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这个……”
系着粉红缎带的礼盒被递了过来。
低头看着专业书籍的方嘉年抬起脖颈,脸颊涨红的陌生女孩就进入视野。
他习惯性地拿出对待陌生人的笑容,眼神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嗯?这是什么?”
女孩的脸果然涨得更红了几分,连眼睛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四处乱瞟,小声嗫嚅:“是我做的饼干,学长要是学习累了,可以……可以吃一点。”
礼盒上有一层透明的盒盖,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面整齐排列的黄油曲奇,每一只都大小适中,奶黄的颜色似乎在证明着它们会有多好吃。
方嘉年只稍微垂眸扫了一眼,拿着笔的手轻轻敲了下书本,再看向女生时,唇边带着友好又温和的微笑。
“谢谢你,我会好好吃的。”
“不……不客气!”
女生受宠若惊得就像被王子突然搭话的街边乞丐,既兴奋又紧张,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那……那学长先忙,我先回去了,明……明天见!”
说完她便抱起自己的书本文具急匆匆走出了自习室,不远处还能看见她和等她的同伴激动地比划着什么的样子。
方嘉年淡淡收回视线,脑海里却在想:什么明天见?他和这女生不是第一次见吗?
他不知道女生已经连续和他在自习室坐了半个多月的相邻座位,而且他曾经还找人家借过一支笔。
明天不能再来这间自习室了。
走出图书馆的他毫无留恋地将那盒曲奇扔进垃圾桶,随后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学霸,图书馆前面不能抽烟不知道啊?”
一只手突然隔空伸出,抽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吸几口的香烟。
方嘉年看向抢走烟的人,示意她去看墙上的标志:“这里是吸烟区。”
“那你也少抽些吧,”女生自顾自地说教起来,“好歹是医学生,难道不知道尼古丁对人体的损害有多大吗?小心以后老了得肺癌。”
方嘉年皱眉,一股戾气在心底油然滋生,想对眼前喋喋不休的女人问你是我的谁?凭什么多管闲事。
理智与情感在脑内做着激烈斗争。
女生不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学江诗逸。
权衡之下,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心底的戾气被强行压制。
他微微一笑:“嗯,你说得对。”
方才还针对吸烟问题说个没完的江诗逸突然停下来,盯着他道:“你又在假笑了。”
方嘉年:“……”
江诗逸:“真的不打算来精神科看看吗?”
迄今为止,方嘉年的人生都很顺遂。
家境富裕,父母开明,还有个虽然不太听话但也算可爱的妹妹。在学校的他名列前茅,是老师同学信任的模范生,人缘也不用太费心,只要笑一笑,在聊天时适当地插一两句话,身边就会自动围聚一帮人。
外人眼中的他礼貌,温和,是完美的天之骄子。
只有方嘉年自己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阴暗,狂躁,暴戾。
在教室上课时,他看着讲台上挥汗如雨卖力传授知识的老师,貌似是在认真听课,心底却在期盼此刻来场地震,地动山摇之际,所有人都被埋进地底粉身碎骨,世界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对一切都感到无聊且乏味,却又不得不戴着优等生的面具生活。
就像冰川之下的海底,他的心底深藏着经年都难以平息的戾气,海平面却始终一片平静。
为了掩盖这股暴戾,他抽烟,文身,给身体穿孔,耳机里常年播放着刺耳的摇滚乐。
每当有女生被他所吸引,向他告白时,无论是她们直白的话语还是羞涩的表情,总是千篇一律。
方嘉年有时真的很想问——
你们喜欢我什么呢?你们真的了解我么?如果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还会喜欢我吗?
他曾经以为没有人会发现面具下的自己,却没想到自己性格的缺陷会被一纸玩笑似的心理测验所揭破。
江诗逸的穷追不舍令他感到厌烦,有时会生出杀了这聒噪女人的冲动,他甚至为此列了周密的计划,但一如既往地,理性占据了上风。
告别江诗逸,他去了校门外的后街,本打算去酒馆看看,却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有趣的场景。
大学城附近的街道上,商铺众多,各色灯箱林立,霓虹闪烁。
虞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一条暗巷,走路就像初生的企鹅一样摇摆,两颊飘着两朵红晕,看来是喝醉了。
这大概是小家伙第一次喝酒。
看着那摇摇晃晃的走路姿势,他忍不住笑了。
方嘉年第一次见虞听是在自家的客厅,她作为妹妹的同学被邀请来家里做客。
方嘉岁那小鬼脾气孤僻古怪,脑子里除了动画片什么也没有,她居然能在班上交到朋友,还带回家来做客?
好奇——这是他对虞听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他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跟妹妹做朋友,所以进来时,特意朝她打量了两眼。
没有什么特别的,虞听跟一般的小学生没有什么不同,穿着小学校服,胸前系着红领巾,还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若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她的坐姿格外乖巧。
脊背挺得直直的,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像在开少先队员大会,随时等着老师检阅。
放在腿上的两只小手胖乎乎的,手指头短而圆润,指甲盖却修剪得很干净。
当看向他时,她紧张地直咽唾沫,藏在镜片后的眼珠像黑豆一样,滴溜溜地转。
难道他长得很吓人吗?
方嘉年生平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怀疑。
除去好奇,也就不剩什么了。
他对妹妹的朋友并不感兴趣,只是像个温柔好相处的大哥哥那样,挂上惯常的微笑,给了两人零花钱去买冰激凌。
可是后来,他却发现了虞听的不同之处。
这孩子,貌似特别喜欢他。
她看向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就像渴望主人抚摸的小狗一样。无论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一回头,总能与她对上视线,这时只要向她笑一下,她就会飞快扭过脑袋,可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尖却红红的。
方嘉年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吸引力对孩子都起作用,虽然不知道虞听对他的喜欢从何而来,但奇怪的是,并不感觉有负担。
兴许是因为她年纪小,是比他小六岁的孩子;也或许是虞听的喜欢并不像那些追捧他的女生一样,带着很强的目的性,需要换取他的回应。
她的喜欢是无害的,是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观察他,就像初生的小狗观察人类一样。
于是他也像宠爱小狗一样,时不时给出一些回应。
比如在谁都没起床的清晨带她去便利店买零食。
孩子吃饭很香,但走路走得不是很好,经常摔跤。第一次带着她去便利店时,她就摔了一大跤,把额头都给摔肿了。
“小心点,”他将人扶起来,皱眉问,“腿不好吗?”
只是出于关心才问出的一句话,并没有其他的含义,如果经常走路摔跤的话,该去医院看看了。
可虞听捂着额头上摔出来的那个包,疼得眼泪汪汪,也不忘跟他解释:“不……不是的,只是平衡感不好……”
他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笑着问:“那要牵着走吗?”
虞听的脸迅速涨红了。
“不要?”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自顾自点头,“也是,你也不是小到需要牵着走路的年纪,估计会觉得丢人吧……”
正要站起身,身后却响起急匆匆的一句话。
“要……要的!”
一只小手迫不及待地钻入他的掌心,像是生怕他丢下她离开那样,像藤蔓一般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掌。
“最近连小学生也要牵着手过马路呢,我……我虽然不小了,但也不大,谢……谢谢……”
是怕他觉得麻烦吗?她毫无必要地解释着她这样做的理由,语无伦次的样子看着让人有点想笑。
“嗯。”
方嘉年轻轻应了一声,抓住那只温热的小手。
他并不是喜欢照顾人的类型,但对于这个孩子,奇异地不讨厌。
虞听是个十足的吃货,不像方嘉岁有着令人头痛的挑食习惯。每当看着她毫不挑剔地吃着他买来的食物时,方嘉年心中总会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难道那些养宠人喂养自己的宠物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总算明白了网上一个无聊的小狗进食视频为什么可以上热门了。
看别人吃东西,的确是一件会令人感到愉悦的事。
“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吃太多?”
可是某一天,无忧无虑吃着东西的孩子突然停下了进食,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正托腮津津有味地盯着她吃东西的方嘉年皱起眉头,有种好心情被打扰的不悦:“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有,就是……我好像有点胖?”
她苦恼地揪着脸颊上的肉,懵懂望过来的眼神里,有种颤抖的不安。
是害怕他说她胖吗?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毫无根据的担心,在方嘉年眼里的孩子与胖这个字眼毫无关联,虽然她是圆乎乎的,好像没有棱角,但刚出生的小狗不都这样么?只是还没长开而已。
他修正了过于低沉的语气,平直的唇角微微翘起,用比往常还要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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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的嗓音道:“不会,听听一点也不胖。”
“是……是吗?”
方才还黯淡的眼睛一下就变亮了,让人甚至感到无语。
他说什么了,值得这样高兴?
这种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奉为真理的行为,就好像他成了她世界里的救世主。
喜悦浮上心头,方嘉年身体都要发烫了,以至于说出了一句不在计划里的话。
“哥哥觉得这样的听听很可爱。”
“……”
虞听惊讶地看着他,渐渐地,那白皙的面颊染成了粉色。
后来他知道了虞听问出这句话的原因。
向来对食物热爱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担心起体型的问题,原来是班上有个小兔崽子给她胡乱起绰号。
这种人在学校里并不少见,以给人取绰号的行为博取关注,方嘉年以前也遇到过不少,只要不取到他的头上,他对这种事向来冷眼旁观,只是同样的事发生在虞听身上,他却容忍不了。
内心的戾气几乎要压制不住,除了对那随便起绰号的混蛋小崽子感到生气外,还有对虞听的怒火。
——我不是你世界里的救世主吗?只要听我的、看着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受影响?
当然要解决这件事的话并不难。
只要将那小崽子拎出来,吓唬几句,他不敢不听话。
叫不出名字的小崽子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明明没有对他动手,他却吓得好像要被拉去屠宰场的牛犊一样瑟瑟发抖。
“把胃口好的孩子弄得饭都不敢吃了,你还有脸哭吗?”
方嘉年像个和后辈亲近的学长一样,夹着烟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脸,语气温和:“去道歉吧,然后离虞听远一点。下次她要是少吃一口饭,哥又得找你谈心了,知道吧?”
“……”
男生哭哭啼啼地跑远了。
方嘉年站在原地继续抽烟,白色烟雾萦绕盘旋,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虞听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掺着盲目的迷恋与崇拜。
方嘉年不仅不反感,反而非常享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万物都消失隐匿,我只看得见你”的沉迷与专注,甚至让他开始上瘾。
为了获取这种眼神,他刻意地去对虞听好,说话要温柔,眼神要和善,伪装了二十多年平易近人的人设,这对他而言简直信手拈来。
有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他对虞听的好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入戏太深成了真。
虞听的成绩一直不算好,在班级里吊车尾的程度。反正是艺术生,父母对她要求也不高,她也从不在意成绩好坏。
可高三那一年,她突然一改懒散状态,开始拼命学习了起来。
别人问她原因,她说她要考临江大学。
方嘉年听说了这件事,问她:“为什么?对于美术生来说,考美院不是更好吗?”
临江大学虽然也有美术系,但它是一所综合性大学,美术并不是王牌专业,若要寻求更好的发展,艺术类院校更适合她。
虞听那天支支吾吾,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比如什么临江大学虽然专业性不强,但好歹是全国排名top1的重点高校,名头更加响亮;比如临江大学的美术学院有她喜欢的一名教授,她对人家仰慕已久……
方嘉年微笑着看她东拉西扯,心底却在想:承认吧,你就是为我而来的。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迅速膨胀,那好像是大脑多巴胺分泌过旺,带来了极致的愉悦与兴奋。
人可以因为他人满足到这样的程度么?他在身体极度陌生的情形下甚至生出恐慌。
回过神来的他终于发现,他已经在虞听身上花费了太多的精力,远超他的预期。
为了抑制住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他开始避免和虞听碰面,大学繁重的学业和忙碌的兼职工作成了他绝佳的理由,他甚至都不用说谎,用一句没有时间就可以轻松打发。
可当他久违地见到来家里做客的虞听时,她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么明亮了,黯淡的眼神里隐藏着对他的埋怨与思念,就像主人出了趟远门,被长期遗落在家里的小狗。
潜藏在身体里的兴奋因子又开始躁动,方嘉年故意回头与她对视,笑问:“为什么总是看我?”
就像小时候那样,她迅速撇过头去,耳朵尖飞快变红,就连脸颊也染上了绯红。
过了片刻,她忿忿不平地控诉:“才没有看!我只是在发呆,哥哥太自恋了!”
方嘉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不同于戴上面具的假笑,这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
世间一切都无聊透顶,唯独虞听是有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