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包兰芝和南天贵风尘仆仆地从老家回来了。
南天贵走在前面,深蓝色工装裤上溅满泥点,嘴角耷拉着,阴沉得能拧出水。
他看也没看迎上来的弟妹,径直往屋里闯,经过南雁身边时,胳膊肘狠狠一撞——
“哗啦”一声,南雁手里的鸡食撒了一地。
她没吭声,她早就摸透了这位“宝贝儿子”的脾气。
估计是老家相亲的姑娘没一个入他眼,憋了一路的邪火,找她这撒来了。
包兰芝跟在后面,裹着件花衬衫,还没顾上拍打身上的灰,那双精明的眼睛已经把屋里屋外扫了个遍。
猪没掉膘,鸡没少蛋,几个小的也没饿出尖下巴。
非但如此,屋里屋外竟比他们走时还齐整。
她的目光最终钉在南雁身上。
这丫头黑瘦得脱了形,胳膊腿细得像麻秆,风一吹就能折。
唯独那双眼睛依旧不变。
包兰芝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挑剔在舌尖滚了几滚,硬是没找着落脚的地儿,最后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还行,家没给你败光。”
南雁垂着眼,声音低顺:“妈,路上辛苦了,我去烧点热水。”
转身的刹那,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那块巨石终于落地——这半个月的苦没白受。
她不仅证明了家里离不得她,更让向来挑剔的包兰芝认了她的能耐。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里,这点卑微的价值,就是她能继续读书的底气。
……
暑假快收尾时,南雁揣着那个蓝布包,手心攥得全是汗。
布包里是她攒了几个月的鸡蛋钱——七毛二分,皱巴巴的纸币叠得整整齐齐。
还有期末考试进步时,李老师奖的那本红色封面笔记本。
她没舍得用,特意跑去供销社,跟柜台后的阿姨磨破了嘴皮子,才换回一本最便宜的《成语小词典》。
词典薄薄的,纸页泛黄,带着股淡淡的油墨味。
南雁把它贴在胸口,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
这不是谁施舍的,是她靠自己挣来的,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用旧挂历纸包了书皮,藏进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
新学期,南雁升了四年级。
她像块干裂的海绵,拼命吮吸着知识的汁水,成绩稳扎稳打地往上爬,已是班里拔尖的苗子。
班主任李老师越来越看重这个闷不吭声,眼里有光的丫头,有时让她去帮那些榆木疙瘩开窍。
有次讲完题,李老师悄悄塞给她半块橡皮:“拿着,下次擦错题用,别总用手指头蹭。”
南雁攥着那块带着余温的橡皮,鼻子一酸,眼眶热辣辣的。
不知不觉间,南雁在班上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踩一脚的“小透明”了。
可树欲静,风不止。
一场风波裹着萧瑟的秋风,猝不及防地砸了过来。
星期四的下午,南雁放学回来,刚走到家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听见屋里传来包兰芝尖利的哭骂声,跟杀猪似的,还夹杂着南秉义沉闷的咆哮,以及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的刺耳脆响。
她心里一紧,小跑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一片狼藉。
凳子四仰八叉,喝水的搪瓷缸子摔在地上,瘪了一大块,瓷片崩得到处都是。
包兰芝直接瘫坐在地,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我的钱啊!我一分一分抠出来的血汗钱啊!哪个天打雷劈的贼偷了啊!你不得好死——!”
南秉义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冲着包兰芝怒吼:“嚎什么丧!早跟你说过一百遍!存信用社!存起来!你偏不听!自作聪明藏那破炕洞里!现在好!毛都不剩!那是给天贵娶媳妇的钱!是全家多少年的底子!”
南雁脑子“嗡”的一声——
钱丢了!
包兰芝藏在炕洞里的私房钱,全没了!
那笔钱她知道,是包兰芝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给南天贵娶媳妇的指望,也是这个家赖以喘息的命根子。
她心口像被人猛地塞进一块冰,直往下坠。
“谁干的?”南秉义的目光刀子似的扫过屋里的孩子,南雁也跟着看过去。
南天贵靠在门框上,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人;南峰吓得小脸煞白,缩在门后;南秀低着头,用脚尖一下下蹭着地面;南玉和南春站在一边,小嘴瘪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缠上南雁心头。
外贼?
外贼怎么会知道钱藏在炕洞?
那地方包兰芝藏得极隐秘,连南秉义都只知道个大概。
接下来两天,家里低气压得能憋死人。
包兰芝像被抽了魂,肿着眼泡,丢三落四,对南雁和几个小的非打即骂:“没用的赔钱货!家里遭了贼都不知道!白养你们了!”
南雁洗碗慢了点,她上去就狠狠推了南雁一把。
南雁没站稳,摔在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钻心地疼。
她咬紧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因为她知道,包兰芝这是把丢钱的邪火,一股脑全撒在了她们身上。
南秉义阴着脸,一根接一根抽着呛人的烟卷,屋里乌烟瘴气。
他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看包兰芝,眼神里全是“早知如此”的怨气和鄙夷。
晚间吃饭,包兰芝多盛了半碗糊糊,他直接把碗夺过来,“哐当”一声倒回锅里:“钱都丢了,还吃这么多!想把家吃垮?”
南雁更是大气不敢喘,走路踮着脚尖,连洗碗都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她知道,这个家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钱丢了,家里必然更紧巴。
包兰芝第一个要砍的,就是她这“白吃饭还费钱”的读书机会。
上次表妹来提亲,包兰芝那犹豫闪烁的眼神,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可没等她琢磨出对策,一场针对她的危机,已抢先一步降临。
这天下午,南玉在屋里和南春疯跑打闹,“咚”的一声撞到南雁睡的破床床腿。
床板猛地一晃,一块松动的木板缝里,隐约露出个生锈铁盒的一角。
南玉好奇,蹲在地上抠了半天,硬是把那盒子抠了出来。
她摇了摇,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磕碰声。
南玉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抱着盒子就往外跑,当着刚进门的南秉义和包兰芝的面,尖着嗓子嚷嚷:“妈!爸!大姐藏了个盒子!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是不是她偷了钱藏起来的?”
这话像滴进滚油里的水,“轰”的一声炸了。
包兰芝正为丢钱心如刀绞,一听这话,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几步冲过来夺过盒子,厉声喝道:“南雁!你个死丫头!给老娘滚过来!说!这是啥?!你是不是偷了老娘的钱?!”
南秉义也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刚从灶房出来的南雁。
他手里还拿着下井用的沉重矿灯,灯绳晃来晃去,在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更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南雁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强迫自己镇定。
她看着南玉那带着得意和报复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
昨天南玉贪玩没看好南春,让南春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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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破了膝盖,她没忍住,打了南玉屁股一下。
果然,这丫头跟上辈子一个德行,睚眦必报,逮着机会就想狠狠踩她一脚。
她走上前,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妈,我没拿钱。盒子确实是我的。”
“你的?你哪来的钱买盒子?里面装的啥?打开!”包兰芝声音尖厉得能划破耳膜,手指几乎戳到南雁鼻子上,灼热的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南雁接过那冰冷的铁盒,手指微颤,打开了搭扣。
“咔哒”一声轻响。
里面没有想象中卷起来的纸币,只有几截短得几乎捏不住的铅笔头,旧了,磨损了,但每一截都削得异常整齐,能看出主人近乎固执的珍惜。
包兰芝一把抓过那些铅笔头,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要将那脆弱的木屑捏碎,像是要从上面找出隐藏的钱痕:“你弄个破盒子装这破烂干啥?说!是不是把钱藏别的地方了?”
南雁抬起头,直视着包兰芝因为愤怒和怀疑而扭曲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怯意,只有让人心头发酸,喉咙发紧的认真:“妈,这些铅笔头,是我从一年级用到现在的。每一截,都用到实在捏不住了,才舍得留下。我攒着,是想告诉自己,读书不容易,得珍惜。”
“看着它们,我就记得我还能念书的日子。要是哪天真不能念了……我就看看这些铅笔头,想想我曾经也读过书。”
南秉义看着那些被女儿视若珍宝的铅笔头,突然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穷得连煤油灯都点不起,更别说读书了。
只能跟着爹下到那暗无天日的井底挖煤,后来十六岁就参了军,把命别在裤腰带上……那些短小的铅笔头,在他眼里,突然就不是破烂了。
那是一个孩子想读书,想挣脱这泥潭般的日子,那点微弱的念想。
他手里那杆烟袋锅子无意识地转了转,最终,什么也没说。
包兰芝的疑心却没完全消散,依旧上下打量着南雁,目光像钩子,仿佛要从她单薄的身子里搜出隐藏的赃款。
南雁低着头,眼珠子在阴影里飞快一转,突然转向旁边还在抽噎的南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压抑不住的愤怒:“小玉!我知道你恨我昨天打你!可你不能因为这就红口白牙污蔑我偷钱!钱丢了,全家都着急上火,你随便瞎说,往自己姐姐身上泼脏水?妈平时是咋教的?要诚实!你这不是诚心给家里添乱吗?是想让爸妈更生气、更难受吗?!”
南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吼得一懵,慌了神,小嘴一瘪,“哇”地大声哭起来,语无伦次:“我……我没有……我就是看见盒子了……我没说她偷钱……”
包兰芝见南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铁盒里也确实只有寒酸的铅笔头,再想到南雁平时确实不像有零花钱能偷藏的样子,心里的怀疑顿时消了大半,转而化为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冲着南玉骂道:“哭什么哭!没事找事!滚一边去!再瞎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骂完,又狠狠瞪了南雁一眼,语气不善:“把这些破烂收好!以后再神神叨叨的,看我不给你全扔了!”
南雁的后背,早已惊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她知道,眼前这一关,算是险险过去了。
可真正的麻烦,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还在后面吐着信子。
她必须尽快找出那个真正偷钱的人,洗清自己身上莫须有的嫌疑。否则,下一次,她未必还能有这样的运气。
而且,她也彻底看清了南玉——年纪虽小,心思却不简单,自私又记仇,还容易被别人当枪使。以后,必须得离这丫头远点。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心底慢慢凝聚、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