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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作者:将舟载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章


    天擦黑时,俞盼坐在书桌前改稿,写的是沈砚舟教他打水漂的事儿。


    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响雷,震得窗玻璃都在颤。


    俞盼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向窗外,天空被闪电劈得惨白,乌云沉沉地压下来,狂风卷着树枝往一个方向歪,叶子也被吹得哗啦啦响。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啪嗒声,没多会儿就变成了密集的噼啪声。


    俞盼起身去关窗,手指刚碰到窗框,就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了。他把家里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雨声还是从缝隙钻进来,吵得人心里发慌。


    他不喜欢雨天,尤其是夏季的雨天。


    俞盼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最后一颗金兔子巧克力。


    锡纸包装的巧克力被体温焐得发软,褐色的巧克力酱慢慢溢出来,沾了俞盼一手。


    电扇还在转,吹得桌上的稿纸沙沙响,可俞盼一点也不觉得凉快,后背反而冒出一层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俞盼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书桌角,疼得他龇牙。


    但他顾不上,心里的慌比腿疼更甚。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像有只手攥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逼得他胸口发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喘气。


    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夹杂着桌椅挪动的响声。俞盼跑下楼,看见老太太正帮着书铺老爷爷搬书架上的书,“快!水涨上来了!”


    天井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冰凉的冷意顺着裤腿往上爬,俞盼顾不得这些,赶紧跑过去,和老爷爷一起搬书。


    水涨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涨到了小腿肚。书又沉又滑,他好几次差点摔了,幸好挨着墙,可以用手肘稳一下。


    雨还在不要命地下着,不知道这水能涨多高,老爷爷站在梯子上,把顶层精装的书往下递,“先搬这些之前的!那些旧杂志散书能救多少是多少!”


    俞盼点头,抱着竹筐淌着水往书架走。黄泥水已经没过膝盖,带着水草和泥沙,漫过小腿时痒痒的,像有虫子在腿上爬。


    他刚装满一筐书,外面正好闪过一道闪电,连带着头顶的灯也跟着闪了几下。


    没来回几趟,水又涨了一截。


    “书不要了!走!”老爷爷果断下了梯子,拽着俞盼往楼梯口走。


    水已经涨到肚子的高度,每走一步都要废很大的力气。


    俞盼抱着半筐子书走到楼梯转角时回头看了一眼,一楼的水已经半墙高了。


    老爷爷经常坐着的藤椅飘在水里,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搬走的书,在黄泥水里浮浮沉沉。


    回到二楼,老太太寻摸着把二楼的东西往上搬。


    照这个涨水的架势,真说不准。


    于是三人又开始往三楼搬东西,搬完已经是深夜,好消息是雨势小了,水的涨势稳下来了。


    坏消息是涨水的高度和二楼齐平,如果雨再下大的话,保不准还会往上涨。


    街上还是嘈杂声一片,小孩儿大人的哭喊声混在一起。


    有些心态好点的,则开着窗户探头大声交谈。


    “我都长这么大了头一次见涨这么高的水,怎的回事。”


    “别说你第一次见,我都五十岁了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


    “我家猪鸡都被冲走了,根本抱不急。”


    俞盼靠着墙角,浑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老太太端来碗姜汤,“趁热喝了,赶紧洗澡换衣服,别感冒了。”


    俞盼点点头,接过姜汤抿了一口,辣得他直皱眉,却让冻得发僵的身子暖和了些。


    洗完澡,俞盼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格子,怎么也睡不着,将近凌晨时才撑不住勉强眯了一会儿。


    到了中午,雨又开始下了。


    镇长撑着伞站在竹筏上,手里拿着喇叭喊:“各位乡亲,涨水是因为河道堵了,我们已经派人去疏通了……”


    “河道怎么会堵了呢,这么宽呢!”有人趴在窗台喊道。


    “莫清楚,等水退了去瞅瞅。”另一个声音接话。


    下午有竹筏装着米饭开始挨家挨户分发,老太太端回来一盆米饭,给俞盼舀了一碗,“快吃点,不然扛不住。”


    老爷爷扒了两口饭,说:“没事,水会退的。”


    俞盼艰难的吃了口米饭,米是陈米,带着一股味儿,很干很难咽。


    又过了一天,从中午开始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被淹了两天两夜的街道终于露出来了,只是地上积着膝盖高的黄泥,混着淹死的鸡鸭和冲散的家具,腥气冲天。


    不管怎么样,水降了就是好事。


    大家伙抄起铲子,把屋里堆积的泥往外铲。


    俞盼也拿着铲子,一下一下刮着墙上的泥,脑子里空落落的。


    沈砚舟还是没消息。


    邻居们一边铲泥一边闲聊,有人消息比较灵通,说:“听说是去临县路边的山塌了一半,石头都滚河道里了,才把水堵着了。”


    “怪不得,那晚我听着响声不像打雷,闷得很!”


    “我侄子就去抢险救灾了,听说那山塌方压了好几辆货车呢……”


    说话的人原本觉得自家被淹了就够惨了,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还好只是淹了房子’,命还在。


    “哎,惨啊,这年头干货车也不容易,这一下怎么得了…哎!你这哑巴干嘛!”


    俞盼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他块布走过去,攥住那人的胳膊,眼睛瞪得通红。


    街坊们这才想起,俞盼他哥就是跑货车的,而且这两天一直没露面,看向俞盼的目光顿时带上了怜悯,有人叹着气别过脸。


    “小盼!我们不听他瞎说!”老太太扔了铲子走过来,把俞盼往回拉,“你哥运气好着呢,肯定没事!咱不听他的!”


    俞盼木然地被拉回到屋里,脸上沾着泥,看起来格外憔悴。


    他站了会儿,突然冲老太太比划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外边,又指向自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没事,他们知道啥啊,你哥肯定没事儿。”老太太看不懂,只当他不开心那些人瞎说,安慰道。


    俞盼反复指着两个相邻的东西。


    “你说你哥是去的临县?”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声音也发颤了,“没…没事的,说不准雨大他没走那条路呢。”


    俞盼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沈砚舟说过会早点回来的,他从来不会食言。现在已经两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山塌……又是山塌。


    俞盼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梦魇一般的夏日,雨声,急促的拍门声,沈叔沈婶满身黄泥躺在草席上,闭着眼,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恐惧,像洪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小盼,你去哪儿!”老太太一个晃眼没看住俞盼,俞盼已经冲出门了。


    俞盼没回头,他膛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镇外走。路上全是淤泥和垃圾,他摔倒了好几次,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血来也没停下脚步。


    他记得临县在哪个方向,也记得路边有小瀑布的路,他要去找沈砚舟。


    山体坍塌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塌了不止一处。


    俞盼才出白溪镇没多远,就见到了一处滑坡点,那儿已经围了很多人,有穿军装的,扛着铁锹的,还有些人在人群里焦急地打听。


    他挤不进去,只能站在路边,伸长脖子往里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俞盼看见有人抬着担架出来,上面的人盖着白布,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想冲过去看,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他很怕。


    没多会儿,有哭嚎声传了出来,撕心裂肺的。


    站得太久,腿已经没了知觉,嘴唇被自己咬得出血,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俞盼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老太太找到了他,从饭盒里拿出两个包子,“小盼,吃些东西,你这样撑不住的。”


    俞盼动了动嘴角,沈砚舟不在,吃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夜幕落下,救援处拉了几个大灯。


    “看到车头了!”里边有人喊。


    俞盼寻着声音走过去,悬着的心在看到绿色的车头时落了下来,紧接着又提起。


    “小盼。”老太太又来了,手里捏了瓶水,“不吃东西咱们来喝点水,你这样不行的。”


    俞盼摇头,不行就算了。


    老太太见他还这样,心一横,拧开瓶盖捏着俞盼的脸就往他嘴里灌。


    温水冲进喉咙,混着嘴里的血腥味儿,激得俞盼一阵干呕。


    “盼盼!”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钻进俞盼耳朵里。


    俞盼猛地抬头,接着救援灯的光亮,看见沈砚舟站在不远处,胳膊上缠着绷带,正朝他走来。


    是沈砚舟。


    他没事。


    他回来了。


    俞盼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些憋了两天两夜的恐惧,担忧和绝望,突然找到了出口,化作一个字,嘶哑地,破碎地,却无比清晰地从他喉咙里喊了出来。


    “哥——”


    沈砚舟脚步顿住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巨大的脱力感袭来,俞盼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朝沈砚舟的方向伸出手,却什么也没碰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见沈砚舟朝他跑来,嘴里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


    俞盼是被轻轻的摇晃弄醒的。


    他睁开眼,看见沈砚舟的脸就在眼前,眉头皱得死紧,嘴唇动得很急,像是在说什么,可周围静得可怕。


    这是一种对俞盼来说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眨了眨眼,看见沈砚舟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眼神里满是担忧。


    俞盼冲沈砚舟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摇了摇头。


    沈砚舟僵了一瞬,他看懂了俞盼的意思,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俞盼。


    沈砚舟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暖和,俞盼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沈砚舟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地跳动,像在说“我在”。


    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洇湿了沈砚舟的衣衫。俞盼想,听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沈砚舟在就好。


    沈砚舟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水退下去的第三天,太阳把街道晒得冒白烟。空气中除了黄泥味,又多了股消毒水的刺鼻味儿。


    镇长扛着喇叭,沿着街面一圈圈地转。


    “严禁直接饮用生水!井水河水自来水都得烧开了喝!”


    “不准吃被淹死的鸡鸭鹅猪尸体!”


    “被淹过的大米晒干了也不能吃!”


    俞盼体质一向差,在经历了这么一次大起大落后,前两天还好好的,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开始发热。


    沈砚舟在发现后立马背着他去卫生所。


    俞盼趴在他的背上,手环得紧紧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晕乎乎地睁着眼。


    听不见后,俞盼更依赖眼睛了。


    卫生所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大多是小孩老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看见大夫吓哭了,哭声一个传十个。


    沈砚舟背着俞盼排在队尾,他低头看了眼趴在肩上的人。俞盼眼睛半睁着,怎么也不肯闭上,脸色比刚才更红了。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俞盼的脸,轻声说,“忍忍,快到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俞盼听不见,于是沈砚舟便改用手指在他手背上敲了两下。


    这是他俩以前定的暗号,一下代表‘知道了’,两下代表‘等等’。


    俞盼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知道了。


    要准备换地图了!盼盼很快会好起来的!


    话说会觉得我写得很无趣吗……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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