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滕峥确实没撒谎,在从福利院把他给找回之后,他的父母果真如他所言的那般疼爱他,连房间都是高级单人病房。
我在住院区楼下填好信息,按照他说的地址直奔顶层,终于在目标房门旁看见他。
即便相隔几米,我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的确是瘦了,这是他给我最直观的第一感受。
距出事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多久,文良熙也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勇气去问这个问题。我以为滕峥还在卧床,没想到他已经站起来了,虽然和一个半身不遂的老爷爷似的,拄着拐杖站在门边,脸色跟霜打的茄子那样,不说酱紫但也是难看,半耷拉着眼皮,欲睡不睡,精神颓靡得要死。
这种情况看起来比卧床还要糟糕得多。
我放轻脚步靠近他,但还是被他听到手中塑料袋互相摩擦碰撞发出的漫长刺耳声。
滕峥顿时和打鸡血般,斗志昂扬起来。
“我的祖宗,”他拧着眉笑,做出表情的脸较刚才稍微回了点儿血,“我都在这里等你小半个小时了吧,你怎么才过来啊?”
哪怕他表现的脆弱点儿,说的话再可怜一点儿,我都能把全部的善心给他,偏偏他开口的腔调和他现在吊儿郎当的模样让我觉得他和没受伤时一模一样,心中那点儿可怜顿时就烟消云散了,我几乎冷着脸:堵车。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他把视线挪到我手中攥着的临时购买的东西上,“这样堵车都坚持来看我,还给我买了好吃的。”
说完,他就变成一只好奇的蜗牛,磨磨蹭蹭地撑着拐杖向我走来索要:“给我买的什么啊,有工资可别再给我买三瓜俩枣。”
不出意外的话,要让他失望了,我不理解人情世故,这些东西还是李应安在医院门前叮嘱我我才去附近的小卖铺挑选的。
我没有给滕峥买水果,想着像水果牛奶还有鸡蛋这一类东西会有人给他买,毕竟他身边的兄弟那样多,再不济他的父母也缺不了他,于是我就步入零食区,给他装了满满一大袋的零食,临走时还顺走两包笨笨狗的米果包。
我好记得滕峥和我说他挺喜欢吃这个。
“不是啊,大哥,我住着院呢,你给我买点儿有营养的补一补行吗?”
滕峥扒来扒去把自己的脸都扒红了,他绷着一张脸跟我低声哀嚎,还不忘记再看看我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又是什么。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阵我不把他当人看的嚎叫,“什么意思,你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侮辱我的,你说我笨呢?”
我不太理解他的脑回路,只想着他喜欢吃就给他买来了,偏偏他还不领情,于是我也不顺着他,与他站在走廊对峙:你就是一只笨狗,别人约你你就毫不犹豫地出去,顶在脖子上的脑子光知道记事不知道思考吧?
像是被我说中了,滕峥的脸色烧得跟那山林里的野猴似的红彤彤,憋着气不说话。
过完嘴瘾后,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对一个病人,尤其是对因为自己而受伤的病人说太不合适,于是也同他一样垂眉低眼思索一番,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最后小心翼翼地去抓滕峥的病服袖口:对不起啊……
滕峥委屈地瞅着我,最后实在是憋不住心事才喜笑颜开:“你干什么啊我操……”
滕峥被我说生气是假的,他表现出来的委屈也是装的,倒是我嘴硬是真的,害怕自己的话伤到他从而决定去讨好他也是真的。
“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明明是你那大鹏展翅的动作把我羞辱得不成样子。”
他瘸子似的给我领路,把我带到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病房,“给我当苦力吧,东西你自己拎进来放到那底下的柜子里就行了。”
他一边指挥一边慢悠悠地移上床,最后躺在床上舒坦地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趁他假寐的期间,我环顾病房四周,发现高级病室的待遇就是要比普通的好。
虽然我没有去过普通病房,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起码普通病房不会让这样大的一个房间就住一个人,里面甚至还养着绿植。
我走到床边的陪护椅上坐下,目光掠过他安详的容颜,扫荡着他空无一无的手背。
我倾身拽了拽床上的被子,待他睁开一只眼瞧我,才比划:你怎么还没有打针呢?
印象中,住院的人会在早上打吊瓶呢。
“这不是为了见你,我特意跟护士申请晚上再吊嘛。”
滕峥眯着一只眼,挑起笑唇对我做出一些难以言说的骚扰动作,“再说了那就是一些葡萄糖之类的,打不打其实都无所谓,但住院嘛,医院还得靠它挣钱。”
我盯着滕峥手臂上的滞留针,看着他不比之前丰润反而消瘦的面颊,一瞬间心里竟不是滋味:你是不是身体疼得吃不下饭啊?
滕峥笑着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你瘦了。
“有吗,我还以为我能住胖了呢……”
他伸手拍了拍右侧脸颊,可能是用力过猛牵扯到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刹那间的皱眉与倒吸凉气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的眼前。
我被他的这一举动搞得再次缄口不言。
“哎呦,”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单纯地感慨一下,滕峥拖着长腔,“大哥,别这么死气沉沉的行不行,我又没说过要怪你。”
可我心中还是过意不去:都是因为我。
我知道滕峥与我想的不是一件事情,他还停留在我和他去寻猫的那次,而我的愧疚则源自于是我提议让警察先搜工场,这才导致工场老板在穷途末路时产生了拉人下水的心理,致使滕峥被牵连到这场无妄之灾中。
我没有回答滕峥的话,干巴巴地坐着。
滕峥告诉我,太幸福的人是会突然间死掉的,所以生活需要时不时来点儿小磨难。
“我还得感谢你呢,我这日子最近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些,我都纳闷才想以后指不定会遇见什么倒霉事发生在身上。这不,”他抬手掀起自己的病服,把自己身体上的伤展示一遍,“这样程度的伤估计往后我可以享几年无忧无虑的福,再也不用为了害怕出现点儿小意外而提心吊胆了,我得谢谢你。”
明明他才是受伤躺在病院的那个,偏偏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慰我,我看着他发自内心真诚的笑脸,突发奇想要来陪几天床。
我的提议被滕峥否决了,他给我的理由简单粗暴,就因为我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每次说话还得用手机转换,而从明天开始他妈就得没收他的手机了,谁让他在康复期间不注意身体,大半夜不睡觉,三番五次地捧着手机在病房里打游戏,护士提醒过几次都被忽略,最后小护士报告护士长,护士长又转告给家属,他这才被剥夺了玩手机的权利。
想来想去我也没有合适的话安慰,只能乖乖闭嘴,心里却还是嘲笑地骂了句活该。
我再次打量这空荡荡的病房,除了我与滕峥,便是偶尔进出的护士,此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其他人。
我揉了揉饥饿的肚子,犹豫再三才抓起滕峥桌上的一个苹果,当着他的面咔嚓咔嚓啃了起来,对上他的视线,我也没有半分羞怯,比划一句:你的陪床呢?
“刚下夜班还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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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
滕峥随即拨通一个号码,张口便是一句老妈,“你把给我买的那饭再复制一份儿呗,我朋友没有吃饭就来看我了,我招待一下啊……啊不用那么麻烦,他不介意的。爱你,辛苦。”
我放慢咀嚼的动作,白纸揉搓似的皱着一张小脸端详他,对他末尾的举动感到不忍直视,我没想到他这个人如此直白又开放。
放下手机,滕峥随手抓来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说:“我爸工作没空,所以就是我妈陪床,偶尔周末我妹妹也会来替我妈。”
我了然点头,想着这兄妹的感情不错。
“对了,”滕峥稍嚼几口,便把塞进嘴里的那半边橘瓣囫囵咽下,“我老妹子说咱们这里有变态,她前几天看见虐猫的了。”
举起的苹果骤然停在嘴边,我一时间没发正常理解,只觉得这一定会是个让人听起来十分惊讶的消息。
等这句话里的这几个字慢慢组合在一起劈向我的大脑时,我忽又联想到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那天傍晚,我在医院附近遇见邓喻和她的小儿子,他的小儿子隋降宝说隋语声虐猫,神情看着不像撒谎。
我没有要怀疑隋语声的意思,可这个念头不自觉地与滕峥和我说的话重叠,这种可怕的联想让我脸上的血色渐褪。在这空调温度恰当的病房内,脊柱上像是盘旋着一条游动的冷蛇,冷汗在刹那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强装镇定,咬着牙,在一股寒颤如杯中摇晃的微波飘荡后,我详细地打探:你妹妹在哪里看见附近有虐猫的,团伙作案吗?
滕峥摇了摇头:“不是团伙作案。你还记得高铁站出口那里吗,那里有一条人烟密集的小吃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里面有特别多的流浪汉。我妹那天和她同学去那条小吃街,看见角落里有流浪汉在虐猫。”
听到这里,我忽然间稍稍松了一口气。
现在社会上,有许多流浪人士的精神状况都不稳定,误伤人都是常见的事情,虐待猫猫狗狗倒也不算稀奇。但是我想到他们竟然在那种地方公然虐待生命,心中不由得怒气无处可撒,这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甚至不想再可怜任何一位流浪汉。
滕峥早先就说过,他家妹妹特别喜欢这类小动物,毕竟是她一人所见,大众对这种隐蔽角落的事情一概不知,警察也不会为此兴师动众,于是她提议让滕峥与救助室的朋友聊一聊这件事情,好保障小动物的安全。
前不久,滕峥通过手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文良熙,对方称会让隋语声去看看。
现在事情处理得不错,起码滕峥的妹妹再与朋友去逛那条小吃街的时候,没有再看见任何虐待动物的行为,只有流浪汉们鼠精的目光。
既如此,我那颗吊着的心也松垮坠地。
早上这顿饭我是在医院吃的,滕峥的妈妈为人热情,怪不得都说儿子随母,滕峥的性格多半是遗传的她,从与她见面她便对我问东问西,尽管我是个哑巴,她也没有把我当哑巴对待,而是得知滕峥的手机里有可以翻译我的手语的软件后,疯狂与我聊闲话。
这一探望一啰嗦,时间也过去几小时。
想着李应安说不定还在家里焦急地等着我回去吃饭,时间已经来到十点,再过不久就要就要养精蓄锐好在下午继续上夜班,我不宜继续逗留,与母子二人说明情况,滕峥的妈妈热情地送我到楼下,嘱托我以后常去家里做客,见我答应后才招招手让我离开。
等我回到自家的小区楼下,抬眼就见不远处站着的熟悉身影,那正是李应安本人。
除他之外,我还看见许久不见的李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