都看不懂的答案。 她也习惯了同学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她的成绩是一如既往的倒数第一,九科总分不会超过100。 然而,再平静的湖面,也终会被石子打破。 这颗石子,是她某天深夜突然意识到的——这个世界,没有“家”的概念。 全校同学,无一例外,都住在寝室。每当她下意识地提起“回家”,周围的同学都会用一种茫然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 就连周末,校园里也依旧熙熙攘攘,没有任何人离开。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所学校,从布局到一草一木,都和她记忆中的母校一模一样。 但这里的每一个人,上至威严的校长、下至食堂打饭手从来不抖的阿姨,没有一张面孔是她熟悉的。 他们就像是被批量生产出来,填充这个世界的NPC。 意识到这个问题,周尧不禁一阵后怕。如果这里没有出口,如果她永远都找不到离开的方法……难道她要在这个虚假的、不断羞辱她智商的牢笼里,度过余生? 她要留在这里当一辈子智障? 强烈的想要回家的念头,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灼烧!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这股强烈的意念,与她平日浑浑噩噩的状态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寝室,在空旷的走廊里狂奔。 “哪个寝室的!半夜还不睡觉?!”宿管阿姨的吼声如惊雷一般炸开,她拿着手电筒,肥胖的身影闪现在周尧的视线内。 “我要回家写作业!!”周尧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昏暗的走廊里夺命狂奔。 “周尧,又是你!你给我站住!!!”宿管阿姨气急败坏。 “阿姨我不想和您玩相扑啊——”周尧的哀嚎声在寝室楼里回荡。 她越跑越快,仿佛脚下生风,身体都是轻飘飘的,全然没有之前被无形力量拖拽的沉重感。 “把她抓回来!!!”这一嗓子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全楼的女生都瞬间从寝室里瞬移到走廊! 走廊里霎时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女生,她们如潮水一般向周尧涌来。 “你们别追了啊!!追到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嘿嘿嘿的!!!”周尧欲哭无泪,只能继续奔跑。 整个宿舍楼瞬间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周尧凭借着对母校地形的肌肉记忆,一路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撞开了宿舍楼的大门,一头扎进夜色里。 跑出宿舍楼,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怪不得是弱智世界呢,明明可以直接到大门前拦住我,非得到那一层楼……” 下一刻,校园里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 “在那边!往教学楼跑了!” “快!包抄!” 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保安们,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展现出惊人的团队协作能力。 “我靠,你们大半夜都不睡觉的吗?!”周尧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万众瞩目过。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演一部低成本的校园逃亡大片,而她是那个唯一的、悲催的主角。 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我要回家啊!” 骑自行车的保安大叔试图安抚,车轮都快蹬出火星子了:“回家是吧?马上考完试就放暑假了!再坚持一下!” “我现在就要回!!”周尧一个急转弯,甩开了自行车,朝着学校那扇象征性的、平时根本没人管的锈蚀大铁门冲去。 眼看自由就在前方! 突然,一道更加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拦在了门前——是食堂的张师傅!他手里还拎着把锅铲,显然是刚从厨房被叫来支援的。 “此路不通!”张师傅声如洪钟。 “叔叔都这个点了你还留在学校里是想独啃老鼠肉么?!” 前有猛男,后有追兵。 周尧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震惊的决定——她猛地调转方向,朝着旁边教学楼坚硬的承重墙,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世界安静了。 “???”身后的人群看到这一幕顿时傻眼了。 “完了!出人命了!” “快!送医务室!” “她期末考该怎么办啊?”“对她来说没有影响吧……”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但周尧已经听不太清了。少女仿佛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身体的份量在流失,眉骨处鲜血淋漓。 再次睁开眼时,周尧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同学,你感觉怎么样?”校医关切地问。 “汝乃何人?!”看见向她额间逐渐探来的手,周尧警惕地往后缩了半分。 “???”校医的手僵在了半空。 校医手一抖,病历本差点掉地上:“同、同学?” 周尧慵懒地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带着三分凉薄,三分不羁,三分漫不经心:“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但,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 十分钟后,闻讯赶来的班主任,看到的是正翘着二郎腿、用鼻孔看人的周尧。 校医务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尧同学,”班主任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他惯常的、安抚问题学生的语气,“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周尧懒懒地掀起眼皮,朱唇轻启,吐出的字却石破天惊:“大胆刁民,休得无礼!既见龙体,为何不跪?!” “……”班主任看到正在抠脚的周尧沉默了。 “周尧啊,你看清楚,我是你的班主任,王老师啊!”班主任苦笑。 “王老师?”周尧微微蹙眉,,随即玉手一挥,“哦,便是那掌管翰林院的学士?平身吧。朕恕你无罪。” 王老师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第一次遇见有人撞了个墙然后就登基的。 校医在一旁小声建议:“王老师,看她这样子,可能是撞击导致了严重的脑震荡,甚至……出现了妄想症状。建议先观察,最好联系家长……” “家长?”周尧耳朵尖,捕捉到了这个词,她冷哼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来家长?只有臣民!” 王老师和校医面面相觑,最终,王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让她在医务室休息,我……我去联系校领导想想办法。” …… 自从周尧撞坏了脑袋,变成了一个真智障,整个校园的面貌都随着她的精分而改变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这所学校建校以来最混乱也最富传奇色彩的时期。 周尧一回到教室,气场如同平地起高楼一般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她将校服外套披在自己的肩上,称其为龙袍。她的额头仍然绑着纱布,但却颇有几分额饰之味。 见前几天当众撞墙的周尧平安无事,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靠……周尧回来了!” “她还要来上学吗?真是身残志坚……” “放肆!”周尧猛地一拍桌子,目光如炬,“朕乃九五之尊,岂容你们置喙?!”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整个教室。连刚刚踏进教室准备上课的物理老师都愣在了门口。 “周、周尧同学?”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显然被眼前这幅场景搞蒙了。 “爱卿平身。”周尧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随即优雅地坐下,将披着的校服“龙袍”整理好,“开始授课吧,朕允了。” “周尧同学……你不是坐那里吗?”他指了指讲台旁边的位置。 只见眼前的少女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教室后排,径直坐下那个平时没人坐的位置。 “荒唐!粉笔灰如此呛人,怎能污染朕之龙体!”周尧对着物理老师指的那个位置一脸嫌弃。 物理老师觉得自己现在离见鬼也不远了。 ……算了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从此,周尧的女帝生涯正式拉开帷幕。 语文课上,老师讲解古文,她看着书上的《出师表》潸然泪下,口中振振有词:“呜呼哀哉!诸葛爱卿!一片丹心照汗青,奈何所托非人啊!若你在朕麾下,何至于六出祁山,星落五丈原!”,并即兴创作圣旨一篇,要求全校背诵。 数学课上,老师让计算泳池一边进水一边排水的问题。 周尧批示:“荒诞!既进水又排水,岂非劳民伤财?包爱卿何在?给朕查查是哪个贪官污吏想出来的蠢主意,水费谁出?立刻停工!将主持此工程的官员革职查办!” ……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科亦是如此。 但是没人去阻止她这样做,毕竟谁会和一个脑残较劲呢,更何况万一她想不开又去撞墙怎么办? 所有人都确信无疑——周尧,是真的疯了,疯得彻彻底底,无可救药。 周尧的称帝生活如鱼得水,她不再想着回家,因为在她地认知中她是天子,四海为家。 转眼间就是期末考。考试当天,气氛庄严肃穆。 周尧端坐在考场中,神情自若,仿佛不是来考试,而是来接受万国朝拜。 “好可怜啊,听说是个智障……” “她就是那个周尧吧?撞墙了居然还来考试……” “确实可怜。不过她撞墙之前也是智障吧?我觉得没什么影响……” “同学们安静!马上就要考试了!!”监考老师拍了拍桌子。随着铃声的响起,她开始分发试卷。 周尧拿到了自己的试卷。 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九科试卷,密密麻麻的题目。若是以前的她,看到这些题目,只会感到规则的压制和头脑的昏沉。 但此刻,她是女帝,是个脑残! 规则该怎么扭曲脑残的智商呢? 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答题。 她下笔如有神助,不是基于知识,而是基于一种极致的、自我中心的、混乱而强大的信念。 她的笔尖划过试卷,留下龙飞凤舞的御批。她时而蹙眉深思,时而点头微笑,觉得自己某个论断非常精妙。 监考老师们看着她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神游天外,时而对着试卷点头微笑的样子,纷纷摇头叹息。这孩子,怕是彻底没救了。 漫长的考试终于结束。 收卷铃响起的瞬间,周尧刚好落下最后一笔,她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笔,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处理完一批棘手的国家大事。 然后她大手一挥,披着龙袍飘回教室,轻轻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众爱卿,考得如何啊?”她回到教室,勾唇笑了笑。 同学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有人心底小声嘀咕:周尧你该问这句话吗? 几天后,成绩公布。 全校师生聚集在礼堂,准备聆听校长宣读期末总结和优秀学生名单。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 周尧坐在班级末尾,昏昏欲睡。她对这种“俗务”毫无兴趣。 校长照念着冗长的开场白,然后从低到高公布了年级前二十名。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念过去。 随着年级第二的名字被念起,礼堂的气氛达到**,所有同学你看我我看你,都在期待着年级第一的名字。 “年级第一名……满分,1050……”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周……周尧同学?”念到周尧的名字时,校长的声音顿了一下,他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又抬头看了看台下,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哗——!” 整个礼堂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正靠在椅子上、差点睡着的女帝身上! “什么?!那个算鸡兔同笼算出来负数地周尧?!” “那个中二病重度患者自称女帝的周尧?!” “那个上次测肺活量说自己有四个肺的周尧?!” “喂喂……你们是在说相声吗。” 周尧被这突如其来的喧哗惊醒,她不悦地蹙起眉:“何事喧哗?扰朕清梦!” “周、周尧同学,”班主任王老师激动地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考了满分!年级第一!语文作文都一分没扣!” 周尧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傲慢的神情,懒懒地挥了挥手:“哦,此乃必然。学习之道,尽在朕之掌控之中。区区满分,何足挂齿?” “妈的,她好装啊。”同学们窃窃私语。 当校长用近乎虚脱的声音,念出“本次期末考试,初升高,总成绩第一名……九科总分……满分……周尧同学!”时,整个礼堂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所有人都石化了。 他们看着那个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龙袍,脸上带着“朕早就知道”的表情的少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个公认的、撞墙后彻底变成“真·弱智·女帝”的学渣,在期末考试中,拿到了全科满分?!! 苍天啊!只要周尧这次考试也栽了,她就会被规则彻底吞噬啊?!偏偏她撞了个墙成为了智障,不再受到规则的侵蚀,歪打正着考了个满分! 周尧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她缓步走向主席台,从已经完全傻掉的校长手中接过那象征性的奖状。 她举起奖状,面向下方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师生们,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表她的获奖……不,是登基感言。 然而,就在她开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手中的奖状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那光芒迅速蔓延,吞噬了她,吞噬了整个礼堂,吞噬了校长、老师、同学……吞噬了一切!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碎裂,如同被打碎的镜子。 坚固的墙壁变得透明,然后消失。 同学们或惊恐或呆滞的表情凝固,然后化为光点。 讲台、座椅、灯光……所有的一切,都在白光中分解、消散。 周尧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仿佛从高处坠落。 但在坠落的过程中,那些被“弱智规则”屏蔽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她的脑海——她真实的学校、她真正的家人、哥哥周焱、还有那个她拼命想要回去的、真正的家! “原来……是这样……”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喃喃自语。 她明白了。 这个弱智世界的规则,其核心可能是一种认知禁锢。它强行将所有人的智力和行为压制在低水平。 而她,“女帝”的人格,是一种极度自我、完全无视常规范畴的“认知奇点”。 她用一种荒诞的、看似弱智的方式,却阴差阳错地打破了“必须表现得弱智”的禁锢。当她以“女帝”的意志,强行将满分的结果颁布为事实,并且这个结果被这个空间的规则考试成绩所承认时,就造成了规则体系最核心的逻辑冲突和彻底崩溃! 至于为什么会精分成女帝……周尧想了想,也许是前不久看了一本女尊漫画吧。 * 当周尧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昏暗、空旷的走廊里。头顶是惨白的灯光,墙壁是单调的灰白色。 她摸了摸额头,纱布消失了,伤口也不见了。 周围一派陌生,但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顿时吸引了她。 少女微微挑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当学渣真费脑子……还是当学霸容易。”周尧发自肺腑地感叹。 第40章 七宗罪 * 从各自的炼狱出来之后的六人已经在这废弃的体育馆中汇合。 他们正交流着各自的经历,整合线索试图找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以及如何出去。 “嗝……我肚子好痛啊。”许既白瘫在不远处,脸色发青。 许既白顺着他肚子的位置看了过去,只见腹部平坦如常:“你叫我干什么?” “没叫你啊,哥!嗝——!我肚子还是好痛……”许既白委屈巴巴,“感觉里面有一千个人在玩相扑……嗝!” 许谦临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懂了。我要当大伯了?算了,你现在还没到适合生育的年龄,医保卡给你,去做个无痛人流吧。” “噗——”路秋霁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别在这插诨打科了,先想想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吧。”周焱冷言道。 “我睡觉之前看了一眼时间。”路秋霁发话,“手机屏幕上显示是5月29日的1:29。” “你记这么清楚?”田时桠惊讶道,“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我昨天睡得蛮早,再一睁眼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在一个酒吧卡座上坐着……” 田时桠揉了揉后颈,他不像其他几人那般心事重重,只是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余怒。 许谦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我觉得我们之间还差一个人。” “差谁?”田时桠疑惑道,“祁涟?” 路秋霁也接了话:“高睿阳?” 许谦临没有接话,他并不清楚剩下的那个人是谁。但依照众人所提供的信息,她本能地觉得,他们应该处于一个类似于七宗罪的世界,而除了他们现在这几个人,还差一个。 “祁涟是谁?”向芸问。 “你不认识吗?祁涟是我好哥们,跟我和田时桠一个班的,成绩特别牛。”许既白囔囔道。 “有人过来了。”向芸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许是经历了那一场无端折磨,心里的创伤仍未愈合。 许谦临也发现了。 众人瞬间嘘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空中显得尤为清晰,初步判断脚步声的主人是从北面过来的,不知是敌是友。 一秒,两秒。 三秒之后,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悄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少女生了一双鹿眼,眼睛溜圆,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唇红齿白,五官都极为优越,看起来十分招人喜欢。 而此刻那陌生少女正和众人干瞪着眼。 “……”周焱扶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沉默的转过了头。 “诶,兄弟。你转头干什么?”许既白疑惑地问。 “……哥??哥!!!”少女的眼睛盛满了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周焱的方向蹦跶过去。 “……”周焱脸色发绿。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认亲吗? 许谦临开口:“原来你还有个妹妹。” 周焱的脸色更绿了,他试图避开少女热情的视线,但那女孩已经像只欢快的兔子般蹦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清脆带着雀跃:“哥!真的是你!你也在这?!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周焱试图抽回手,未果,只能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周尧,松手。” “周yáo?哪个yao?”向芸问。 周尧冲向芸轻轻笑了一下:“尧舜禹的尧。” 许既白说:“你们这一家人名字真帅。” 许谦临向路秋霁小声低语:“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人。” 周尧似乎这才注意到哥哥身边还有一群人,她松开周焱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众人:“哥,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呀?”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周焱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看起来完全状况外的妹妹解释眼下这超自然的局面。 向芸看着周尧干净的眼神和略显凌乱的发梢,又瞥了一眼周焱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中了然。 她接过话头,语气尽量平和:“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和你一样,都是莫名其妙被困在这里的。你……”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周尧的表情,“你还记得睡着之前,或者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周尧茫然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就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她的回答听起来毫无价值,完全是一个普通少女遭遇意外时的正常反应。然而,在场的其他六人心里都清楚,那绝不是一个“很乱的梦”那么简单。那是量身定制的炼狱。 许谦临的目光在周尧身上停留片刻:“你梦到了什么?” 周尧歪着头,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记不太清了……总之我梦见我在学校,然后经历了考试,考完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 “看来,我们七个人都齐了。”许谦临得出结论,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时间点都卡在5月29日凌晨1点29分左右。这不是巧合。” 路秋霁眯起眼睛:“都是这个时间……不过这个点很多人都该睡了吧?” 周焱点点头表示赞同:“嗯。”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一片全是白色的房间里。除了床和灯,多余的家具一概没有。” 许谦临心中一震。这种房间官方定名为白色监狱,没有任何□□惩罚,唯有心中是无端的煎熬和焦虑。若是严重一点,能够将一个人折磨得五感俱灭。 “然后呢,你怎么出来的?”许谦临问。 周焱沉吟道:“我就在床上睡了一觉,就尝试去开门。” “然后门就开了。” “……” 周焱这句“然后门就开了”,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的其他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田时桠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这?” 许既白捂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肚子,哀嚎道:“凭什么啊!老子肚子都被搞大了,你睡一觉门就开了?!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了!” 路秋霁望向周焱,眼神锐利:“你确定只是睡了一觉?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周尧护哥心切:“喂,你这么问我哥干什么,语气不能好点?” 路秋霁的目光又落在周尧身上,然后扯开嘴角笑得妖孽:“我就问问嘛,毕竟大家都想出去。” “我觉得周焱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许谦临若有所思。 “你什么意思?!我哥这也不叫大难,没到死那种程度吧?!”周尧撇了撇嘴。 周焱闻声没什么动静,只是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继续讲。” “我在一个审讯室醒过来……”向芸三言两语就讲完了自己的经历,短短几句没一句废话,甚至还提起了“向苓”的存在。 ……剩下的人也纷纷讲完,只剩下最后的许谦临。 “到你了,哥。”许既白说。 许谦临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对众人的期待淡然开口:“我吗?我想想……我走了个亲戚。” “走亲戚?亲戚好啊亲戚妙啊家人团聚多热闹啊……”田时桠是这缓和气氛。 许既白眨巴眨巴眼:“走亲戚?哥,你这亲戚……住火焰山还是盘丝洞啊?” “总之,”许谦临结束了关于自己经历的话题,将焦点拉回,“现在可以确定,我们七个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点被拉入了这个空间,经历了风格各异的……剧本杀。” “……”向芸冷不丁的抬头瞥了许谦临一眼。 路秋霁说:“至少目前从许既白和田时桠的空间来看,我们十有**是陷入了七宗罪之中。” “七宗罪是啥?”许既白心中不解,怎么又扯到这个东西了? “七宗罪是天主教教义中对人类恶行的分类,包括傲慢、嫉妒、懒惰、暴怒、贪婪、暴食和**。”周焱解释道。 “照这么说,许既白和田时桠的空间非常明显,是‘暴食’和‘**’之狱。”向芸微微蹙眉,无意识地打探四周,“假扮我姐姐的那个鬼女人似乎说过,我对应的是‘暴怒’之狱。” 许谦临心中一凛。 他所经历的空间对应的罪宗并不明显,但根据向芸说的话,他隐隐能确定自己对应的似乎是“贪婪”。 他陡然想到了循环生日宴上被异化的亲人们,它们那如同无底洞一般的贪婪,强行将他留下来的暴行,此刻让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我对应的,大概是‘贪婪’。” 路秋霁闻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闪烁:“我的话……是‘嫉妒’。”他说的是肯定句,尽管他并不想把在空间中无限放大的阴暗面剖析出来,但为了整合线索,他还是眼神坚定地说了出来。 “懒惰。”周焱言简意赅。 “怪不得是‘懒惰’呢……当真是惜字如金。”许既白没忍住插了个话。 周尧反驳道:“我哥不懒!” 周焱所说的“懒惰”并非身体上的,那片纯白、空无一物、连时间感都模糊的空间,正是放大了他因过往经历而生的情感怠惰,引诱他沉溺于绝对的“静止”与“虚无”。 向芸在一旁安静听完了大家所说的话,轻轻拍了拍手:“好了。那现在只差一个‘罪宗’了。”她转头看向周尧,“看来你是那个‘傲慢’。” 周尧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声音的音量都不自觉降低了几分:“我感觉我也没那么傲慢啊……”虽然她在那个弱智世界里离疯也不远了……不,她已经疯了,不然“女帝”这个人格怎么来的? 田时桠听完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糟,有些心烦地挠了挠头:“我也不好色啊,为什么会掉进‘**’里面呢……” 许既白嬉笑着回应:“男人嘛,都是这样的人啦。嘴上说得多好听,但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哦~” 田时桠脸色一黑,压下了想给许既白一拳的冲动:“不要抹黑我。再说,你他妈的不是男的?” “我跟你这种内心龌龊的臭男人才不一样!” 田时桠和许既白这插诨打科式的对话倒是点醒了众人,这罪宗之狱倒是与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差甚远,也不知道分类的依据是什么。 路秋霁揉了揉眉心:“我觉得幕后黑手必然是一个足够了解我们的人。”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六七个熟人,刚好同一时间都进入了这个古怪的地方? “真的存在这种人,那还不得吃牢饭啊……”许既白一阵后怕,他又将目光投向许谦临,“哥,你有什么头绪没?” 许谦临淡然自若地回答:“我想清楚了,那个人是个觊觎我们身子的变态。” “……?”向芸瞳孔微缩,用一副无语的表情看着她的同桌。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又匆忙开口:“你们还记得殷慈村么?”向芸说。 “没人会忘吧。”周焱冷声道。 “殷慈村是什么?”周尧问。 向芸言简意赅地解释:“几个月前学校校庆,我们去学校后山,意外掉进了一个诡异的村子,遇到一个大祭司要将我们献祭。但后来我们回来了。” 许既白补充:“没错!而且那个村子他娘的真的很吓人啊!”他再也不想回忆起那里了!” “而且那里的一切都不合常理。不仅没有风,村民们还看不到我们……” 周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校庆?我那天也在学校,虽然没去后山,但我什么事都没发生。”更让她惊讶的是,她没想到周焱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他从未对旁人提起过,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向芸问:“你也在一中?” 周尧回答:“嗯。我是这学期跟着我哥一起转过来的,我在初中部。” 再次提起殷慈村这个话题,众人又想起了那段惊险而又让人记忆深刻的经历。而关于他们是如何进去,再到如何出来这个问题至今仍未知晓。 殷慈村像是皑皑雪原上亮起的一团火花,闪烁过后再不见踪迹,连同那燃烧的余烬都被深深白雪覆盖。 “关于殷慈村,我们的身体是进入过这个离奇的空间的。”向芸说。 大家很快就听懂了她言语里所表达的意思,殷慈村那次,他们虽是无心之举,但确实主动前往学校后山探入进去的,因此再从那里离开时,也只会在学校后山醒来。 而这一次的“七宗罪”空间,他们却是在各自的睡梦之中被强行拉入,地点则各有不同,有的在家,有的在学校寝室。 殷慈村像是一个处于现实世界和平行空间的夹缝,而这个空间囚禁了他们的意识。 这个推断让气氛更加凝重。 如果只是意识被困,那现实中的他们是什么状态?植物人?时间流动怎么样?如果长时间无法脱离,现实中的身体会怎样? 就在这时,体育馆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骤亮,啪嗒一声在空气中显得尤为突兀,瞬间打破了众人的思绪。 第41章 涅墨西斯 灯光乍亮,刺得众人双目生疼,却也让他们彻底看清了这个体育馆的布局。 这里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也更诡异。 原本堆放器材的角落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七根粗壮的黑色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在场地边缘。 石柱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在强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我草!这里啥时候变样了……?”田时桠惊呼。 七根石柱精致而妖异,许谦临走近才发现,石柱的中心位置都刻着不同的拉丁文单词。 “这是什么东西?”向芸也走到了一根石柱面前,对着眼前陌生的单词不由得疑惑起来。 许谦临明白,这个时候就该轮到他装逼了:“你面前的单词是拉丁语‘Acedia’,意思是‘懒惰’。” “‘懒惰’?”向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那我呢那我呢!”许既白好奇道。 许谦临瞥了一眼,淡然开口:“‘Ira’,意思是‘暴怒’。” 路秋霁有些惘然:“我们每个人都要走到各自对应的石柱面前吗?” “恐怕是这样。”向芸的目光扫过七根石柱,语气凝重,“这更像是一个仪式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开始?”许既白满脸不可置信,“这他妈才一个开始就要半条命了,结束了我还活着吗?” 众人都沉默着。本以为从各自的炼狱走出来就能结束这荒诞的梦境,奈何折磨还没有结束。 经过许谦临翻译官的指点后,众人都走向了方才经过推断而得出的自己对应的罪宗的石柱面前。 就在最后一人站定的瞬间,七根石柱上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微光! 光芒如同活物,沿着纹路蜿蜒流动,最终在石柱顶端汇聚。 体育馆中央的空地上,光线开始扭曲、汇聚,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紧接着,一个身影自漩涡中心缓缓浮现。 许谦临看清了。那是一个男……女人? 总之是一个美到令人窒息,甚至感到妖异的人。 原来初中学过的《木兰诗》中,那句“安能辨我是雄雌?”这句半分不加,渐渐暴露于众人视线里的人,美到雌雄莫辨。 那人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衣摆垂落至地面,边缘绣着细密的银色花纹,随着TA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仿佛要融于周遭的阴影。 TA的长发即使是高高竖起也如同神秘的黑色瀑布一般倾泻,多了几分利落感,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最吸人眼球的,是TA那张脸。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兼具了英气与柔和,轮廓精致,眼仁深邃,这幅容貌无论在哪都是绝对焦点的存在。 “哎呀呀,都到齐了呢?”她开口,声音空灵缥缈。是的,许谦临确定TA是女性,若TA是个男的,那嗓子必然都夹冒烟了。 女人微微歪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指引者,你们可以叫我涅墨西斯。” 没有人说话。经历过之前的折磨,所有人都明白,越是美丽的存在,可能越是危险。 “涅墨西斯……”许谦临有些出神,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希腊神话中掌管复仇与正义的女神。 “哦?这位小朋友似乎知道些什么呢?”涅墨西斯的目光精准地投向许谦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没错,正是你们所想的那位女神的名字。当然,我并非女神本人,只是借用此名,作为此地的‘指引者’。” “什么那位女神?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啊。”许既白嘟囔道。 一旁的田时桠横了他一眼:“没文化就不要瞎掺和!” 许既白瞪了回去:“说得跟你多有文化似的!” 涅墨西斯优雅踱步,黑袍曳地,却未沾染一丝尘埃。 “恭喜你们,成功通过了第一轮的‘罪责审视’。这证明你们并非无可救药,内心仍存有对抗自身阴影的潜力。” “少说废话!”田时桠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弄到这里,搞那些莫名其妙的折磨,现在又装神弄鬼?” 涅墨西斯并未动怒:“折磨?也不用这样说吧。我只是个指引者,服从的是主人的命令。” “至于我想干什么……”她轻笑出声,声若银铃,“我确实是想玩玩你们啦~” 周尧面无表情道:“你好骚啊。” 涅墨西斯挑起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看向周尧,但并未理会。她停下脚步,站在七根石柱围成的圆圈中心,目光扫过每一张紧张或愤怒的脸。 “很简单。给你们一个选择。”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萦绕着点点星辉。 “选择一:你们其中一人,自愿留下,成为维系此方空间的‘基石’。那么,其余六人便可立刻醒来,回归现实,并会逐渐淡忘此地的一切,如同做了一场模糊的噩梦。” 话音刚落,气氛瞬间凝固。 留下一个人?成为“基石”?听上去就和暴怒之狱里被砌进墙里的向芸“父母”意识体没什么两样! 许谦临想都没想,赫然出声:“我们选第二个。” 涅墨西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的选择。那么,选择二:你们七人,作为一个整体,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在那里,你们将面对更大的危险,但也蕴藏着真正的机遇。只要成功通关……” 周尧在周焱耳边轻声道:“通关?她以为这是什么游戏么?!”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众人屏息凝神的样子,才满意地继续:“你们所有人,都能彻底离开这个梦境,回归现实。并且,你们将获得一份……来自内心本质的礼物。” 她张开双臂,黑袍无风自动,七根石柱上的光芒骤然炽盛,分别投射出七道颜色各异的光束,笼罩住对应的七人! “在下一个世界,你们需要力量去生存,去战斗,去破解谜题。而力量之源,正是你们刚刚战胜的‘罪责’本身。” “傲慢、嫉妒、懒惰、暴怒、贪婪、暴食、**……这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阴影,但阴影的另一面,即是潜能。现在,我将引导这潜能,化为你们所能掌控的‘异能’。” 光芒灌注,异能觉醒。 汲取光束能量的速度很快,许谦临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霎时间接受了很多信息。 “许谦临,贪婪。异能:「灵魂附体」。以触碰为媒介,短暂地占取被触碰者的躯体,操控TA的灵魂,彼时自身的躯体将处于无意识的脆弱状态。” 他心头猛地一震。 “看来,大家都已经接收到自己的礼物了。”涅墨西斯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记住,异能源于你们的本质,强大与否,取决于你们对自己的认知与掌控。” 她又叹了口气:“唉,就这么想从这里离开吗?留下来当我的宠物有什么不好,我很喜欢养宠物的。” 许既白忍不住插话:“你说的养宠物是猪吧,养完就吃。” 涅墨西斯轻笑一声,眉眼都弯上几分,她抬起手,指向体育馆中央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 空间再次开始扭曲,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水面般波动的漩涡缓缓形成。 “门后,就是你们的下一个试炼世界。”她的声音带有一丝神秘的蛊惑,“欢迎来到,永夜镇。” “‘永夜镇’?”向芸念出这个词,“意思是没有白天吗?” 许谦临点了点头:“这是极夜,我懂了。这个镇子一定位于极圈内。”他又转头看向涅墨西斯,“能多给我们一点衣服穿不?” 涅墨西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你们被冻死才正合我意呢~” 周尧皱起眉头:“姐姐,你这么直白的吗……” “等等!”向芸急声道,“至少告诉我们,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危险?” 涅墨西斯歪着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危险?无处不在哦。”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许谦临心中闪过一丝无语。 她轻轻一挥手,七道笼罩在众人身上的光束骤然变得无比刺眼,强大的力量裹挟着他们,身不由己地被拖向那个漩涡中心! “我靠——!” “这女人来真的啊!” * 天旋地转,意识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当许谦临的视野再次清晰时,预想中的寒冷却并未到来。 但他还是猛地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 好黑。无尽的黑暗。 头顶的月亮孤单悬挂在夜空,斑斑点点的光芒大致勾勒出这个诡异世界的轮廓,而许谦临正站在一条无人的街道上,而街道两侧多是有些破败的房屋。 “路……”他刚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许谦临心中一沉,看来涅墨西斯把他们七人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 但他的心态向来不错,很快就适应了这一切。 没有同伴……没有光亮……许谦临下意识拿出手机。 ……手机?! 在这个地方居然还有手机?! 许谦临心中一喜,他立马开机,想试试能不能联系路秋霁等人。 他本来想直接打电话,但转念一想又怕打电话的声音吸引了什么未知生物,只能打开微信先给路秋霁发了消息。 “你在哪?” 消息发送成功。但对方并没有回复。 他又给除了周尧之外的其他几人发送了。但依旧石沉大海。 奇怪…… 但眼下也顾不得继续纠结下去,许谦临抖了抖衣服视察四周,街道是老旧石板铺就的,缝隙里长着枯黄的苔藓。 两侧的房屋多是水泥结构,也有部分是木头做的,门户紧闭,看起来就真像一个远方的小镇那般。 他没有尝试调动「灵魂附体」的异能,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不能轻易让自己的本体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人,并了解这个永夜镇的规则。 他选择沿着街道一个方向小心前进,脚步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四周静得可怕,连风声都吝啬给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前方不远处的拐角传来。 “什么生意……”许谦临心中一凛,“原来只是风。” 看来这个空间不比殷慈村,风的存在是真实的。 “咚——咚——咚——”耳边钟声乍现,低沉而悠长。 “这是要给谁送终吗?……”许谦临低声自语。 紧接着,他透过窗户看到两侧的房间内亮起烛光,寂静昏暗的世界即使是在夜里,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天“亮”了。 第42章 永夜镇(一) 天亮了,但白昼并没有显现,无尽的黑暗依旧笼罩着小镇。 紧接着,许谦临看见,一些居民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躲在巷子后面的拐角阴影处,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 街道上开始出现人影。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从那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房子中走出来,男人多穿着有些古朴的棉质衬衫,戴着帽子。女人裹着头巾,多穿着耐磨的粗棉布,下身是足以遮住小腿肚的棉质长裙。 看起来就像是上个世纪西方小镇居民们常见的穿着。 许谦临注意到,这些居民的行动似乎有着统一的朝向——他们都朝着小镇中心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都往那走?那里有什么?”许谦临心中疑惑,混入队伍的末尾,跟着他们一起向那边走。 顺着他们的脚步看去,远处似乎有一座高大的建筑,在夜空之中若隐若现。 他拉了拉自己单薄的衣领,虽然并未感到预想中的严寒,但这种无处不在的阴冷依然让人不适。 “……!”许谦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回头,但思索一番后并没有这么做。万一是什么故意引诱他回头,再将他吞噬殆尽的恶鬼呢。 ……许谦临感觉就自己的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甚至还挠了两下。 这个动作一定是有意的,因为他不相信有什么鬼会如此之贱。他转头,却瞬间愣住了。 “路秋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终于回头了。”路秋霁狡黠地笑着。 许谦临注意到,路秋霁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有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用皮筋简单扎成了马尾。他面容温和,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但眼下的乌青却很重。 男人也注意到了许谦临:“你是小鹿的朋友吗?” “小路?是吧。”他一边回头一边悄悄混入二人之间,继续跟着人流向小镇中心的方向走,“你是?” 男人笑了笑:“我叫卡伦,是一个木匠。你们是昨天来我们小镇的吧,听小鹿说,他和你们走散了。夜里很危险,所以我让他在我家住了一晚上。你昨天是在哪里借宿的呢?” “嗯……”许谦临不知道怎么讲述自己醒过来之后天已经快亮了的事实,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是一位看起来人蛮好的老太太。” “老太太啊……”卡伦点点头。 许谦临又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啊?” 卡伦抬手指向前方那座在夜色中逐渐清晰的建筑轮廓,那是一座尖顶的教堂,在永夜下像一根沉默的黑色手指,指向虚无。 “怪事?”许谦临立刻抓住了这个词,追问道。他一直想问问小镇里为什么没有白昼,但又怕冒犯了居民。 卡伦的嘴唇抿了抿,琥珀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但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去了你们就知道了。记住,在镇上,遵守规则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人群边缘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许谦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略显花哨、与周围朴素风格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被几个镇民隐隐排斥在圈子外。 年轻人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近乎轻浮的笑容,眼神懒洋洋地扫过人群,却在与许谦临目光接触的瞬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 “田时桠?!”许谦临惊异道。 卡伦没听清许谦临说了什么,只是发现他在看着前方那个少年,惊呼一声:“你们认识他?” 路秋霁捕捉到了卡伦的神色:“卡伦先生,你也认识他么?” 卡伦没再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嗯,他叫拉斐尔,是一年前来到这个小镇的画家。那个时候,小镇还没那么奇怪……” 说着,卡伦像是触景生情,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了以前的日子。 “拉斐尔……?”许谦临心里咯噔一下。 许谦临眉头微蹙,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孤立的身影——田时桠,或者说,被称作“拉斐尔”的田时桠。 少年画家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与这氛围格格不入的迷茫,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悲伤。 “田时桠……拉斐尔……”许谦临心情复杂,难道说田时桠来到这个小镇之后,强制扮演了“拉斐尔”的角色?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自主意识…… 人群缓缓向前移动,教堂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宗教图案的木门越来越近,像一张即将吞噬光明的巨口。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从人群前方传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的芙洛拉不是那样的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妇人激动地喊着,她身旁同样苍老的男人紧紧扶着她的手臂,脸上是屈辱和悲痛交织的麻木。 他们对面的几个镇民,脸上带着或虚伪的同情,或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也没说什么,玛莎太太……只是,大家都这么传……说她那天晚上是去见了……” “见了谁?你说啊!”老妇人声音尖利,几乎要冲破这压抑的寂静。 那个嚼舌根的妇人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嘟囔:“谁知道呢……” “玛莎太太,您也别太过偏激。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但这也是事实。自从芙洛拉死后,小镇变得越来越古怪,你不就不心虚么?” 老妇人听完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仿佛下一秒都要当场昏过去。她旁边的老先生扶着她,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争辩下去。 路秋霁问卡伦:“芙洛拉是谁?” 卡伦淡然道:“芙洛拉小姐是弗洛克先生的助手,在殡仪馆工作。前段日子她不幸身亡。” “今天是葬礼的第一天。驱魔师先生告诉我们,之后的六天也要来进行祷告。” “这样啊……”路秋霁感叹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外国人常说的话,“希望她的灵魂能够安息。” 卡伦没有再多说,但路许二人都觉得不对劲,依照先前那些争吵,以及卡伦所说的“驱魔师”,芙洛拉的死一定不简单。 人群开始沉默地涌入教堂。卡伦深吸一口气,对许谦临和路秋霁低声道:“我们进去吧。记住,保持安静。”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教堂内部,高高的穹顶,摇曳的烛光,褪色的壁画,沉重的彩绘玻璃,一切都笼罩在阴森与压抑之中。空气中弥漫着蜡烛、旧木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料味。 人们自觉地落座。卡伦带着许谦临和路秋霁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许谦临注意到,芙洛拉的父母坐在最前排,背影佝偻。 教堂前方有一口黑色棺木,棺木上方也笼罩着黑色的幕布,许谦临看向田时桠,他坐在第三排靠右的位置,独自一人坐在靠近角落的阴影里,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葬礼的仪式由神父主持。 神父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圣经,缓缓走上圣坛。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感,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们亲爱的芙洛拉小姐。” “她也不过双十年华,却在前段日子,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斥着悲痛与不舍。” 神父念着冗长而枯燥的悼词,教堂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沙哑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抽泣声。 许谦临注意到,前排芙洛拉父母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而卡伦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愿她的灵魂,在主的怀抱中获得永恒的安息。”神父终于结束了悼词,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众人跟着划十字,低沉的“阿门”声在教堂里回荡。 仪式接近尾声。神父示意众人上前做最后的告别。 人们依次沉默地走上前,大多匆匆一瞥便离开。轮到芙洛拉的父母时,场面令人心碎。接着是卡伦。他站起身,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走上前。 “卡伦也过去了?”许谦临心中疑惑,他也是芙洛拉的亲人吗?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玛莎太太的儿子…… “他应该是芙洛拉的未婚夫。”路秋霁声音低沉,在神父祷告词的映衬之中并不显突兀。 “卡伦昨晚告诉我,他有一位未婚妻。但是他并没有和我说未婚妻的名字或是家世。”路秋霁说。 许谦临回应道:“这么一想倒也合理。芙洛拉死后遭人非议,他不想我们知道这件事。” 卡伦停在棺木前,久久地凝视着,背影僵硬。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将一枚十分精致的蔷薇木雕,放在了棺盖上。那似乎是他亲手做的。 “芙洛拉,”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哽咽,“我还没来得及……送你真正的蔷薇花。” 就在这时,教堂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他同样穿着黑袍,但与神父的庄重不同,他的黑袍更加简洁,脸上戴着一个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皮质面具,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是驱魔师大人……”人群中响起细微的骚动和敬畏的低语。 驱魔师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棺木前。他绕着棺木缓缓走了一圈,幽蓝的灯光在黑色的棺木上流淌,仿佛在检查着什么。然后,他停下脚步,面向众人。 “逝者已逝,但阴影未散。”驱魔师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台下每一张脸,“芙洛拉小姐死后积怨,亡魂需经七日净化,方可安然离去。” “葬礼持续七日,往后的每一天早晨都要在钟声响起后来到教堂做祷告。但永夜没有结束之前,也不可擅自离门。” 没有人嘘声。这些规则,镇长之前就告诉过他们。可如今听驱魔师亲口说出来,居民们心里的恐慌又蔓延开来。 之后,他从黑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满铜绿的小瓶。 “驱魔师先生,您这是……?”神父小心翼翼地问。 驱魔师一边拔开瓶塞一边回答:“我要进行‘净化’仪式,现在,我要让芙洛拉接受圣水的洗礼,保佑她的灵魂得到升华。” 神父舒展开眉头:“原来是这样!”他让开位置,“您继续。” 他走到棺木旁,神情肃穆,用三根手指蘸了些“圣水”,依次点在棺木的四角。嘴里用拉丁语念着祈祷文,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每念一句,他就往棺木上洒几滴。水珠落在黑色的木头上,瞬间被吸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整个过程仪式感十足,镇民们看得目不转睛,脸上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些许。 仪式结束之后,驱魔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众人说:“为了确保仪式顺利进行,每晚都需要有人留在这里守护灵柩。” “至于守夜人是谁,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驱魔师冰冷的话语在教堂中回荡,每个人都迅速低下头,不敢与驱魔师或是神父对视。 在永夜里为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尸守夜?尽管地点是在最神圣的教堂,也没人敢冒这个险。每个人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恐惧与抗拒。 玛莎太太很想再陪陪女儿,但她和丈夫年龄都大了,不满足条件。 就在这片压抑的犹豫中,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我来。”卡伦上前一步,站到了驱魔师面前。 他挺直了脊背,漂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悲痛与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我是芙洛拉的未婚夫,为她守灵,是我的责任。” 驱魔师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卡伦身上,审视了片刻,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然而,几乎就在卡伦话音落下的同时,另一个略显轻浮,却同样带着某种执拗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加上我一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一直坐在角落、被称为拉斐尔的画家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田时桠?”许谦临挑了挑眉,“他在这里装什么逼?” 路秋霁小声回应:“这人真是,玩角色扮演都不忘装逼呢。” “说不定拉斐尔和芙洛拉之间有什么故事呢。”许谦临说。 “拉斐尔先生,”卡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排斥,“这不关你的事。” 田时桠歪了歪头,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一缕垂下的发丝,语气却毫不退让:“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芙洛拉小姐去世了,我也很伤心,为她守灵也合情合理。况且,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不是吗,卡伦先生?” “怎么感觉像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路秋霁轻声道。 许谦临诧异道:“有吗?我还以为是芙洛拉欠了他钱,他心里放不下呢。” …… 卡伦的拳头骤然握紧,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显然听出了拉斐尔话语中那不合时宜的倾慕,这对于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他而言,无异于一种亵渎。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种无声的对抗在弥漫。 许谦临和路秋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出了“拉斐尔”的异常,也明白卡伦的坚持。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意识到,守夜是留在教堂、获取更多关于芙洛拉之死和这个小镇秘密的绝佳机会。 许谦临轻轻吸了口气,也走上前,对着驱魔师和神父微微躬身,语气诚恳:“驱魔师大人,神父,我们……我和我的朋友,是昨天才来到镇上的外人。我们与芙洛拉小姐素不相识,但愿意为小镇的安宁尽一份力。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加入守夜。” 路秋霁立刻跟上,补充道:“是的。我们身强力壮,多几个人轮换看守,也更安全些。”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之中混入了两个外来居民,神情之间或好奇或排斥,但更多的是关于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小镇的惊讶。 驱魔师的目光在路秋霁和许谦临身上停留片刻,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神父则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外来者的参与有所顾虑。 就在这时,卡伦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他看向路秋霁和许谦临,眼中的冰冷缓和了些许:“神父,驱魔师大人,让他们一起吧。”他声音低沉,“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们。有他们帮忙,或许……更好。” 卡伦的表态起了关键作用。驱魔师最终点了点头,用他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宣布:“可以。今夜,就由你们四人守夜。” “记住,守夜期间,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得离开教堂正厅,不得触碰棺木,更不得打开棺盖。只需确保烛火不灭,直到明日钟声响起。” “是。”四人齐声应道,心思却各不相同。 第一日的葬礼结束,小镇上的居民们如蒙大赦,人群在神父的示意下纷纷散去,玛莎太太在离开前,紧紧抓住卡伦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了些什么,卡伦郑重地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丈夫离开。 卡伦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棺木,才对路秋霁和许谦临低声道:“我们也先离开这里。” 三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堂,永夜的阴冷再次包裹上来。田时桠则独自一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卡伦,”路秋霁斟酌着开口,“守夜……没问题吗?” 卡伦神情复杂。小镇陷入了永夜,没有人在夜晚出过门,平日里需要时时守候的场所,随着一天之中代表夜晚的钟声响起,也空无一人。 而守夜,是驱魔师的指示,也是他的执念:“我不知道,但是我必须去。” 许谦临趁机提议:“我们刚来,对镇上还不熟悉,不如趁现在天亮……呃,我是说,趁现在活动时间,四处看看?” 卡伦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们。” 路秋霁闻言摇头:“我们自己走就行。放心,我们有分寸。” 卡伦没有再多说,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巷口的阴影里。 许谦临和路秋霁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你说,向芸他们会在哪?”许谦临问。 路秋霁神色凝重:“我不清楚。我没看见过他们。” “还有田时桠,他为什么又变成了拉斐尔……他还记得我们吗?要不要去找找他?”许谦临问。 “看他那个样子,找了也没多大作用。”路秋霁自然而然地把手靠在许谦临肩上,“不如我们去问问镇上的居民,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话来。反正卡伦看起来也不想和我们说。” 许谦临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即便没有白昼,但生活还得继续,街上还有不少工作着以维持生计的人。 许谦临和路秋霁沿着街道往前走,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和行人,试图寻找一个看起来容易沟通的目标。 街角处,一个铁匠铺还开着门,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铁匠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和黑色的煤灰。 他正专注地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坯,火星四溅。 “就他了。”路秋霁低声说,率先走了过去,“打扰了,先生。”路秋霁敲了敲铁匠铺的门。 铁匠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警惕地看着他们:“有事吗?” 许谦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们昨天刚来到这个小镇,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 铁匠神色疑惑:“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们镇子?” 许谦临语气诚恳地解释:“我们是旅行者,路过这里时天色已晚,就暂时留下了。” 铁匠并未相信他的措辞:“哪个旅行者路过这里参加葬礼之后,还顺便报名了守灵?” 路秋霁很自来熟的接了下去:“哎呀老铁,我们旅行者都是这样一种乐于助人乐善好施的职业。”他挑了挑眉,“再说,我们都想让小镇回归平静,不是么?” 铁匠哼了一声,重新拿起铁锤,却没有立刻开始敲打,只是用钳子夹着那块已经有些冷却的铁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想问什么?” 路秋霁上前一步,接话道:“我们听说小镇最近不太安宁,还出了点……怪事?”他试探着措辞,观察着铁匠的反应。 “怪事?除了这片永远不亮的天空,其他的我倒是没遇见过。”铁匠回答。 “永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许谦临直截了当。 “大概……五天前吧。起初大家都以为这是某种奇特的地理现象,过几天就会恢复正常。”铁匠声音低沉,“直到夜不归宿的人都……失踪了。” “失踪?”许谦临心中一动。 “嗯,没有人再看见过他们。”铁匠似乎是被触动了某种回忆,眉头紧皱,“过了两天,镇长宣布了芙洛拉的死亡,对外声称溺亡,但除了特定人员,没有人见过她的尸体。” “众人都不相信,芙洛拉仅仅是溺水那么简单。亨利先生和玛莎太太请求见一眼尸体,但遭到回绝,玛莎太太过于伤心,已经疯了。” “再之后,镇长请来了驱魔师,叮嘱居民们一天之中有两道钟声,三声为白昼,五声为黑夜。代表黑夜的时间,任何居民都不能出门。” “疯了?”路秋霁惊异道,“她看起来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小镇上流言四起,大家都说芙洛拉到处勾搭男人,沾染上了什么邪淫的东西,把自己给整死了。然后附在她体内的东西,开始四处做乱,把太阳给遮住了,小镇从此就不再有白天。” “这谣言传得这么离谱吗……”许谦临感叹道。 “那芙洛拉和卡伦,还有那个画家拉斐尔,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路秋霁追问,试图把话题引向更关键的人物。 铁匠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卡伦和芙洛拉的婚事,全镇人都知道,原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至于拉斐尔……” 他咂了咂嘴,“那个外来的画家,总爱围着芙洛拉转。卡伦为此和他吵过好几次,但芙洛拉似乎对他没什么意思。” “不过,在芙洛拉失踪前,有人看到她和拉斐尔在河边待了很久。”铁匠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所以现在镇上也有流言,说是拉斐尔为了得到芙洛拉,和她起了争执,失手杀了她。” “那你觉得呢?”路秋霁问。 铁匠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个鬼地方,少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他下了逐客令,“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走吧,我要关门了。” 许谦临和路秋霁对视一眼,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离开了铁匠铺。 “这个人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啊,臭着脸还给我们讲那么多。”许谦临说。 “这个小镇上的人都真八卦。”路秋霁无奈扶额。 第43章 永夜镇(二) 离开了铁匠铺,许谦临和路秋霁走在空旷了不少的街道上。永夜的天空像一块厚重的黑绒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寥寥无几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似乎都想在代表黑夜的钟声敲响前赶回那点着烛光的家中。 许谦临莫名烦躁,他揉了揉眉心:“芙洛拉的死因还是不清楚。而且,向芸、许既白他们那些人到底在哪?这个镇子这么大的么,一个都没见到。” 路秋霁补刀:“好歹见到了一个拉斐尔版田时桠。” 许谦临闻言脚步一顿。 “你怎么了?内急?”路秋霁关切地问道。 “不是,你关注点真清奇。”许谦临心想真内急你能怎么样啊帮忙递纸吗,“说到田时桠,我们过去找他吧。” “找他?他在哪我们都不知道。”路秋霁抬眼望向四周,居民们松松散散,未必会回答他们。 “总有善良的人会回答我们的,比如说这位美女——”许谦临彻底愣住了,他瞳孔骤缩,几乎是脱口而出,“向芸??” 那身影猛地回头,正是向芸。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许谦临?路秋霁!” 路秋霁停住脚步,满脸都写着“许谦临你真牛逼”这七个字。 许谦临轻咳两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醒来就在一条巷子里,周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出了巷子发现周围的房子都点着蜡烛。”向芸语速很快,着急忙慌补充道,“我一直在找你们,但一个熟人都没看见。” “蜡烛?”许谦临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运气不错,一醒来就是‘白天’。” 其实他们三人运气都还可以,路秋霁醒在“黑夜”来临之前,许谦临醒在“晨曦”到来之际,向芸则醒在“白日”期间。 “白天?这里不是永夜吗?”向芸疑惑道。 “是永夜,但小镇用钟声划分了‘白昼’和‘黑夜’。”路秋霁迅速向她解释了卡伦告知的规则,“三声钟响是活动时间,五声钟响就必须待在家里。我们刚参加完芙洛拉的葬礼,现在离黑夜的钟声应该不远了。” “芙洛拉……?”向芸虽有疑惑,但当她听见代表黑夜的钟声快要响起时,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见到了田时桠,正准备找他谈谈。”许谦临接口,“他也在镇上,但情况有点复杂。他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原住民,一个叫拉斐尔的画家。” “哈?角色扮演?他玩得挺花啊。”向芸挑眉,“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过夜吧?你们找到了吗?” 许谦临言简意赅:“我们要去教堂守夜,这可能与小镇的秘密有关。” “这样啊……”向芸惘然道。 “你可以去问问卡伦,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而且他家有空房间。”路秋霁开口。 “一个木匠。总之,我们快走吧。”路秋霁急忙解释道。 三人都不敢再耽搁,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借着手机中手电筒的光亮,快速朝卡伦的木作坊走去。 天空还是压抑又昏沉,只剩下微弱又单薄的月亮勉力支撑,他们的影子长长的,街上的行人也急忙着回家,街道越来越空旷。 就在他们即将拐入通往作坊的那条小巷时,一个身影从另一侧走了出来,差点与打头的许谦临撞个满怀。 “……!” 许谦临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深色西装中年眼镜男。 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黑色手提箱,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姿态。 “抱歉,年轻人,没撞到你吧?”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许谦临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他们与小镇风格格格不入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你们是……外来人?” “是的,先生。”路秋霁反应很快,上前一步,露出无害的笑容,“我们昨天刚到,正要去找我们的朋友。” “朋友?哦……我想起来了。”男人恍然大悟,“你们的朋友是卡伦吧。‘白天’的葬礼上,我记得你们都主动请缨了守夜。” 说到葬礼,他叹了口气:“唉……卡伦是个好孩子,芙洛拉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小。”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扬了扬手中的提箱,“我是弗洛克,镇上的……嗯,算是负责处理一些后续事务的。正准备去教堂再检查一下芙洛拉小姐的灵柩的准备情况。守夜仪式不容有失。” 许谦临问道:“灵柩准备情况?她的葬礼今天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弗洛克面色凝重:“但今日才开始守灵,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必须尽起我的职责。” “这样啊……”许谦临点了点头。 弗洛克没有再多谈的意思,侧身让开道路:“快去找卡伦吧,黑夜就要来临了。”他又补充道,“记住驱魔师大人所说的话,守夜时务必谨慎。” 弗洛克与三人分开之后,很快就消失于街角,三人也终于赶到了卡伦的木作坊。 门很快打开,卡伦正在整理守夜需要用到的东西,看到去而复返的路秋霁和许谦临,以及他们身边多出来的向芸,愣了一下。 “卡伦先生,抱歉打扰。”路秋霁语速飞快地解释,“这是我们的朋友向芸,她刚到这里,无处可去,能不能……” “进来吧。”卡伦没有多问,直接侧身让三人进屋,然后迅速关上门,并上了两道沉重的门闩。 作坊内点着好几根粗壮的蜡烛,比外面亮堂许多,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木料香气。卡伦看起来比在教堂时更疲惫了些,眼下的乌青也更重了。 “你睡我妹妹以前的房间吧,她嫁到隔壁镇去了。”卡伦对向芸说,指了指楼上,“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向芸感激地道了谢。 许谦临趁机问道:“卡伦先生,关于守夜,我们需要注意什么吗?比如……那个画家拉斐尔,他会不会……” 卡伦一听到“拉斐尔”的名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握紧:“他?一个只会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家伙!” 好吧,这人对拉斐尔的厌恶之情真是毫不掩饰。 路秋霁连忙打圆场:“我们只是担心他晚上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卡伦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放心,在教堂里,他不敢乱来。而且有我在。”他语气坚定。 解决了向芸的住宿问题,并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卡伦便拿起准备好的背包准备前往教堂守夜。 “背包里装了些什么?”许谦临好奇地问道。 “小刀、厚毛毯、以及一壶提神的黑咖啡。”卡伦回答。 “小刀?”路秋霁心生不妙,卡伦对拉斐尔的怨恨难道已经上升到想要捅死他的程度了? 卡伦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无奈叹了口气:“只要他行为正常,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我是一个木匠,小刀是我惯带在身边的。” “哦……”路秋霁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看田时桠被捅成一坨烂肉的样子。 几人和向芸告了别,就从门边走过,紧闭房门后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教堂,守夜,正式开始。 * 夜晚的教堂比“白天”更加森然肃穆。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沉寂在阴影里,给人一种更加压抑的感觉。 高大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圣坛区域点着几排白色蜡烛,将芙洛拉那口沉重的黑色棺木笼罩在一片摇曳的光晕里。 夜晚期间,普通居民家里是不能点亮蜡烛的,丢则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而教堂作为小镇的中心,神圣的地方,以及芙洛拉葬礼的举行处,蜡烛的数量也并不多。 空气冰冷,弥漫着蜡油、旧经书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潮湿气息。 许谦临看到了田时桠,他站在离棺木七八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口棺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卡伦时,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玩味的笑,但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卡伦无视了他,径直走到最前排的长椅坐下,将背包放在脚边,目光如同磐石般落在棺木上。 许谦临和路秋霁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观察棺木,也能兼顾入口和那个行为古怪的“拉斐尔”。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是这里唯一稳定的音源,反而衬托得整个空间愈发死寂。 “好无聊啊……”许谦临心中如此想着,他开始打量教堂周围。 首先是卡伦,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截未经雕琢的硬木和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 他低垂着头,浓密的棕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在他偶尔调整角度时,烛光才会掠过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紧绷的线条。 木屑如同枯萎的泪滴,簌簌落下,在他深色的裤子上积了薄薄一层。 空气里又多了铅笔摸索纸面的沙沙声,许谦临一转头,这次是田时桠。 他斜倚在冰凉的石墙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将速写本架在膝头。他用的不是颜料,而是一根炭笔。 他的动作显得过于流畅,甚至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慵懒与神经质。 “这是艺术家的通病吗。”许谦临很想和路秋霁吐槽,但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没能说出口,最终他从自己的外套包里掏出来一个手机。 “居然还在……之前我也没感觉到啊。玩点单机小游戏吧。”许谦临如此想着,手指却不自觉点开了微信。 最上方的联系人是路秋霁,对话框还显示着他刚来到永夜镇时发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你在哪”。 路秋霁并没有回复,但此刻,许谦临鬼使神差地又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许谦临:你能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过了几秒,许谦临居然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路秋霁:能。 许谦临有些惊喜,没想到在这鬼地方消息居然还能发送出去并被接受到。想来他之前发消息的时候路秋霁可能在睡觉,然后天一“亮”就随着卡伦去参加了葬礼,没有时间看手机。 -许谦临:我试试能不能联系其他人。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心跳莫名加速。他首先点开了与向芸的对话框。消息同样成功发送,但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复的迹象。 “应该睡着了吧……”他心里如此想着。 许谦临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被他备注为“我亲爱滴欧豆豆鸭”的联系人——许既白。 看到这个备注,许谦临几乎立马想到了许既白拿着他手机给自己改备注的得意姿态。 他犹豫了一下,敲下一行字: -许谦临:还活着吗?在哪? 点击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在此刻死寂的教堂中显得无比突兀、甚至堪称惊悚的消息提示音,猛从教堂前方炸响! 许谦临和路秋霁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卡伦刻刀的动作停滞,木屑不再飘落。田时桠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 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声音的来源——芙洛拉那口沉重的、笼罩在烛光下的黑色棺木。 许谦临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路秋霁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刚、刚才……是什么声音?”卡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缓缓站起身,手中的刻刀和木块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不知道……”许谦临干涩地回答,感觉喉咙发紧。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与许既白的聊天界面。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又是一连串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持续不断地从棺木内部传来!在这寂静的教堂里疯狂回荡! “里面……里面有东西!”卡伦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长椅上。 “是……芙洛拉吗?”路秋霁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她的……手机?”这个想法荒谬得让人头皮发麻。 “手机是什么?”卡伦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田时桠却突然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棺木更近了,他歪着头,眼神狂热:“也许……是芙洛拉想告诉我们什么?” “闭嘴!拉斐尔!”卡伦厉声喝道,眼中布满血丝,“我不准你亵渎她!” 就在这时,路秋霁突然开口了,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着回音:“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 四人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与教堂原本的气味格格不入。 卡伦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扭头看向棺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喃喃道:“蔷薇……是芙洛拉……她最喜欢……” “我草,这是什么东西。”许谦临感觉自己现在头皮发麻,脑袋嗡嗡嗡地仿佛要炸掉了。 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教堂女尸玩手机,夜晚火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