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韵一路回了客栈,心中怅惘,乱成一团。回到房中,她甚至提不起兴趣去探究那枚碎片的关窍,眼前总挥不去那双淡蓝的眸子。
“她会是为了什么呢?”时韵撑着手肘,闭上眼睛。有关阑星的片段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翻涌。零碎的线索搅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她索性铺开纸笔,墨尖悬停片刻,落下第一个名字:阑星。
一个自她入世后便出现的身影,白帝城中救了时芳玉,助她们脱身,如今又恰巧出现在万象拍卖行,给了她一块刚好能解她燃眉之急的碎片。
笔尖移动,时韵在阑星之后引出一条线,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注上“白帝城,玉牌”与“东洲拍卖行,碎片”。
阑星在白帝城便知她和时芳玉会来东洲,而且目的是无为宗。
一个念头闪过,她会是云辰隐安排的人吗?
时韵随即蹙眉,不像。
“如果云辰隐早有阑星这步棋,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来竞宝,阑星明显是更优的选择。”
而且……阑星显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如果说她们相识的可能性倒大些。
那阑星的身份……时韵搁下笔,毫无头绪。
她的目光扫过纸面,又在阑星名字不远处,写下云辰隐。
那日迷雾之森与她初次相见,云辰隐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尽管她拿走了灵石,但也间接指引了无为宗的方向。
入门前一晚,还被她调侃睹物思人……
想到此处,时韵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热。
再后来,秘境之中,灵宝和玉牌皆被她夺走……直到她为了拿回玉牌和云辰隐签下契约,又来了这万象拍卖行替她出席竞宝。
时韵写到这时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为什么偏偏选她呢?云辰隐就不怕她修为低微,拍下灵宝后被人盯上再抢走吗?
更蹊跷的是,这几日她去了何处呢?当时自己通过契约传音询问她的意见,她到现在都没有回复,安静得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要么,再问问她?
时韵凝神,再次通过契约传递心音:“拍卖会已经结束,东西我要怎么给你?”
这次云辰隐回复很快:“你在何处,我来寻你。”
时韵回道:“还在原先的客栈。”
云辰隐没有再回话,时韵猜想她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没过多久,叩门声响起。
“来了。”时韵将纸笔收好,起身查看。
一打开门,时韵甚至还没看清来人面容,一股寒气便先扑面而来。她便顿觉不妙,本能地全力关门,却被对方一只手轻轻抵住,任她如何使劲也纹丝不动。
“不请我进去坐坐?”身着冰蓝长裙的女人并未强行闯入,而是平静的扫过时韵惊惶的脸。
时韵自知拗不过她,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位置,“请进。”
女子走进房间,指尖随意一划,便有一道冰蓝色的灵光如水幕般自上而下将这间客房严密包裹起来,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音与气息。
时韵心中警铃大作,站在门边没有动弹。
女子仍然面覆薄纱,开口道:“她给你的东西在哪。”
“什么东西。”时韵强压下喉咙里的颤抖,笑道:“前辈莫不是寻错人了?”
“不老实。”女子声音微冷,右手随意对着空气一抓,时韵便忽觉身子一轻,竟是直接被她隔空提了起来!
那女子看着挣扎的时韵,又道:“你真当本尊瞎么?趁早把碎片给我,免得受皮肉之苦。”
时韵被她提着衣领,挣扎片刻后意识到实力差距,索性放弃,艰难开口:
“能让我坐下说话吗?”
“哎——”
那道拽住她的力量忽然一松,时韵毫无预兆的跌了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揉自己的屁股。她心中暗暗叫苦,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碎片。”那女人提醒道。
时韵坐在地上,飞快地盘算着应对之策,对方越是想要这件东西,那她就越不能轻易给出去。
“碎片……”时韵拖长了声音,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前辈,您不能说竞宝失败就来强抢吧,把它买下来好歹也是花了三亿灵石呢。”
对方向她丢来一个储物袋,“里面是四亿灵石。”
时韵看着手里的储物袋大气不敢出,心道: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在拍卖的时候正儿八经的把碎片拍下来?现在来为难她一个练气的小修士算什么本事!
“前辈,还真是……豪爽。”时韵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试图再多争取点时间,“只是这东西非我所有,我也是受人之托,若就此转售给您,我这边也没法交代……”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祈祷着云辰隐能快点赶到。这女人虽然讨厌,但确实她此时唯一的指望。
女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周身的寒气更重了些。她不再开口,而是选择直接凌空上手搜时韵的纳戒。
“怎么还直接抢的!”时韵见她准备来强的,直接把储物袋朝她丢了回去,背过身死死护住自己的手,不让她搜查自己的纳戒。
可她只是一个练气二阶的修士,哪里争得过这个散发着洞虚威压的大能呢?
那冰蓝长裙的女子根本不理会时韵徒劳的抵抗。无形的力量瞬间便禁锢了时韵的身体,让她只能维持着背身护住纳戒的别扭姿势。
时韵只觉得自己的纳戒微微一烫,随后又恢复了原样。
“不在?”女子低语一声,有些疑惑。
那枚碎片散发的气息她绝不会认错,明明就该在这房间里,在这小修士身上才对。
禁锢时韵的力量稍稍一松,女子走到时韵面前。她冰冷的指尖捏住时韵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藏在哪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戏弄的愠怒,“交出来,否则本尊不介意亲手将这房间,连同你本人,一寸寸冻结碾碎了,再慢慢找。”
“我又没说……东西藏在纳戒里,”时韵咬着牙瞪着她,下颚被捏的生疼,怒火混着屈辱窜起:“你只敢欺负我一个练气算什么本事!”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时韵猛地挣脱了下颚的钳制,右手甚至反抓住了女子冰凉的手腕,怒吼道:“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我时韵可不是软脚虾!”
她说罢,竟将全部灵力孤注一掷,尽数逼向右掌。
一团炽热的火焰自她掌心腾起,火焰出现的瞬间,房中刺骨的寒意竟被逼退三分。
那女子下意识用灵力把时韵震开,手腕上传来的灼痛感让她不由得惊诧一瞬。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隐现一瞬的鳞片又恢复如初,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丫头,竟能灼伤她?
“你叫时韵?”她突然问道。
时韵浑身灵力因方才一击彻底亏空,又被对方灵力震开,狼狈扑倒在地,五脏六腑如位移般剧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不容折辱的倔强。
女子沉默地注视着她,寒意稍敛。
“时韵……”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紧张的气氛。
“原来是蓬莱的尊者大驾光临。只是尊者在人族地界,欺负一个练气……也不怕传出去,有损你东海的名声么?”
云辰隐话音刚落,那层冰蓝色的水幕结界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一触,泛起涟漪,随即碎裂,化作点点冰晶消散在空中。
房门被推开,云辰隐立在门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时韵从未觉得云辰隐的声音如此动听过,她此刻脑中昏沉,强撑的那口气一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那女子收起结界后,看向云辰隐,“你是?”
“凌云宗掌门之徒,云辰隐。”云辰隐走进房间,仿佛没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意,“逐浪尊者既然已经得到了麒麟残甲,又何必再打它的主意。”
逐浪冷哼一声:“本尊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你自是无需解释,可这是东洲,不是东海。”
云辰隐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她身前,眼中带笑,“为了它在这里动手,你确定吗?”
东洲是人族地界,云辰隐又是凌云宗掌门爱徒,若真打起来,逐浪代表龙族势力,并不占理。
云辰隐便是拿捏了这一点,笃定了她不会把事情闹大。
逐浪冷下神色,严肃道:“不要以为是我怕了你,我有私心不假,你也未必坦荡。你早便在了吧,迟迟不出面,又是为了什么?”
她目光扫向地上昏迷的时韵,“为了她?你要是真为她好,又怎么会让她一个练气的小丫头去拍卖场引人注目?”
云辰隐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不劳尊者费心。”
逐浪却忽的嗤笑一声,“你们人族总是这般,虚伪低劣起来,犹胜妖魔。”
“人族如何,还轮不到尊者置喙,”云辰隐语气冰冷,“若论行事令人不齿,尊者今日倒是让晚辈开了眼界。”
逐浪闻言,眼中厉色一闪,最终只是冷笑,“呵,凌云宗的天骄,口齿倒是伶俐。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护她到几时,又能硬气到几时。”
说完,她竟不再纠缠,身形一晃,如同融化的冰晶般,瞬间消失在房间内,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寒气。
高阶修士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云辰隐松了口气,看着地上已经晕过去的时韵,眼神复杂难辨。
她走上前,蹲下身,伸指推了推时韵的肩,“时韵?”
全无反应。云辰隐将她轻轻翻转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口鼻间尚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被洞虚威压震伤了内腑。
云辰隐搭上时韵的腕脉,一丝灵力探入细细察探。“还好,经脉没断,否则根基受损,便是真的麻烦了。”
她看着昏迷的时韵,略显迟疑,最终还是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刚抱起时韵,她便听见“叮”的一声,似是玉石落地的轻响。
云辰隐先把时韵轻轻安置于床榻,随后才拾起那枚碎片,捏在指尖。
她看着碎片内流转的赤光,又看了眼昏迷的时韵,轻笑一声,“还挺有骨气,被威胁了就敢跟洞虚修士拼命。”
碎片被云辰隐收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要做的就是稳住时韵的性命,再另作打算。
她坐到床边,用食指拂过时韵唇边的血迹,指尖捻着那抹猩红,并未察觉出什么特殊之处。
次日清晨,时韵眼皮缓缓掀开一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云辰隐近在咫尺的侧脸。
她正闭目凝神,指尖轻抵自己腕脉,精纯的灵力舒缓着她体内的痛楚。
时韵下意识地想动,却瞬间被周身散架般的剧痛攫住,忍不住抽了口气。
“醒了?”云辰隐睁开眼,撤回了手。
时韵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痛,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走了?”
“嗯,走了。”云辰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周到。“下次遇事,机灵些。身外之物,给了便给了,犯不着以命相搏。”
温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时韵稍觉舒适,闻言却猛地一阵急咳,牵动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瞪向云辰隐: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迟迟不来,我至于被她那般逼迫还险些丧命吗?我都怀疑你是故意在旁边看戏,见我快死了才出现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