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开恩!柳夫人开恩!看看我家丫头!生辰八字合!”
“柳夫人,我家闺女命硬,能陪少爷!求您给口粮!”
日头毒辣,柳府门前挤满了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灾民,个个枯瘦如柴,身边都牵着自家闺女。
队伍从大门前一直排到街角,前头的人踮脚往门里望,后头的人扯着嗓子往前挤。
凉棚下,柳夫人穿着绸缎衫,坐在太师椅上。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抬眼扫过底下的姑娘。
站在一旁的算命先生,手里捏着卦筒,正一个个给姑娘们看相。
他捏着一个瘦小姑娘的下巴,眯眼端详片刻,最终摇头叹气:“颧骨太高,命里带煞,克夫,与柳少爷命格相冲,不行。”
那姑娘的爹“扑通”一声跪下:“先生再算算!求您再算算!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三十石粮能救我们全家啊!”
算命先生却只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又一个姑娘上前,约莫十二三岁,头发枯黄,还算干净。
先生看了她的面相,又掐指算了生辰八字,眉头皱起:“命里带孤星,虽不克夫,却无福气伴少爷,夫人,这姑娘……”
柳夫人没等他说完,便抬手打断,声音淡淡:“既是无福,便罢了。下一个。”
队伍还在往前挪,哭声、哀求声、叹气声,在大门前缠成一团。
姑娘们被一个个推上前,像是一件物件。
没人提“终生不能再婚”,也没人提“嫁的是个死人”。
很快,轮到一个穿碎花布裙的“姑娘”——是男扮女装的陆临。
他身形本就清瘦,布裙罩着,倒也瞧不出男女。
算命先生问:“生辰八字?”
陆临深吸一口气,胡乱编了一个。
先生掐指算,又细细打量他的面相——额角饱满,眼型虽偏长,却藏着股稳劲,下颌线被灶灰盖了,倒显得柔和。
“眉骨略高,眼尾上挑,本是带了几分英气,倒也奇了……”
“先生?”柳夫人问,“如何?”
先生沉吟片刻,最终叹气:“虽面相稍硬,却是个‘旺夫’的格局。少爷英年早逝,正需这般能‘镇宅’的八字。”
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松动:“既说是旺夫镇宅,便留下吧。”
陆临深吸一口气,学着女子的声调,低低应了声“是”。
当晚,柳夫人就派人送了些粮食到家中。
陆临本是山民猎户,奈何闹灾,灾民纷纷上山觅食。
山上的野物越来越少,家中的日子也越来越难。
这次要不是为了救妹妹,他说什么也不会男扮女装,给那个早烂在棺材里的柳少爷当“鬼妻”。
送粮人丢下句“三日后卯时,柳府会来接人,安分些,别出岔子”,便匆匆离去。
待那伙人走远,陆临才快步掀帘,走进内屋。
屋内坐着个姑娘,生得好看,就是太瘦了,都脱了人形。
陆临走过去,嗓子干哑:“音儿,粮食我都藏地窖了……”
话还没完,陆音就抓住他的手,眼圈通红:“哥,你真要去?那可是嫁死人啊!那位柳大少爷,都死了十年了……”
陆临喉结滚了滚,反握住她的手:“那又怎样?不过是一具枯骨、一口棺材罢了。哥是男人,难不成还怕个死人?”
陆音抹了抹眼泪:“可万一……万一他们发现你是男人,他们会打死你的!”
“不会的!”陆临摇头,“我扮得像,算命先生都没瞧出来。到时候我少说多做,他们总不会扒了我的衣裳验身。”
陆音哭得更凶:“可他们说……说冲喜的媳妇要陪灵,要守着祠堂,一辈子都不能……”
“没有一辈子,”陆临打断,“我只待些日子,等风声松了,就寻机会跑。”
他伸手替妹妹擦泪:“到时候我来接你,咱们去江南,那里水多,不闹旱灾,有吃不完的鱼米,再也不回这鬼地方。”
陆音哽咽着点头,却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仿佛一松手,哥哥就会被那柳府的阴风吹走,再也回不来。
接下来的三天,陆临没再提柳府的事,只每日上山,运气好些,还能打些零星的野兔山雀,给妹妹炖汤补身子。
三日后,卯时,天刚亮,柳府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陆临换上了柳府送来的嫁衣,最后看了眼站在门内、眼圈通红的妹妹。
他喉头哽咽,却只说了句“好好吃饭,等我回来”,便低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轱辘滚动,不多时便停在柳府朱门前。
府里上下挂满红绸,贴满“囍”字,红得晃眼,却听不到半点喜宴的喧闹,静得诡异。
正厅里,两盏大红烛烧得正旺,烛火跳动,将墙上柳少爷的画像映得忽明忽暗,看不清眉眼。
“吉时到,拜堂。”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府里的老管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临被婆子按着,强行跪在蒲团上。
他身边的“新郎”,是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纸人,白纸糊的脸,用墨点着五官,透着说不出的瘆人。
“一拜天地——”
陆临低着头,弯下腰去。
“二拜高堂——”
堂上并无其他长辈,只有柳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依旧华服加身,眼神冰冷。
她看着陆临,像是在看一件刚买回来的物件,满意与否,全在她一念之间。
“夫妻对拜——”
陆临转身,对着面前的纸人,弯下腰去。
“礼成,”管家宣布,“送少夫人入‘喜房’。”
所谓的喜房,就是柳少爷生前住的院子。
十年无人居住,却意外干净整洁,想来是柳夫人这些年,一直派人细心照料着。
进了正屋,屋内陈设和院子一样,干净得过分,却也冷清得刺骨。
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牌位。
牌位前燃着三炷香,烟雾袅袅,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少年画像,该是柳大少爷。
画上人眉眼清秀,嘴角带笑,眼神不像陆临这般带着山野的韧劲,倒像是养在温室里的花,脆弱得很。
陆临盯着画像看了片刻,心里没半分惧意,只觉得荒唐——好好一个人,死了十年,还要拉个活人来陪。
他寻了张椅子坐下,刚想歇口气,就听见院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说话。
“……夫人说了,盯紧点,别让这丫头跑了。毕竟是先生算过的‘旺夫命’,要是出了岔子,少爷的魂不安生……”
“放心吧,这院子四周都有人守着,插翅难飞。再说了,一个灾民丫头,能翻出什么浪?”
“……不过说来也怪,少爷都走了这么多年,夫人怎么突然想起要给他冲喜了?”
正听着,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陆临猛地站起身,压低嗓子问:“谁?”
门外人应:“少夫人,到用膳的时辰了。”
陆临迟疑片刻,前去开门。
门外的妇人提着食盒,脸上带着几分和善。
她扫了陆临一眼,又往屋子里瞥了瞥,低声说:“……少夫人,夜里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出来,也别应声。”
陆临心头一跳,追问:“什么动静?”
妇人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含糊道:“……这院子……不大干净。”
陆临的心沉了沉:“不大干净?”
他回头扫了眼屋内——桌椅摆得齐整,墙面擦得发亮,连窗台都没有半点灰尘,哪里不干净了?
妇人没解释,只将食盒往他手里一塞,匆匆丢下句“趁热吃”,便快步离开了。
陆临捏着食盒,眉头紧皱,心里疑云更重。
他关上门,转身时,瞥见牌位前的三炷香,不知何时竟灭了一炷。
方才进门时,三炷香还燃得好好的,门窗又都关着,风从哪来?
他愣在原地,后背莫名发凉,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把香重新点燃。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像纸页翻动的声响。
陆临猛地回头——屋内空荡荡的,只有桌椅沉默立着,墙上画像静静挂着。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画像上少年的嘴角,好像比方才弯得更甚了些。
陆临喉结动了动——方才明明看得真切,画中人嘴角只是微微勾着,怎么转个身的功夫,就笑成这样了?
他正要走过去,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向桌角。
慌乱中,他伸手去扶桌案——“哐当”一声,桌上的香炉摔在地上,香灰散了满地。
陆临脸色骤变,刚要蹲下身去捡,忽觉颈后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
“谁?!”他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呜呜——”,一声极轻的声响,断断续续从窗边传来。
陆临循声望去,才见那木窗竟开着道缝,那“呜呜”声,就是风穿过缝隙的声响。
他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原来是窗户没关严,风吹了进来。
他过去把窗户推紧,屋内顿时恢复寂静。
再回头看那画像,少年嘴角微微勾着,方才的“笑意加深”,想来也只是光线晃眼的错觉。
一夜无话。
陆临没敢睡熟,和衣靠在椅上,听着屋内任何一点声响。
到了后半夜,窗外忽然飘来一缕琴声。
陆临猛地睁眼,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庭院尽头的湖心亭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白衣,长发松松挽着,看不清面容,可那身形轮廓,竟和墙上画像里的少年,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忽的,亭中人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陆临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那人缓缓抬起头,朝着他窗户的方向,转了过来。
陆临腿肚子一软,猛地关上窗,心“咚咚”跳得飞快。
屋内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不敢再靠近窗,只缩在角落,手里攥着一把短刀。
那是他上山打猎的旧物,藏在嫁衣夹层里,本是防备被拆穿身份时,能搏一把。
此刻却觉得,这点铁家伙,在这阴森诡异的院子里,连壮胆都不够。
不知熬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陆临起身走到窗边,先侧耳听了听,确认院外只有扫地的沙沙声,才缓缓推开一条缝。
湖心亭空荡荡的,石桌上没有琴,也没有白衣人。
好像昨夜的琴声、那人的背影,全是他熬到后半夜的幻觉。
“少夫人,该起身梳洗了。”门外传来婆子的声音。
陆临应了声,匆匆换了身素裙。
开门时,婆子手里端着铜盆,见他眼底的青黑,嘴角撇了撇,没多问,只放下盆。
“少夫人,往后每日卯时,你得去祠堂给少爷上香,完了再去给夫人请安。其余时候,就待在这院里,陪少爷说说话,别四处乱晃。”
陆临点头应下,沉默片刻,忍不住问:“敢问……少爷他生前,是不是会弹琴?”
婆子语气平平:“会是会些,不过那是大少爷生前的消遣——府里真正爱弹琴、弹得好的,是二少爷。”
“二少爷?”
婆子这才发觉自己多了嘴,眉头皱了皱,语气冷了些:“不该问的别问。进了这院,你就只是大少爷的人,二少爷的事,轮不到你打听。”
陆临抿了抿唇,没再多问,下意识回头,望向墙上的画像。
画中人眉眼温顺,笑起来软乎乎的,活脱脱是个没经世事的富家少爷,半点锋利气都没有。
可昨夜那个白衣人,哪怕只是个背影,周身也裹着层化不开的清冷。
身形像,气韵却半点对不上。
难不成,昨夜在亭中弹琴的,是二少爷?
梳洗过后,陆临按婆子的吩咐,先去祠堂上香,然后去给柳夫人请安。
此刻的正厅内,坐满了人。
大多是衣着华贵的妇人,低声交谈间,目光时不时往门口扫来。
陆临低眉顺眼地请安,余光忍不住扫过人群。
果然,在右侧第一张椅子上,坐着个白衣男子。
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侧脸线条清瘦,周身那层化不开的清冷,竟和昨夜湖心亭中那个背影,一模一样。
那人似有察觉,目光淡淡扫来——眼型狭长,瞳色偏深,与画像上大少爷温顺的眉眼截然不同。
陆临赶紧收回目光,压下心头慌乱。
这时,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夹杂着“灾民丫头”“填房鬼”的低语。
陆临垂着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些人锦衣玉食,哪里懂灾民的苦?
若不是为了妹妹,他怎会忍下这奇耻大辱,穿嫁衣、拜纸人,做这见不得光的“鬼妻”?
柳夫人坐在主位,缓缓开口:“既入了柳家的门,便是大少爷的人。往后晨昏定省,祠堂香火,都不可懈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厅中众人:“你们也都记着,她是我亲自选的少夫人,谁要是敢在背后嚼舌根,或是对她动手动脚,休怪我不讲情面。”
厅内的低语瞬间歇了,那些轻蔑的目光,也收敛了几分。
“是,夫人。”
接下来的几日,陆临按部就班地生活:卯时去祠堂上香,给柳夫人请安,其余时间就待在院里。
他很少出门,也尽量不与人说话,每日除了吃饭,就是坐在窗边,盯着墙上的画像发呆。
柳夫人承诺,只要他安分守己,每月会按时往家里送一石粮食——凑够承诺的三十石,需要整整三十个月。
逃,他自然想逃,可他不能。
如今灾情一日比一日严重,谁也说不清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
只要他留在柳府,妹妹就断不了口粮。
他没得选。
日子一天天过,平静枯燥。
唯有一件事,怪。
那位二少爷,每晚都会去湖心亭里弹琴。
听说,大少爷生前爱听琴,也曾兴致勃勃请了琴师来教。
可他实在没什么天赋,学了几个月,手指都磨出血了,也只勉强会一首,还弹得磕磕绊绊、不成曲调。
府里不少人私下议论,说大少爷蠢笨,连耕田的牛都比他学得快。
柳夫人疼儿子,见不得他受这份罪,便叹着气说:“你既爱听,让旁人弹给你听便是。”
于是,琴艺精湛的二少爷,就这么被夫人点了名,成了给大少爷“专属弹琴”的人。
哪怕后来大少爷没了,这规矩也没断。
每到夜里,二少爷的琴声,准时响起。
琴声听得多了,陆临倒也辨出了规律——二少爷每晚弹的,翻来覆去就那一首,好像是当年大少爷学了几个月,也没弹好的曲子。
直到某天夜里,陆临照旧守在窗边,却没等来熟悉的琴声。
院外静得反常,连守夜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他正纳闷,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是两个婆子的声音。
“……二少爷今日怎么回事?夫人派人催了两回,竟说身子不适,不肯去弹琴了?”
“谁知道呢,方才我路过二少爷的院子,好像听见里头有摔东西的声响……你说,二少爷这是……不愿再弹了?”
“这规矩是夫人定的,哪轮得到他不愿?再说了,这琴是弹给大少爷听的,他一个庶子,也敢违逆夫人的意思?”
“可……我总觉得,二少爷这几日不对劲。”
“他吃着柳家的,住着柳家的,不过是每晚弹首琴,有啥好委屈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少爷这琴一弹,就是十年,换谁也熬不住吧?”
“熬不住也得熬!夫人说了,这琴弹了,能安少爷的魂,也能安夫人的心。二少爷要是敢断了,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争执声渐渐远了,陆临却没心思琢磨。
他靠回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翌日,陆临去请安时,见柳夫人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这是他入府以来,头一回见夫人这般。
众人见状,纷纷奉承,说夫人近日气色愈发红润,定是新进门的少夫人“旺夫镇宅”,真的起了效用。
柳夫人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陆临时,眼里笑意浓了些:“昨夜忆儿给我托梦了,说他很喜欢你这个媳妇。”
这话一出,陆临傻了,在场人愣了,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柳夫人又转向二少爷:“忆儿还说,这十年的琴,他听腻了。往后,你便不用弹了。”
二少爷身子一僵,呆住了。
很快,有姨娘反应过来,笑着说:“这是喜事啊!大少爷认了少夫人,还免了二少爷夜夜弹琴的辛苦,真是双喜临门!”
“对对对,大少爷在天有灵,少夫人又这般有福气,是咱们柳家的好运道!”
厅里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说着“大少爷满意”“柳府要兴旺”的吉利话。
柳夫人听得心花怒放,赏了一支玉簪给陆临:“只要你好好待在府里,多陪忆儿说说话,往后柳府定不会亏待你。”
陆临接过玉簪,低头谢恩,心里却满是荒谬——他一个男扮女装的“假媳妇”,哪来的“旺夫命”?
柳少爷托梦?怕不是柳夫人自己盼得紧,臆想出来的。
他下意识看向二少爷,却见那人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指尖微微蜷起。
请安散后,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
陆临刚走出门没几步,就被人轻轻拽了一把。
他回头,竟是二少爷。
二少爷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你……信我大哥托梦?”
陆临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他本就不是信鬼神的人,更何况这“托梦”来得太巧,偏偏在二少爷不肯弹琴的次日,又偏偏断了那弹了十年的琴。
二少爷似乎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没再多说,只低声道:“往后……别总呆大哥的屋子里。”
说完,不等陆临追问,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陆临按捺住心思,低头往回走。
刚拐过月洞门,就见守在院外的两个婆子正窃窃私语,余光瞥见他,立刻闭了嘴,眼里带了一丝敬畏。
陆临没理会,径直推门进院。
想来,“大少爷托梦认新媳妇”的事,已经传遍了柳府。
自那日后,柳府上下对陆临的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
先前的轻蔑、怠慢少了大半,连端茶送水的婆子,语气都客气了不少。
柳夫人也总叫他过去,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忆儿昨夜又托梦来了,说在那边日日都念着你,欢喜得很。”
“往后啊,你多来我这走动走动,陪我说说话,忆儿瞧着你在,说不定也能常来梦里看看我。”
陆临垂着眼,温顺地点头,应了声:“是,夫人。”
他顺着夫人的心意,日日去正院陪坐。
大多时候是夫人说,他听,偶尔插一两句附和的话,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回从正院出来,总觉得背后有目光跟着,回头时,空无一人。
这天午后,陆临独自站在八仙桌前,望着牌位上「柳忆」两个字。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柳忆……你若真的有灵,便该知道,我不是你媳妇。”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刮进一阵急风,供桌上的三炷香,竟“噗”地一声,齐齐灭了。
陆临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口。
窗外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落叶飘过。
他定了定神,过去把窗户合上,又回身取了火折子,将三炷香重新点燃。
烟丝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的字。
“柳忆,不管你是真有灵,还是怎么样……我留在这,只为了我妹妹,等灾情一过,我就走。你若真要寻个媳妇,也别缠上我这个冒牌货。”
这一次,香燃得很稳,火苗小小的,没再被风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