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小孩子们的来回闹腾,这场萤火持续了许久都没消逝。
赶往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人也会停下片刻驻足观望。人影错落,萤火耀耀,一派闲适祥和的景象。
陈琤梁拉着安竹卿走到一片高地,这里看萤火的视野很好,而且没什么人。
“往年你都会来看赶火吗?”安竹卿眼中倒影着底下的泛滥流萤,舍不得挪开一眼。
陈琤梁:“很少,路过会看一下。”
“倒也是,”安竹卿暗搓搓羡慕,“在这里住这么久,都习以为常了吧。”
陈琤梁想了会儿,说道:“也没有,有些景色就算看过很多次,也会在下一次看到时有不同体会。像家门口的日落、垄间的稻谷、时刻变幻的天空、电线杆上停着的鸟……还有白鹤观的萤火。我可能会忘记上一次见到这些时的心情,因为总会被下一次的心情覆盖掉。”
安竹卿转过头看向陈琤梁,他说这话时表情是罕见的柔和,难得的轻快与放松。
心口像是被什么揪拧了一番,她动了动嘴唇试图开口,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边的静默让陈琤梁有几分尴尬,他回头问安竹卿:“你怎么了?”
安竹卿清了清嗓子:“没,就觉得……你今晚格外温柔似水。”
“安竹卿!”陈琤梁愠怒。
“开玩笑开玩笑!”安竹卿赶紧摆手赔笑,“我的意思是,你很少跟我说起这么真切的感受。”
她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你能跟我说更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想听。”
过分直白的话倒让陈琤梁成了害羞的那个,他撇过头去:“行了,知道了。”
安竹卿轻笑一声,心情大好。
她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乘凉,好喜欢这样跟你待在一起啊。”
“嗯。”
“以后也可以这样待一起吗?”
“看你表现。”
安竹卿心底偷笑。
少年真是个死傲娇,嘴硬得很。
不过没关系,她会说就行。
总有一天,她会让死傲娇尝尝真香定律。
说话间,河边突然变得喧嚣骚动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惊慌大喊:“小孩落水了!小孩落水了!”
陈琤梁站着的身体一愣,他回头叮嘱安竹卿:“你站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情况。”
几乎是眨眼间,陈琤梁就跑到了呼救声那里。
安竹卿心里发慌,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只不过离河边远了点。
夜里视野不好,人群都挤作一堆,熙熙攘攘吵吵嚷嚷,辨不清小孩的落水点。有人想找个长竹竿,有人已经下了水在浅滩处摸索,纷乱嘈杂,没个头绪。
“这么找不行!”有人喊道,“那小孩估计是被卷到河中间了!”
河中间的水早就超过了两米深。
所有人都知道应该过去找,但是天这么黑,水底什么都看不见,实在没人能当即下决心游过去,毕竟风险太大。
突然,一个黑影越过所有人疾速往前游,在暗黝黝的河面上十分突兀。
“小兄弟!注意安全!”
那黑影身后,好些个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安竹卿怔怔看着河面不断划水的熟悉人影。
刹那间各种后果在她脑海中涌现,最后跟前世的陈琤梁被刀刺中心脏的画面融汇重合,占据了她所有意识。
眼前开始发红发黑,呼吸也变得艰难困滞,安竹卿手脚战栗至发麻僵硬,甚至快要失去知觉。
陈琤梁!
他怎么敢!!
他真把自己当什么救世主了吗!!!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安竹卿觉得可能都不用等陈琤梁上来,她就会先猝死在这里。
也好,反正是偷来的时间,就当自己捡便宜了。
陈琤梁若是成功上来,见到她被吓死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哦,也许陈琤梁根本上不来。
那就两个人一起死了吧。
不行!生前都没在一起过,谁要跟他死一块儿!
果然是她这个颜狗遭到天谴了吧。
要不是她色迷心窍勾引陈琤梁,可能他们两个都可以再多活个十年八年的。
电光石火间,安竹卿已经闪过无数念头,连仅有的遗产都想好了怎么分配。
忽然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
“上来了!上来了!”
喜悦的呼喊让安竹卿逐渐回神,发绀冰冷的末肢回暖,脖子终于能僵硬地转向河岸边。
那里,众人围成一圈。
中间空地上,落水小孩已经被救了上来,有人正在做急救。
120救护车也紧跟着到了现场,医护人员将小孩抬上了担架。
至此,人群才开始逐渐散去。
“小兄弟你还好不?要不也去医院看看?”
一个中年妇女见救人少年全身湿透,大口喘气,不由担心问道。
陈琤梁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抬起头往高地那里望去,想确认一下安竹卿是否还在,却只看到那边的草丛摇晃,不见一只人影。
人呢?
陈琤梁慌张四顾。
周围人群左右四散,穿插交错,根本不知道该从那里找起。
“……乘凉。”
低哑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琤梁猛地回头,果然见到了安竹卿。
只是她脸颊苍白,双眼乌黑,仿佛暗夜里的忧郁精灵,脆弱的样子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吹走。
“你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吗!”安竹卿突然扯起陈琤梁的耳朵吼道,“你当英雄很上瘾是吧!”
“松手松手!”陈琤梁攥住安竹卿扯耳朵的手,“痛痛痛!”
“你还知道痛?”安竹卿气急败坏。
陈琤梁幽怨的眼神瞥过来,安竹卿权当没看见。脆弱什么的,绝对是他陈琤梁的错觉。
安竹卿随意抓了把他的衣摆,都能滴出水来:“回家!衣服都湿了,你就等着感冒发烧吧!”
陈琤梁知道此刻自己不该去触霉头,于是听话的很:“好,回家。”
安竹卿气冲冲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个事,又回过头:“你手机……是不是也进水了?”
陈琤梁愣住,半晌蹦出个字来:“……艹。”
安竹卿:“快拿出来看看。”
陈琤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摁了摁开屏键,它不负所望的无丝毫动静。
“黑屏了。”陈琤梁说道。
安竹卿抿了抿唇:“先回家,吹风机吹干说不定还能用。”
两人如有默契般开始撒腿就跑。
但奈何陈琤梁身高腿长,又是常年运动的健将,安竹卿在他旁边跑起来,实在像个努力紧跟的小孩。
“不行了!跑不动了!”才一段路,安竹卿就气喘吁吁,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我再赶过来。”
陈琤梁却不依她,转身拉起她的手就往前冲。
“乘凉——你要——谋杀吗——”
疾速奔跑令安竹卿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跳得快极了,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再加速,就为了跟上陈琤梁的速度。
她已经能预料到明天这双腿该有多酸疼,毕竟大学体测那会儿她都没跑这么快过。
但罪魁祸首却在前面大笑着,牵着安竹卿的手没松开半分。
“你该多运动运动了,十几岁活得跟个老人家一样。”
“我乐意!”
幸而白鹤观到家的距离不算太远。
并且一路跑来,竟没见到一个熟人邻居。
大概正是因为没人,陈琤梁才牵得那么理直气壮。
到陈琤梁家后,他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冲澡。安竹卿找来他家吹风机,开着冷风对着手机吹。
没吹几下就觉得太吵,安竹卿把手机放在落地风扇前,觉得这样也大差不差。
在陈琤梁家晃荡了几圈,安竹卿停在了浴室门口,隔着门问:“乘凉,你说他们都去哪里了,平常这时候外面不正热闹着吗?”
里面水声停了一会儿,陈琤梁应该是在打皂:“你奶奶没跟你说吗,今天晚上他们要开年中总结会,说是要商量一下书屋的事。”
安竹卿不明:“书屋?”
“嗯,就征用的老卫生所那里,已经改装好了,就等买书放进去。”陈琤梁道,“大人小孩都能去借阅,也有地方坐,主要是想给上学的腾个搞学习的地方,说是能让他们更加上进。”
这倒是个好想法,听起来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后续真实施起来是个怎样。
但安竹卿对于陈琤梁的角色认知不是很满意:“什么叫激励‘他们’,你不是上学的吗?”
门里的人半晌没说话,安竹卿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道:“等书屋建成,我们一起去看看?”
陈琤梁这次答应得挺快:“可以。”
没讲两句话,安竹卿又晃走了。等陈琤梁洗完出来,就见到正盘腿坐着看电视的安竹卿。
她面前摆着一盘拍黄瓜,很明显是那盘他白天做好冰着的。
“你不是不喜欢黄瓜吗?”陈琤梁擦着头发问道。
安竹卿看了眼没怎么动的黄瓜盘子:“偶尔吃几块也没什么的,总得营养均衡一下。”
说罢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
陈琤梁嘴角一抽,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用了,地方大得很,我坐这边就行。”
然后他走远了点,独自占了另一边的沙发座位。
安竹卿却不依他,等他坐好,立马过去。
她一条腿曲跪在陈琤梁身边,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堪堪圈住他的脑袋。
安竹卿低头看他:“先问你个事。”
两人间的距离有点近,刚沐浴完的皂香和安竹卿身上的青柚草木香混交融合,熏得他脑袋有点晕乎:“……你说。”
安竹卿:“上次给你的冰豆糕怎么还没吃完?”
陈琤梁眼神飘忽:“太多了,一下子又吃不完。”
其实他长大后就没那么喜欢甜的了,但是安竹卿依旧喜欢这些,所以他也会吃上一点。
吃对方喜欢吃的东西,仿佛就能缩小彼此间的差距似的。
“哦,也是。”安竹卿却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再继续问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跳下去救人?”
陈琤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还是来了,他反问:“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安竹卿不依不饶:“你想过你能全身而退吗?”
陈琤梁:“当然想过,不然我跳下去干嘛,真当我愣头青吗?”
安竹卿没回应,她俯低背脊,直直盯住陈琤梁的眼睛,果然看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不,你没有。”
“什么?”陈琤梁被两人间的暧昧距离弄得无法思考,脑子根本没法分辨安竹卿说的什么,只觉得太近了。
余光里安竹卿看到陈琤梁的漂亮喉结动了又动,像是在极力忍耐,但她不想放过他。
“乘凉,”安竹卿认真道,“出于道德的角度,你去救人我很开心;但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去涉险。哪怕你说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我也不想。”
说着她抬手抚上对方的眉尾,用手背挡住了未干发梢掉落下的水珠。
“觉得我很自私对不对?”安竹卿扯着嘴角,勉力一笑,“乘凉,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在对我好之前,要看清了,以后可不要后悔。”
话音一落,安竹卿便低头触上陈琤梁的双唇。
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对方的唇瓣比想象的还要柔软温润。
出乎意料的,陈琤梁竟然没有推开自己。于是安竹卿彻底放纵自我,开始厮磨舔舐起来。
舌尖方要撬开对方的缝隙,陈琤梁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她。
“安竹卿!”陈琤梁皱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