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青梅》 第1章 傻哔主人傻哔狗 “乡下晚上蚊子多,你就不要待在外面,在房里待着就好。” “你奶奶年纪大了,懂事点,帮她干点活,不要跟个客人一样。” “缺什么了自己买,钱够不够用?没钱了告诉我。” 安女士从上车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把安竹卿送到地点后,临走前又叮嘱了好几遍:“开学前我再来接你,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突然要来这里。” “知道了妈,你快回去吧。”安竹卿把安女士往车里塞,“路上注意安全,再磨蹭天黑了都到不了家。” 安竹卿看着比印象里年轻许多的老妈,鼻头微酸,但还是忍住了没掉眼泪。 三天前,安竹卿还在办公室里照常加班到凌晨一点。整理新闻材料时,偶然看到一篇见义勇为的报道,说的是一个叫陈琤梁的人在列车上阻止歹徒行凶,不幸被刺中心脏身亡。 陈琤梁,27岁,江宁市人,出生于流萤镇,普通职工…… 熟悉的字眼凑在一起,立刻就让安竹卿想起了某人,再仔细搜集具体信息,果然是他。 “怎么会……” 沉浸在世事无常的感慨里,安竹卿没注意旁边的水杯倾倒在了插座板上,于是电流通过…… 总之,出于某些个人原因,安竹卿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流萤镇——她的童年故土。 眼前的二层小洋楼就是安竹卿爸爸家,不过她爸爸在外地没回来,家里只有她奶奶。 陈奶奶许久未见小孙女,喜笑颜开拉着安竹卿回了屋。 其实陈奶奶多数时候都和安竹卿爸爸住在市里,安竹卿有时也会去她爸那儿看望老人家。今年暑假安竹卿说想回老家,陈奶奶就提前回来将老家打扫了一遍。 安女士和陈先生离异多年,两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这次来流萤镇也只是和陈奶奶打个照面就回去了。 “安鲁,不要在地上打滚。” 这只在安竹卿记忆里早已老死,但现在还在盛年的大金毛,皮毛油光发亮,正晃着尾巴四处乱窜,兴奋过头了就往地上一躺,滚一圈。 安鲁从出生起就没到过乡下,一趟远门让它的专属活动空间大了好几倍,一时欢腾地不能自已,要不是安竹卿及时叫住它,早就往田野里跑到没影儿了。 陈奶奶直乐呵,她让安竹卿上楼去整理行李,自己则跟周围邻里打个了招呼,到菜园子里摘新鲜蔬菜去了。安竹卿从楼上下来时,陈奶奶还没回来,估计是路上又碰着谁了,不聊个小半小时不会回来。 安竹卿打开冰箱抱出个冰镇好的小西瓜,正中切开成两半,用勺子挖着吃。安鲁在客厅折腾够了,乖乖趴在大门边看门。安竹卿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安鲁旁边。 屋前稻田绿意盛然,对面山头太阳将落,天空开始变得橙红,微风也渐渐泛凉。眼前的景象一如童年光景,看得人心头泛软。 一人一狗就这么躲在门后荫背里,惬意地很。 - “阿梁,这次多亏你在,那充钱小鳖孙,没想到他这次还真拉了两个货!”陈琤梁沿着小网吧的木楼梯走下来,高宏在他前头蹦哒,兴奋地讲着刚刚团灭对手的刺激。 “瞧你这得瑟劲儿。”跟着陈琤梁后面出来一高个儿,瘦杆一般,鼻梁和颧弓上一片浅棕色的雀斑。“雀斑”双手插裤兜,杀马特刘海的斜边都要戳进眼皮子里。 “刘蓬你不服?上次那孙子就他一个,你不也被打得只剩一点血?”高宏大声反驳,不留一点面子直揭“雀斑”老底。 刘蓬面色瞬间由白转红:“那孙子绝对叫的代打!他今天的操作就是坨翔,只会技能点乱放!” 一胖一瘦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木楼梯口又出来两个人,竟是对双胞胎,长相差不多,连衣服都穿得一模一样。 但仔细辨认这两人又会发现很大不同,一个笑眼天生,眉眼微动间就让人亲近。另一个却神色冷漠,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笑眼的人说:“倒也不必这么说,打得中规中矩而已。” 说话的是哥哥李林,他一只胳膊搭在弟弟李森肩上,与李森的面无表情相比,他笑起来可说得上是灿如暖阳了。 “就是就是!”高宏使劲点头,“那孙子乱放技能怎么也能掉你大半条血,你倒是打啊!” 刘蓬被噎得没话说,便甩了甩自以为很酷的杀马特刘海,鼻孔里哼一声,下巴抬得更高了。 突然一道尖锐的鸣笛声从墙角旮旯的方向传出,明晃晃几道目光不怀好意地聚到了他们这里。 高宏兀地噤声,转头看过去。 小网吧的楼下,三四辆造型抓眼球的摩托停在那儿。几个黄毛红毛靠在摩托车后座,眼神空洞萎靡,机车皮衣外烟熏雾绕,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笑得怪异狞人。 “阿梁,是向厉他们。”高宏压低声音,悻悻回头看向身后少年,仿佛在找什么主心骨。 黑色T恤的少年站在檐下,就着阳光弯腰拍了拍裤腿粘上的烟灰,一副恍若腻烦了游戏人间的冷艳厌世模样,让人觉得不爽的同时又感到又病又丧的颓美感。 当然这些人是不会这么形容陈琤梁的。 一则是与他相处多年,或多或少对这人的貌美有所免疫;再则他们本身语文水平有限,说不出什么漂亮好听的话;最重要的是,陈琤梁这人其实……也就外在唬唬人。 “哦。”陈琤梁拍完裤腿直起身,一米八的身高虽及不上刘蓬,压迫感却胜好几筹,况且他才十六岁,还有的长。 “那我们?”高宏有些拿捏不定。 “我们怎么?”陈琤梁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倦怠散漫掩盖了些许不耐,迈开长腿就走,半点余光都没分给旁边那些个小混混:“回家啊,都六点了,饿死了。” 陈琤梁今天其实有点心绪不宁。 高宏叫他出去玩的时候他正午觉睡醒,暑假的下午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答应他们一起去网吧了。 几盘游戏后确实心里畅快了不少,但此时停歇下来,不知名的情绪又顺藤而上,实在让人恼火。 总觉得今天会发生点什么,不像是能掌控的事,隐隐中却又有点期待。 “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不一起搓一顿吗?”李林问道。 刘蓬也道:“反正回去也没现成饭吃,难道今天就有好心的田螺姑娘了?” 他刚说完,高宏就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他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刘蓬立即闭嘴。 但陈琤梁就跟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给。 高宏几步快走跟上:“阿梁,一起去吃呗,今天我叫你们出来的,我请客。” 陈琤梁打开了单车的锁,扶着车头一个抬腿跨坐上去:“不用,今天我回家。” 简单招呼后,陈琤梁骑着单车离开了。 田螺姑娘么?陈琤梁心想。 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要什么田螺姑娘? 夏天的暑气在傍晚五六点依旧很盛,热浪从地表蒸腾而上,整个小镇都变成了蒸笼。 骑着单车在街道穿行,疾行带起的风也未能缓解半分热意,都能感受到豆大的汗珠从脊背沟一路划下。 但还好路边的房子挡住了西边打下来的太阳,不至于还要被这弱不拉几却不能忽视的日头晒。 有种想快点回到家的冲动,虽然知道回到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但今天却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快点回去。 平常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像变得格外长。 快点! 再快点! 离这些嘈杂纷乱的人声再远点! 离这个闷热得透不过气的小镇再远点! …… 箭一般地掠过几个街巷,沿路差点撞上别人家排着队过马路的母鸡,引得鸡主人家骂骂咧咧。 陈琤梁头也不回,暗骂自己“缺德玩意儿”,心底却涌出畅快,连带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 眉眼熠熠、神采飞扬,分明一个热血昭然的少年,哪里还有刚刚半分的阴郁老气。 从镇上逃出来,外头就是广阔辽远的青禾稻田。笔直的水泥路横越田野,远处的房子只如蚂蚁大小。 将要西落的太阳在这里也变得顺眼许多,稻花的清香被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夹带着,扑进鼻孔肺脏里,舒畅得整个人连带发梢都要战栗起来。 自行车飞速往前,宽大的T恤被风吹得鼓动不止。 风将陈琤梁的头发吹成了背头,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只见他松开握着方向把的手,迎着风张开双臂,张扬恣意似乎下一刻就能乘风飞翔。 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就这样映在了夏日傍晚辽阔碧空与广袤田野的布景上,仿佛能成永远。 - 陈琤梁骑着自行车,在离家还有几百米时放缓了速度,免得被邻里的叔姨爷婆们看到,又要念经。 极速驰行的后果就是慢下来后汗出得更多。陈琤梁已经选择性无视了汗流浃背的不适,只想快点到家冲个澡。 安竹卿抱着半边西瓜吃得正欢,身边原本安安静静的安鲁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耳朵一抖,一个机灵站起,朝着门外蹿了出去。 “安鲁!”安竹卿放下西瓜,跟着跑了出去。 安鲁听到呼唤,及时停在了路边,来回走动却怎么也不回来。 “安鲁?”安竹卿走近一点想拉它回来,但安鲁只是回头看了看她,便开始冲着马路吠叫。 这时一辆自行车从不远处驶来,骑车的人几个急蹬,飞快从安鲁跟前经过。安鲁紧跟那人跑去,几步后又停住不跑了,只对着那人背后吠。 “回来安鲁,路过的有什么好叫的,别吵了!”安竹卿语气严肃。 安鲁受到主人的呵斥,耷拉着耳朵尾巴回到她脚边,呜呜叫唤,又轻轻蹭了几下。 安竹卿没有要安慰安鲁的打算,她抬起头,看到刚刚被安鲁追的人骑着车进了拐角的巷子。 那人进巷子前还回头看了眼,安竹卿看到他嘴巴动了动。 本来是没怎么看清口型的,但配合那人突然竖起的中指来猜,他骂的是一句“傻b”,不知道是骂人还是骂狗。 陈琤梁骂的自然是狗……以及管不住自家狗的傻哔主人。 他只知道前几天住他家前面的陈奶奶回来了,但不知道她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条膘肥体壮的大狗。 那狗的狗毛打理得是真不错,但没眼见也是真的。 他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就路过一下,也能招狗吠?要不是看在它那个小姑娘主人长得好,他当场就抄家伙给它抡上去了。 狗主人? 陈琤梁顺势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个女孩,略显陌生的外貌和记忆里的轮廓慢慢交融,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那女孩,她是…… 纷乱间总抓不住关键的线头,答案又在眼前昭然若揭。 陈琤梁努力平复横冲乱撞的思绪,下一瞬便恍然大悟,心头顿如云开月明。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她回来了?! 惊讶与欣喜糅合交杂,陈琤梁抓了抓头发,笑意直达眉梢,而后突然凝固石化。 他刚刚……对她做什么了来着? 第2章 骚包少年清纯心 安竹卿第一眼见到陈琤梁就认出他来了。 比小时候更好看了……也比小时候更可恶了。 这才见面第一天就朝她竖中指。 很好。 安竹卿顺了顺安鲁背上的毛,明眸微眯,心思百转。 重生后选择回这流萤镇,除了想过不同的人生,也是存了份怀念儿时旧友的心思,想见一见这位未来会见义勇为的竹马。 但看他如今这嚣张野蛮的样子……果然回忆滤镜不能加太足,竟差点忘了陈琤梁这人的顽性本质。 “乘凉呵!”安竹卿挖了一大勺西瓜,塞进嘴里咬了几下,清甜的汁水混着果肉,一并囫囵滑过咽喉,进了肚子里。 “卿、卿?”陈琤梁下意识唤了声安竹卿的小名,却因为不知是喉头堵塞还是心理作祟,愣是没把这两个字念顺。 小时候安竹卿老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张口就来的“卿卿”他是一句喊得比一句亲切,如今回想起来,却突然生出几分尴尬。 “卿卿”这个词,虽然陈琤梁他学习不好,但语文课上讲到这个的时候他还是听了的。更何况那段时间,高宏他们还总是拿“卿卿”来互相打趣,那黏糊劲儿,别提多恶心了。 “啧!”陈琤梁一阵心烦意乱,烦得不是这句“卿卿”,而是他冲着安竹卿骂的那句“傻b”,以及竖的中指。 九年不见,见面第一天就对人家整这出,这实在是一言难尽。 陈琤梁发誓他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那狗是她安竹卿的……都是那条癫狗的错,没事吠什么吠。 家里只有陈琤梁一人,他爸在厂里上工,平常都得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 陈琤梁其实不是很想吃饭,他到家后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回房了。 少年的房间简单得很,衣柜桌子单人床,角落里有个拼接的小书架,架上码着高中课本和字典,看这崭新程度应该是没翻过几次。 陈琤梁拉开桌下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两条长腿架起搭在桌沿,望着天花板开始打摆子。 百无聊赖里,陈琤梁瞥见窗外安竹卿家的后院。 从他家过去,两家中间隔着一条三尺宽的小路、一条两尺宽的排水沟,一排两米高的围墙。围墙里是不大不小的院子,种了几棵橘子树,一棵柚子树。 对面二楼的飘窗长年遮着窗帘,今日却骤然拉开了,露出室内一角布局。 陈琤梁想起小时候安竹卿怕鬼,一个人不敢睡觉,就缩在飘窗角落。这时候他就会拿纸杯做的传声筒跟安竹卿说话,两人经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得他们的爸妈把他们抱回床上。 回忆里的旧事想起来让人心疼。时间过去太久了,想多了就是庸人自扰。 夕阳余晖浸染了大半天空,一只红嘴蓝鹊飞过来停在空中拉起的电线上,长尾巴一晃一晃。 陈琤梁看了会儿电线上的鸟,还是起身去了厨房。 - 陈建平又是深夜十二点多回的家。他在屋外的时候就朝二楼看了几眼,灯已经熄了,陈琤梁应该是早就睡了。 经过厨房时,电饭煲上的保温指示灯还亮着,陈建平走过去揭开盖子,一碗肉蛋葱花汤温在米饭上。 他端碗的手有点抖,差点把汤给撒了出来。也没顾得上这汤温度多高,陈建平低头喝了一大口。 热气腾腾里一颗水豆子掉了进去,不知道是烫的还是怎么。 - 陈琤梁没有睡。 因为对面的安竹卿也还没睡。 实际上,是因为安竹卿房间的灯太亮了,映在了陈琤梁房间的窗户上,连窗帘都遮不住。 陈琤梁想扔个东西过去叫安竹卿把灯关了,但他俩现在不比儿时,并不算熟。何况今天傍晚那事,让他都不敢和安竹卿说话了。 安竹卿其实一夜好眠。 说来惭愧,安竹卿昨天本来要睡觉的,但是不小心倒了水在床上,所以她去隔壁房间睡了。 临走前她忘了关灯,白耀的灯光就这么亮了一整晚,也让陈琤梁失眠了一整晚。 早上安竹卿回房间洗漱,看到了没关的灯以及只拉了半边的窗帘。 她走到飘窗前将窗帘彻底拉开,准备将窗户打开透气。对面窗户的窗帘还紧紧闭着,估计是里边的人还没醒。 “卿卿,吃早餐啦!”楼下奶奶喊道。 “来了!”安竹卿回头盯着对面又看了半响,这才咚咚下楼去。 一上午安竹卿就坐在飘窗上写作业,她重生回来,曾经学过的东西忘了许多,只能多练多写。 许久没有这么安宁沉静的时刻了。上班后每天信息不断,回到家里也还要处理各种信件,想好好吃个饭都不行。 此刻安竹卿的世界只有眼前的作业,以及偶尔抬起头时,看对面窗户动静如何。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安竹卿终于看到了窗帘后晃动的人影。不知道陈琤梁在里头干什么,窗帘一动一动的,十分诡异。 安竹卿手上拿着手机,紧紧盯着对面,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终于,窗帘拉开了…… 与此同时陈琤梁正在做拉伸舒展的最后一步。 习惯使然,让他忘记了对面住进了个安竹卿; 习惯使然,让他只穿了内裤睡觉; 习惯使然,他喜欢起床后对着敞开的窗户秀一身肌肉,虽然没有观众,但他要的就是这空无一人的自在。 但很遗憾,昨天起对面就住了个安竹卿。那是个小时候他做什么她就敢做什么的人,实在不能期待她有多么崇洁高尚。 所以,当陈琤梁背转过身,看到对面窗户后坐了个人,看到那人对他清浅一笑,又看到她抬起了手机,轻轻点向屏幕…… 饶是陈琤梁承认安竹卿笑起来十分好看,也阻挡不了他此刻直上脑门的一身鸡皮疙瘩。 “看、手、机!” 安竹卿夸张的嘴型让陈琤梁顿感不妙,他赶紧将窗帘拉起,然后听到了空投的信息提示音:“Qing”想要共享一张照片。 陈琤梁慌乱间点了接受,屏幕上立刻跳出来一张穿海绵宝宝裤衩的人的照片,对方正在忘我地展现着一身的腱子肉。 陈琤梁捂住脸,对照片里的自己不忍直视。 “安竹卿!”陈琤梁穿好衣服重新站到窗前,“你信不信我告你奶奶你骚扰我啊!” 安竹卿微笑着同样回他一根中指:“有本事你告啊,骚包!” 这误会没法解了。 陈琤梁被对面的安竹卿给气得牙痒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本来还想昨天的事去给她道个歉的,如今看来那丫头片子压根儿不需要! 气极之时,高宏打来了一个视频。 陈琤梁接通电话,一股怒气往外冲:“说。” 那头高宏愣了片刻:“咋了阿梁?你是昨晚被谁糟蹋了吗,这么虚又这么大火气?” 陈琤梁:“……滚。” “哎,小的还想叫您出去打个球呢。”高宏说着要挂断视频。 “慢着。”陈琤梁一身火气刚好无处释放,“去哪儿打?” “就学校篮球馆。” 陈琤梁应下了打球,高宏当即感激涕零地给他发了个跪了的表情。 出门时陈琤梁从窗帘缝里看了眼对面,安竹卿还坐在那里做作业,恬淡认真的样子跟她威胁自己的时候完全不同。 “真特么魔鬼。”陈琤梁嘟囔一句。 魔鬼的安竹卿并没有认真学习。她看着手机上偷拍的好几张照片,仔细品鉴着陈琤梁身上可见的每一处。 “啧啧啧,没想到啊,老娘的竹马居然是个这么极品的人物。” “瞧瞧这脸,这腰,这……” 安竹卿看到那黄色的海绵宝宝裤衩,瞬间凉了一颗滚烫火热的品鉴帅哥之心。 帅哥喜欢海绵宝宝不可怕,可怕的是帅哥是个喜欢海绵宝宝的未成年! 安竹卿把手机扔到一边,深吸一口气。 莫慌,老娘现在也嫩得很,比他嫩了至少六个月。 安竹卿起身去二楼阳台放风,可不巧,正看到陈琤梁推着他的单车从巷子里出来。 安竹卿作弄心起,她趴在阳台边冲着楼下喊:“乘凉哥哥,你去哪儿呀?” 陈琤梁刚要提腿蹬车,一听这声,手一抖差点摔下来。 他抬头看向二楼,长发少女笑得站不住脚,全凭旁边的栏杆柱子支撑着。 没理会安竹卿的调笑,陈琤梁骑上单车就走。 半路又窜出来安竹卿她家的大狗,“汪汪汪”冲他叫个不停。 “安鲁,别挡了你乘凉哥哥的路。” 安鲁被楼上主人的声音吸引,果然放弃了追赶陈琤梁。它在楼下跑来跳去,尾巴都晃出残影来了。 - 一到放假,学校的篮球馆就成了小镇上的公共场所,全天候对外开放。 当然,是收费的。 场地费不算贵,三十元三小时,五十元能包一天。晚上的钱则另算,三十元一小时,空调也得额外收费。 但总的来说,学校篮球馆性价比十分高了。有工作的人白天都没时间打球,再加上暑天热浪滚滚的,大多数人只会待在家里不出门。只有高宏这么些人,或者附近游手好闲的,才会热衷于一天到晚不是网吧就是球场。 陈琤梁骑车到时,高宏正在校外的小据点等他,中饭都没在家吃。 “我家是没人做饭,你怎么也出来吃这些地沟油?”陈琤梁锁好车,坐到了高宏对面。 小饭馆舍不得花钱开空调,只有墙上的风扇以最大档运作着,转到陈琤梁这边时吹得他脸都要变形了。 “呕,你能不能别说。”高宏把一次性筷子扔到陈琤梁面前,“你一说这个我就想起包大爷说的他吃了火葬场地沟油那事儿。” 包大爷是他们班主任,特别反对自己的学生吃外面的快餐食品。他读大学那会儿特别喜欢一家粉面馆的米粉,有段时间天天去嗦粉。后来那家店关门了,包大爷打听得知,是他家用了来自火葬场的地沟油,被记者曝光,还上了新闻。 陈琤梁为成功恶心到高宏乐嗨了,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你这人真是奇怪,刚跟你视频还那么大火气,现在又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高宏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是自己的好兄弟,傻点就傻点吧。 陈琤梁笑意未减半分,肩膀撞了过去:“……滚。” 第3章 天降竹马重头来 在球场一下午的挥汗如雨,成功发泄了陈琤梁那一肚子的窝火。 高宏他妈第三次打电话催他回去吃饭时,陈琤梁还意犹未尽的不想走。 “明天再约。”高宏冲他那些好兄弟们喊道,扭头就跑回家了。 “真没义气。”李林看着高宏的背影,撩起衣摆擦了下脸上的汗。 “搁你妈喊你你也得屁颠回家。”旁边李森面无表情说道。 “说什么胡话呢,咱俩还分两个妈?要屁颠回家也是咱俩一起。”李林胳膊肘撞向他弟弟,被他侧身躲过了。 “我明天不过来了,我有约。”刘蓬突然说道。 “约啥?”李林回头问道。 他顺着刘蓬的视线看向观众席那里,零星几个大爷大妈带着自家孙孙在吹免费空调,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个妹子? “我去,那谁啊?”李林蹭到陈琤梁身边,压低了声音,“看你的?” 陈琤梁自顾自地擦汗:“明显看人刘蓬的,你眼睛近视了?” 李林乐呵:“觉得稀奇呗,梁大帅哥你最近行情不行啊。” 陈琤梁斜眼乜他:“比不得你林大帅哥,行情一直不行。” “嘿,我那是还没人发现我的好,谁知道现在姑娘家家的都喜欢你种骚气的。” “说谁骚呢!”李林的一个“骚”字戳中了陈琤梁今日的生气点,他甩手汗巾盖过去,眼看就要和他杠起来。 “阿梁!”刘蓬拉住陈琤梁胳膊,“我未来对象在这儿呢,给点面子,别闹得太难看。” 陈琤梁理智回笼,横亘着的脖子缩了回来,指着李林说道:“不准说我骚!” “好、不说。”李林双手上举,“我错了,是我骚,没人比我更骚了。” 身后李森附和:“我赞同。” 李林:“……” 陈琤梁在篮球馆里磨磨蹭蹭,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要走了,他还坐在那儿来回滚着球。 “昨天那么急着回去,今天不急了?”李林他们也要走,却见陈琤梁还杵在那儿,“要不去杨辉店里坐坐?” 陈琤梁抱球起身:“不了,我也回去。” 陈琤梁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有点发怵,他怕待会儿回去路上又会碰到安竹卿,就算安竹卿没见到他,她家那只大狗也会见他就吠。 不管了! 老子回自己家,还要看别人眼色行事? 陈琤梁想开后,脚踩单车比谁都溜得快。 - 一路上哼着小调悠哉悠哉,临到家时陈琤梁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安竹卿和她那条狗竟然没出来。 心情颇为愉悦,陈琤梁拐个弯进巷子,到了自家门前。他把单车锁好在院前的小棚里,甩着钥匙晃着脑袋,滑走着来到大门前去开锁。 侧方围墙开着的后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陈琤梁动作僵住,转头顺着小路看去,跟正好出门的安竹卿视线对上。 陈琤梁:“……” 安竹卿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又举起了手机。 “等等等等!”陈琤梁赶紧上前压下安竹卿抬起的手,“安竹卿,你这又是干什么?” 安竹卿见好就收,笑着将保鲜食盒递出去:“我奶奶做了些凉拌卤菜,让我端给你们吃。” “哦,那谢了啊。”陈琤梁接过食盒。 安竹卿站着没动,就这么看着他。 陈琤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本来是可以回家里换个碗装的,但偏偏张口就说:“吃完了我再给你洗干净送过去。” “也行。”安竹卿说道,仿佛她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换碗。 安竹卿又走后门回去了。 陈琤梁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面对安竹卿竟如此紧张。 明明比自己还小六个月,可她那种姿态,就跟……跟个阅历丰富的女流氓一样。 女流氓? 陈琤梁被自己的联想给惊得一哆嗦。 怎么可能,这年纪的女孩子,不都是稍微讲点段子都会羞赧,有的甚至干脆听不懂的吗……安竹卿应该也差不多吧? 应该差不多。 女流氓安竹卿此刻正站在后院围墙下并未走远。她回想着方才陈琤梁的模样,纵然是昨天就知道了陈琤梁长得好看,但如此近距离下受到竹马的美颜冲击,心里的震撼还是不小。 “上辈子相亲堆里挑天挑地,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还有个竹马来着呢?”安竹卿摇摇头,甩掉脑子里有关陈琤梁的画面。 上辈子她七岁就离开了流萤小镇,再也没回来过,对陈琤梁的印象便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八岁小男孩的样子。 新闻报道里对成年后的陈琤梁并没有给出正面照,可能是某些原因亲属不想放出来,所以安竹卿并不知道长大后的陈琤梁是何模样。 如今这人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安竹卿只觉得上苍待她真不薄。想她二十几岁好青年,寡王一个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现在却能天降竹马重头再来,怎能轻易错过? 青梅竹马什么的,不是最甜了吗? 安竹卿自我开导成功,将培养竹马成未来男友的计划加入了行程。 她已经错过很多年了,再过一年半陈琤梁就能正式谈恋爱了,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男朋友就应该从小抓起。 安竹卿说干就干,一回房间就开始埋头做各种攻略。 - 此时陈琤梁坐在他家餐厅桌边,盯着那个空了的食盒陷入深思。 凉拌卤菜被他装进自家碗里了,现在他思考的是,该以怎样的方式把食盒送回去。 放她家客厅茶几上?还是放餐桌上? 是给陈奶奶还是给安竹卿? 安竹卿要是没在楼下,他是不是还得喊一声? 啧,真麻烦,要不直接从房间窗户扔到对面去算了。 那样估计会砸到安竹卿的头吧,臭丫头要是被砸哭了更麻烦…… “梁梁,你在干嘛呢?” 陈建平今天难得下工早,一回来没见陈琤梁人影,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原以为没在家,走到餐厅才看到自家儿子就坐在那儿。 只是他儿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不耐烦的,魔怔的样子看得他心慌。 “梁梁?”陈建平上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这才唤回陈琤梁的神智。 “啊!爸你回来了。”陈琤梁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你、你吃完了吗?” “没呢,今天在家里吃,我来做饭。” “哦,哦那你去吧。”陈梁拿起餐桌上的食盒,“我洗一下这个,陈奶奶家做了卤菜,刚拿了些给我们吃,我放冰箱了。” “卤菜呀,那成,我去做点拍黄瓜解咸。”陈建平说道,“你碗先别送,一道摘几根黄瓜苦瓜给陈奶奶她家送去,藤上长太多了吃不完。” “知道了。” 陈琤梁在瓜藤上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了几个长相标志的。 他把几个长瓜堆在食盒上,下意识往安竹卿家后门走去,走到半路觉得这样不太对劲,又绕个大弯去了她家正门。 “奶奶,我爸让我摘了几根瓜给你们。”陈琤梁一路顺畅地走到了安竹卿家客厅。客厅里只有陈奶奶一人在看电视,安竹卿和那只大狗不知道哪儿去了。 “是梁梁啊,谢谢哦。”陈奶奶将瓜放进冰箱,“对啦,我家卿卿昨天回来了,刚给你家送卤菜见到了吧,小时候你俩总黏一块儿玩的。” 陈琤梁点头:“嗯见到了。” 其实昨天就见了的,今天上午也见了,还说了话来着……虽然是一个骂对方“傻逼”,一个骂对方“骚包”。 陈奶奶继续说:“卿卿这个暑假都要待在这里的,你没事多叫她出去玩呀,别长大了就害羞生分了。” “……不会不会,卿卿……她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她?” “哦,她在楼上写作业呢,我喊她下来啊。”陈奶奶转头就要对着楼梯间喊,“卿——” “不用!不用!”陈琤梁招架不住陈奶奶的热情,赶紧拿他爸出来说辞,“我爸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等吃了饭我再来找卿卿玩。” “哎好!”陈奶奶笑得可乐呵了,“记得来哈,我待会儿要跟我姐们儿去跳舞了。洗了葡萄在冰箱里,你俩记得吃掉。” “好。” - 陈琤梁自然是不会往安竹卿家里凑。 他吃过晚饭也上楼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快八点,天空早已落下黑幕。对面安竹卿房间亮着灯,连窗帘都拉上了。 陈琤梁也拉上窗帘,不去看对面。 “乘凉!乘凉!” 刻意压低的气音从外面传来,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磕打窗户玻璃的声响。 陈琤梁仔细听了会,确认是安竹卿在喊他。他打开窗户,看见安竹卿跪坐在飘窗前,同时一个白色残影照着他正脸袭来。 “乘凉,接着!” 陈琤梁手忙脚乱地拦下那个凶器攥进手里,张开一看,原来是个纸杯子。 纸杯子底部连着根棉线,一直连到对面安竹卿手中的杯子底。 “你那么用力干什么!你把杯子捏坏啦!”安竹卿压低的气音骤急,真难为她的嗓子了。 陈琤梁盯着手里已经不成型的纸杯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不声不响出了房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新的纸杯。 安竹卿就坐在窗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重新做了个新的纸杯电话。 论起来,安竹卿会做纸杯电话还是陈琤梁教她的。 陈琤梁拉直棉线,将纸杯贴向耳朵。 “乘凉哥哥!”纸杯里的声音模糊传来,“你电话号码多少,告诉我呗?” 陈琤梁:“……” 大晚上的闹这样就为了问他要电话? 枉他还以为安竹卿是想重温儿时回忆,看到那牵着线的纸杯落到手中时,他心里都快软成一滩水了。 陈琤梁认命地报完了一串数字,然后把窗户一关,窗帘一拉。 可怜的棉线就这样被夹在窗户缝里,底下缀着的纸杯倒扣着,摇摇晃晃像蔫了一般。 第4章 竹马攻略计划 安竹卿感觉到陈琤梁生气了。 她也没做什么吧,不就问他要了个电话?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个电话怎么好联系。 青春期小男生的心思真难猜。 安竹卿看向她做的竹马攻略计划:第一步,重现对方与你独特的回忆。 什么独特的回忆,安竹卿思来想去,小时候也就两人隔着窗户用纸杯传声筒这事儿,她还记得挺清楚的。 所以安竹卿就做了个纸杯电话,守着对面窗户等灯亮,然后就把纸杯子抛过去。 至于扔过去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安竹卿没想太多,大概小时候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吧。 但是真的拿起传声筒说话时,安竹卿又觉得这样效率太低了。放着新时代的科技手机不用,用这种土电话干嘛。 所以安竹卿她就直接问陈琤梁电话号码了。 循着号码找到了微信号,安竹卿添加了好友,就等着陈琤梁通过了。 凡事不能逼太急。安竹卿深谙此道理,决定给陈琤梁足够的时间与空间——不再打窗户以及隔窗喊人了。 - 次日清晨,安竹卿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安竹卿滑上滑下没见着想象中的对话框,进到通讯录新朋友那里,才发现单字“L”那一行,还是个等待验证的状态。 不对劲。 没道理。 为什么跟预料中的不一样? 请问陈琤梁对她是有什么意见吗,连自己小青梅的联系方式都不肯加? 这可实在是太妙了! 安竹卿再次看向自己的攻略计划,思来想去一定是自己展开的方式不对,果然陈琤梁昨天是生气了的。 那还有什么足够独特的回忆?挖泥巴?田里捉蝌蚪?河里捞虾? 这怎么看都是小孩子才玩的吧,难道她个二十好几的人还要拉着陈琤梁的小手说:“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噫! 安竹卿一阵恶寒。 对面的陈琤梁也醒了,但他不想起来。反正也没什么事,于是他又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十点多。 手机上有挺多消息,班级群的、六人小群的、高宏的…… 哦还有几个验证消息。 本来陈琤梁是不会理会这些陌生人验证消息的,指不定是谁又把他的号码泄露给了想加他的女生。 但是今天那几条验证消息里,有一个说她是安竹卿。 糟了,昨天看到时本来只想晾她一会儿的,没想到真的忘记通过了。 陈琤梁挠了挠头发,出于不知道什么心理,一股脑将那些验证消息全点了通过。 然后他有些心虚地磨蹭到窗边,挑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安竹卿果然是坐在那里写作业。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作业要写。看看他陈琤梁,暑假作业都没翻开过。 毕竟也没打算写。 陈琤梁见不得有人在他眼前努力,在学校的时候尚且只能忍着,回到家里怎么还能被卷?这太让人有罪恶感了。 陈奶奶说安竹卿要在这里待一个暑假,这怎么行,难道要看着安竹卿在他对面写两个月的作业,而他却要背负着罪恶感过完这个本该美好的暑假? 他要拉安竹卿下水。 这是身为不学无术者应有的自觉。 不,以上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作为安竹卿的邻家哥哥,怎么能让她天天埋在书堆里?人都要读傻了去。 适当的玩乐有益于身心健康。 陈琤梁瞬间感觉自己肩上承担起了照顾人的责任,就跟小时候大人们常说的那样——“梁梁是哥哥呀,要照顾好妹妹卿卿哦,不能打架。” 肩负重任的好哥哥陈琤梁,将自己梳洗打扮得光鲜亮丽精神十足后,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然后拨通了安竹卿的电话。 “喂,下午带你出去玩,别一整天的窝家里了。” - 安竹卿打着遮阳伞,坐在陈琤梁单车后座时,还有一种迷幻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我们要在中午出门,太阳这么晒,不热吗?” 安竹卿没想到陈琤梁变脸这么快,还以为自己要花点功夫去哄哄他。但对方真就跟夏天的天孩子的脸一样,果然青春期的小男生情绪变化无常是对的。 但安竹卿更没想到的是,陈琤梁居然要在这么热的天还大中午的时候喊她出门,该说年轻就是好呢还是傻呢? “我上午都是用来睡觉的,你有意见?” “不,没有。” 虽然安竹卿觉得睡一上午太浪费生命,大热天的出去玩还不如一起在家里读书学习,但竹马他想这时候出去玩,那就去吧。 安竹卿不知道陈琤梁要带她去哪儿,只好坐在后座上,一手抓着他的衣角,一手的遮阳伞举得高高的,好让两人都能遮到。 晴空之下,白云轻悠,飞鸟无痕。从田野间的埂路回过头,是艳阳明媚、夏风微醺。 一栋栋房子在视线里越来越远,青禾稻香里,偶尔的一点凉风钻入伞下,渐渐舒缓了安竹卿心里的那点不平。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捱。 陈琤梁带着她在镇上转了几个街巷,最后到了一个“G大调器乐培训班”的大招牌下。 “这,你是要来弹琴还是什么?我只会竖笛,还是我小学学校强制要学的。”安竹卿表示为难。 其实竖笛也被安竹卿忘得差不多了,前世那支陪伴了她六年的竖笛,早不知道被她搁哪个箱子里了。 “牌子底下,我们去三楼。” 陈琤梁指着那个显眼包大招牌下一个一尺长的小招牌——还是手写的——滑冰场在三楼——滑字底下的月还多了一横。 突然感觉陈琤梁不太靠谱。 “看你天天趴桌子上看书,也不去运动,背都要坨了。”陈琤梁说道。 “不可能。”安竹卿反驳,她明明一直有注意自己的坐姿仪态。 “逗你的。你穿多少码?” “37。” 陈琤梁从橱柜里拿出两双可拆卸的溜冰鞋:“会绑吗?” “应该可以。” 安竹卿坐在旁边板凳上绑鞋,顺便打量了一番这个溜冰场。 场地挺大,冷气也足,就是没几个人。 “没有老板吗?”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站起来滑了几步调试感觉:“老板吃饭去了,吃了饭可能直接就睡觉去了,不用管,我们自己玩就行。” 安竹卿感慨了一下老板真佛系,扶着护栏正要起身,突然又坐了回去。 这可是个拉近自己跟竹马距离的绝好机会,不能错过! 安竹卿抬头欲喊:“乘——” 陈琤梁早已经滑到对面最远的地方去了。 安竹卿:“……” 竹马就是这个不好,但凡小时候会点什么东西,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比如轮滑。 那时候两人从电视上看到这东西后吵着要玩,两家父母就给他们各自买了双鞋。安竹卿就是那时候学会滑的。她不但会滑,她比陈琤梁还能玩。 看来这次真的只能当作普普通通的锻炼了。 安竹卿背着手随意走了两步。 场地上有两个小孩子在玩,其中一个滑得挺猛,冲过来时眼看就要撞上她了。安竹卿打了个旋,那小孩就从她腿边擦过,没伤及她分毫。 但是小孩有点事,他因为险些撞到人失了平衡,现在正双膝跪地,并且还滑了一段距离。 “哎,摔到哪儿了没?”安竹卿滑过去就要扶起他。 小男孩蹭蹭爬起,拍了拍护膝上的灰:“没事,不疼。” 然后他又回到了他同伴身边。 他的同伴——另一个小女孩——笑话了他一番,甚至还绕着他转了个圈。小男孩抓不到她,只能笨拙地原地踏步。 “这小女孩跟你一样。”安竹卿滑到陈琤梁身边时,他突然说道。 安竹卿没明白:“哪儿一样了,一样可爱?” 陈琤梁眼神瞥过来,带了些许的无语:“一样欠。” 安竹卿没觉得那小女孩怎样,除了可爱还是可爱,但被陈琤梁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欠。 难道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对待陈琤梁的?不应该啊,她小时候不是只有跟在陈琤梁后面当小弟的份吗? 安竹卿想不起来她哪儿对不起陈琤梁,干脆不去想了。 玩了大概半个小时,安竹卿有点乏了。原本这个时间点她是在午睡的,但为博美人一笑,硬撑着出了门。 好在后面陈琤梁好像也玩得挺开心,那就挺值了。 - 坐在矮凳墩上歇息的片刻,安竹卿眼皮都要耷拉下来。陈琤梁出去接了个电话,不知道是谁,还挺急。 “阿梁,你快来!”电话那头高宏的声音紧张得不行,“刘蓬被人打了,人说他抢了他女朋友。” “怎么回事?”陈琤梁眉头皱起。 “就是昨天咱们见到的那女生。”这次换成了李林在说话,“刘蓬今天跟那姑娘出去约会,路上被人堵了,对方愣说那姑娘是自己对象,被刘蓬勾搭上了。那姑娘一直哭,什么也不肯说。” “谁先动的手?” “……刘蓬。”李林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人说他是向厉的表弟,要是不给个说法,就去找向厉。”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陈琤梁挂断电话,回头看向溜冰场边上坐着的安竹卿,见她整个人靠在墙上,眼睛已经合上了。 “安竹卿。”陈琤梁走到她面前,“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你是不是想睡会儿觉?” 安竹卿一激灵:“……啊,是有点困。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不用。”陈琤梁说道,“不会太久,你待会儿出来往左走,百来米那儿有个奶茶店,叫星梦,里边全是周星驰的就是。你进去就说是陈琤梁让你来的,那里有个小休息室,你可以睡那儿。”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打个出租摩的……” “不行!”陈琤梁打断她的话,“出租摩的不安全,而且我都跟奶奶说了带你出来玩,自然也要带你回去。” “那好吧。” 安竹卿无奈答应下来,心里却莫名受用。 这才回来第三天,竹马就懂得关心她的安全了,很好。 照这样子发展下去,未来可期呐! 第5章 我有一个朋友 安竹卿照着陈琤梁的描述,来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店。 店名“星梦”,两个字是用粗绳吊着挂起来的,小彩灯绕在字上,一闪一闪。 玻璃门上应景似的贴着星星贴纸,底下却突兀地有几张熊出没,可能是有小孩调皮给贴上去的。 推门进去,门框上缀着的木风铃便叮铃作响。进门角落摆了个立式空调,冷气就对着进门的人吹,凉意十足。 中央吊屏上播放着《大话西游》,紫霞仙子正在声情并茂地说:“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视线再往店里一扫,凡是入眼能贴东西的地方,全张贴着周星驰的海报。 安竹卿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店取名叫“星梦”了。 店里没有一个人,安竹卿看向前台,台前挂着一整排小木板,板上写着他家卖的东西。 一路看过去,顿觉毛骨悚然。 什么“无常索命”、“饮鸩止渴”、“搜肠刮肚”、“死神降临”。 这个店……挺中二……且重口的。 安竹卿不是很想进这个店,但外头太阳实在毒,她只好往前进了这盘丝洞。 “有人吗?” 话音刚落,前台底下突然钻出个奶奶灰。 安竹卿先是盯着那头蓬松松的灰发愣了一会儿,在奶奶灰开口说话时才看向他的脸。 好……可爱!又可爱又帅气的那种! 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看店,他家生意应该是会很好的吧? 但是这里没有一人…… “小妹妹想喝点什么呀?” 奶奶灰似乎是惊讶这大中午午休时间还有人来,手机上的消消乐都没来得及退出去。 小妹妹?安竹卿没明白过来他喊的谁。 眼看着奶奶灰从坐着变成站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167的自己只能平视他的肩膀。 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我只有小天才电话手表男孩? “咳!那个、你想喝点什么?” 杨辉打游戏起猛了,眼一花习惯性以为是附近的学生妹,看清来人后,被对方一身难得的干净气质给唬住,倒是先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说话语气,一改轻佻作风。 安竹卿看着可爱的奶奶灰手指发痒,超级想薅一下对方头发:“酸甜的,葡萄多肉那种有吗?” 奶奶灰指了指右边倒数第三个木牌:“‘忘川鬼头’就是。” 安竹卿:“……” 安竹卿是要来午睡的,却不知怎的就成了现在坐在桌边喝着饮料。 她滋溜了一口果茶,不经意地打量着这间店铺,以及店铺小哥。不得不说真是美色误事,为什么有人脸长得这么正太,身高却那么高? “你也是三中的吗?”安竹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套话,“你认得陈琤梁吗?” 杨辉看向她,直觉这姑娘又是陈琤梁的一朵桃花。 “哪能啊。”杨辉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我就一打流的,在这儿混口饭吃。你找陈琤梁什么事,他现在不在这里,不过我能给你转达一下。” 安竹卿看奶奶灰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猜到估计是陈琤梁忘了告诉这边。 既如此,安竹卿脑瓜子里坏点子顿生,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打听一番。 “我有一个朋友。”安竹卿慢慢说道。 杨辉点点头,已经摆好要听八卦的架势。 “有一次她坐公交去姥姥家,等她找到座位坐下后,才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她当时特别慌,但是一车的人她根本认不出谁是小偷。”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突然从她后面窜起,对着车厢里一个男子一脚踹了过去。男子倒地,从他衣服里摔出好几部手机。然后那个男生将男子反手制服,抬头问她‘哪个是你的?麻烦报个警。’。” “我朋友觉得当时那男生特别帅气,特别想认识他,但是没来得及感谢他他就走了,只知道他穿着三中的校服,听他朋友喊他名字叫‘陈琤梁’。” 安竹卿说完看向杨辉,只见他听得一愣一愣的,还莫名带了点傻气的笑意。 安竹卿:“如何?能告诉我陈琤梁的消息吗?” 杨辉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小妹妹,不是我说,你这经历,哦不,是你这朋友的经历,非常的不真切呐!” “哦?哪里有问题了?”安竹卿问道。 杨辉手指敲了敲玻璃桌板:“首先,阿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就挺玄幻的;其次,阿梁他晕公交,非必要绝对不会去坐,坐了也是头搭窗外哈气跟狗似的,哪里还会注意谁偷谁手机;最重要的是,” 杨辉说话停顿,目光一转,如愿见到安竹卿渴望解惑的目光,这才继续道:“阿梁在学校都不穿校服,他会在校外穿?” “原来如此。”安竹卿点头,“那陈琤梁其实是三中校霸?” “这可不兴说,我们阿梁只要事儿别惹他,他还是很正经一学生的。”杨辉逐渐恢复警惕,“怎么?小妹妹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安竹卿:“实不相瞒,我对陈琤梁仰慕已久……” “打住!”杨辉做个暂停的手势,“小妹妹,陈琤梁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你年纪还小,就容易被他这种长相行事迷惑人的小男生吸引,不如考虑考虑我?” “你?”安竹卿再次打量一番杨辉,这张笑起来像个天使的可爱脸蛋着实让人心生喜爱。 “其实也不是不行。”安竹卿说道,“但是,前两天我才答应的陈琤梁跟他在一起……” “什么!”杨辉跳脚而起,“你跟阿梁在一起了?” “嘘!”安竹卿食指竖起,“不要声张,陈琤梁现在还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公开。” 杨辉一脸难以置信:“小妹妹你唬我好玩呢?” 安竹卿:“骗你干什么?我手机里还有陈琤梁只穿裤衩子的照片。” 那张高清秀肌肉的照片在杨辉眼前一晃而过,令杨辉的认知世界摇摇欲坠:“……你们竟然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要保密啊!”安竹卿说道,“我其实对陈琤梁都还不算了解,况且我又不是这里的学生,能和他相处的时间更加少了,以后你能不能帮我多留意一下他身边?” 杨辉顿觉自己任重道远,于是安竹卿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达成了让对方一厢情愿的交易。 “对了,你这儿是不是有个休息室?”安竹卿问道。 杨辉:“阿梁连这都告诉你了?” “陈琤梁等会儿会来找我的哦,”安竹卿笑道,“不要告诉他我俩的对话,也千万别提那张照片的事,他会生我气的。” “我知道了。”杨辉表情凝重,“小妹妹你放心,坚决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杨辉说完领着安竹卿到了一面墙前,依旧是贴着周星驰的墙,只不过此处的海报贴纸尤其凌乱:“就是这儿,往里就是休息室。” 他伸手搭在一个凸起的3D粉色星星上,稍一用力,墙上就开了条门缝出来。 往里是拓宽了的小隔间,像个小客厅,两张米色长沙发紧挨两面墙放着,还有茶几电视。这里头倒是没有一张周星星的墙贴。 安竹卿谢过杨辉,全无骗人的心理负担。 她这头发消息告诉陈琤梁自己到了休息室,然后欣欣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 陈琤梁那边,刘蓬他们是在游戏厅那里起的争执。 转角巷子里,双方人马对峙,中间隔着三米远,互不说话,只是看着对面干瞪眼。 对方只有三人,陈琤梁过去时,那三人就突然站起来了,一副鼻孔朝天老子最大的模样。 “阿梁。”高宏见陈琤梁终于过来,仿佛吃了定心丸似的松了口气。 陈琤梁注意到了刘蓬他新女友,上次那个球场看台的女生,她现在一直躲在刘蓬身后哭。 “这婊子是老子先看上的,老子都去她学校等过她多少回了,又是送礼又是请吃饭,结果她转头就被那麻子给勾走了!”说话的是个黑胖子,一脸横肉,动作间脸上的肉一抖一抖。 陈琤梁了解了大致情况。原来是这半年来,黑胖子一直在追那女生,但女的一直没明确答应。 大概一个月前她认识了刘蓬,两人情投意合,今天才正式在一起,就被黑胖子给找上了。 “强扭的瓜不甜,”陈琤梁知道这人要的不过是道上的面子,追了半年的女生跟横插一脚的跑了,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既然事情成了定局,你再这么折腾就没意思了。” “老子只是讨个说法,你的好兄弟却二话不说给我招呼上了,现在这事儿可没法简单了了。”黑胖子说道。 陈琤梁上前站到黑胖子面前,气势明显压过他一头:“那依你看,你想怎么解决?” 黑胖子神色稍馁:“既然你们也有心要了结了这事,我也就不闹大了,按老规矩来,由我揍他两拳。” 陈琤梁回头看向刘蓬,询问他意下如何。 刘蓬面露不甘,咬牙僵持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只有两拳,要是让我知道你私自加货,向厉也救不了你。”陈琤梁说完,又对着黑胖子身后那两人道:“旁人勿插手,两位出来一下吧?高宏你们也出去。” 那两人在黑胖子的示意下出了巷子,高宏李林他们也跟着到了巷口。 陈琤梁过去在黑胖子身上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刀子棍子的,然后也出去外面守着了。 巷子里头很快传来两声闷哼,黑胖子还算守规矩,没有干多余的事。 黑胖子离开时,还没忘放几句挑衅的话:“这事就算结了。不愧是道上混过的,跟阿梁你说话做事就是爽快。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要退出,是真的跟传言一样,怕了我表哥吗?” 陈琤梁并不为黑胖子的话所动,径直略过他往巷子里走去。 回到巷子时,刘蓬正捂着肚子靠在墙边。他女朋友跑过去又是哭,问有没有事。 高宏嘀咕:“这人真的有病,你说他整这一出,到底是觉得自己戴绿帽了,还是因为刘蓬跟阿梁的关系?” 李林站旁边瞥了他一眼,高宏平时看着傻愣傻愣的,这种事上倒门路儿清:“想借着刘蓬立个威吧。这事之后,外面就会传连陈琤梁都给他马宏达几分薄面,说出去多威风。” “好中二。”李森淡然评价。 “确实。”高宏李林附和。 陈琤梁看向刘蓬那里,毫无预兆说道:“张曼,你从头到尾就不说点什么吗?” 张曼,刘蓬的女友,在听到陈琤梁喊自己后,身体立马顿住,连哭啼声都止住了。 刘蓬面色不虞,忍着腹部的疼痛道:“阿梁,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为难她一个女的做什么?” 陈琤梁冷笑,不与刘蓬理会:“张曼,我奉劝你一句,既然决定跟刘蓬在一起了,就跟其他人断干净点。” “我、我没有……”张曼全身颤抖,声音细小如蚊。 “是吗?那上周你收下那人的一条项链,应当是我看错了。” 张曼脸色惨白,抬头看向刘蓬直摇头:“我不是!我只是、只是觉得那条项链好看,所以、所以……” 刘蓬此时也皱起眉头了。 上周的话,他和张曼虽然还没在一起,但他已经是表白了的,只等今天一个正式的回应。 “没关系,那时候我们确实是……还没在一起。”虽然这么说了,刘蓬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张曼大声保证。 陈琤梁懒得看这出闹剧,他还得赶着去安竹卿那里,这一来一回的,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阿梁,我总觉得这个张曼不会这么老实。”高宏从他身后窜出来,小声说道。 陈琤梁没理会,反正以后怎样不关自己的事。 他拿出手机,看到了安竹卿给他发的消息。后面还有条消息,是杨辉发过来的。 安竹卿:我到了,先睡会儿,你来了喊我起来。 安竹卿:图片.jpg 是一张休息室的拍照。 陈琤梁唇角微扬,对于安竹卿的听话很是满意。 然后他点开杨辉的对话框。 杨辉:阿梁,叫你女朋友来我这儿都不提前告诉我? 陈琤梁:?!? 第6章 我不吃你剩下的 “阿梁!你有女朋友!” 高宏眼尖瞥见陈琤梁手机上杨辉发的消息,“女朋友”三个字就跟放大了一样在他眼前彰示着存在感。 其余人的注意都被高宏的大嗓门给吸引了过来,连张曼都没再哭哭啼啼了。 “哟,我们阿梁找女朋友了?”李林凑过去胳膊搭陈琤梁肩上,“昨天我话说错了,你这行情一直甩我们几十条街的。谁买到你了?带我们去看看呗。” 陈琤梁反手拍掉李林在他大臂上捏来捏去的咸猪手:“离我远点,亖寄佬。” 李林:“嘿,你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昨晚还哥哥亲哥哥抱来着。” “……滚!” 刘蓬暂时忽略了方才的那点不悦,继续跟张曼二人世界去了。高宏一定要跟着陈琤梁去星梦,被陈琤梁嫌弃地丢给了李林他们。 “我再说一遍,她只是我邻居,这个暑假才回来的。”陈琤梁指着三个瞎起哄的傻逼说道。 李林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行呀,什么时候和妹妹见个面,我给她封个红包。” 陈琤梁鸡同鸭讲,骑上单车跑路了。 - 星梦小店里依旧没什么客人。 杨辉躺在折叠椅里看短视频的自制小短剧,正被感动得涕泗横流。 陈琤梁进门敲了敲台面:“人呢?” “睡觉呢。”杨辉头都没抬,还在拿着纸巾擦眼泪。 陈琤梁进到休息室时,安竹卿躺沙发上睡得正熟。 他轻手轻脚过去,拿出手机对着安竹卿睡觉的侧脸拍了张照片。可惜安竹卿睡觉不留口水,不然还能拿照片嘲笑她一下。 想起照片一事,陈琤梁看向安竹卿手边搁着的手机。那里面估计还存着自己的丑照,他得趁机删掉。 正对着锁屏密码一筹莫展时,陈琤梁福至心灵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界面打开了。 陈琤梁盯着满屏应用软件的页面,明明相册就在眼前,他却是愣着没再点进去。 良久,他重新锁屏,将手机放回原处,阖上门出去了。 “她还没醒吗?”杨辉看着陈琤梁走出来,身后却空无一人。 “在睡。”陈琤梁面无表情道。 “真能睡啊。”杨辉感慨着,擦完眼泪又擦鼻涕,“你不喊她起来?” “待会儿再喊,她一早就起来写作业了,让她多睡会儿。” “原来还是个学霸。”杨辉点点头,顿悟了为什么陈琤梁会找这样的女生当女朋友,“确实是稀有物种。” 陈琤梁不明所以,只听杨辉继续说:“你女朋友还挺在意你的,既然有了人家一个,就别再到处拈花惹草了哈。” “不是女朋友。”陈琤梁已无力对这些人解释。 但杨辉明显不信:“不想公开嘛,行我懂。” 陈琤梁瞥向杨辉哭得眼肿鼻子肿的脸,寻思着要不直接上手揍一顿算了:“有西瓜吗?最好是冰的。” 杨辉抬眼看他:“想喝西瓜汁啊?你不是不喜欢西瓜味儿吗?” “只要西瓜。” “哦,冰柜里呢,你自己挑吧,包甜。” 陈琤梁拣了个个头小的,切两半,一半给了杨辉,另一半切成小块,用盒子装了继续冷藏在冰箱里。 杨辉乐得陈琤梁给他一半,虽然店是他哥的,但陈琤梁他们平常也着实照顾了不少生意,吃喝不赖他哥,反倒一直是自己能捡个漏。 将近三点,安竹卿才从休息室里出来。 她手扶在门框边上,眼睫低垂,一脸的淡漠,掀起眼皮看向外间的两人时,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陈琤梁知道她这是睡懵了。他拉开身边的椅子,示意安竹卿坐过来,安竹卿果然一声不吭过去坐下。 然后陈琤梁从冰箱里端出那盒切好的西瓜放到她面前。安竹卿盯着西瓜看了会儿,接着就拿小叉一个个叉了往嘴里送。 几块冰凉的西瓜入口,终于彻底唤醒了安竹卿的神智。 本来她只想躺一会儿的,没想到真就这么能睡,要不是定了闹钟,估计一下午就睡过去了。 “我不吃了。”安竹卿把西瓜往陈琤梁面前推。 陈琤梁看着她:“不能浪费。” 安竹卿:“你吃掉。” 陈琤梁犹豫了,但最后还是选择坚定自己内心:“不,我才不吃你剩下的。” “你吃的。” “我不吃。” 安竹卿抿了抿唇,又默默地把西瓜挪了回来。 果然爱会消失对吗? 明明小时候他们都是一起吃西瓜的,甚至用过同一个勺子挖西瓜。 陈琤梁确实不喜欢西瓜,原因都怪小时候,每次安竹卿吃不完都要塞给他,导致他后来一看到西瓜就觉得撑。 杨辉在前台里看完了两人互动的整过程,然后看向才吃了一半的西瓜,顿觉剩下的一点都不香了。 最关键的是,安竹卿居然可以这么随意对待陈琤梁,甚至敢要求他吃自己吃不完的西瓜,这搁他们这些人,谁敢? 还说不是女朋友,鬼才信! 安竹卿其实也不是吃不完这一份,只是单纯想跟陈琤梁一起吃,既然他不愿意吃了,那她一个人干完也毫无压力。 “还有什么地方去的没?我可是准备了今天一下午都用来玩的。”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刚想说带她去镇上一个寺里转转,就接到了他爸打来的电话。 陈琤梁皱眉,不知道什么事让下班从不按时的陈建平突然打电话过来。 “梁梁,卿卿跟你在一块儿没?”陈建平话语中有些担忧。 陈琤梁回头看向安竹卿,下意识往外走了几步:“她在这里。” “卿卿她奶奶今天在菜园子里摔跤了,不知道是不是骨折。”陈建平说,“你们俩回去一趟吧,带她奶奶去医院看一下,我今天争取早点回来。” “好,现在就回。” 安竹卿隐约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又见陈琤梁神色凝重,便料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怎么了?” “……你奶奶,在菜园子里摔了一跤。”陈琤梁如实说道。 安竹卿满目震惊,但很快归于平静,只是眉心微蹙泄露出来她的紧张:“严重吗?我们先回去吧。” 陈琤梁有些惊讶于安竹卿的沉稳,他还以为对方会不知所措来着:“我爸说可能骨折了,得去医院看一下。” “行。” “哎,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杨辉又探出个奶奶灰头,“我开小馒头,去医院的话我能带奶奶。” 安竹卿没说话,主要是她对于杨辉会开车这件事不太信任,虽然她自己会开,但现在她只有16岁,法律上是不准许的。 “你家店怎么办?”陈琤梁倒没有拒绝。 “放暑假能有几个生意,不用守着。”杨辉从柜台里拿出车钥匙,“走吧。” 安竹卿是坐着杨辉的小馒头到家的。经过她的鉴定,杨辉还算个不错的司机,开车挺稳当。 走进家里,陈奶奶正在客厅里,旁边蹲着安鲁,一副蔫蔫的模样,见到了安竹卿也不理不睬。 周围还围了三四个热心邻居,安竹卿对她们有些印象,这几日在奶奶的提示下也都认得差不多。 “卿卿呀,你可算回来了。”微胖的喜燕伯母抱怨道,“你奶奶挑水滑倒在石板上,摔得可严重了!男人们都去外头上工了,家里就我们这些个老婆子小孩子,出点事都没人管的。” “喜燕,都说了没什么事,只是扭到了,休息几天就行。”陈奶奶觉得她太小题大做,大喇叭一个,喊得邻里们都知道了。 “哎呦,淑丽婶你是不知道,上次那谁谁……” 喜燕伯母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瞬间变成了人群的中心,大家都去听她扯牛皮了。 安竹卿走到奶奶身边蹲下,看到了她肿起来的右脚,膝关节和肘关节处的皮肤也有擦伤,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奶奶,我们去医院。”安竹卿的语气不容拒绝。 陈奶奶本来没想去,但自家孙女突然严肃下来,让她一时恍了神,错过了最佳拒绝时机——她被陈琤梁背到背上,放进了小馒头车里。 “奶奶好!”杨辉坐在驾驶座,咧着嘴笑,“我是阿梁的朋友。” “哎,你好。”陈淑丽对他笑了笑,“谢谢你啦小伙子。” “嗨,不用客气奶奶。”杨辉笑道,“奶奶您坐好了。” “哎好!” 安竹卿拿了证件,将安鲁留在家中,出来便看到陈琤梁骑了辆踏板摩托出来。 她没问什么,现在情况下,摩托确实比单车要快。 一路上,安竹卿一直没开口。 她在自责自己的粗心,平常果然对奶奶的关心不够。 上一世她就没怎么跟奶奶生活过,心里一直有愧疚,现在好不容易住到一起了,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这些事。 医院里。 安竹卿给奶奶挂了号,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们。医生给奶奶处理了外伤,就等着拍片。 “就是扭伤了,有软组织挫伤,但幸好骨头没有裂纹。”医生看完片子,写病例医嘱,“头两天先用冷毛巾冰敷,不要按摩,48小时后再用红花油,家里应该有的吧?” 陈淑丽点头:“有的有的。” “这几天要减少活动,注意卧床休息。”医生继续说,“含钙、蛋白质饮食,蔬菜水果也要吃。” 陈淑丽再点头:“好的好的。” 医生没忍住笑了出来:“老人家心态挺好。” “多谢医生了!”安竹卿上前扶起奶奶。 医生看向对方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不见她家其他大人,但人家家事也不好多问:“没事,应该的。” 陈琤梁和杨辉两人坐在诊室外长椅上,看着安竹卿一个人将事情安排得有理有条,完全没他俩插手的份。 “阿梁,你女朋友向来如此独立吗?”杨辉问道。 陈琤梁:“再说一遍,她不是我女朋友,就是一个邻居。” “好好好,邻居。”杨辉说道,“但是这也改不了她比你小的事实吧?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这么大人了,做不了一点事。” “别拿你妈说你的那套话教育我,我比你还是会点。”陈琤梁说道。 杨辉:“切!” 安竹卿能够如此游刃有余,陈琤梁更多的只是欣慰,以及……些许的心疼。 会照顾人的人,想必也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这些年来安竹卿父母离异,安女士又是事业型女强人,可能多数时候都是安竹卿自己一个人在家的。 “可以回家了。”安竹卿从诊室出来,对着陈琤梁道,“你背一下奶奶吧。” “好。”陈琤梁没有一丝犹豫。 “还得买副双拐,你们在车那里等我,我买了就来。”安竹卿说道。 杨辉看着两人不分你我的样子,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冷不防听到要买双拐,他突然乐了,连忙喊住安竹卿:“双拐啊,巧了,阿梁他有呀!前段时间他还用了的。” 陈琤梁背着陈淑丽的脚步一顿。 陈琤梁:“……”杨辉听我说谢谢你! 第7章 不吃给老娘滚 安竹卿对于陈琤梁前段时间还在用双拐的事表示不可思议,并开始怀疑他能否胜任背陈淑丽这件事。 好在最后顺利将奶奶带回了家,路上也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一番折腾下来,也快到傍晚六点了。 陈淑丽本想留下杨辉吃个饭,但他说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 想争取早点下班回家的陈建平,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不过他提前回了电话,说晚上九点回,晚饭在外面吃。 陈淑丽现在需要卧床休息,便没法再继续做饭了。 但做饭又是安竹卿的盲区,她顶多能煮个面,其他一旦和炒字挂钩的,必然是要糊锅。 “这几天要不我炒菜吧。” 陈琤梁最后还是揽下了这个重任,打算先和安竹卿她们搭个伙。乡下又没有外卖,真怕她们要饿死。 “家里有什么菜?” 陈琤梁系上围裙,打开冰箱往里看了看。有昨天他送的那几根瓜、鸡蛋、西红柿、鱼肉……倒是不少。 “挺、挺多的吧。” 安竹卿十分自觉地开始淘米煮饭,一抬眼见到陈琤梁围着蓝色的围裙,身高腿长肩正腰细的,由此想起昨天上午他秀肌肉的模样……不知她后面又想到了什么,耳朵尖开始烧红。 “炒个西红柿鸡蛋,弄个鱼汤,蔬菜就吃苦瓜,怎么样?” 陈琤梁说完,没听见回应,他转头看向安竹卿,发现她眼神十分的飘忽。 “你在想什么?”陈琤梁觉得现在的安竹卿有点奇怪,以为她是对自己的安排不满,“不想吃这些的话你可以说,或者干脆你自己做。” “……都可以!”安竹卿及时打住自己不可言说的遐想,低下头去洗碗筷。 现在不行,还要等个一年半,她现在不可以胡思乱想。 如此说来,一年半还要好久啊,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西红柿和苦瓜洗了切一下。” 陈琤梁完全不知道他背后的安竹卿正在经历怎样的思想挣扎,他把蛋敲了进碗里,拿筷子搅拌均匀。 “……哦。”切菜倒是难不倒安竹卿,她在厨房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拣菜切菜了。 处理鱼肉陈琤梁没让安竹卿来,他全程自己动的手,因为他嫌弃安竹卿的刀功——苦瓜都能切得厚薄不一。 最后食材都备齐了,安竹卿没什么事做,就揣着个手靠在门框边上,跟旁边趴地上躺着的安鲁大爷一起,看陈琤梁来来回回,翻炒,加调料,再翻炒。 安竹卿又开始各种幻想以后的生活,想得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 自家竹马不仅人美心善,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近水楼台先得月,陈琤梁被其他任何人抢走都是她安竹卿的过失。 饭煮好的时候,陈琤梁菜也炒得差不多了。 陈淑丽不想真就一整天躺床上等着伺候,最后还是用了陈琤梁的双拐。 “香!”菜上桌,安竹卿没忍住先偷吃了一口,“嗯!好吃!” 任何厨师都抵挡不住被夸赞的魔力,陈琤梁也不例外。陈淑丽早已坐在桌边,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金童玉女似的,心情大好。 “奶奶你多喝点这个鱼汤,这也好好喝。”安竹卿拿小碗盛了汤放在陈淑丽手边。 “好、好。”陈淑丽笑得合不拢嘴,突然觉得她这一跤摔得还挺值。 - 一连几天,安竹卿就待在家里照顾奶奶。 陈琤梁竟也十分任劳任怨地每天准时出现在她家厨房,当着人美心善的田螺少年。 不过坐吃山空,家里能吃的菜这几天都吃得差不多了,尤其是陈建平有时候回来吃,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份量。 陈琤梁说要去集市上补点货。 安竹卿好久没去赶过集,一大早也跟着陈琤梁出了门,想着顺便带些早点给陈淑丽。 每天早上陈琤梁是起不来的,安竹卿只好自己动手煮面给陈淑丽吃,这几天吃面都吃腻了。 陈琤梁还是骑的他家踏板。 先前安竹卿没怎么注意,今天留了神,才发现这踏板竟然是骚紫色。 “上来啊,磨蹭什么?”陈琤梁看她半天没动,催促道。 “哦。”安竹卿忽略掉对颜色的那点不适,扶着陈琤梁手臂跨坐上去,犹豫了一下自己是该规矩坐着还是抱着前边。 规矩坐着有违内心,有豆腐不吃简直对不起自己,抱着的话……她怕陈琤梁等下回过头打她。 两相中和,她决定扯住陈琤梁两边的衣缝,这样就可以借着刹车启动的惯性,趁机扑到陈琤梁背上。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能带安鲁一起去吗?它总是待在家里。”安竹卿看到安鲁站在门口,睁着一双幽怨的大眼看她,仿佛在控诉自家主人总跟外面的野花野草厮混。 “不行,他长得太壮了,会被吃狗的人盯上。”陈琤梁虽然对安鲁心有芥蒂,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会将安鲁置于险地。 乡下有些事确实很乱,人们也不会管。 安竹卿虽然小时候就离开了这里,但该有的印象还在,这种事警惕些也没错。 “好吧。安鲁,你去奶奶那里,我没回来不准出来。”安竹卿说完,安鲁很听话地掉头进屋了。 早晨六点多的集市人还不算多,都是些赶早来摆摊的小贩们。 陈琤梁轻车熟路去了几个摊位转了转,然后挑拣了些新鲜的肉类、豆腐什么的。 安竹卿跟着他后面,只管付钱拎东西就行了。 “糯米糍粑!”安竹卿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到了记忆里那香甜醇浓的豆粉味。 四周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糯米糍粑摊。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摊位置都没变过。 “想吃就去买。”陈琤梁还在挑着辣椒,头都没抬。 安竹卿跑去摊前,离得近了豆粉香味更浓。 打糍粑的还是那对夫妇,不过明显是老了不少。 她看着案板上一个个亲切的小方块糍粑,外表裹了细腻的黄豆粉,仅是看着都能想象出咬下去是多么甜糯绵软。 “称五块钱的,多滚点豆粉。”安竹卿兴奋地说道。 糍粑夫妇一个负责揉团搓条,一个负责切块滚豆粉。很快糯米糍粑就被装进了薄塑料袋,外加两根签子扎在里头一块小胖团上,晃晃悠悠。 沉甸甸热乎乎的小糍粑提在手中,安竹卿迫不及待叉了块入口,还是跟记忆里一个味道,咬一口便唇齿余香。 “你吃一个!”安竹卿又叉了一个,递到陈琤梁嘴边。 陈琤梁看了眼快掉下来的糍粑,赶紧张口吃下。 “豆粉还在你嘴巴上。”安竹卿盯着他嘴唇说道。 陈琤梁舔了一圈,还是没有舔到。安竹卿立即伸手过去,用手指给他抹掉了。 指腹下的皮肤温暖柔软,触感极佳,安竹卿手放下时没忍住偷偷搓了一下。 “阿梁?”身后突然有人喊。 安竹卿反应比陈琤梁还快,先回了头,然后看到一个长得挺喜庆的小胖子。 对方看到她的瞬间愣了一下,接着就一副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你真有女朋友了啊!”高宏上前撞了一下陈琤梁,然后挤眉弄眼看向安竹卿,“弟妹你好!弟妹你可真好看,跟我们阿梁站一块儿简直明星似的。” 安竹卿眉毛一挑,觉得这小胖子十分的有眼力见。 “……别乱喊人。”要不是手上还提着几袋子菜,陈琤梁真想锤他一拳。 “当我眼瞎?你俩这我喂你你喂我的氛围,第三个人都插不进去脚。”说罢他还夹着个嗓子抬手,“梁梁哥哥提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呀?奴家给你擦擦汗。” 一旁的安竹卿没忍住先笑了:“我叫安竹卿,竹子的竹,白衣卿相的卿,就住乘凉家前面。” “哦今年才回来的那个邻家妹妹是吧?人好看名字也好听。”高宏乐呵着,“高宏,宽宏大量的宏。那边包子铺就是我家开的,你们吃早点了没?我请你们吃。” 安竹卿随着高宏的指向看去,那儿以前应该是个油店,专门炸猪油的,小时候她还吃过那家的猪油渣。 “他家包子在镇上还不错。”陈琤梁说道。 “嘿!阿梁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还不错?我家包子排第二,就没谁家敢排第一的!”高宏十分不服。 “别磨唧了,快去把吃的准备好,你家还那么多人排队呢。”陈琤梁催促道。 “哎呀!”高宏一拍大腿,“看到你们就给整忘了,我妈让我去买生抽的,你们等会儿我啊!” 高宏小胖子飞快在副食店拿了瓶生抽,嚷着要老板记账上,然后就带着安竹卿和陈琤梁两人从侧门进了包子铺。 “死小子,叫你买生抽你蹲坑啊!”一个盘发戴帽的中年女人手里还握着擀丈,另一只手一把夺过高宏手里的生抽,“去把里间桌子清了!” “遵命!”高宏敬个礼,看着他妈重新进了厨房,立马招手让后面两人跟上来。 路过前铺时,看到外面果然排着长队。 高宏带着他们进来里间,这里倒没什么人,大多数人都是买了早点就走了。 他将挨着空调那桌给清干净:“来,坐这儿,空调风足。” “妹妹没吃过我家的早点吧?要不特色都给你上一份?”高宏颇为殷切地问道。 安竹卿坐好,笑道:“我都可以,我喜欢肉包。” “好嘞!”高宏吆喝一声,跟跑堂的小儿似的,“阿梁你也来端,我一人拿不完。” 陈琤梁跟着去了前铺。 安竹卿一人坐在空调口,吸着沁入心脾的冷气,听着外头喧闹嘈杂的人声,逐渐进入一种身处闹市而心静的放空状态。 “哐当!”,突然有铁制品掉下来擦过地面的刺耳声音。 安竹卿抬头,便看到陈琤梁手中的一屉小笼包全部翻倒在地,小包子四散滚开,雪白的面皮沾上了地上污渍。 “哦呦,不好意思了,没看到。”陈琤梁旁边有个花臂青年,流里流气的,手上夹着根油条,边说话边吃,完了还喝了口豆浆。 “王浩你什么意思?”后面高宏看到了全过程,“你是故意打翻的。” 名为王浩的人翻了个白眼,明显得瑟地坐到了旁边椅子上:“都说了没看到,我干什么故意打翻他的小笼包,手欠么?” “你!”高宏被这人的无赖气得无话可说。 “王浩。”陈琤梁拦住想冲上前的高宏,眼神下瞥,“这里是人家做生意的地方,你这么做,不好。” 陈琤梁蹲下身将小笼包一个个捡回来,然后放到他面前:“浪费粮食可耻。要么,你把这些都吃完,要么,你付两倍小笼包的钱。” 王浩嗤笑,挑衅道:“要是我都不呢?” “那我不介意再让你打两个月的石膏。”陈琤梁语气中不夹一丝情绪。 王浩死死盯着陈琤梁,突然笑开了:“不就是几块钱嘛,我不至于这么磕碜。”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用吃过油条的油手在上面擦了擦,然后放到桌上:“油多了点,别嫌弃啊,多余的不用找了,就当爷赏你们的。” 再迟钝的人都该知道这小混混是跟陈琤梁有过节了。 安竹卿正想办法该怎么破这局,突然就听到厨房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爱吃吃,不吃给老娘滚!” 第8章 去你家写作业 这声仿佛河东狮吼的声音,让里间仅有的几人都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只见高宏他妈气势汹汹掀开厨房的布帘子,拿着个擀丈冲出来,对着王浩劈头盖脸就是骂: “王罗圈家的兔崽子,撒泼也不看是谁家地儿!既然看不上我家的包子,就给我滚别地儿吃去!以后你们一家都别来吃我家包子!” 王浩被高宏他妈的大嗓门吼得一抖,缩着个脖子笑脸相迎:“张婶,我跟小宏他朋友开玩笑呢,哪是对你家包子有意见,你误会了哈哈哈。” 高宏他妈冷笑:“别搁这儿装巧卖乖,你葫芦里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把这擦油纸给我收起来,扫码付钱,该多少给多少,倒了的小笼包也算你的。” “自然!自然!”王浩擦干净手,把那一百块收回自己兜里,然后扫码付完钱,灰溜溜提着一大袋子包子走了。 “陈琤梁你给我记着,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你!”临走时,王浩还不忘放狠话。 “张婶。”陈琤梁喊了声高宏他妈。 但对方似乎对他不怎么待见,只是象征性地点头应了一下,然后狠狠瞪向高宏:“吃完给我看店,别总猴子一样跑个没影,你不小了!” 高宏连连应好,又重新给安竹卿和陈琤梁上了屉小笼包。 “真是扫兴!”高宏偷闲坐到陈琤梁旁边,“你们继续吃啊,别跟那痞子一般见识。” 然后他看到了安竹卿吃得很欢,一点都没受影响的样子。 高宏:“……” “这梅菜扣肉馅真的绝!”安竹卿滋溜掉差点流下来的汤汁,看向高宏,“你家这个馅单卖吗?” 高宏着实对安竹卿的心大感到佩服,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陈琤梁,虽然他也正在吃,但很明显没有以往的兴致。 “高宏,再给我打包一份小笼包和两个梅菜扣肉包吧。”安竹卿吃完自己那份说道,“我带点回去给我奶奶。” “没问题。”高宏小胖子跑去前铺,在蒸笼间灵活地转身、掀盖、夹包子,动作一气呵成。 安竹卿走时付了钱,并没有真的让高宏请客。 她看得出高宏他妈不是很喜欢高宏和陈琤梁玩一块儿,难怪一开始高宏带着他们从侧门进时,还要偷偷摸摸。 “阿梁,下午我来找你玩!”高宏送他俩出门,还亲亲热热勾着陈琤梁的肩,完全不把他妈的话放耳朵里。 “好呀!”安竹卿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小胖子了,“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对了,要不把杨辉也喊过来,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过他,奶奶一直念叨着呢。” 高宏最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要不也喊上……啊!阿梁你干嘛!” 陈琤梁用胳膊肘撞他肚子,斜着眼看过来示意他不要多话,高宏立马闭嘴。 “还有其他人吗?”安竹卿问道。 “不重要,人太多了会吵到奶奶,就叫他们两个刚好。”陈琤梁无情地替另外三人做了决定。 高宏在心里默默向“不重要”的那三人说了声抱歉。 幸好他今天撞上了这两人,不然估计他们只会请杨辉一个。 那边高宏回了自家包子铺,想着下午能去安竹卿家蹭饭便干劲十足。他妈看到后深感欣慰,还以为自己儿子终于懂事了。 陈琤梁将买好的菜都尽可能放进踏板摩托的座位下了,只有高宏附赠的豆浆不好随便放,只能手拿着。 安竹卿双手找不到受力点,往哪儿抓都不对劲。 陈琤梁实在受不了她在自己身上乱蹭,干脆扯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肚子上。 “抱好,不要乱动!”陈琤梁严肃说道。 安竹卿感受到衣服下精瘦却不羸弱的肌肉触感,神情有那么一丝恍惚。 还以为要好久才能摸到腹肌,没想到陈琤梁竟然就这么随便让她上手了。 虽然是隔了一层衣服。 但夏天的衣服这么薄,四舍五入就等于是摸到了。 没错,就是这样! 照这进展速度,根本用不上她写的那满满一页竹马攻略计划,简直分分钟就能拿下呀! 安竹卿在后座心荡神驰,竟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温热的气息擦过陈琤梁的后颈,让他差点没把控好方向把。 “说了不要乱动。”陈琤梁停下车,转过头看着安竹卿,“再动让你自己走回去。” 安竹卿抬起头,盛满了的笑意衬得眼睛又黑又亮:“好嘛好嘛,我不动了。” 仿佛有什么扼住了心脏,陈琤梁被那双灵动的眼眸不经意看着,不自觉就要沉陷其中,连呼吸都要被遗忘。 “够了!”陈琤梁猛地转回身去,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安竹卿还是自己。 但安竹卿以为他真的生气了,便乖乖坐好,再也不整幺蛾子。 哎,竹马总是这么爱闹脾气,果然是傲娇的青春期小男生。 算了,看在他就要成为自己未来男友的份上,且宠着吧! - 回到家时,陈淑丽已经起了床,正在屋前小广场做锻炼。 安鲁跟在她身边,在草地上蹦来跳去。 “我回去了。”陈琤梁把东西都归置进安竹卿家的冰箱,“我要去睡回笼觉,没到做饭的点不要来喊我。” 安竹卿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没到,平常这时候她也才开始看书。 “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床上过完了,你就没有作业要写?”安竹卿问道。 她可是相当期待和竹马一起写作业的情景了——小小的空间,同一张书桌,抬头就是竹马的美颜,偶尔蹭到对方的胳膊……这还不利于感情升温? 陈琤梁打了个呵欠:“不想写,不写。” 说完就要推着他的骚紫色踏板回家去。 安竹卿不死心:“我等下去你家写作业!” 陈琤梁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你再说一遍?” 每天起来看到对面窗户那儿坐了个埋头课本题目的卷王就很恐怖了,结果卷王说她今天要来他家当着他面卷。 “我等下去你那儿做作业,你也别睡了,我们一起写,不会的可以互相讨论。”安竹卿笑意盈盈。 陈琤梁更加震惊,他先是往四处看了看,然后指向自己:“我?你确定要和我讨论作业?” “有问题?”安竹卿不解。 “问题多了去了!”陈琤梁都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觉得我一个从来没跌出过年级倒数前十的,能讨论作业?抄作业还差不多!” 安竹卿着实没想到这茬:“……你成绩这么差的吗?”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陈琤梁挺聪明一个的。她还停留在只会个位数相加的程度时,陈琤梁已经会两位数的加减和简单的乘除了。 “就是这么差,安学霸。”陈琤梁微笑,转身回家的背影毅然决然。 - 陈琤梁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成绩这么差的,小学一二三年级他还一直是班上第一,直到后来……陈琤梁他妈跟别人跑了。 镇上都是些互相知根知底的人家,围绕着这一圈,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事,隔天总会被其他人说道。 对于陈琤梁他妈出轨这事,那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不知有多少。 从大人口中传到小孩子耳朵里,再经过小孩说出来,恶意更是有增无减。 总之后来,陈琤梁被孤立,又总跟人打架,甚至与一些混混有了牵连。 事情越来越糟,老师也对他越来越失望…… 陈琤梁现在对于学校、读书、考大学没什么期待。他只想混个高中文凭,然后进厂打工,赚点钱养活自己就行。 - “梁梁他呀,是个好孩子。”陈淑丽吃早点时突然说道,“这包子是高伟业他家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安竹卿问。 “馅足肉鲜!就是这个味儿。说起来,他家做包子还是跟你六大爷学的。”陈淑丽笑呵呵道。 “奶奶,我说的是你前一句。”安竹卿把豆浆推过去,“乘凉在家里这边,很多人不喜欢他吗?” 陈淑丽看了她一眼,又喂了块馒头给安鲁:“你又听说谁的?尽学我们这些农村妇女嚼舌根。” 安竹卿:“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再说了,我可是江湖号称百晓生的。” “是吗?”陈淑丽一脸不信。 “都是喜燕伯母说的。”安竹卿表示自己十分无辜,“谁让她就在我们家屋后面讲闲话,我就坐在窗边,想不听见都难。” “哦,那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了,她能说的都会说出来。”陈淑丽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恢复原来神色,继续吃早餐。 “她说的都是乘凉的坏话,可没说他是什么好孩子。”安竹卿道。 “那你觉得呢?”陈淑丽摸着安鲁的背问道,“你觉得梁梁是好是坏?” 安竹卿:“没有什么绝对的好坏。但至少这些天相处看来,乘凉他顶好一个,还给我们做饭呢。” 陈淑丽笑了:“看来你喜燕伯母给你洗脑没成功啊。” “真被她洗成功了还得了?那就不是奶奶你的小卿卿了。”安竹卿颇有些得意。 陈淑丽向来看得透,她老人家在安竹卿二十七岁的时候也没什么病灾,估计能活到百岁。 反倒是劳心劳命的安女士,那些年苍老了许多。 都是累的。 安竹卿也看得开。 她何尝不知喜燕伯母是故意站在她二楼窗户下说的那些话,甚至还隐晦表达了她不检点,竟然跟陈琤梁那种人来往的意思。 但那又如何? 说到底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要做的事那么多,管不了别人的风言风语。 第9章 那只多余的狗 安竹卿还是去了陈琤梁他家。 长驱直入,一点阻隔都没有。 因为陈琤梁他爸陈建平回来了,这次工厂让他休假五天,可以一直在家里。 “卿卿你来写作业吗?”陈建平看到她手中的一叠卷子,惊讶之余还有些欣慰,“好呀,你多教教我家梁梁,他……” “好的没问题!”安竹卿笑道,然后指着旁边的安鲁,“叔叔,安鲁可以一起去楼上吗?” 安鲁大爷十分狗腿地冲陈建平摇了摇尾巴,显得自己很懂事的样子。 “可以、可以!” 陈建平见到有人愿意教他儿子学习就十分感恩戴德了,何况他家就两个糙老爷们,平常也没怎么搞卫生…… 安竹卿带着安鲁爬上了二楼。对于陈琤梁家她还是挺熟悉的,毕竟小时候没少来过。 她站在门口敲了门,等着陈琤梁来开。 万一陈琤梁在房间里做什么,也来得及收拾一番。 等待间安竹卿的神思又开始飞扬: 少年人已见成熟的体格、薄衣下的肌肤触感、还有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时的样子…… 不能想了,不可以现在想。 安竹卿甩了甩脑袋,注意力又转移到陈琤梁的脸上。 不知道自己竹马这张脸是多少人年少时的欢喜。薄怒时的冷峻、平静时的无所谓、被气到时的傲娇别扭、被逗笑时的冰雪消融…… 一颦一笑再鲜活不过,越想越让人心口发软,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帅气的竹马呢? 每多想一点,安竹卿感觉自己又多喜欢了陈琤梁一点,真是哪哪都戳中了她的心意。 “你又在想什么?” 房门骤开,陈琤梁站在门口自上而下看着安竹卿,就见到了她一副神游其外不可自拔的模样。 “想你。”安竹卿没经过大脑思考就说道。 “啧!安竹卿,”陈琤梁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双手环抱,拦在门口没让她进去,“我觉得你好像……” “好像什么?”安竹卿顺势问道。 陈琤梁想起她时不时盯着自己放空傻笑的模样,以及她的锁屏密码设置成了自己生日,‘好像喜欢我’这句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换了个说法:“好像有点变态。” 安竹卿:“……” 真不好意思,安竹卿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但她怎么能承认? 万一把竹马吓跑了怎么办? 他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不是安竹卿这个内里已经母单二十七年逐渐扭曲的老阿姨。 默默滋溜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安竹卿义正言辞道:“你的觉得是错误的。现在,请让我进去,我会教你写作业。” “随便你。”陈琤梁转身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要写你写,我要睡觉。” 这么容易就放自己进了他的私人领域,是不是说明她在陈琤梁心里确实有一席之地? 安竹卿心中美滋滋,她拉开写字桌下的椅子,开始自己的作业练习。 陈琤梁现在不想写作业没关系,不能逼得太紧,她就不信每天这么耳濡目染的,陈琤梁会无动于衷。 这可是个小时候最爱出风头的人了,从来都是抢在安竹卿前头答题,答完还要炫耀一番。 若不是他长大后如此好看,就冲着他小时候那顽劣可恶的样子,安竹卿会看上他才怪。 “安竹卿,你能让你家狗走开点吗?”陈琤梁头蒙薄毯里,闷声说道。 安竹卿转过头,看到安鲁正站在他床边,一直试图用鼻子去蹭他,那热乎劲儿,跟刚来时冲着陈琤梁狂吠的模样全然不同。 “它已经喜欢上你了,谁让你做饭好吃。”安竹卿说道。 陈琤梁:“我谢谢它!” 陈琤梁掀开毯子坐起来。安鲁也立马坐好,仍是目不转睛看着他。 口嫌体正直的陈琤梁一滑坐到了地上,靠在床边。 安鲁也蹭到他坐的地毯上,紧紧挨着他。 陈琤梁就一手抱住大狗,缩在床头柜跟床头的夹角角落里,又开始打盹儿。 相对封闭的房间,明明是最适合青梅竹马发展暧昧的场所,现在却变成了一人一狗抱作一团。 安竹卿眼角一抽,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为什么要把安鲁也带过来呢?此时此刻,她才仿佛是那只多余的狗。 - 中午的饭菜是陈建平做的,他一回来就主动承包了一切家务,甚至承包了要照顾陈淑丽的责任,比安竹卿她爸都有孝心。 毕竟到今天第四天了,安竹卿她爸也只打过一次电话回来。 下午高宏和杨辉果然如约来了陈琤梁家。 不过此时安竹卿在家里午休,并没有加入他们三人小队。 “左边!左边!” “阿梁救我!” “杨辉你怎么回事,愣着干嘛,打啊!” 高宏对于拖后腿的队友相当不满,正要现实中表演个刺蹬,一抬头就见到杨辉盯着窗户外面震惊不已的神情。 “你不开火又在这发什么癫?”高宏不解,也往窗外看去,这一看,“……我、靠!” 他回头看陈琤梁,然后又转头看对面飘窗上坐着的安竹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 “我这、你们这……”高宏突然就瑟缩了,“阿梁,你也没说你房间对面就住着安竹卿啊?” “你现在知道了。”陈琤梁道。 “难怪。”高宏顿悟,“这么天天见面的,不在一起才怪。” 陈琤梁:“……” “妹妹好!” 杨辉挥手,朝对面露出八颗牙的笑容。 安竹卿点点头。 她其实是被对面打游戏那三个傻叉吵醒的,但她还是很礼貌地打了招呼,至少她得保留点形象。 然后安竹卿面无表情翻开自己的卷子。 就不信卷不死他们! “安竹卿她……每天就这样坐你房间对面写作业?”高宏已经感受到了些许窒息。 他不比陈琤梁,他家里还有个母上大人每天念叨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 为了少听点念经,高宏的成绩一直在中游附近浮动,总之暑假作业他是会写点的,但不是现在就开写。 “嗯。”陈琤梁应着,心想她今天上午还就在你坐的这个位置写呢。 杨辉早没了他们这个阶段的苦恼。 十九岁无业游民的他整天怡然自得,完全感受不到来自对面的嘲讽,所以他还在傻兮兮地对着安竹卿微笑招手。 “行了,你搁这儿以为自己什么领导吗?别打扰人家做作业。” 陈琤梁把窗帘一拉,彻底将安竹卿隔绝在外。 真无情啊!安竹卿心想。 然后她继续投身学习的海洋。 下午五点的时候,三个傻叉终于肯从房间出来了。 说是要请杨辉和高宏吃饭,但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杨辉下厨。 陈琤梁在厨房给他打下手,安竹卿唯一能做的就是切点水果摆个盘。 陈淑丽和陈建平老早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有人下厨的感觉是真不错,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等着吃就好了。 安竹卿和高宏就坐在餐厅桌边,一边撸狗一边和厨房里的两人说说话。 “杨辉他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厨师,不过他家里不让。”高宏吃着切盘里的水果,“有一说一,杨辉的菜炒得是真不错,今天有口福了。” “你家包子也挺好吃。”安竹卿真诚赞道。 “是吧,我这么也觉得。”高宏小胖子喜形于色。 “对了,昨天县里的篮球赛通知下来了,我们镇上要有一支球队上去打比赛。”高宏说道,“杨辉你去吗?” “不去。”杨辉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可惜了,只能年满18岁才能报名。”高宏遗憾道,“我和阿梁都不符合条件。” 杨辉又说道:“李林和李森想去,他俩今年毕业,想趁这机会去打一场,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安竹卿和他们聊得多了,也大概知道了另外那三人。 李林中专毕业,以后应该是去搞汽修。李森在三中,今年考上了一本,打算读个师范。刘蓬目前还在中专读着。 “暑假过后,又是人走茶凉喽!”杨辉感叹一声,将最后一道菜收汁,“吃饭了,上菜!” “好嘞!大厨您歇着,让小的们来!”高宏配合着说道。 - 次日,安竹卿在闹钟声里醒来。 她洗漱完下楼,准备去煮点面条给奶奶吃。 还没进厨房,就听见里头霹雳乓啷的声音。奶奶这几天养伤都起得晚,不会这么早,是谁在那里? 而往常一下楼就能看到的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安鲁,到现在也没有见到身影,难道是被下药了? 安竹卿汗毛耸立,她蹑手蹑脚退回去,尝试拧开奶奶房间的门,果然还是反锁的。 大喊奶奶起床不现实,万一真是什么亡命之徒,被发现了她躲都没地方躲。 怎么办? 安竹卿退回楼上反锁房门,然后打电话给陈琤梁。 电话接通了,陈琤梁睡意朦胧中听完安竹卿的描述,顿时被吓醒。 “你先别出来,我喊我爸一起来看看。” 陈琤梁快速穿好衣服,拉开窗帘看到对面的安竹卿,示意她不要惊慌:“我家爬过围墙就能进到你家厨房,不用从正门进去。” 安竹卿点点头。 她现在比较担心奶奶,万一突然醒了出来了……可是她那个大喇叭的《好运来》铃声,打电话可能更容易引起歹徒注意。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奶奶跟平常一个时间点起床,起码还有二十分钟。 陈琤梁很快叫醒了陈建平。 他俩一人拿一根木棍,搬了个梯子搭在围墙上。 陈建平非要自己打头阵。 他趴在墙头,只能从厨房窗户看到歹徒下半身,很明显是男人的腿。对方还拿着菜刀,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然后歹徒突然蹲了下来,把菜刀摁在磨刀石上来回嚯嚯。 “不好!那人开始磨刀了!”陈建平压低声音,“等我进去压住他,梁梁你快点跟过来把他打晕。” 陈琤梁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奇怪,他想叫住他爸,但陈建平已经跳了下去。 “啊!” 陈建平惊呼,他跳下来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一只烂掉的冬瓜,发出“噗”的一声。 腐烂的汁水令脚下打滑,陈建平直接摔倒在菜地里,啃了一口泥巴。 “谁在那!” 厨房里的人听见声音立即冲出来,手上还拿着刚磨一半的菜刀。 然后他愣了一下,疑惑道:“建平,你怎么在这?” 第10章 防火防盗防邻里 陈川今凌晨两点多到家的。 他本来是想给陈淑丽和安竹卿一个惊喜,所以回来的事谁也没告诉。 早上他早早起床,想着给祖孙俩做个早餐,万万没想到自己做早餐的空挡,居然看到有人试图翻墙跳进来。 “陈川?”陈建平听见熟悉的声音,从早晨松软且带着露水的泥土里抬起个脸,“你、是你啊!” 陈川感到莫名其妙:“你一大早爬我家围墙干嘛?” 接着他看到了跨坐在墙头的另一个人。 陈琤梁刚迈过一条腿,另一条还踩在梯子上,要下不下的处境十分尴尬。 陈川此刻感到的不再是莫名其妙,而是怒火中烧起来:“你们爷俩想干嘛!欺负我家只有我老娘和我闺女吗?要不是我偷偷回来谁也没告诉,你们现在都已经爬进来了是吧?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门不走要翻墙,丧心病狂!!!” 陈建平被陈川突然的发火吓得没反应过来,倒是陈琤梁明白了这位老父亲的意思,赶紧解释:“川伯伯,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啊?一老一小,不要脸!”陈川举着菜刀冲过去,一刀砍进旁边的围墙里,“陈建平,我真没想到你们父子竟是这种人!” “川伯伯……”。 “你!”陈川拔出刀指向陈琤梁,“小小年纪,上梁不正下梁歪,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川伯伯,是安竹卿她……” “爸?” 陈琤梁话没说完,就见安竹卿从厨房后门出来了。 救星终于到来,陈琤梁彻底松了口气。 “爸,怎么是你?” 安竹卿听见后院里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立刻从楼上跑了下来。 “你这孩子,不是我是谁?”陈川走到安竹卿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安竹卿说道,“你这一声不响回来,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陈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陈川指着陈建平和陈琤梁两父子:“那他们这是?” “这个……”安竹卿有些心虚,“建平叔叔和乘凉本来是过来捉贼的……” 贼·陈川·子愣住,感情大家伙是把他当小偷了? 一大早的乌龙过去,陈川坐在桌边吃早餐的脸都不太晴朗。 陈淑丽知道这事后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又要栽倒再拄几天双拐。 只有安稳淡定的安鲁大爷悠哉趴在地上,尾巴象征性地一甩显示自己的存在。 “我后面就不回市里了,我辞职了。”陈川随口丢出个炸裂消息。 陈川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其实还兼职写点小说。这些年他一直想回老家全职写作,却从来没有勇气去做,主要是他写的东西不温不火,怕养不起一家子。 安竹卿有些惊讶,上一世她爸可是一直待在那个小杂志社,最后公司倒闭了,她爸才下岗退休。 冥冥之中仿佛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陈川辞职确实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女儿。 安竹卿说想回流萤小镇看看,让陈川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女儿成长的重要时期,等她上大学了工作了,见面次数就更少了,所以想现在多陪陪她。 另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坚持自己的初衷梦想,安心写作。 “辞职啊?”陈淑丽倒没什么意见,“行喽,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你不赚钱了谁给我学费生活费呐?”安竹卿问道,“你当初可是跟我妈说好的一人一半。” “放心,够你上学用的了。”陈川道,“等你满了十八,再请你自己去赚钱糊口。” “得嘞!”安竹卿笑道。 上一世她大学光靠奖学金加兼职工资,就基本上不需要父母出钱了。 “闺女,以后家里的活我包了,后面那家人就不用他们来了。” 陈川仿佛用完人就丢的渣男,还说得有理有据底气十足:“建平家那小子不怀好意,小时候他趁你睡着偷偷亲你,到现在还贼心不死。” 安竹卿猝不及防吃到了自己的大瓜:“……有吗?” 小时候陈琤梁亲过她? 她怎么没印象? 况且现在贼心不死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你这真是,”陈淑丽怪道,“梁梁小时候那不是没亲成吗?” “防火防盗防邻里,”陈川神经兮兮,“那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连安鲁看了都要摇头晃尾。” 安竹卿心想那是被陈琤梁做的饭菜给收买了。 “总之,你跟乘凉少来往。”陈川十分严肃道,“半大小子,处久了肯定会喜欢上我闺女。” 安竹卿咬着筷子十分配合地点点头:那还真是求之不得。 “小辈的事你少管。”陈淑丽敲了下安竹卿她爸脑袋,“再啰里吧嗦你给我滚出去找工作上班。” 陈川被陈淑丽教训一通,非常识趣地闭嘴不再说话。 - 连续几日在安竹卿家搭伙吃饭,一下子变回了两个人,陈琤梁还有点不习惯。 他一上午无所事事,陈建平又去上工了,陈琤梁随便煮了点面,吃完又回到自己房间。 昨天这时候他和安竹卿赶了集回来的,之后便一直待在一起,安竹卿写作业,他睡觉;下午高宏杨辉过来,几人又闹腾了一下午。 人多的时候热闹不自觉,一旦喧嚣过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便觉得无比的空荡荡没着落。 应该做什么?应该要做什么? 先前因为中晚餐都去安竹卿家报到做饭,所以即便是一个人待着,什么事都不做,也有踏实感。 因为那时候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再过几个小时又要见面了,所以不会觉得孤单。 可现在没有人等着自己了,见面也不会那么频繁了,明明自己是自在了许多,可为什么会不开心? 漫无目的,不知所想。 一如两年前他逃离这座小镇前。 那时候他选择一个人跑去了市里,在最热闹的地方坐了半天,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他就想看看外面的人什么样,想知道他们的世界如何,跟自己的有什么区别。 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互不认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匆匆忙忙,不会突然停下来对着他投来异样的眼光。 陈琤梁突然有了想留在这里的冲动,所以他回去后翻开了许久不曾碰过的书,尝试去记住那些陌生的知识。 学习的事他谁也没告诉,继续保持着考试垫底的成绩,直到最后中考的时候他看着答了些题,考进了三中。 在三中读书是他可选择里最好的那个。学费不算贵,离家近不用住宿,所以也省了住宿费。他不想花他爸的钱,所以尽可能少用。 他想过也许他可以考个大学,考得远远的,离这里也远远的。可他才觉得事情正在变好,他那个抛家弃子的生母出现了。 他妈几经辗转不知多少个男人,最后又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向厉后妈。 向厉,虽然还在邻镇中职上学,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地痞,曾经因为聚众斗殴时陈琤梁打断过他的腿而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陈琤梁他妈竟然变成了自己后妈,这事更令他看陈琤梁不顺眼。 于是他隔三差五找陈琤梁的麻烦,打了几次从没赢过陈琤梁后,找茬的频率就变少了。 但陈琤梁他妈却找上了陈琤梁。 蒋飞燕四十岁的人了,保养得还很好。 她把陈琤梁拦在校外,说希望他能消停点,不要让她好不容易有的新家又变得鸡犬不宁。向厉每次带伤回到家,他爸总会再打他一顿,连带着还要打她,说都是她儿子不知好歹。 陈琤梁简直被气笑了,他觉得蒋飞燕脑子被门夹了,竟然将这种事归罪于他。 蒋飞燕又说,向厉他爸最见不得别人的孩子比自家孩子好,尤其是打伤过向厉好几次的陈琤梁。现在蒋飞燕嫁给了他,那她的儿子最好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他不介意以后爸的身份去教训教训他。 “梁梁,算妈求你了,以后见到向厉就躲远点。” “等你高中毕业了就离开这里,让你爸跟你一起走,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当初就不该嫁给陈建平,不应该生下你,现在向厉他爸经常就因为这事打骂我。” “我找不到更好的人了,没了向厉他爸,我要怎么活?” …… 菟丝花一样的蒋飞燕,当初就是嫌弃陈建平穷才离开了他们,如今甚至觉得他们的存在都是妨碍了她的生活,想让他们离开这个小镇。 凭什么? 他跟他爸凭什么要离开这里? 他想去大城市,跟他被赶走只能去大城市,这两者截然不同。 那就一起烂在这里好了。 颓丧的情绪再次蔓延到陈琤梁全身,像疯长的藤,汲取他体内所有养分,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咚”的一声,陈琤梁栽倒在床上。他扯过薄毯盖住脑袋,身体用力蜷缩成一团,仿佛就要这样死去。 - “乘凉?” 窗外传来敲打的声音,那是纸杯子击在玻璃上的闷响。 陈琤梁装睡不应,但架不住对面锲而不舍,最后他还是起身打开窗户,接住了对面扔过来的传声筒。 “你又干嘛?”陈琤梁对着纸杯子里说话,“你不是觉得这个效率不高吗?” 安竹卿打脸得毫无自觉:“我现在觉得这样子说话更亲密些。” 陈琤梁没说话,安竹卿嬉皮笑脸的样子,跟她面对高宏杨辉时的客气收敛截然不同。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在他面前表现得孩子气。 安竹卿好像每次见到他都笑嘻嘻的,就像还是小时候那个只会傻呵呵的跟屁虫。 她是只单纯的把自己当哥哥了吧? 想到这里,陈琤梁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 为什么安竹卿要回来?她留在她的大城市不好吗?为什么要在他决定烂在这里的时候,又出现在这里? 这仿佛是在跟他说,你看我活得多干净纯粹,你也可以这样。 可以吗? 对面的人澄澈明朗,好像把阳光都聚在了她身上,连发梢耳廓都泛着暖意的金色。 她趴在窗沿,纤长的手指握着白色纸杯,粉色的指尖透着柔软,明媚的笑意渲染了整个画面,扑面而来的攻势由不得他拒绝。 “乘凉!” 纸杯传来的声音模糊了原来的音色,却更沉闷地砸向耳膜,落在心口,让人灵魂都快要战栗起来。 但随之而来的话语却令他无语凝滞。 安竹卿说:“听说你小时候亲过我,还记得什么感觉吗?” 干净纯粹的安竹卿绝对是他的错觉。 第11章 突击查岗 一开始在陈琤梁眼里,邻家妹妹安竹卿是个与小镇全然不同的存在。 没有受到过这里的污秽沾染,又见过这里许多人没见过的世面,只单独一人站那儿,便会让人觉得她纯粹美好。 就像温暖光明对万物有着无尽吸引力,安竹卿也让人忍不住去亲近接近。 但经日的相处下来,陈琤梁实在不敢苟同这个印象。 尽管有时安竹卿确实表现如此,但更多时候,这位十六岁的花季美少女,给他的感觉更像个厚颜无耻之徒。 此时对面飘窗上,安竹卿双目眼神炙热,大有你不告诉我什么感觉我就再让你切身体会一次的架势。 陈琤梁:“……” 陈琤梁:“你吃饱了没事做吗?” 安竹卿舔着个脸:“确实吃挺饱,我爸厨艺不减当年,土豆牛腩真好吃啊,中午我干了三碗饭!” 说罢她还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陈琤梁见不得这种自己还对付吃着,对面却依旧大鱼大肉钟鸣鼎食的对比。 他冷哼一声:“我做饭这几天,也没见你哪顿吃过三碗。” 说完他把传声筒一扔,抛回了对面。 安竹卿手忙脚乱接好,眼看着陈琤梁关窗拉窗帘,动作一气呵成,实在熟练的很。 这是……吃醋了? 安竹卿越想越觉得是这可能,登时兴奋地跳上床滚了几圈。 贼心不死的安竹卿憧憬着灿烂未来,猛然想起自己该行动则个了。 虽说她爸陈川回来这事挺让人开心的,但现在很显然自己跟陈琤梁的相处时间缩水了一大半,这还得了? 况且仅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陈琤梁真就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身为学生的他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虽然他帮自己家做了几天饭……但这掩盖不了他没碰过一本书,甚至没写过一个字的事实——签收快递除外。 而今天,他又睡过去了一上午。 不能忍了。 怎么可以有年轻人这么颓靡懒散?简直浪费青春大好时光! 安竹卿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不然老让陈琤梁待在逼仄小环境里,真怕他心理逐渐扭曲。 但事实上不须安竹卿出马,也会有人把陈琤梁给约出去。下午两点的时候,安竹卿看到陈琤梁骑着单车出门往镇上去了。 安竹卿按耐不住好奇心,于是摸到车库里顺走了她爸带回来的电动滑板车,意图尾随过去看看他做什么。 当然这种变态行为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安竹卿自我借口给家里两位祖宗带冰凉饮,噌噌一溜烟远去。 大中午的太阳实在灼人,安竹卿全副武装,向着镇上方向出发。 由于包裹得太严实,一路风驰电掣,猎猎衣帽鼓动声盖住了其他声音,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出门的安鲁。等到发现时,想让安鲁大爷回去已经迟了。 安竹卿骑到星梦小店停了下来。 杨辉正在门口擦玻璃,看到安竹卿骑着个电动滑板,立即吹了声口哨:“哟,妹妹你还有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借我玩玩呗?” 安竹卿摸了摸安鲁:“可以,不过你要帮我看一下安鲁。” “没问题。”杨辉把抹布往边上一扔,然后尝试去牵安鲁脖子上的项圈,“安鲁大爷可喜欢我了,是不?” 安鲁大爷倔强地站在原地,并没有理他。 “东西和安鲁都放你这儿,”安竹卿说道,“看到乘凉了吗?” “哎,他刚走,高宏喊他去打球。”杨辉想起方才提走一大桶西瓜汁的陈琤梁,“你怎么不跟阿梁一块儿过来?” 安竹卿皮笑肉不笑:“突击查岗。” 杨辉:“?” 安竹卿继续放狠话:“你要敢通风报信,我立马放安鲁大爷咬你。” 杨辉:“……”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安竹卿说者无心,杨辉却是听者有意。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三中的某校花要去篮球场,人家还专门奔着陈琤梁去的。 杨辉觉得陈琤梁要完。 且说这校花与陈琤梁同校多年,传言二人神交已久、情愫暗投,却因某些缘由始终未能公之于众。如今突然天降青梅,打乱了陈琤梁一颗古井无波之心,赢家到底是青梅还是校花,看陈琤梁如何抉择。 杨辉越想越觉得这是好大一出戏,他在店里是一刻也坐不住。几番抓耳挠腮后,他果断捞了隔壁店的女儿过来替他看店,自己牵着安鲁施施然往学校赶去。 安竹卿走到篮球馆时,陈琤梁他们已经在场上了。 观众席上有好些个人,都在专心看着场上传球奔跑的少年们。 安竹卿进去后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鞋底与橡胶地面摩擦的声音划过耳膜,篮球咚咚撞地的振幅冲击着胸腔。 安竹卿一眼就看到了场中央穿着藏青白边背心的陈琤梁,耀眼夺目得像是所有光都汇聚在了他身上一样。 历来一个班级里,某些成绩吊车尾的男同学,在运动方面总比其他人优秀许多。 安竹卿大概能想象到陈琤梁在他们班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应是坐在最后一排,每天不认真听讲只对着窗外发呆,有时候甚至直接趴桌上睡过去,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 安竹卿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这样的男同学,此刻朝左边一个假动作骗过拦球的对手,将球传给了侧后方的谁,趁着所有人都注意球时飞快跑到三分区。 而他的队友也十分给力,看准时机把球朝陈琤梁扔了回去。陈琤梁跳起抢过还在高空的球,又一个起跳将球抛了出去,正中篮筐。 “好!” “好!” 观众席上的人纷纷鼓掌,安竹卿也被现场情绪感染得差点就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此刻应当是个隐形人,只是来看看陈琤梁在没有自己的空间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看起来,现在的陈琤梁也挺快乐的。 而且他完全没有一点身为竹(人)马(夫)的自觉——毕竟他是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别的女生递给他的水。 是的,就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陈琤梁主动去了观众席的第一排,还相当自然地接过了一长发高个女生的水,两人有说有笑的,要没点什么安鲁大爷都不会信。 安竹卿双眼微眯,顿时生出不悦感。 那边两人都坐一块儿了,女生还递了包湿巾纸给陈琤梁,就差没上手给他擦汗了。 安竹卿前所未有地感到危机来临。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以陈琤梁的条件,会少得了喜欢他的女生? 果然单调的二人空间里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还得放狼归山,才能见到竹马真正的面目。 安竹卿气得牙根发痒,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再怎么说,从旁人看来她安竹卿已是九年未归。九年里陈琤梁的父母都离婚多年了,遑论陈琤梁他性格大变。而陈琤梁长到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是自己之前欠考虑,只觉得陈琤梁还在上学,没往这里头想。 至于对方是不是陈琤梁女朋友,此事还有待商榷。不然买包子的那天早晨,高宏不至于开玩笑说她是陈琤梁女朋友。 安竹卿松了些许气,她往四处看了看,找了个更偏僻但视角更好的角落,方便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她倒要看看陈琤梁是个什么态度,若真喜欢那人,她安竹卿也绝不会死缠烂打。 不过留给安竹卿观察的机会并不多,很快下半场就开始了,陈琤梁继续上场。 安竹卿远远看着下方场中,突然听到一声狗叫,转头看去,果然是她家安鲁。 狗吠声瞬时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尤其安鲁此刻还在座位席中灵活四窜,就冲着安竹卿那里飞奔。 安竹卿暗道不好,她下意识朝陈琤梁看去,果然见到他也抬头看向了自己。 “妹妹你怎么坐这儿了?”后面跟上来的杨辉坐到安竹卿旁边,“这里冷气不够,坐着怪热的。” 他说话间还跟场中的几个熟人挥手招呼。 于是就有人看到了他旁边的安竹卿,开始猜测她是什么人。 “你不用看店?”安竹卿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了再遮掩的必要。 她安竹卿又不是什么长得见不得人。 “没事,有隔壁小孩帮忙,那小孩可机灵了。”杨辉笑嘻嘻道。 其实他主要是想来看火光,毕竟难得见到陈琤梁的修罗场。 但杨辉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安竹卿淡定坐在位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邻座的安鲁,仿佛压根儿没见到那校花跟陈琤梁坐一起。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安竹卿其实对陈琤梁没有一点意思? “咳咳,那个,阿梁球打得挺好哈!”杨辉试图打破尴尬。 安竹卿点头:“都挺厉害的。” 杨辉继续说:“挺多人来看他们打球的。” 安竹卿再次点头:“嗯。” 杨辉不死心:“还挺多他们学校学生来着嘞,你看那些人,就前排长头发那个,好像就是他们学校那个谁。” 安竹卿瞥了一眼杨辉,知道他就是故意想套自己的话,但她安竹卿坦坦荡荡,没什么说不得的:“你说那个白裙子长发女生?她刚还跟乘凉说话。两人很熟?” 杨辉仔细想想,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难说。” 陈琤梁其实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他身边常年围绕着高宏他们几个,就算有女生想跟他发展都没下手机会。 倒是对安竹卿挺特别,前段时间还跟她家搭伙吃饭,整得跟个上门女婿似的。 不过邻里之间相互照顾着点,好像也是应该的。 阿梁喜欢安竹卿吗? 难说。 反正安竹卿对阿梁的意义肯定是很不同的。 “妹妹,要是阿梁跟那女生真有一腿,你怎么处?”杨辉颇有些老父亲的潜质,在安竹卿和陈琤梁二人的事情上,想得奇远。 “这不还没有吗?既然他以前没有,那么以后就更别想了。”安竹卿说得霸气无比,“有我在,陈琤梁他再看上别个就是他眼瞎。” 杨辉无语:“……你的这份自信,我十分佩服。” 安竹卿也就嘴上过个瘾,但她心里还真没底。 喜欢这东西玄之又玄,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少了哪个都不成立。 倘若是她前世这年纪遇着陈琤梁这种传闻中的二流子学生,她绝对是敬而远之的,更谈不上喜欢。 至于陈琤梁是怎么想的,她真不知道。照目前情况来说,陈琤梁还是很关心她的。 只是不知道是哪种关心。 安竹卿向来不是个内耗的主,这种事想多了没用,她只想好好享受当下。 就现在而言,她就是喜欢陈琤梁这个人。想知道他的所有,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好的、坏的,她都想知道。 至于陈琤梁喜不喜欢她,她敢赌肯定是有点的。 第12章 他的统治区 陈琤梁在看到安竹卿后便没什么心思继续打球了。他在第四节开始前退出了练习,换了个人上场。 “阿梁,我们还没见过妹妹呢,等练习结束叫上妹妹一起吃个饭。” 李林说着还对安竹卿所在的地方眨眨眼,并试图来个飞吻,但被陈琤梁给打断了。 “打你们的球,我先过去歇着了。” “切,见色忘友。” 李林翻了个白眼,转身投入了他弟弟李森的怀抱。 陈琤梁去更衣室简单冲了个澡。 杨辉早早堵在了更衣室的门口,见陈琤梁出来,把他拉到一边交代事项。 “待会儿跟妹妹好好说话,最好解释一下你跟沈菲的事。”杨辉操心道。 陈琤梁一头雾水:“我跟沈菲?我跟她能有什么事。” 杨辉“啧”地一声:“还装,不久前沈菲就跟我打听你微信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也过来了不是吗?” 陈琤梁明白过来:“你说这个?” 他确实通过了几个人的好友申请,虽然的确有约他的女生,但沈菲并不在其中。 “沈菲问我有没有兴趣进他们公会,他们最近有个比赛,进区赛前三分我四千,进全国赛就能分到一万,进不了也算我两千佣金,稳赚不赔。” “组队就组队,那她今儿还特意过来?” “她爸妈不让打游戏,要上线只能去网吧,她以前没去过,那地方……等会儿带她一块儿去。” “就你带她啊?”杨辉十分不赞成,“孤男寡女的。” 陈琤梁:“你也去。” 杨辉指着自己:“我?凭什么?” 陈琤梁:“凭他们队少个辅助,凭你奶人技术高。” 杨辉:“……”无法反驳。 万分没想到安竹卿会自己主动过来,陈琤梁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但开心绝对是居多的。 他和杨辉从更衣室后门绕到二楼,正是安竹卿坐的那里。 安竹卿打量着从远走近的竹马,一张笑脸天衣无缝:“怎么不打了?” “待会儿有事。”陈琤梁说道,想了一会儿还是补充了一句,“要去趟网吧,你去吗?” 陈琤梁说完后面这话就后悔了。那种地方,实在不该将她过去。 “好啊。”谁料安竹卿不假思索答应了,没给他一丝反悔的机会。 陈琤梁偏头看了眼安竹卿,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便有些不忍打断她那份希冀。 也好,有些东西早点知道,也好。 但陈琤梁的担心完全多余。安竹卿一个快奔三的老阿姨,还是做新闻的,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没见过。 他们要去的网吧在后街一带。 后街位于流萤镇和云扬镇的交界,治安混乱、蛇鼠成窝,外人也管这里叫堕落街。 主街一条道,靠外一段是各种吃食店和杂货铺,还算正经商铺。 往里头,就是各种住宿不用身份证的小宾馆、挂名发廊按摩的暗娼店、日夜不歇业的牌馆麻将馆等等。 这里鱼龙混杂,连空气都比别处更窒息混浊。 但因为此处又临近职校,所以常年又以这个年纪的学生居多。 多数人为图便宜,只在后街外头的店铺吃饭买东西。少数人会直接往最深的里面去,那里充斥着各种肮脏丑陋的交易,是堕落者的欲场。 极光网咖不算后街太里头的店子。 但这附近照样游荡着各种黄毛红毛和花臂,跟恶心的鬣狗一般,垂涎着路边的任何人,只待出现落单,便会冲上去狠狠咬下一口肉来。 安竹卿几人来到这里时,就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那些个小混混在看到他们后,有打量的,也有无视的,更有人见到来了两个女孩子,立即吹起了调戏的口哨。 “狗长得挺壮啊!” 有个离安竹卿近点的小混混上前来,想要摸安鲁,却被安鲁躲开,还朝他龇牙咧嘴吠了几声。 小混混立即后退几步,然后手插兜看向安竹卿,眼神里的黏腻贪婪令人作呕:“小妹妹第一次来吧,要不要哥带你玩玩?” 安竹卿被对面油得脚趾头抠地,她将安鲁牵回身边安抚,并不理会小混混。 陈琤梁站在前头挡住了安竹卿:“你有事?她跟我一起的。” 小混混可能是认识陈琤梁,他朝旁边啐了一口:“晦气!” 然后骂骂咧咧着走开了。 陈琤梁眼底晦暗不明,回过头时又恢复了平常模样:“我们走吧。” 网吧的木楼梯从一楼侧面一直延伸到二楼。窄小的门上挂着透明塑料门帘,隔断了里头的冷气与外头的闷热。 网吧小的环境比安竹卿想象中要好,宽敞且明亮,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入眼的座位都几乎被占完了。 安竹卿到处打量,听得有人跟陈琤梁寒暄:“阿梁你好多天没来了啊。” 她循声看去,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头奶奶灰短发,跟杨辉站一块儿像两姐弟。 陈琤梁:“元姐。” “元姐!”杨辉表现异常兴奋,像是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 “哈哈哈,还带了俩新人?”女人依次看向安竹卿和沈菲,果不其然视线被安鲁吸引过去,“呀,好漂亮的狗!给姨摸摸。” 安鲁这狗就喜欢美人,它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后来被摸得全身心舒畅,最后直往女人身上贴。 “……元姐?”沈菲仔细辨别着面前的女人,“是你!十年前拿了南区冠军的袁元!” 袁元退圈多年,当初电竞也没现在这么火,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 “小姑娘眼挺尖。”袁元笑道,“都是以前随便玩玩,现在请叫我袁老板,元姐也行。” 竟然是她? 安竹卿惊诧无比。 她曾做过一期关于电竞行业的报道,那时查资料就查到过袁元此人。但她只短暂出现在电竞早期记录中,并且夺得那次南区冠军后,很快销声匿迹。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冷门行业人物的踪迹,即便后来电竞越来越火热,但太多天才冉冉升起又跌落,一个久远的冠军实难有人问津。 没想到她竟然是退隐到了故乡,当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网吧老板。 沈菲也是相当激动,继杨辉之后迅速发展成袁元的新迷妹,恨不得立即掏出个小本子要签名。 “里间还有座位,你们去玩吧,今儿姐请。”袁元手一挥赶他们过去,然后两眼发光盯着安鲁,“狗借我玩会儿。” 陈琤梁几人依次落座,安竹卿就坐在陈琤梁边上。 “我跟沈菲他们队磨合一下,你看吗?”陈琤梁说道,“或者自己随便玩。” “你玩你们的,”安竹卿抱着一大袋子零食,好整以暇等着他们开场,“我看看就行。” 虽然安竹卿她打游戏菜的一批,但这不妨碍她看别人全场飞,尤其还是这种难得的近距离观战。 陈琤梁觉着安竹卿不像是会对游戏感兴趣的人,她能跟过来就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他点开游戏、带上耳机,很快就沉浸在属于他的世界。 那是不同于往日颓丧的神情,可能因为这个领域是他熟悉且喜爱的,陈琤梁的眉眼不自觉变得肆意张扬起来。 安竹卿这里只能看得到陈琤梁一人。另外两个被隔板挡住,实在没法顾及。 但仅是看着陈琤梁一人便也够了。 少年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虽然声音没法外放,但看着敌方的血条蓝条不断下掉,而己方仍是满血状态;甚至有时直接给对面来个血条消失术带走;再加上屏幕上持续播报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时,那场面饶是稳如老狗的安竹卿,也不得不承认很热血。 毫无悬疑地,陈琤梁一队拿掉了敌方所有塔防,最后成功推掉了对面基地。 “配合不错!”杨辉发出胜利的欢呼,“沈菲妹妹,听说你们佣金挺丰厚,考不考虑把我也吸纳进你们公会呀?” “你确实不错,但这次是青少年组赛……”沈菲有几分犹豫,最后可能是想到什么,没有明确拒绝,“我会跟会长他们说一下的。” “开个玩笑,”杨辉笑道,“我可没你们这天赋,也不准备搞什么电竞事业,我只想自己开个饭店。” 沈菲对于未来展望还很迷茫:“开店?”她没想过这么多,现在她只想打好比赛。 “对啊!我厨艺很好的,最好以后能开个五星级大饭店!” 杨辉跟沈菲开始畅想自己的未来,让向来话少的沈菲都主动说了不少。 陈琤梁放下耳机转过头跟安竹卿说话:“等下还有几盘,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看个电影。” “行。”安竹卿从善如流。 说到底游戏对她也没那么大吸引力,看一次过过瘾就差不多了。 但这里是他陈琤梁的统治区,他自然会喜欢这里,所以安竹卿偶尔陪他一起感受,这感觉也挺好的。 到下午六点,陈琤梁几人终于下游,安竹卿也正好刷完了一部电影。安鲁一开始还跟袁元玩得不亦乐乎,后来也趴回她脚边睡了一觉。 结束要走时,袁元喊住他们:“怎样,有机会进预赛吗?” 沈菲回答得很中肯:“正常发挥进区赛前三没问题,但冲冠有点难度。” “是吗?”袁元摸了摸下巴,“也挺厉害了小姑娘,你们队叫什么?” 沈菲双眼放光:“QA战队。” 袁元思忖片刻也没在脑海里想起个叫QA战队的,近些年新生战队如雨后春笋,她又退圈多年,不清楚也正常。 “好、好!”袁元尬笑,“那就祝你们旗开得胜,夺得桂冠。” 沈菲有几分失望,原本她还以为袁元前辈会给他们指点一下的,没想到对方真就全程没来看过他们的训练。 “元姐,今天谢谢啦!”杨辉及时打断僵持的场面,“下次请你喝我家的奶茶。” 袁元:“你家的我都快喝腻了,赶快出点新东西吧。” “得嘞!”杨辉笑嘻嘻道,“出了新口味第一杯就送到您手里来!” “走吧走吧!”袁元摆手,“打完了就回家去,别搁这里挡着我生意了。” 第13章 温热与悸动 从网吧出来后,沈菲一直闷闷不乐的。 安竹卿大概能理解她这种期望落空的心情,但她毕竟跟她不熟,所以也没准备去安慰。 再者前面还有个杨辉一直叭叭说个不停。 沈菲:“我不明白,她明明有更好的前途,为什么夺冠后要退守在这种地方呢?” 杨辉显然不能容忍有人误会他的偶像:“沈菲,元姐她不是看轻你们队伍的意思,她只是退圈太久,这些事已经不构成她的生活了。” “那她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里?”沈菲道,“原本我是想请她去我们公会当顾问的,培养出一个冠军队伍,不比在这种地方开店强?” “沈菲!”杨辉也有些生气了,“不是所有人都想过你说的那种生活,元姐当初是自己选择退隐的,或许她正是发现了她更喜欢做的事,才会成为现在的她。” 沈菲:“对,所以她现在就是个赚着未成年人黑心钱的小网吧老板!”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陈琤梁挡在沈菲面前,眉头拧紧,神情冷峻。 沈菲是个直性子,但看着陈琤梁的冰冷脸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气焰瞬间矮了下去。 陈琤梁说道:“沈菲,如果不是元姐给我们借机子,今天根本没法练习。” 杨辉也道:“沈菲你怎么这样想?极光网吧已经是这里最正规的网吧了,阿梁之所以选极光网吧,就是因为这里环境最好。” “我……”沈菲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人,何况确实是她不占理,所以她很快摆正态度认错,“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陈琤梁和杨辉二人面色稍霁,此事就此揭过。 “练习了一下午,你们饿不饿?”安竹卿适时问道。 杨辉看了眼时间:“我得回店里了,隔壁小孩也要回家吃饭。” 安竹卿为那位被压榨的童工小朋友感到不值:“人给你看一下午的店,你都不带点什么回去给她?” 杨辉乐道:“她偷师完了我所有配方手艺,想吃什么还不随她自己整?” 沈菲家离得远,也说要先回去。杨辉送她去上公交,两人一起离开。 “乘凉哥哥,现在就剩我们仨了。”安竹卿牵着安鲁望向陈琤梁,弯眼一笑,“我们是去吃东西呢?还是回家呢?” 陈琤梁莫名不敢与安竹卿对视。他抓着单车把手的两手紧了紧,指节处的白色都泛出来了。 “你想吃什么?”他问道。 安竹卿虽然下午一直零食没停过,但奈何这个年纪消化就是快,尤其她现在放眼后街一路,见到不少小吃店。 “烤冷面看上去不错。”安竹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格子间。 陈琤梁瞥了一眼:“他家的高宏吃出过蟑螂。” “啊?”安竹卿遗憾转向另一个,“那我们吃炸串。” 陈琤梁:“他家肉不新鲜,还经常有苍蝇飞来飞去。” 安竹卿:“……那你说什么能吃吧。” 陈琤梁左右看了看,指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道:“那个冰豆糕可以,口味也很多。” 安竹卿过去看了看,方方正正的糕点团子,摆成一排排,还挺可爱。 安竹卿一个个看过去:“咸蛋黄,芋泥麻薯,乳酪……还有冰淇淋的?” 店老板热情招呼:“哎,现在夏天冰淇淋馅的卖得最好,小姑娘来几块?” 安竹卿各口味挑了个遍,凑了两盒,准备带回去。可惜冰淇淋的很容易融化,所以得立即吃掉。 冰淇淋馅的冰豆糕其实是两块豆糕夹着冰淇淋芯,安竹卿两边掰开一分为二:“乘凉,啊——” 陈琤梁下意识张开双唇发出啊音,下一刻糕点就被送进了口中。冰甜软香在口中化开,也没能盖住那点指腹触上舌尖的温热。 他眼神掠过安竹卿收回去的右手,转头时耳根已经微红。 安竹卿觉得这样子的陈琤梁可爱极了,真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的。 颇有点遗憾地看向对方水润软粉的唇,安竹卿认命吃下另一半糕点。 “很好吃啊。”安竹卿吃完,还掰了一小块给安鲁尝鲜。只一小块,就让安鲁大爷瞳孔放大双耳直立,围着她转圈圈还想吃。 “变天了。” 陈琤梁看向远处的天空,只眨眼之间,天边就已经变灰了,并且不断朝着他们这边扩散。 夹着湿润气息的风吹进后街,将这里的空气整个换新。依旧是闷热,但空气流通起来了让人好受不少。 安鲁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它追着巷子里被风卷起的塑料袋子,跑出去老远,回头见到安竹卿没跟上来,又立马跑回去。 “上车。”陈琤梁单腿撑地,回头对安竹卿说道。 安竹卿盯着单车后座看了会儿,然后背对着陈琤梁坐了上去。 陈琤梁:“……你是觉得自己还小吗?” “那可不?比您老人家小了好几个月呢。”安竹卿就想重新体验一下小时候的玩法,“快走,再不走要下雨了。” 陈琤梁:“摔了我可不管。” 安竹卿:“我会抓稳的。” 陈琤梁话是这么说,但骑车的速度还是比往常要慢上许多。 安竹卿坐在后座,看着视野的景色一点点倒退。 安鲁兴奋地跟在他们旁边奔跑,嫌他们慢时还会汪上一声。 骑过后街,骑上了镇上的大道。 暴风雨前的风刮得更加猛烈,扬起了多日里暴晒过的尘土。即使安竹卿正面逆着风向,仍是少不了被两边的风趁机偷袭,朝她扑一脸灰。 “乘凉——风太大啦——好多灰——你还能骑吗——” 呼啸的风吹走了安竹卿的声音,落在陈琤梁耳朵里听起来像在很远的地方,但他还是听清了,于是停了下来。 安竹卿以为陈琤梁是骑不了了,也从后座下来。 一抬头看见面前的人鼻梁上顶了个黑亮的大墨镜,差点没认出人来。 安竹卿:“……你准备还挺齐全。” 陈琤梁:“坐正,脸躲在我背后就没事了。” 陈琤梁戴着墨镜居高临下看安竹卿的样子,莫名的好笑。 安竹卿也没憋着自己,放声笑了出来。 陈琤梁:“再不坐好你自己走路回去。” 墨镜下陈琤梁浅色的薄唇一张一闭,看得安竹卿心头一颤,连笑容都凝了几分。 她相当顺从地重新坐上后座,将大半张脸贴到陈琤梁后背上,还使坏地蹭了蹭:“走吧走吧!” 声音的震动沿着脊椎传遍了陈琤梁全身,像过电的酥麻,最后只余下心口的悸动。 仲夏的暴雨来临之际,肆虐的狂风吹乱了小镇的所有,也吹乱了此刻贴近着的两人的心。 安竹卿平复着自己的冲动,却偷偷收紧了抱着陈琤梁腰腹的手,想趁机多吃点豆腐。 陈琤梁攥紧了车把手,明明知道安竹卿在背后作怪,却意外安静地包容下了一切。 只有安竹卿敢这样。 也只有安竹卿能这样。 - 暴雨终于来临,豆大的雨滴砸向地面,混合着细小尘埃,绽开朵朵水花。 幸而两人一狗够幸运,雨落下的时候正好赶到安竹卿家。 陈琤梁不做多留,借了把伞推着车绕去后面自家。 “你又跟乘凉那小子去哪了?”陈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从安竹卿背后探出头,看着雨中撑伞推车的陈琤梁,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小说有灵感了?”安竹卿反问。 陈川见鬼似的盯着自家闺女打量:“你怎么知道我又瓶颈了?” 安竹卿将他往阁楼上推:“狂风暴雨最适合产生灵感了,你去楼上试试?” 陈川觉得此话颇有道理,他望着院子里的雨打风吹,仿佛真的能立马就写出一本旷世巨著来,于是兴冲冲地就要重新回他的小阁楼。 “收辣椒呐两个祖宗!”陈淑丽急急忙忙从屋里头出来。 自己就不该拉着窗帘看电视,还放那么大声音,连外头下雨都不知道。 “什么天气预报,简直是天气乱报!” 陈淑丽恨不能亲自上阵,可惜腿脚还没好利索,只能指挥陈川和安竹卿两个人去收墙上的辣椒。 “奶奶,今年夏天下雨怎么不打雷?” 安竹卿终于想起有些不对劲,往年夏天下雨不都得先放上几道闪电加响雷的吗? “下雨不打雷,浸坏屋喽!” 陈淑丽看着屋外连成串珠落下的雨,少见的神色凝重起来。 “怕什么?现在的房子又不是老时候的土砖,该担心的是这些辣椒。” 陈川把辣椒铺在大竹盘里,只晒蔫了一半的红辣椒现在沾上了雨水,怕要全部被沤坏了。 “去生个柴火灶台子,把辣椒烘干就行。”陈淑丽继续指挥。 “得嘞!”陈川端着大竹盘往后院柴火灶房走去。 “我去烧火!”安竹卿自告奋勇。 安竹卿从小就对用柴火灶生火有种莫名的喜欢,只是小时候家里人不放心她烧火,从来都是只准她在旁边看着。 风雨连廊一直通到后院边角的灶房。 安竹卿和陈琤梁两家灶房是建在一起,只不过两边各开了门,只要对面不开门,就通不到对面去。 两家灶房建一起起初也是为了方便,急用时能借一下对家的。但安竹卿记忆里这灶房就没用过几次,全当杂物屋堆东西了。 “闺女,还记得怎么生火不?” 陈川将烘干笼搭好,回头看到安竹卿站在灶台前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是要先拿干柴还是拿小木棍。 “引火呀,”陈川在柴火堆里翻找,“没报纸了,你去找找。” “哦。”安竹卿要出去找旧报纸,看到另一边角落的柴火堆里正好卷了一卷。 “爸。”安竹卿举起手里的旧纸,“拿建平叔他家的成不?” “什么他家我们家的,拿过来拿过来!”陈川催促道。 打火机点燃了旧报纸,燃着火花的纸又被扔进了炉腔中,瞬间照亮了整个炉壁。 陈川先放了几个好烧着的小木棍进去,等火势大了,这才往里添大块的干柴。 “守着,别让火熄了。” 陈川又回到烘干笼前,开始将一个个湿透了的辣椒放上去。 “等等等等!”对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只见陈建平从门外倒退进来,手上也端着一盘什么东西:“给我也腾个地儿,我家的芋荷也得烘一烘。” 陈川见状将辣椒一股脑倒进烘干笼:“自己生灶去,我这儿没地了。” “瞎说,明明这辣椒还铺不满。”陈建平挤到陈川身边,将辣椒往边上推了推,空出小块地方出来,“我就占这么点地就行了。” “叔,我爸他用你家报纸生的火。”安竹卿对着那碗大的空地看不下去了。 “好啊,那我更得占个地了。”陈建平说话间又冲外头喊道,“梁梁,再把那筐紫苏叶端过来!” 安竹卿:“?” 说好的只占这么点地呢? 第14章 流萤小镇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 横过稻禾田野的小河里蓄满了水,野草浸泡在了水里,等着水位下降后的重见天日。 雨幕里的小镇像被遗忘的世外之地。 人们停留于遮风避雨处,坐进一把藤椅,捧上一杯凉茶,握着一片夏瓜,看天地灰蒙、雨落雨歇。 安鲁这几天都趴在屋檐下看雨,又恢复了一派稳重的老狗模样。偶尔听见什么声音会警惕地竖起耳朵,但也不会突然间起身暴走。 细软缠黏的南方雨水混沌了万物的感知,朦胧里看山见水,只觉得越看越欢喜,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下雨令人倦惰。 陈琤梁整天的缩在家里不出门,一倒头能睡个天昏地暗。安竹卿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时不时去陈琤梁家踩个点,整得陈琤梁不得不离开自己舒适的狗窝。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镇为什么叫流萤镇?”安竹卿坐在陈琤梁书桌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汽车模型。 “不记得。”陈琤梁靠着床头柜坐在蒲团上打游戏,笔直的长腿半屈半伸,随意慵懒又俊朗。 “啧!”安竹卿“啪”一声把小汽车放在桌上,“萤火虫呀!小时候我们常去河边捉萤火虫的。” 陈琤梁抬头看了下他的汽车模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疼,却并没有说什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萤火虫应该早就没了吧。”安竹卿自言自语,“当时我们那叫什么来着?赶虫?闹火?” 陈琤梁闭了闭眼,忍受了安竹卿的聒噪:“那叫赶火。” “对,赶火!”安竹卿听到这词眼睛都亮了,有关的记忆逐渐翻涌,只可惜时隔太久,她回现不出曾经模样。 “你们比赛不用训练的吗?”安竹卿又问道。 “队长会安排,现在不急。” 陈琤梁一边滑动手指一边聊天,怪杀完一个接一个,两人的话题也跳过一条接一条。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管安竹卿问什么,陈琤梁都会回上一句,竟也不觉得不耐烦。 这两人的状态刚刚好,怎么处都舒服,怎么处都可以,不必刻意去亲近,也不必特意去迎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 中午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 杨辉打来电话,说他新研制了一款美味,要请陈琤梁和安竹卿两人过去品尝。安竹卿不巧跟她奶奶串亲戚去了,中午回不来,只好让陈琤梁一人过去。 陈琤梁又骑上了那辆骚紫色踏板摩托,大中午的赶到星梦小店,还蹭了顿饭吃。 “新产品我已经送了份给元姐,她尝着说特别好。高宏他们的份也都拿走了,就剩你跟妹妹没吃过了。” 杨辉把他的“秘密美味”——两个巴掌大的方正小盒子——从冰箱底层抠出来,神神秘秘说道:“我打算叫这款美味为‘彼岸’,打开看看。” 陈琤梁对于除安竹卿之外的一切都没什么耐性,他随意地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后,又面无表情盖了回去。 “怎么样?”杨辉不抱什么期待地问道,然后又赶紧摆手,“算了算了你先别说,等回去给妹妹看过了再评价。” “卖相不错。”陈琤梁难得地给了个中等偏上的评价。 杨辉有几分受用,尤其是从陈琤梁这么挑的大爷嘴里听到夸赞,登时往他那隔热袋里又铲了一大堆冰块。 “快点带回去,没吃就放冰箱里啊,上头的容易化。”杨辉几次三番叮嘱,“早点吃掉,刚做的才好吃。” “知道了。”陈琤梁骑上踏板摩托一溜烟回家去。 午后安竹卿家的大门敞开着。 正厅里没人,陈琤梁进去走到侧厅,只见侧厅的门虚掩着,被珠帘挡了一层,冷气从门缝里丝丝缕缕钻出来。 陈琤梁喊了一声“安竹卿”没人应,倒是安鲁跑到了门缝处,隔着珠帘往外瞧了瞧。它探头看了陈琤梁一眼,接着又往里头看了眼,然后重新趴回地上。 “成精了吧这是?”陈琤梁撩开珠帘推门而进,安鲁这回眼皮都没抬,就只一只耳朵意思地扑棱了一下,陈琤梁嘴一抽,“还真是。” 靠窗的沙发上,安竹卿正盖着毯子午睡。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陈琤梁喊她的声音,早就清醒了过来,只是惫懒得不想起身。 “杨辉那儿顺来的?” 安竹卿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袋子,声音微哑,还带着些刚苏醒时的绵软。 陈琤梁坐在另一侧沙发上,说话声音也不由跟着和缓起来:“嗯,他自己做的慕斯蛋糕。” “哦?”安竹卿顿时来了兴致。 她知道杨辉做菜好吃,不知道这甜点做得怎样,想来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打开包装袋,冷气立即从里散逸出来,安竹卿寻思着什么慕斯蛋糕还要这么多冰块冰着。她扒拉出巴掌大的蛋糕盒子,毫不客气打开的样子,跟陈琤梁如出一辙。 “……我去!” 安竹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盒子里的蛋糕说不出话了。 饶是她活了二十多年,也没亲眼见过这么精致的小蛋糕—— 最上面一层褐色巧克力涂层,中央许多红色彼岸花,细碎的金色撒在上头,构成了漫天星河下的花海,这一整个不像什么蛋糕,而是一幅韵味十足的国画。 “杨辉他这么牛的吗?”安竹卿对着这蛋糕再下不去手,“他这做了是真想给人吃的?” “再好看也是要进肚子里的。”陈琤梁一叉子下去,完好的画幅就这么破碎了。 “这个放店里卖吗?多少钱一份?”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抿了一口叉子:“没卖,纯做着吃的,要卖也卖不出去。” “为什么?”安竹卿也送了一口蛋糕入口,不管是味道还是香气都是一绝。 “安大小姐,这儿不是大城市,这里的人没这种浪漫情结去花钱买这种东西。”陈琤梁说道,“况且这一份的成本就挺高,真做了能不能回本都不知道。” “倒也是。”安竹卿吃着蛋糕没再说话。 她在想,流萤小镇这个地方,到底是乐土还是困住这些人的囚笼。明明都是些有才华的人,但却似乎无处能让他们施展手脚。 陈琤梁敏锐察觉到安竹卿的情绪低落:“怎么了?觉得杨辉的才艺被埋没了?” “有点。”安竹卿只一笑,低头继续吃蛋糕,“当网吧老板并不比冠军顾问差,做个厨子也没什么丢脸的,如果不是太多世俗眼光,职业也没什么三六九等,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本身就够奢侈的了。” 陈琤梁:“你这话说给杨辉听,他绝对高兴。” 安竹卿:“再说吧。” 她也就随便想想。看多了世间遗憾,很多东西并不是说说就会改变的,到最后也只是遗憾居多,关键还是要看他们本人的意愿。 “今晚上没事吧?空出来时间,带你去看个东西。”陈琤梁道。 安竹卿不明所以:“看什么?” 陈琤梁:“不可说。” 安竹卿:“……” - 安竹卿数着时间过完了一下午,终于捱到了夜色降临。 八点多的时候,陈琤梁才打电话过来,让她去白鹤观旁边的河岸等着。 白鹤观在去小镇集市的路上,边上就是连通了流萤镇与云扬镇的小河。 秋收的时候,流萤镇就会在观前的广场上举办庙会。安竹卿小时候去过,对那时候的各种零食小摊一直念念不忘。 白鹤观并不是求神拜佛的镇民热衷的地方,他们更多时候会选择去镇上的大庙。 白鹤观现存的唯一价值,大概就是秋收时提供一个闹腾的场地。 多数时候,白鹤观一片都冷清得很。 安竹卿到白鹤观时,那附近竟聚集了不少人,但很多都是小孩子。安竹卿认得里头的几个,都是附近邻居家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安竹卿问其中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叫小巾,有时会来她家找安鲁玩。 小巾支起小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小声说话:“嘘,来看萤火虫呀,卿卿姐姐你不是来看萤火虫的吗?” 萤火虫? 安竹卿四下看去,只见四周黑黢黢,并没有什么萤火虫的踪迹。 “现在还没有呢,”小巾说道,“要等一会儿,待会儿‘赶火’就开始了。” 小巾话音一落,便有一声嘹亮的哨音划破夜空。 原本还静谧无比的河岸,突然间就泛起星星点点。明灭的光亮自草丛中慢慢升腾,像黑暗里织出一角光网,越聚越多,越升越密。 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过来,哨声也由远及近。 那人张开双臂,凡有过处皆萤光大盛,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河岸草丛上扬播金粉,纷纷扬扬,无数光点映衬河面,璀璨夺目胜过天上真正的银河。 “喔哦——喔哦——” 小孩们欢腾起来,开始一齐跑向萤火之中。 一瞬间河岸流光飞舞,不只是这一边,连对岸也升腾起了千万流萤。 孩子们在荧光里奔跑追逐、旋转起舞,像回归自然的精灵一族,欢畅愉悦、天真无邪。 两岸的萤火虫又开始飞越宽阔河面,在黢黑的空中互相交融。 河水之上星光遥远、萤光鼎盛,河水之中流火浮动、金鳞攒跃,分不清仙境人境,遗忘了今夕何夕。 安竹卿说不出话来。 漫天萤火的场景,瞬间弥补完全了她早已残破的记忆,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过去还是现在。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被夏夜的风吹凉吹冷。安竹卿低头抹去不争气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怎么样,没白来吧?”陈琤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 他抱着胳膊看向不远处,小朋友们在那里欢腾,这场萤火舞估计还能再持续一会儿。 安竹卿没应他,她还在平复自己哽咽的喉头。 半晌没听见回应,陈琤梁侧过头看去,却只看到安竹卿抽动的肩膀。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你是在哭还是在笑?” 安竹卿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没事,就是挺开心的。” 陈琤梁也难得的心情大好:“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跟以前没差吧?” 安竹卿吸了吸鼻子:“……比以前还好看!” 第15章 当英雄上瘾 因为有小孩子们的来回闹腾,这场萤火持续了许久都没消逝。 赶往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人也会停下片刻驻足观望。人影错落,萤火耀耀,一派闲适祥和的景象。 陈琤梁拉着安竹卿走到一片高地,这里看萤火的视野很好,而且没什么人。 “往年你都会来看赶火吗?”安竹卿眼中倒影着底下的泛滥流萤,舍不得挪开一眼。 陈琤梁:“很少,路过会看一下。” “倒也是,”安竹卿暗搓搓羡慕,“在这里住这么久,都习以为常了吧。” 陈琤梁想了会儿,说道:“也没有,有些景色就算看过很多次,也会在下一次看到时有不同体会。像家门口的日落、垄间的稻谷、时刻变幻的天空、电线杆上停着的鸟……还有白鹤观的萤火。我可能会忘记上一次见到这些时的心情,因为总会被下一次的心情覆盖掉。” 安竹卿转过头看向陈琤梁,他说这话时表情是罕见的柔和,难得的轻快与放松。 心口像是被什么揪拧了一番,她动了动嘴唇试图开口,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边的静默让陈琤梁有几分尴尬,他回头问安竹卿:“你怎么了?” 安竹卿清了清嗓子:“没,就觉得……你今晚格外温柔似水。” “安竹卿!”陈琤梁愠怒。 “开玩笑开玩笑!”安竹卿赶紧摆手赔笑,“我的意思是,你很少跟我说起这么真切的感受。” 她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你能跟我说更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想听。” 过分直白的话倒让陈琤梁成了害羞的那个,他撇过头去:“行了,知道了。” 安竹卿轻笑一声,心情大好。 她抻直手臂伸了个懒腰:“乘凉,好喜欢这样跟你待在一起啊。” “嗯。” “以后也可以这样待一起吗?” “看你表现。” 安竹卿心底偷笑。 少年真是个死傲娇,嘴硬得很。 不过没关系,她会说就行。 总有一天,她会让死傲娇尝尝真香定律。 说话间,河边突然变得喧嚣骚动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惊慌大喊:“小孩落水了!小孩落水了!” 陈琤梁站着的身体一愣,他回头叮嘱安竹卿:“你站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情况。” 几乎是眨眼间,陈琤梁就跑到了呼救声那里。 安竹卿心里发慌,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只不过离河边远了点。 夜里视野不好,人群都挤作一堆,熙熙攘攘吵吵嚷嚷,辨不清小孩的落水点。有人想找个长竹竿,有人已经下了水在浅滩处摸索,纷乱嘈杂,没个头绪。 “这么找不行!”有人喊道,“那小孩估计是被卷到河中间了!” 河中间的水早就超过了两米深。 所有人都知道应该过去找,但是天这么黑,水底什么都看不见,实在没人能当即下决心游过去,毕竟风险太大。 突然,一个黑影越过所有人疾速往前游,在暗黝黝的河面上十分突兀。 “小兄弟!注意安全!” 那黑影身后,好些个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安竹卿怔怔看着河面不断划水的熟悉人影。 刹那间各种后果在她脑海中涌现,最后跟前世的陈琤梁被刀刺中心脏的画面融汇重合,占据了她所有意识。 眼前开始发红发黑,呼吸也变得艰难困滞,安竹卿手脚战栗至发麻僵硬,甚至快要失去知觉。 陈琤梁! 他怎么敢!! 他真把自己当什么救世主了吗!!!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安竹卿觉得可能都不用等陈琤梁上来,她就会先猝死在这里。 也好,反正是偷来的时间,就当自己捡便宜了。 陈琤梁若是成功上来,见到她被吓死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哦,也许陈琤梁根本上不来。 那就两个人一起死了吧。 不行!生前都没在一起过,谁要跟他死一块儿! 果然是她这个颜狗遭到天谴了吧。 要不是她色迷心窍勾引陈琤梁,可能他们两个都可以再多活个十年八年的。 电光石火间,安竹卿已经闪过无数念头,连仅有的遗产都想好了怎么分配。 忽然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 “上来了!上来了!” 喜悦的呼喊让安竹卿逐渐回神,发绀冰冷的末肢回暖,脖子终于能僵硬地转向河岸边。 那里,众人围成一圈。 中间空地上,落水小孩已经被救了上来,有人正在做急救。 120救护车也紧跟着到了现场,医护人员将小孩抬上了担架。 至此,人群才开始逐渐散去。 “小兄弟你还好不?要不也去医院看看?” 一个中年妇女见救人少年全身湿透,大口喘气,不由担心问道。 陈琤梁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抬起头往高地那里望去,想确认一下安竹卿是否还在,却只看到那边的草丛摇晃,不见一只人影。 人呢? 陈琤梁慌张四顾。 周围人群左右四散,穿插交错,根本不知道该从那里找起。 “……乘凉。” 低哑甚至有些颤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琤梁猛地回头,果然见到了安竹卿。 只是她脸颊苍白,双眼乌黑,仿佛暗夜里的忧郁精灵,脆弱的样子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吹走。 “你是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吗!”安竹卿突然扯起陈琤梁的耳朵吼道,“你当英雄很上瘾是吧!” “松手松手!”陈琤梁攥住安竹卿扯耳朵的手,“痛痛痛!” “你还知道痛?”安竹卿气急败坏。 陈琤梁幽怨的眼神瞥过来,安竹卿权当没看见。脆弱什么的,绝对是他陈琤梁的错觉。 安竹卿随意抓了把他的衣摆,都能滴出水来:“回家!衣服都湿了,你就等着感冒发烧吧!” 陈琤梁知道此刻自己不该去触霉头,于是听话的很:“好,回家。” 安竹卿气冲冲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个事,又回过头:“你手机……是不是也进水了?” 陈琤梁愣住,半晌蹦出个字来:“……艹。” 安竹卿:“快拿出来看看。” 陈琤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摁了摁开屏键,它不负所望的无丝毫动静。 “黑屏了。”陈琤梁说道。 安竹卿抿了抿唇:“先回家,吹风机吹干说不定还能用。” 两人如有默契般开始撒腿就跑。 但奈何陈琤梁身高腿长,又是常年运动的健将,安竹卿在他旁边跑起来,实在像个努力紧跟的小孩。 “不行了!跑不动了!”才一段路,安竹卿就气喘吁吁,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我再赶过来。” 陈琤梁却不依她,转身拉起她的手就往前冲。 “乘凉——你要——谋杀吗——” 疾速奔跑令安竹卿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跳得快极了,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再加速,就为了跟上陈琤梁的速度。 她已经能预料到明天这双腿该有多酸疼,毕竟大学体测那会儿她都没跑这么快过。 但罪魁祸首却在前面大笑着,牵着安竹卿的手没松开半分。 “你该多运动运动了,十几岁活得跟个老人家一样。” “我乐意!” 幸而白鹤观到家的距离不算太远。 并且一路跑来,竟没见到一个熟人邻居。 大概正是因为没人,陈琤梁才牵得那么理直气壮。 到陈琤梁家后,他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冲澡。安竹卿找来他家吹风机,开着冷风对着手机吹。 没吹几下就觉得太吵,安竹卿把手机放在落地风扇前,觉得这样也大差不差。 在陈琤梁家晃荡了几圈,安竹卿停在了浴室门口,隔着门问:“乘凉,你说他们都去哪里了,平常这时候外面不正热闹着吗?” 里面水声停了一会儿,陈琤梁应该是在打皂:“你奶奶没跟你说吗,今天晚上他们要开年中总结会,说是要商量一下书屋的事。” 安竹卿不明:“书屋?” “嗯,就征用的老卫生所那里,已经改装好了,就等买书放进去。”陈琤梁道,“大人小孩都能去借阅,也有地方坐,主要是想给上学的腾个搞学习的地方,说是能让他们更加上进。” 这倒是个好想法,听起来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后续真实施起来是个怎样。 但安竹卿对于陈琤梁的角色认知不是很满意:“什么叫激励‘他们’,你不是上学的吗?” 门里的人半晌没说话,安竹卿也不在意,继续兴致勃勃道:“等书屋建成,我们一起去看看?” 陈琤梁这次答应得挺快:“可以。” 没讲两句话,安竹卿又晃走了。等陈琤梁洗完出来,就见到正盘腿坐着看电视的安竹卿。 她面前摆着一盘拍黄瓜,很明显是那盘他白天做好冰着的。 “你不是不喜欢黄瓜吗?”陈琤梁擦着头发问道。 安竹卿看了眼没怎么动的黄瓜盘子:“偶尔吃几块也没什么的,总得营养均衡一下。” 说罢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这。” 陈琤梁嘴角一抽,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用了,地方大得很,我坐这边就行。” 然后他走远了点,独自占了另一边的沙发座位。 安竹卿却不依他,等他坐好,立马过去。 她一条腿曲跪在陈琤梁身边,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堪堪圈住他的脑袋。 安竹卿低头看他:“先问你个事。” 两人间的距离有点近,刚沐浴完的皂香和安竹卿身上的青柚草木香混交融合,熏得他脑袋有点晕乎:“……你说。” 安竹卿:“上次给你的冰豆糕怎么还没吃完?” 陈琤梁眼神飘忽:“太多了,一下子又吃不完。” 其实他长大后就没那么喜欢甜的了,但是安竹卿依旧喜欢这些,所以他也会吃上一点。 吃对方喜欢吃的东西,仿佛就能缩小彼此间的差距似的。 “哦,也是。”安竹卿却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再继续问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跳下去救人?” 陈琤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还是来了,他反问:“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安竹卿不依不饶:“你想过你能全身而退吗?” 陈琤梁:“当然想过,不然我跳下去干嘛,真当我愣头青吗?” 安竹卿没回应,她俯低背脊,直直盯住陈琤梁的眼睛,果然看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不,你没有。” “什么?”陈琤梁被两人间的暧昧距离弄得无法思考,脑子根本没法分辨安竹卿说的什么,只觉得太近了。 余光里安竹卿看到陈琤梁的漂亮喉结动了又动,像是在极力忍耐,但她不想放过他。 “乘凉,”安竹卿认真道,“出于道德的角度,你去救人我很开心;但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去涉险。哪怕你说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我也不想。” 说着她抬手抚上对方的眉尾,用手背挡住了未干发梢掉落下的水珠。 “觉得我很自私对不对?”安竹卿扯着嘴角,勉力一笑,“乘凉,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在对我好之前,要看清了,以后可不要后悔。” 话音一落,安竹卿便低头触上陈琤梁的双唇。 可能是刚洗完澡的缘故,对方的唇瓣比想象的还要柔软温润。 出乎意料的,陈琤梁竟然没有推开自己。于是安竹卿彻底放纵自我,开始厮磨舔舐起来。 舌尖方要撬开对方的缝隙,陈琤梁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她。 “安竹卿!”陈琤梁皱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第16章 我的相好 陈琤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但安竹卿还是被推得一踉跄,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 “你推我?”安竹卿恶人先告状。 “我……”陈琤梁也反应过来自己使力过大,“是你先凑过来的,你还……” “我还亲你?”安竹卿说出了陈琤梁没说完的话,“我就亲了,怎么了?” 陈琤梁:“……”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安竹卿耍流氓耍得很开心,她看着脸通红的陈琤梁,再次凑近:“上次不是问过你的吗,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 “问过什么?”陈琤梁眼神飘忽,不知所云。 安竹卿嘴唇微勾,又俯身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亲我是什么感觉。” 陈琤梁闭眼偏过头,压下心口那股要发作又不能发作的郁气:“小时候那次压根儿就没亲到过!还被你爸捉住打了一顿,不信去问你爸!” “哦,”安竹卿捧腹憋笑,“那没关系,现在再给你亲回来?” “不用了!”陈琤梁严词拒绝,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安竹卿忍笑结束了调戏,知道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紧:“我先回家了,烧了姜水在热水壶里,你记得喝,预防感冒。” 撩完就跑,走之前她还贱兮兮探头回来,给了陈琤梁一个飞吻。 陈琤梁感觉此时自己才是那个烧开了水的茶壶,整个脑袋都在冒热气。 他将脸埋进干发巾里,良久才褪去脸上的热度。 这可真是……疯了! 安竹卿自觉今晚做得过分了些,已经做好陈琤梁好几天不会理自己的准备。谁料第二天上午,那落水小孩家就有人上门来道谢了。 来的是对年轻夫妇,手上大袋小袋提了一堆,应该是小孩的爸妈。 男人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抬头见前户人家二楼坐着个少女,正好也盯着他们看,于是打招呼问道:“请问陈琤梁先生在家吗?” 安竹卿愣了一下,被那男人礼貌地后缀个“先生”唬住了,忍笑道:“啊,他在家的,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 那男人戴着细框眼镜,文质彬彬,仿佛是没料到这个回答,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应答。 倒是同样一身诗书气度的女人上前,声音婉婉好听:“小姑娘,我们是来感谢他昨天救了我们儿子,你能联系到他吗?” 年轻夫妇有礼貌地很,安竹卿对他们颇有好感:“那你们等会儿,我打电话看看。” 一通电话过去,对面一直没接,估计是静音了。 安竹卿刚要说话,正巧陈建平这个点回了家。 “叔!你家来客人了!”安竹卿冲来人喊道。 陈建平才换班回家,对于自家儿子见义勇为的事全然不知。经年轻夫妇一番解释后,这才将他们带进家中,并兴高采烈地要喊儿子起床下楼。 但实际上,此时的陈琤梁,正在安竹卿家楼下跟陈川大眼瞪小眼。 安鲁看不懂两人间的诡异氛围,还在摇着尾巴左蹭右蹭求顺毛。 “建平家小子,你有什么事?”陈川系着防水围裙正在洗车,见陈琤梁徘徊在他家门口,很是没好气。 “川伯伯,”陈琤梁从背后揪出一沓卷子,“我来找安竹卿问几个作业。” 稀罕事啊!从来不搞学习的人竟然主动来请教问题了。 但陈川他不知道啊,虽然他对陈琤梁人模狗样的很有意见,但谁不喜欢爱学习好上进的孩子呢,尤其陈琤梁此时此刻还真有点乖学生的模样。 “哦,她在楼上。”陈川说完又补充一句,“叫她出来吧,别老窝在自己房里。” 其实陈川是不想让他俩单独待一个空间里。 陈琤梁能理解他的心思。理解归理解,但真正处下来,到底该担心谁还说不定呢。 就以安竹卿那样……陈琤梁骤然想起昨晚两人的亲密,顿觉自己不该来找安竹卿的。 其实昨晚上他都没睡着,今早迷迷糊糊间,便听到有人敲门。 陈琤梁偷偷打量了门口那对夫妇,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是落水小孩的家人。奈何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远点。 本来最好的去处是星梦小店,但杨辉基本要等十一点才开门。 陈琤梁脑子一热,胡乱洗漱完,抓起书桌上从来没写过的一沓暑期作业,猫着步打后门转到了安竹卿家。 才到她家门前陈琤梁就后悔了,谁料陈川立马喊住了他。 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入狼窝。 安竹卿下楼接水喝,正巧和楼下的陈琤梁碰上。 她惊诧了一瞬,还以为昨晚戳破窗户纸后,怎么着陈琤梁都会躲着她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还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的。 但她很快知道了陈琤梁异常之举的缘由,真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难过。 “吃过早点了吗?”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出来得急,的确没有顾得上吃,现在骤然被问起,还真有点饿了。 安竹卿了然:“你去楼上等我,一会儿就来。” 安竹卿在厨房倒腾了一会儿,很快一碗卖相不错的汤面就出锅了。 碗端到二楼,见陈琤梁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却没有进她的房间。 竹马还怪客气的,随便她进他的房间,自己却不进对方房间。 “尝尝?”安竹卿将面放在他跟前茶几上,“天天睡懒觉,还没尝过我安大厨的厨艺吧?” 陈琤梁看了看面,又看了看安竹卿。两人照顾奶奶那段时间,安竹卿确实一人独揽了早餐,但陈琤梁向来起的晚,所以并没有吃到过。 虽然是个清汤荷包蛋面,闻着却挺香,尝了一口……也香。 这水平,没点经验还真煮不出来。他突然想起其实安竹卿这些年一直跟着安女士,估计没少自己下厨。 “还行。”陈琤梁给了个傲娇的评价,然后不动声色把面吃光了,汤也只留了个底。 安竹卿心里直乐,也不去拆穿。 楼下陈川洗完车,装作收衣服跑楼上盯了会儿梢,发现两小只在客厅安安分分搞学习,也就放心出门采风去了。 等到车子的发动机声远去,陈琤梁立马放下手里握着的笔,往沙发里一躺,活像被作业吸走了精气。 “至于吗?”安竹卿暗自好笑,“看了会儿题目就这么要人命?” 陈琤梁斜眼乜她,又收回视线看天花板,嗓音惫懒:“不想做。” 少年乌黑的眼珠子一来一回,看得安竹卿心里一颤。 不想做……他肯定是在勾引自己。 狐狸精。 安竹卿索性也丢下纸笔,绕过茶几走到陈琤梁身前,猝不及防亲上他唇角。 “你特么……”陈琤梁惊恐后退,直缩到沙发角落,“这大白天的,有完没完?” “啊?”安竹卿恍然,“白天不行么,可我等不及晚上了。” 不是,重点是“白天”吗? 安竹卿又安慰道:“你放心,我家现在没人,都出去了。” ……神特么家里没人! 不知要如何反驳她的言辞,犹豫间,安竹卿已更加逼近,眸中**的情热仿佛也灼烫了他的灵魂,激起阵阵战栗。 可能是“白天”和“没人”两者叠加,让陈琤梁有了悖德的禁忌感。 等他反应过来时,安竹卿温软的舌头已经在他口腔内游走了好几遍,勾着他的舌头也不断吸吮吞咽。 身前是温软清甜的柚花香,比之昨晚少了夜间露水草木的冰凉气息,却添了少女体温的暖意,诱使着他只需轻轻一拢,便能拥满花香入怀。 少年也终于放任自己,将手搭上花束的腰际。那软腰便也顺势塌下,于是两颗怦怦跳动的心脏相撞,分享了彼此的心意。 “您的孙子高宏来电!您的孙子高宏来电!”铃声骤然响起,惊醒了快要滚作一团的两人。 安竹卿不满地看向茶几上的手机,咬牙切齿:“你这手机挺防水啊,早知道昨晚就不给它吹干了。” 陈琤梁赶紧从安竹卿身下抽出身,非常不自然地拿起手机逃开原地,正襟危坐接通了视频。 “阿梁,叫上妹妹来水库,杨辉要请我们吃烧烤。”高宏圆脸怼着摄像头,破锣大嗓雀跃无比,恨不得来个现场高歌。 陈琤梁偷看旁边安竹卿的表情,果然不是很好看,只得心里默默为高宏点一盏灯。 “怎么突然请客?”陈琤梁问道。 “杨辉说要给李林李森加油鼓气,要他们夺个村冠回来。”高宏嬉皮笑脸,突然疑惑盯着对面背景,“咦?你这个点不应该在睡觉吗?这是跑哪儿会相好了?不像你房间啊。” 少年好问题。 陈琤梁莫名心虚,脑袋里搜罗着各种可能的措辞,冷不防安竹卿直接抽走了手机。 “他在我家埋头写作业呢,刚做完一套舒展运动休息颈椎。”安竹卿露出个毫无破绽的得体微笑,“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死小胖子,卷不死你。 “什么?阿梁你居然背着我这么努力搞学习?”高宏感到了被背叛的痛楚,于是开始了他的口水控诉,大有能说个把小时不带停的架势。 安竹卿才懒得听对方各种叽里呱啦。她把手机往陈琤梁手上一塞,等陈琤梁露了个脸,立马挂断视频。 “走吧,我的相好。”安竹卿眨眼打趣道,“今天不‘做’了,去吃烧烤。” 陈琤梁原地凌乱。 绝对不是他想多了,安竹卿她就是那意思,她居然还说什么舒展运动,太不要脸了! 第17章 接受良好 流萤镇水库的水是幽沉混沌的绿色,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仲夏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和风漾起阵阵波纹,带着水的微润和清凉,便也不觉得这夏天有多难捱了。 两人到水库坝上时,高宏老远就开始朝着他们挥手大喊:“妹妹,这边,这边!” 他身后是坝上的一间水泥小平房,前头停着杨辉的标志性小馒头。 “这小房子干什么的?”安竹卿以为是个小店铺,走近一看,里头空调小榻桌椅样样齐备,竟还配备了小厨房和厕所。 高宏说:“刘蓬他爸以前整的,本来想弄个人守水库养鱼,结果发现没什么好守的,这房子就一直空着,被我们征用来做烧烤基地了。” 进到平房里,杨辉、沈菲、李林和李森都在这里,从来只听过没见过面的刘蓬和张曼,这次也都在。 高宏见人员已齐,赶紧热场:“诸位,这次我们的放羊小队,有幸增加了三位成员,并且都是女同志,大家热烈欢迎!” 一群人纷纷鼓掌起哄。 九人中,除了安竹卿,其他人都是彼此认识的,只不过有的以前没玩到一起。 陈琤梁先前同安竹卿说过另外几人的特点,所以高宏依次介绍时,她很快就对号入座认全了。 “阿梁你真是不够意思,竟然从来没跟我们提过你还有个小青梅。”李林胳膊搭在李森肩膀上,嬉皮笑脸,“妹妹你好,我们见过的。” 安竹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前几天那场篮球训练,于是也笑着点头:“见过,没来得及认识。” “今天也不迟的,”李林咧嘴道,“我们哥儿几个,除了刘蓬,随你挑。” 安竹卿还没来得及回话,陈琤梁就挡在她跟前,往李林嘴里塞了块零食:“闭上你的狗嘴。” 李林囫囵几口吞完:“得,遵命!弟妹别见怪,哥就是嘴贱。” 比起李林的骚话连篇,李森真是惜字如金了,两兄弟的嘴估计都长哥哥身上了。 刘蓬和张曼简单打过招呼,两人就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二人世界,完全屏蔽周围一切。 沈菲和高宏两个不知怎得聊到了游戏,于是立即掏出手机,大有一起开一局的架势。 只有杨辉在认真准备烧烤。回头见这些小崽子们都闲得没正形,挥起个锅铲,把所有人都赶去做事。 择菜洗菜的、切水果的、切菜的,摆盘的、串签的,全被杨大厨一个不落地利用起来。 陈琤梁被杨大厨安排到串签那边去了,安竹卿和沈菲则负责水果的切盘摆盘。 看着陈琤梁和同龄人相互打闹嬉笑着,安竹卿凭空生出一股年纪的落差感来。 但她很快安慰好了自己:怕什么,都是一样年轻的皮囊,使劲造啊! 她转头看向一旁默默切芒果的沈菲:“你们是哪天区赛来着?” 沈菲没料想安竹卿竟会主动跟自己讲话,愣了片刻才道:“8月20号。” 她面对安竹卿心里总有些忐忑发怵,毕竟没确定陈琤梁愿意进战队前,自己确实存了份色诱的心思,反正真在一起了她也不亏。 “还一个月啊。”安竹卿道,“你们比赛多吗?这次的比赛好像还挺盛大。” 沈菲说起自己擅长的游戏领域轻松了不少:“对!这次区赛就是为全国总决赛做筛选的,三年才有一次呢。除此之外,公会之间的、区之间的比赛,大的小的加起来还挺多。” 安竹卿知道电竞在未来只会越来越火,而现在正是这个行业的上升期,若这些少年们真有天赋,如今正是最好的机会。 她又问道:“陈琤梁在你们圈里如何?怎么会想到让他加入你们去比赛呢?” “你竟然不知道?”沈菲惊讶,随即又明白过来,“你不大玩游戏吧,陈琤梁G区第一呢,已经一年多没人刷新过他的记录了。” 这还真是……陈琤梁从来没跟她聊过这些。 “是很厉害。”安竹卿肯定道。她知道陈琤梁在这个领域很牛,却没成想他真是那唯一的king。 沈菲:“对吧,G区好几个公会想招揽他呢。但是陈琤梁一直单飞,从来不入公会,这次他也只是暂时加入,比赛后就会退出。” 沈菲话中有些遗憾,说着说着便把目光投向了安竹卿,眼神里仿佛有着什么希冀。 安竹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哭笑不得:“你看我有什么用?乘凉入不入你们公会我也决定不了的。” 沈菲叹了声气,虽然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呢? 安竹卿其实也是有点私心在的,若沈菲他们战队真在今年全国赛中脱颖而出,自己应当会有印象。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他们参加的比赛,也就是以袁元这批为首届的全国赛,以后会变成一年一次。而她当初做资料调查时将历届冠军名单都翻阅过,并没有沈菲他们战队。 可能即便是现在上升期,电竞领域的少年天才们仍如雨后春笋般生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堪堪G区第一,在几十个区里又能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是团队作战的比赛。 安竹卿不便多言,靠着前世记忆里仅有的那点存货,又同她聊了些其他比赛的事情。 一番交谈下来,竟然让沈菲引以为知己,两人差点就要义结金兰,沈菲还想把她吸收入公会做顾问。 安竹卿可不敢来真的,毕竟她就前世知道的那点花架子,说完了就没了。 “过去开吃吧,杨辉已经开始烤了。”陈琤梁很及时地过来打断了她们。 他来时还拿了几串烤玉米,全塞进了安竹卿手里:“我烤的,尝尝?” 安竹卿看着烤玉米串,上头有点焦黑,但不多。秉持着这些天对陈琤梁厨艺的肯定与信任,她嚼了几粒。 结果,很难评。 “乘凉,你烤好给我吃之前,有自己试过吗?”安竹卿委婉地提醒着他。 “糊了?”陈琤梁问道。 他试了几粒的,但不确定安竹卿尝的那串怎样,就直接攥着她手腕,咬下了剩下的玉米:“这串没熟,吃其他的吧。” 安竹卿被他骤然的亲近给惊喜到了,但考虑有外人在,便假正经说道:“这串我吃了的。” 陈琤梁不为所动:“我吃你口水还少吗?” 安竹卿:“??” 要命!能不能别这么上道? 沈菲愣在原地,被这两人秀了一脸,手中的水果叉都掉了:“我特么……瞎了算了!不,我聋了!我又聋又瞎!” 简直没眼看!! 她赶紧端着切好的果盘走掉,边走边冲其他人喊:“吃水果啦!吃水果啦!” 安竹卿低头忍笑,说话都接不上了:“乘凉你……现在可是外面。” 陈琤梁:“那又怎么了,你不是我相好吗?” 靠!她好爱! 安竹卿没想到陈琤梁竟然接受如此良好,但她就是想逗一逗他:“这可是外面,咱俩关系过明面了吗?你可真是不知羞。” 说完她挣开了手,往沈菲她们那边走去。 杨辉他们整了三大盘子的串签,满满堆成了小山。 烧烤架摆在平房背阴处,里头木炭烧得火红。但烤架就那么点大,站了个杨辉和李森,外加高宏一人当过两人,就挤不下别个了。杨大厨又嫌高宏笨手笨脚还挡风,没一会儿就把他给赶走了。 烤汁油末滴到炭火上滋滋冒烟,安竹卿正好也不愿挨得太近,便拉了把折叠椅躲到了不远处的树荫底下。 她手里拿着玉米串,虽然水平欠佳,但挑着还是能吃的。 杨辉烤好的串都放在了餐桌上,自取即可。陈琤梁又拿餐盘挑了几串过来:“玉米别吃了,吃这个。” 安竹卿扒拉了几下,拿了串牛肉。 “杨辉的手艺是真不错,”她夸道,“以后他准备开什么店?甜品?烧烤?私房菜?要不都开一家好了。” 陈琤梁不咸不淡回道:“这你得去问他。” 傲娇乘凉有点生气,难得软下来跟人亲近,竟然不被领情。 安竹卿见好就收,她从餐盘里拿了另一串烤肉递到陈琤梁嘴边:“好啦,我错了,吃串烤肉?” 陈琤梁不情不愿就着签子咬下肉片,安竹卿还想说点好话安慰一下他,就被堤坝下高宏的大嗓门嚷嚷给打断了。 高宏站在底下又蹦又跳:“来几个人!来捞鱼!这儿有渔网!” 说是捞鱼,其实是偷鱼。 水库堤坝边有人铺了一片渔网,十几米的渔网笼子都沉进了水里,只留了收绳绑在岸边。也不知道高宏怎么就这么眼尖,被他看到了。 “杨辉,你来看要多大的鱼,等会儿烤鱼吃!”高宏喊道。 几个男生瞬间涌了过去,选了个沉得最深的渔网笼子,齐齐使力往岸上拉。 李林有点做贼心虚:“搞快点,等下别真来人了。你们拉住网,刘蓬你上去放风,有人来了就喊。” 随着渔网逐渐被拉上来,鱼也越来越多,他赶紧拿桶子去装。杨辉拍掉他拿桶的手:“别什么都装,挑大点的鲈鱼,草鱼也行。” 李林犯难:“什么鱼?我分不清啊?” 杨辉挥挥手:“走走走,让阿梁来!你除了吃还会啥?” 刘蓬转身要去坝上,走了几步后顿住:“不对啊!” 高宏见他磨磨蹭蹭:“有啥不对的?快上去啊!” “不对不对!”刘蓬摇头,“这水库本来就是我爸包了养鱼的,五年合约才过两年,还没到期呢。” 一伙忙得焦头烂额的人全都僵住。 李林道:“合着这网是你爸放的?” “可能?也许?大概?”刘蓬想了想,又立马否决,“不对!我爸说过秋天鱼肥,水库的鱼都要等秋天才能收,现在才夏天,不可能放网。” “有人偷你家鱼!”高宏立马反应过来,“偷鱼的不是我们,是放网的人!” 第18章 定情信物 看这片区域铺网的密度,偷鱼的人估计都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不然也不会明目张胆放这么多渔网。 刘蓬赶紧打电话跟他爸确认,竟然真的是有人在偷鱼,被他们歪打正着给发现了。 他爸又说等会儿就喊人来拆网,叫他们几个不要自己下水。还把昨晚上有小孩掉河里的事跟他们一群半大小子说了一遍,让他们离水库远点。 “哎,小孩落水?昨晚上吗?”高宏问道。 沈菲想了下:“是有邻居说过,那小孩一家正好住在隔壁民宿里,好像是来这儿度假的,今早上他们还到处打听救命恩人住处呢。” 安竹卿瞥了瞥陈琤梁,当事人已经拎着一条鱼走得远远的,一副杀鱼很忙的样子。 “那小孩怎样了?”安竹卿问道。 沈菲:“还在住院吧,应该没什么问题。那对夫妻还想请电视台过来呢,歌颂宣扬一下他们的恩人。” 不远处陈琤梁脚踢石子踉跄了一下,他把鱼敲晕,丢到杨辉面前:“你处理一下。” 杨辉:“你干嘛去?” 陈琤梁头也不回:“放个水。” “……懒人屎尿多。”杨辉背后蛐蛐。 陈琤梁一个人不知道溜达去了哪里。 没过片刻,安竹卿就收到他的消息:[堤坝另一边,速来!] 中午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安竹卿走到水坝的另一边,层层阶梯下去是围着水库建起的梯田,对面就是一座山。 山脚下有条小河,前几天连续的大雨也没让这小河里的水多起来,只是铺底的一片水流,潺潺地绕着山脚,蜿蜒着不知去了哪里。 安竹卿顺着阶梯下去,原来堤坝腰上还有一条小路。小路掩盖在高高的灌木丛下,不下来看还真发现不了。 “你来了。”小路岔口站着陈琤梁。 安竹卿抬头,少年背对着阳光,光影柔和了平日里凌厉的轮廓,侧脸上的细小绒毛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你没跟他们说昨晚的事吧?”陈琤梁问道。 安竹卿故作不明:“昨晚什么事?我亲了你那事吗?” 陈琤梁:“……我说昨晚落水小孩那事。”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叔叔。” “那也别让他们现在知道……” “好啦,我不说,今天我们回家之前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陈琤梁松了一口气,他摊开手心,将一大把串珠一样的东西递到安竹卿面前:“猜猜这什么?” 一颗颗籽粒质地坚硬、圆润发亮,黑的灰的绿的都有。 “草珠子?!”安竹卿讶异。 “难得,你竟然还记得。”陈琤梁笑道。 “这都多少年没见这个了。”安竹卿拿起几颗把玩,“兜回去吧,串两个手串。” 陈琤梁愣了一下:“两个?” “一个给我,一个给我男朋友,情侣款。”安竹卿理所当然。 陈琤梁眼神飘忽,望向旁边,耳廓弥上薄红,在阳光底下愈加剔透诱人。 他轻咳一声,看了看手心:“那还要再多摘点,这些不够。” “行,你刚哪里摘的?”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指了指安竹卿来时的路边,这一指,正好指到安竹卿背后跟过来的高宏。 “你俩搁这说什么悄悄话呢?”高宏抬手打掉挡路的树枝,“咦?这不是尿珠子吗?你俩摘这玩意儿?不是说这东西会吸人血?还有传言说,带着它晚上就会尿床。” 安竹卿:“……” 突然觉得掌心的草珠子有点烫手。 陈琤梁一敲高宏脑壳:“不会说话就别说。” 高宏抱头委屈十分:“都是老人家传的,我又没胡说。” 高宏专家的突然发言并没能消除安竹卿要做手串的强烈愿望。 天然无公害的DIY,绝对的独一无二,她一定要到手! 幸而陈琤梁也并不听信高宏的谣传,于是两人自顾自挑起了路边的草籽。 “黑一点的,黑的亮。” “白的也不错,一黑一白正好。” 高宏莫名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他扯了几根狗尾巴草,又晃荡着离开了。 太阳越发灼烈,气温逐渐升腾。 杨辉一行人都躲回了开着冷气的小平房里。 刘蓬和张曼两人没待多久就走了。高宏抱怨着:“刘蓬自打谈了张曼,就不跟我们一块了,真闹心。” 李林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怎么?失宠了?伤心了?要不要来哥哥的怀抱?” 高宏嫌弃地坐得离他远了点:“去你的,肉麻死了!” 李林倒向他弟弟:“小森,我只有你了。” 李森一个起身,绕到了高宏另一边。 杨辉在一旁哈哈大笑:“珍惜点现在吧,过两年你们都出去了,就我一个空巢老人守这镇上。” “别说这种话了,不爱听。”高宏瘪嘴说道。 “阿梁和竹卿呢?”李林问道,“不会也偷溜回去了吧。” “如胶似漆着呢,”高宏酸道。 “真在一起了啊?”李林问道。 高宏:“这不明显的事吗?阿梁对哪个女生跟对妹妹这样。” 李林:“确实,还不准我们叫她卿卿。” 杨辉:“还吃妹妹吃剩的西瓜。” 沈菲:“还吃她吃剩的玉米粒。” “噫——” 众人恶寒。 “聊什么呢你们?” 安竹卿和陈琤梁回来时,就见几人一副同仇敌忾模样。 “没什么没什么!”高宏赶紧否认,“我们说要回去呢,沈菲你不是还有训练吗?” 沈菲指了指自己:“我?” 高宏使劲使眼色,沈菲瞥了瞥陈琤梁那边:“没有,你记错了,我们公会今天没训练,李森他们才有训练,是吧李森?” 李林接收到沈菲的目光,有几分无语:“……我是李林。” 几人心照不宣要给安竹卿和陈琤梁制造二人世界。 不想被闪瞎了钛合金狗眼。 “行了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杨辉发话了。 他在一群少年里年纪最大,虽然脸长得嫩,但板着脸正经起来做事,还是挺有个哥哥样的。 但正经不过三秒:“谁跟我坐小馒头回去,先举手的先占座,一二三!” 众人还在茫然中,沈菲第一个手举起:“我我我!” “不要啊!我也要吹冷气!”高宏体胖怕热,夏天没冷气得热成狗。 “要挤后边也行,你自个儿去腾地方吧。”杨辉把车钥匙给他,“顺便把空调开起来。” 高宏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李林骑了辆外形拉风的红色机车,后边坐着李森,临走时还特意滴了两声。 安竹卿盯着多看了几眼,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李林拿他爸的旧摩托自己改装的。”陈琤梁在边上解说。 安竹卿了然,瞬间解释了那乍一眼看过去的违和感。 “就套了个壳子?”她竖起大拇指,“天才。” 她回头看向陈琤梁:“我们也回去吗?” “先送你回去。”他道。 “你要去哪?”安竹卿有点不悦,两人这才确定下来关系,她还想着多增进感情呢,对方就开始背着她忙活自己的事了。 “去一下极光,有场代打。” 陈琤梁平日里就是靠着代打赚点外快。 “那好吧,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安竹卿问。 陈琤梁:“五点之前吧,结束了就回来。” 安竹卿点头:“行,手串做好了晚上给你带过去。” 安竹卿到家后,才发现家里没人。 陈川路上遇到个多年没见的老同学,所以一起喝酒去了。 陈淑丽留了个纸条,说带着安鲁去打牌了。 “你一个人在家成吗?” 陈琤梁私心是不愿安竹卿去后街那种地方的。 上次故意带她去,是以为她看到这里的不堪和混乱后,就会止步于这里的世界圈外。但是现在,是他自己没忍受住,是他想抓住这唯一的浮木,贪恋那天降的光明。 浮木与光明都是他的,所以他要守护爱惜,绝不允许任何恶意染指垂涎。 “担心什么呢?这是我家。”安竹卿弹了下他脑门,“早去早回。” 陈琤梁仍是站着没动。 安竹卿实在无奈,她往家门口四下里看了看,保险起见还是把陈琤梁拉到了门后,随即环上对方脖颈吻了上去,一触即分。 “好了,亲也亲了,别担心了,真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安竹卿安慰道。 陈琤梁耳朵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没什么。” 少年急走离开,几步后又回头:“有什么要买的吗?我回来一起带给你。” 安竹卿想了想,自己也不缺什么。 “杨辉店里有没有什么新品?有的话就带点回来吧。” 陈琤梁应下,终于舍得离开。 安竹卿回了房间,快速冲了个澡。 她打开浏览器搜手串制作方法,突然弹出个串珠兔子挂件。 安竹卿一眼心水,感觉这个当定情信物再好不过了,于是立马决定改做挂件。 她大致看明白流程后就开始自己倒腾了。 倒也不难做,只是她打算在草珠子上刻字……已经刻废好几个了。 对着这几个难以入眼的汉字,她心虚地改变策略,改刻两人名字缩写。 缩写就好办多了。 安竹卿飞快刻完,将草珠子穿到绳上。 给陈琤梁的是黑绳,自己的是红绳,明戳戳的红黑配。 大功告成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安竹卿去楼下洗米煮饭,打算去接陈淑丽和安鲁回家。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安竹卿看向屏幕,竟然是沈菲的电话。 安竹卿接起,对面就传来沈菲着急的声音:“竹卿!陈琤梁和杨辉吵起来了,杨辉在帮着别人。” 安竹卿一头雾水:“他们在哪?发生什么了?” 沈菲:“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在星梦小店对街楼上,只看到杨辉后面护着个人,那个人好像要打陈琤梁!” 安竹卿顿感不妙,难道是陈琤梁找杨辉要新品,杨辉不给,所以吵起来了? 理由过于荒诞,安竹卿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打电话给陈琤梁也打不通,只好踩上滑板往星梦小店去一趟了。 第19章 校舍捉鬼 安竹卿赶到时,星梦小店内并没什么打斗痕迹。 沈菲一个人坐在星梦小店里靠街的落地窗前,看到安竹卿来了后,赶紧招手示意她过去。 安竹卿问:“陈琤梁他们人呢?” 沈菲努努嘴:“在里面休息室呢,进去好一会儿了,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她将安竹卿再拉近点,小声道:“另一个男的有点眼熟,我好像哪里见过……” 安竹卿过去,随即休息室的门开了,陈琤梁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安竹卿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安竹卿仔细打量了他全身上下,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打架伤口,于是松了口气:“找你回家的。” 陈琤梁后面紧跟着出来个杨辉,以及另一个男生。 那人长得也很高,整个人阴郁十分,从出来后就没正眼看过任何一个人。 “向厉,多回去看看外婆。”杨辉对男生说道。 男生从柜台上摸走了一把打火机,还抓了把薄荷糖,边走边点了根烟:“啰里吧嗦。” 他就那么大摇大摆走出星梦小店,杨辉对此竟然没发一句话。 向厉?安竹卿记得这个名字,让高宏深恶痛绝的陈琤梁的死对头。 “你没事吧?”安竹卿走到陈琤梁面前。 “没事。”陈琤梁说完,拉着安竹卿就要走。 杨辉背后喊住他们:“哎,你们的蛋糕不要了吗?” 陈琤梁又掉回头拿蛋糕。 杨辉跟安竹卿解释:“见笑了,刚那个是我表弟……也算是阿梁的继兄。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跟阿梁一直都很不对付,你以后见着他也离远点吧。” 安竹卿没想到杨辉会这么直白地评价自己表弟,更令她惊讶的是,向厉跟陈琤梁竟还有这层关系。早就听说陈琤梁的妈妈蒋飞燕改嫁了,原来是嫁给了向厉他爸。 这可真是绝了。 “知道了。”安竹卿点点头。 回去路上,陈琤梁一直没怎么说话。 安竹卿知道他肯定是有事闷心里不舒服了,但是到现在了他却没有任何想告知她的意思。 她瞅着陈琤梁不甚明朗的脸:“向厉找你干嘛呢?” 陈琤梁唇角线抿得笔直,说道:“没什么事,他脑子有病。” 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让安竹卿有些不悦,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安竹卿按捺下性子:“乘凉,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让我觉得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陈琤梁身体一僵:“……不是的,怎么可能。” 安竹卿不说话,陈琤梁终于败下阵来:“好吧我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是向厉他脑子抽疯,想让我退出沈菲她们战队,不再参加今年的比赛。” 安竹卿也觉得匪夷所思:“他疯了吗?他想让你退出就退出?” “可不是吗?所以不用理这个疯子。”陈琤梁说道。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不再在意的样子,但安竹卿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 没几天,高宏兴冲冲打电话来:“阿梁!几天前见义勇为救落水小孩的是你啊!” 陈琤梁知道这事总会被他们知道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他无奈道:“是,你爷爷我现在身上金光万丈,各路妖魔鬼怪见了我都得退散。” “得了吧!”高宏乐道,“阿梁,既然你说你今儿个邪魔不侵,敢不敢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陈琤梁不明所以:“又要去作什么死?” 高宏不赞同道:“什么叫作死?我们今天听说了个好地方,打算去‘捉鬼’,怎么样?敢不敢来?” 陈琤梁猜不准他们几个又要折腾什么:“地点报来。” 高宏:“小学老校舍那里。” 陈琤梁没想到居然是那里:“不可能,哪里来的传言那边闹鬼?” 高宏得意洋洋:“你就说来不来吧,沈菲已经去叫安竹卿了,你不去的话,她就只能一个人喽。” 陈琤梁不高兴道:“你们叫上她干什么,大晚上的真出了意外我让你好看!” 高宏把电话拉远了,不知道跟谁在说话,声音有点远:“……他急了,你说的办法果然管用。” 陈琤梁猜到不是杨辉就是李林出的馊主意。 他正打算阻止安竹卿,对面已经给他发了消息:[沈菲叫我今晚一起去探什么鬼屋,神神秘秘不告诉我在哪里。] 陈琤梁:[哪里有什么鬼屋,他们要去小学老校舍。] 安竹卿:[那里闹鬼?] 陈琤梁:[……怎么连你也信了。] 安竹卿:[去看看吧,当初我还差点去那里上学了呢。] 安竹卿刚到上学年纪那会儿,就被安女士给接回市里了,要不然她真能在流萤镇上几天学的。 陈琤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吧,可以去。但是要跟紧我,那里现在人烟稀少,荒凉得很。] 安竹卿:[绝不乱跑!] 蒋飞燕跟陈建平离婚后,陈琤梁经常随便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老校舍就是他无聊时待得最多的地方,他对那块儿地熟得很,自然也知道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闹鬼。 老校舍荒废多年,因为太久没人看守,很多野生生物都在那里做窝了。 今年年初那里突然来了个外乡人画家,支着帐篷就在老校舍那里落脚了。陈琤梁偶尔撞见过那个外乡人,有时候对方会找他借个火什么的,一来二去就熟了。 高宏说老校舍闹鬼,难不成是有人把那个外乡人画家当成山林野鬼了? 那个人形单影只行为出奇,被人误认了也不是没可能。 晚上,安竹卿跟着陈琤梁到了老校舍前。 安竹卿以为老校舍很大,到了才发现原来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层楼建筑。 惨白昏暗的月色下,院子前的破败铁艺花大门锈迹斑斑,爬着不知名的藤草。里头楼房黑黢黢的,没有半点光亮。 几个人就扎在大铁门前边,听到来人的声音,纷纷回头。 杨辉、刘蓬和孙曼这次都没有来。李森仿佛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正跨坐在红色摩托改装机车上转着魔方。李林、高宏和沈菲三人则打着手电筒,悉悉索索地研究着一张纸。 李林看到来人,赶紧招呼他俩过去:“来来来,都来看看这张地图。” 安竹卿凑了过去,只见老旧泛黄的纸张上画着座建筑的平面图,一楼和二楼都分开标注出来了,从样式上来看,应该就是眼前这个老校舍的设计图。 只是那地图上在不同的地点画了几只幽灵小鬼,单从画画笔触来看,长得都还挺可爱的。 一楼有两只。东面的幽灵小鬼爪子画的很尖锐夸张,占据了它的大半个身体;西面的幽灵小鬼牙齿很长,抱着个木桩子在磨牙。 二楼有三只。西北角的小幽灵尾巴尖挂着个小皮球;东南面的头上顶着个香蕉;正中间的那个幽灵最胖最肥,正在呼呼大睡。 陈琤梁在瞥到地图第一眼时惊诧了一瞬,他神色古怪道:“这地图你们从哪里搞来的?” “李林从他家修车行一堆废品里翻出来的。”高宏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琤梁状似回忆了一番:“……没什么,你们慢慢看。” 李林看到陈琤梁的不屑:“别小瞧了我家修车行里的废品,我经常能从里头翻出好东西来,我那机车部件都是我自个儿翻出来的!” 陈琤梁不欲和他争执,他转过头去李森那边去了。 安竹卿倒是挺感兴趣,她听李林对着地图分析:“从图上画的标识来看,一楼的两只鬼最具攻击性,最不好对付。” 沈菲点头同意:“那我们先从二楼下手?” 高宏:“我已经按照地图指示准备了小皮球和香蕉,应该能派上用场。” 安竹卿看了看他背着的迷彩包:“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吗?” 高宏羞涩一笑:“实不相瞒,还带了点防身的。” 说罢,他掏出几个护身符和桃木剑:“对付这种东西物理攻击应该不起作用,这是我特意从龟饮寺求来的,来来,一人一个。” 安竹卿接过东西:“这大铁门锁着的,怎么进去呢?” 李林使了个眼色:“当然不能从正门进。” 他招呼着几人往围墙外走,绕着校舍走了大概三分之一后,来到了一处倒塌的墙边。 那墙脚只剩下三五块砖,从院外到院内已经被踏出了一条小路,看来平时没少人来这里。 顺着小路进到院子里,便看到校舍两侧的楼梯直通二楼走廊。那沿着楼梯的灰白墙皮脱落不少,还可见许多像是野兽利爪的刮痕。 李林和高宏打头阵,李森和沈菲紧跟其后,陈琤梁则牵着安竹卿走在最后。 “别太担心,这里就是野猫多了些,只要不招惹它们就没事。”陈琤梁小声跟安竹卿说道。 从一开始,安竹卿就觉得陈琤梁的态度很平静,她问道:“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陈琤梁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来过几次。” 陈琤梁嘴里说的几次,那就是经常了。 安竹卿开始对这个老旧的校舍有些另样的兴趣了。能让陈琤梁经常来这里,是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真的有鬼?”安竹卿问道。 陈琤梁:“当然没有。” 安竹卿:“那那个地图?” “当然也是假的……估计是谁的恶作剧吧。”陈琤梁不经意说道。 安竹卿总觉得陈琤梁是知道那个地图的来历的。她还想再问,前边突然传来惊呼声。 第20章 校舍捉鬼二 “这窗户!”沈菲指着二楼走廊一扇窗棱全无的破旧窗户,“怎么像是被挖掉了一样。” 碎玻璃落了一地,有的在走廊上,有的落在里面。 李林琢磨了一下:“可能是被小偷偷走,当废铁卖了。” 他家修车厂很多废铁,经常要运到回收站去,见过很多这种窗户的破铜烂铁。 一路走过去,所有的窗户都是,被挖了个干净。如此看来,这校舍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其实都被搬空了。除了那外面的生了锈的大铁门,估计是太大太有辨识性,小偷们也不敢去偷。 李林找到了二楼大门入口,那木制大门半掩着,被鼠蚁啃咬得坑坑洼洼,并且受着风吹日晒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他打着手电筒看了看地图,核对了一下三只小幽灵的方位:“我们现在二楼南边正中间,睡觉的那只在我们对面的房间,头顶香蕉的在我们最右边,玩皮球的离我们最远。先去找哪个?” 说话间,一阵阴风吹过,木门吱呀开始晃荡,刺耳的声音刮过鼓膜,引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楼里突然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什么被打翻在地。 高宏望着幽深的里头,各种幽灵医院的惊悚故事浮现脑海,开始有点打退堂鼓:“等等,你们就没想过,万一这些个真的是……那种东西,我们要怎么办?” 沈菲:“不是有你给我们的护身符和桃木剑吗?” 高宏有些心虚:“这些个东西就是我在路边摊买的……” 李林一拍他脑壳:“你真以为我们是来捉鬼的吗?这些地方肯定是藏了好东西,故意画出来吓我们的呢!” 高宏:“就算真有什么东西,看这里被小偷光顾成这样子,还会有剩吗?” 李林一顿:“……来之前也没想到是这副光景。算了,来都来了,你们还要回去吗?” 确实,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他们几个估计今晚都睡不好觉了。 陈琤梁指了指右边:“先去看看东南角的吧。” 几人也没问他为什么先选了东南角的,但是既然有人作决定了,他们也懒得改了。 高宏自李林打包票这里没鬼后,气势瞬间高涨了许多。他打着手电筒直往前开路,等到了东南角的房间时,却站在门口愣住了。 “干什么呢你?”李林不明所以,他走到高宏身边往里看,也愣住了。 沈菲看了看里头:“我去!这谁画的啊,我们这小镇还有这种艺术家?” 安竹卿和陈琤梁也跟着进去了,只见那早就搬空了的房间里,四面墙上全是绿意盎然,仿佛误入了某个异世界的绿光森林,无数透明小精灵翩然飞舞,如梦似幻。 “这、这……” 众人被墙上画作美得失语,李林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向墙壁,喃喃道:“这哪有什么幽灵啊?” 安竹卿眼尖看到了墙角有个猫窝,那绿色几乎融进了满墙的画里,不仔细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突然,里头走出一只纯黑的猫,伸了伸懒腰。 黑猫并不怕人,它对着空气嗅了嗅,然后径直朝高宏走去,围着他转了一圈,盯着迷彩背包似乎想要里面的什么东西。 “香蕉!”沈菲骤然想起,“小幽灵头上顶了个香蕉。小幽灵是代指这只黑猫对吧?难道它喜欢吃香蕉?” 高宏连忙卸下背包拿出香蕉。黑猫果然凑得更近,抬起爪子就要扒拉那根香蕉。 高宏将香蕉递给黑猫,对方叼着就转身回窝了。 “原来地图指示是这个意思吗?”沈菲若有所思,“那别的指示点是不是也是这种?” 他们又依次去了其他四个房间,都是这种满墙的喷绘。每个房间也都放了个猫窝,只不过并不是每只猫他们都见到了。那只爪子尖锐的猫和喜欢玩皮球的猫就没有待在它们的窝里,可能是出去觅食了。 不过看这些猫的样子,应该是长久都有人喂养的。 几人最后从校舍里出来,也都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李林回头看了看这破旧老楼,将手上的地图卷了卷,塞进裤兜里:“谁是在这里开了个动物救济站吗?” 陈琤梁猜测应该就是那个人养在这里的:“有个外乡人画家,以前见过。” 李林眉头紧蹙,突然拳锤手心:“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衣服上总是一堆颜料的家伙?” “这么一提,他当初来过我家修车行,他那款机车我眼红了好久,国内都买不到这款的,只能从国外淘。” 高宏了然:“这你倒是记得挺清楚,那你这个地图,就是那个外乡人留下来的?” 李林:“八成是,这地图从一堆破铜烂铁里翻出来的,哪里还分得清是谁的。” 几人没再纠结这地图的事,捉鬼探险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一行人准备去星梦小店找杨辉吃夜宵。 安竹卿最后又看了看那黑森森的校舍,突然见有几道光从那空洞的窗户闪过。 “等等!”她抓住陈琤梁的手,“那里!有人!” 几人立刻回头,果真见到那老校舍里有人四处走动。 陈琤梁辨认了一番身影,大概率是那个外乡人画家没差了:“可能是那个外乡人来喂猫了吧,走吧回去了。” 他催促着大家想早点走,李林却站住脚跟不动:“且慢!”, 几人看向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这种艺术家难得一见,你们不想认识一下吗?”李林提议道。 这大概是社牛的魄力,在众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李林已经开始主动向外社交了。 陈琤梁及时制止:“别了吧,那个外乡人不是你这种外向性格。” 他跟外乡人见过几次了,两人总共也没说超过十句话。 “阿梁说的是,夹着个生人不觉得不自在吗?”高宏说道。 被众人齐齐投反对票,李林也只好作罢:“还想认识一下,到时候好给我的车子设计个拉风造型呢?” 原来他竟是存了这份小心思。 李森着实为自己哥哥过分的精细算打感到头疼,他强行将李林拉走,防止对方突然心意回转,非要拉着陌生人回去。 杨辉因为没有跟一行人去校舍捉鬼,很是遗憾了一番。 正好他朋友新开的烧烤店开张了,于是杨辉将一群人都喊了过去热场子。听说这个烧烤店还有杨辉的股份,众人蹭吃蹭喝得更是起劲。 至将近半夜十二点,几人才各自散去。 沈菲父母经常不在家,几乎是没人管,高宏几个就先去送她回去了。 安竹卿照旧是跟陈琤梁一起。陈川难得的竟然没有催她回去,安竹卿还以为她爸早就睡了,结果一到家门口,才发现她爸摇着蒲扇躺在躺椅里望星星,没有一点睡意的样子。 “呦!您老人家可算是浪回来了?”陈川瞥了瞥安竹卿,半分眼色都没给旁边的陈琤梁。 安竹卿一边将打包回来的烧烤塞到她爸面前堵住他嘴,一边招呼陈琤梁回家去:“特意给你留的,快趁热吃!” 陈川探头打量烧烤的时候,陈琤梁骑着小摩托一溜烟跑回家了。 陈川抬起头时不见人影,没好气地只能指着安竹卿开骂:“真是胳膊肘朝外拐!” “胳膊肘可不就是朝外拐的?”安竹卿进屋上楼,“睡觉去了!您悠着点,这个么大个人了还学年轻人熬夜,真是不像话!” 陈川原地气笑,却也没再说别的。 - 接下来几日,陈琤梁跟着沈菲的公会倒是忙了起来。 沈菲战队最近一直有训练,陈琤梁几乎是一到下午就泡在了袁元的极光网咖。 李林和李森在准备篮球比赛,也是只能在篮球馆才看得到人影。 夏天太热,安竹卿也懒得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往星梦小店去待小会儿,找杨辉整些甜点吃。 周日的时候,公会难得给陈琤梁他们放了个整天的假。 陈琤梁一早就找上了安竹卿,隔着二楼窗玻璃打电话将她叫醒。 陈琤梁:“你之前不是提到过镇上的大庙吗,想去看看吗?” 安竹卿迷糊中坐直身体,拉开窗帘。她最近没常看到陈琤梁,人都开始变得惫懒。等看到对得面穿戴整齐捯饬分外俊朗的小男友,眼前瞬间一亮。 安竹卿本来今日依旧不准备出门,但见到陈琤梁为了跟自己出去特意花心思装扮了一番,安竹卿人也精神了几分,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好啊!” 真是色令智昏。 陈琤梁继续说:“你速度再快点,我们能赶在九点之前吃到张嫂家的汤粉。” 张嫂家的汤粉只卖到上午九点,接下来一整天就是摆摊卖别的东西了。 小时候安竹卿经常找陈琤梁凑钱买张嫂家的汤粉,她家一碗粉份量很多,正好两个小孩分着吃。 安竹卿惊讶她家还能开到现在:“现在竟然还开着吗?” 陈琤梁:“对,不仅开着,店面都扩成了两间了,但是九点以后不卖汤粉的规矩还是没变。” 安竹卿被那汤汁浓郁的米粉勾起馋虫:“马上马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安竹卿就收拾完下楼了。 安鲁等在楼梯间,见到她下楼,兴冲冲地跟上。 安竹卿挺想带上安鲁一起出门的,只是今天出门可能会很久,天气也过于炎热,不适合带着它出门。 陈琤梁早就骑着小电摩等在她家楼下了。 安竹卿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找了下她爸,结果陈川早就出门采风去了。其实陈川很少待在家里,一有时间就去外面找灵感。 陈淑丽倒是对安竹卿跟陈琤梁出门没什么意见,乐呵呵地带着安鲁一起追电视剧,一老一宠怡然自得得很。 第21章 出游风波 两人紧赶慢赶在九点前几分钟到店,店里正好还剩一碗份量的汤粉。 安竹卿对陈琤梁笑道:“看来我们是过不去吃同一碗粉的坎了?”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有几分隐秘的愉悦。但碍于出行在外,两人就算是已经确定了关系,也不好太过黏糊,所以她还是拿了个碗将汤粉分装。 陈琤梁对此看上去竟然有些失落。 安竹卿偷偷在桌底下捏了捏他的手,把多的那份推过去:“我不吃这么多,要留着肚子吃别的好吃的。” 陈琤梁被她的小动作安慰到,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安竹卿说道:“天这么热,等下我们再去杨辉那里买点喝的吧?” 陈琤梁私心不想让任何人插足他们今天的二人空间,轻描淡写说道:“大庙那边还有清补凉,去不去吃?” 安竹卿装作不知道陈琤梁那点小心思,她忍住上扬的嘴角,决定宠着小男友:“可以啊!” 大庙在镇集的东头。 这里有座孤零零的山丘坐落在河边,形似龟饮水,当地人便管它叫龟饮山。 寺庙便依山而建,取名龟饮寺,附近的人又习惯性称其大庙。 龟饮寺香火一年比一年旺盛,不只是当地人来此处,近些年因着它“归隐”寺的名头,越来越多旅游团慕名而来。 安竹卿站在山脚寺门前,仰头沿着阶梯一路看去,便是那依势而建的巍峨寺庙。层层往上,庄严肃穆,好似只要再虔诚往前,就能真的到达那承载了世人诸多美好祈愿与向往的神佛界。 这还只是外围,不知里头更多细节如何。 寺门前往外,是热闹非凡的广场。暑假正是龟饮寺的香火旺季,香客游客络绎不绝。广场上和大路边,除了那些个算卦工作室、香火纸钱铺,还有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和店铺。 这寺门将庙内庙外隔开,此处之景,真真是抬头漫天神佛,低头人间烟火。 陈琤梁把小电摩骑进了个小巷,停在了一个门前布置着小花园的店门口。 简简单单的“清补凉”三字招牌,跟上次去那滑冰场的手写体招牌有得一比。 不同的是,这个可能是特意做丑,显得有格调,毕竟那滑冰场的招牌纯粹敷衍了。 清补凉小店很有一番网红打卡点的气质,推门进去果真如此,还是个复式二层楼。 上午店里也没几个人,陈琤梁要了两份清补凉,带着安竹卿上了二楼。 二楼是蒲团与矮案的搭配,坐与坐之间用竹制屏风隔开。一侧的墙做成了大面积的落地窗,从这儿可以看到龟饮山的侧面——松涛翠浪间,有蜿蜒小路直至山顶大庙的撞钟——竟是个绝佳观景点。 安竹卿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她拉着陈琤梁并排坐下:“乘凉,我能在这待一整天。” 陈琤梁看看她:“你在你房间的飘窗也能待一整天。” “那不一样。”安竹卿说道,“就这儿,这地方,这景致,我觉得我立马能即兴作诗一首。” 陈琤梁:“那你倒是作来听听?” 安竹卿摇头晃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陈琤梁有几分无语:“……这是你作的?“ 安竹卿厚脸皮道:“我背的,怎么了吗?” 陈琤梁:“……厉害!” 安竹卿又说道:“这地方该安利给我爸呀,他要杵这儿,还愁没灵感?”说完她便要给陈川发消息。 陈琤梁想起他那未来老丈人就觉得内心忐忑,连忙按住她的手,心虚而脸正:“现在别发,回去了再说。” 安竹卿瞅他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噌噌贴了过去:“怕被我爸捉到?” 陈琤梁耳尖泛红:“难道你想让你爸过来?” 安竹卿当然是不想的。她仗着这二楼座位有屏风格挡,动作放肆得简直没眼看。 她靠进陈琤梁怀里,牵过他左手,轻轻挠着手心,然后把清补凉往他那边推去:“喂我。” 陈琤梁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没长手?” 安竹卿:“手没空。” 好不要脸。 但陈琤梁还是一口接一口喂给了安竹卿。 无他,但手熟尔。 两人在清补凉店腻腻歪歪吃完第二份早餐,便终于向着龟饮寺前进了。 龟饮寺是当地旅游业的重点发展对象,以前都是免费进出,后来被要求现代化管理,便开始了凭门票入。 寺里的住持却不愿设门槛,与当地管理僵持许久后,门票终是被定成了一元一张。 陈琤梁在窗口买了两张票,回到检票口时,却没见到安竹卿人影。 “安竹卿?”四下里也寻不到熟悉的身影,陈琤梁给她打电话,却不料才响了一下就被摁掉。他又发消息过去,安竹卿却始终没回。 陈琤梁心里慌乱起来,安竹卿就算要去哪儿也该会提前告知的,不会这么突然人间蒸发似的。 与此同时,大庙旁边的林荫小道上,安竹卿被两个毛头小子给堵得严实。 事情要从安竹卿打算买佛香说起。 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地摊卖佛香的,便过去挑了两炷。 结账时看到旁边花坛坛缘蹲着个人,那人一直低头盯守着地摊上的东西,安竹卿便下意识以为这就是老板,于是问他结账。 不料这人身后树下又钻出两人,其中一个安竹卿竟然是见过的,就是在高宏家包子店找茬的那个,好像叫王浩来着。 王浩偏头跟蹲着的那人说话:“阿厉,这女的就是我跟你说的,陈琤梁最近老带身边那个。” 阿厉?安竹卿想起这些天听过的名字,再一番辨认,那蹲着的人果真是那天出现在星梦小店的向厉。 前几天杨辉还让自己离这人远点来着,安竹卿心想自己跟他又没什么交集,更何况这小镇那么大,怎么可能遇上。 偏偏今天就撞上了,这可真是冤。 向厉头也没抬,压根儿没去看安竹卿,他沉声说了句:“别挡道。” 王浩和另外一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向厉是叫他俩让路。 于是两人心有不甘地退到一边,盯着安竹卿一步步退出包围圈。 “哎!我说你,”王浩似乎心仍有不甘,吹了声口哨,对安竹卿戏谑道,“哪个学校的?怎么跟陈琤梁搞上的?” 另一个毛头小子似乎也对这问题感兴趣,眼中是下流至极的打量。 做了次好人的向厉又成了游离在外的模样,好似没听到这边的对话一样,安竹卿知道他是不会再出手管这两个小流氓了。 她见好就收,识时务地赶紧开溜。对这种小流氓首先就是不要理会,不然他们会越来越起劲。 安竹卿转身愈走,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王浩快步上去抢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故作大惊小怪道:“原来你叫他‘乘凉’啊,真稀罕!” 下一瞬他就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扔回安竹卿手里:“你的‘乘凉’要是没接到电话,会怎么样啊?” 不远处陈琤梁喊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安竹卿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别让陈琤梁跟他们撞上才好。 但王浩同样意识到陈琤梁找过来了,他突然起了恶毒心思,刻意俯身挡了一下安竹卿,那样子就像是要朝她脸上亲了下来。 安竹卿心中警铃大作,立马按住王浩的脑袋往旁边的高墙砸去。 “咚!” 瞬间爆发的巨力碰撞让高墙上细碎的墙灰粉末落了一地。 王浩未曾防备眼前这一声不吭的女生竟会反击,他被撞后只感到脑子嗡嗡作响,反应过来时,安竹卿已经矮身窜了出去。 “乘凉!”安竹卿跑得飞快,直扑进陈琤梁怀中。 不须多说,陈琤梁看向那三人的眼睛里已经是怒火中烧了。他将安竹卿护在身后,直接往王浩脸上给了一拳。可怜王浩才捂完脑壳,又捂向腮帮,整个人就没有缓过来的时候。 “向厉,如果你管不住你的狗,我不介意替你管管。”陈琤梁对向厉说道。 他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安竹卿毫不怀疑向厉要是真这么做了,两人会真的打起来。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另一个小流氓正欲上前还手,却被一直没动静的向厉拦住:“够了,这两下是他该的。” 小流氓煽风点火:“厉哥,这女的还把你当成了摆摊卖东西的呢。” 安竹卿站在一旁:“……”这也行? 但向厉显然并没将这当一回事,或者说他其实心里还有其他事压着,现在没心情去管这些,甚至连陈琤梁放的话也不在意了。 只见向厉不耐烦起身,走到一边停摩托处,点火发动机车就要走:“我的话对你俩没用了是吧,那就别跟着我。” “哎厉哥!等等我!”小流氓也顾不得这边的僵持,赶紧朝向厉跑去。 王浩也没想到向厉竟然不给自己撑腰。 他自觉一人斗不过二人,只得放下狠话,叫陈琤梁和安竹卿以后走着瞧。 剑拔弩张的氛围散去,待那三人走掉,陈琤梁开始跟安竹卿秋后算账:“为什么不接电话?” “王浩抢了我手机,他挂掉的!”安竹卿飞快甩锅,“你刚那一下揍轻了,得叫他多长点记性。” 陈琤梁将安竹卿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半晌才分开:“以后别一个人往镇上晃,王浩估计是已经记恨上你了。” “知道了。”安竹卿明白陈琤梁的担心。 但是出个门还要在意一些小鬼,真的很烦,就没人管管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