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阳光,但要比周六还要慵懒些,移动得也格外慢。
林秋杪醒来时,听到外面厨房有轻微的响动,是安月吟特有的、不疾不徐的调子。
她知道,这是安月吟在准备离开前,顺手做点简单的早餐,或者只是在烧水。
她躺在床上没动,听着那隐约的、瓷杯碰撞的清脆声,水流注入壶底的闷响。
像是周末这本轻轻翻过的书,到了最后一页,虽然知道下一个周末或许还会翻开,但合上书页的瞬间,总归是有些空落的。
可能是因为安月吟又要走的原因。
默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虚掩的房门,挤了进来,轻盈地跳上床,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林秋杪把它捞进怀里,脸颊埋进它温暖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又把默默抱紧了点,好像这样可以抓住一些焦虑的思维,让它不再乱飘。
磨蹭了一会儿,她才起身洗漱。走到客厅,看见安月吟已经收拾妥当。她的帆布包放在门口的鞋柜旁,鼓鼓囊囊的,里面大概装着她那些关于动物行为的书和笔记。
她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
“醒了?”安月吟听到动静,回过头。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是一种随时可以离开的状态。
“嗯。”林秋杪应了一声,走到餐桌旁,上面放着一杯温水,还有两个煮好的鸡蛋。是安月吟习惯的、简单到近乎朴素的准备。
林惜文也起来了,穿着家居服,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月吟要走了?”
“嗯,林老师,研究所早上有个组会。”安月吟解释道。
“行,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就回来。”林惜文的叮嘱道。
三人坐下,安静地吃着这顿简单的告别早餐。
默默在餐桌下绕来绕去,寻找可能掉落的食物碎屑,但都一无所获。
安月吟纤细的手指正慢慢地剥着鸡蛋壳。
林秋杪看着那双手,想起昨天傍晚,就是这双手拿着逗猫棒,引得默默满屋子跑;也是这双手,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翻动着书页,陪伴她度过高中那些埋头苦读的时光。她的双手似乎总能给人一种安定感。
“你这周课多吗?”安月吟先问,打破了沉默。
“还好。”林秋杪想了想,“周三下午没课。周五有一节感觉统合实践,要用平衡板。”她下意识地补充了细节,希望能深入探讨。
“平衡板……”安月吟重复了一句,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话题来填充这离别的早餐时光,并不需要深入的讨论。
安月吟拿起餐巾,按从嘴角到下颌的顺序慢慢擦过。
起身,把自己的杯子和蛋壳收拾进厨房水池,然后走到门口,弯腰换了鞋。
林秋杪和林惜文也走到门口。
“我走了。”安月吟直起身,背上帆布包,声音平静。
“好,路上小心。”林惜文说。
安月吟的目光掠过林惜文,最后落在林秋杪脸上,很短促地停留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拉开房门。
“姐。”林秋杪开口。
安月吟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有些诧异地回头她。
这个称呼,在林秋杪进入青春期后,就很少用了。它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周日的早晨,明明是从前常听的调子,但此刻却添了点不合时宜的亲昵。
林秋杪也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说:“你……那个数据记录,别太累了。”
安月吟眼里的诧异慢慢化开了些。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那扇门隔断了安月吟的身影,也似乎将周末特有的那点松弛和暖意一同关在了外面。
林惜文在原地站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书房,那里大概还有未批改完的学生作业和打印完的周考试卷。
林秋杪还站在门口,听着安月吟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默默,橘猫也仰着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身影,带着点懵懵的感觉和慵懒劲。
它想要抱抱了。
她弯腰抱起猫,走到窗边。过了一会儿,看到安月吟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小路上,她没有回头,步伐稳定地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直到被建筑物的转角吞没。
默默在她怀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但林秋杪却觉得,填充在空间里的频率,现在它消失了,留下了一片需要重新适应的寂静。
频率突然断了,剩下的寂静像刚拆封的棉絮,蓬松却空荡,裹着她的指尖,让她连抱着猫的力度都要重新琢磨。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还摊开着昨天的教材。周末结束了,她需要切换回日常的节奏。宁江大学的课程,感觉统合那些有待消化理解的理论,以及……即将面对的同学。
又要重新社交,好累……
但听说除了上课碰面,毕业之后可能连名字也搭不上是哪个。
她的性格不算孤僻,但也绝非热络。在大学里,她有可以一起吃饭、讨论小组作业的同学,比如同班的陈薇,一个活泼开朗、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女生。
这种关系像教室窗外的梧桐树,热闹地覆盖着上课、考试的时光,却闯不进生活的褶皱里。
与安月吟这种渗透到家庭生活缝隙里的联结,是截然不同的。
起码不用刻意着维持什么,因为她早把安月吟放进了“家人”的位置里,那些自然流露的惦念和包容,早就在心底扎了根。
但新芽貌似不管什么“向阳生长”的规矩,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往各处闯,反倒把春的野趣,长在了没人料得到的地方。
林秋杪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书,却有点难以集中精神。脑海里还是安月吟离开时的背影,和那声自己脱口而出的“姐”。
为什么会突然想那么叫?她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在那个瞬间,那种熟悉的、因离别而生的细微惆怅,让她下意识地用了最原始的称呼,仿佛回到了更小的时候,安月吟刚来家里,她带着点怯生和依赖,跟在后面叫“月吟姐姐”的日子。
她甩甩头,试图把注意力拉回到“感觉调节障碍”的定义上。文字在眼前晃动,却难以进入大脑。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薇发来的消息,问她周三下午没课,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为下周的小组作业做准备。
林秋杪看着屏幕,手指停顿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字:“好。”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书本,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关于离愁别绪的、模糊不清的感受,暂时封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