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周的声音像是突然不存在了似的，连风都感觉不到了，温熙所有思绪都聚拢到腕间。
那里，滚烫，灼热。
肌肤好像被点燃，烫得她心悸难耐。
她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人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趁她睡熟，对她上下其手。
恶心伴着恐惧袭来，她眼睛大睁，脸色苍白的注视着周珩。
恍惚的，周珩的脸变成了那夜男人的脸，猥琐冷冽骇人。
他笑着对她说：“乖，听话，别出声，叔叔只是想陪你玩玩。”
他诱哄着她，“你看真的很好玩是不是？”
温熙战栗着后退再后退，张嘴想叫人，被他一把捂住，她挣扎着咬上他的手，那个瞬间，她是抱着死的决心做的。
“嘶——”倒抽气声传来。
接着是嘈杂的喧嚣声。
“温熙，你属狗的吗？干嘛咬人。”
“珩哥是要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松开，快松开。”
“都咬出血了。”
“……疯了疯了，温熙你真是个疯子。”
苏苒嗓门最大，“啊——，温熙，你咬人做什么！”
温熙在尖叫声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她正抓着周珩的胳膊用力撕咬。
手背上，手腕上，都映出了血痕。
触目惊心般的可怕。
她踉跄着朝后退，撞上了后方的课桌，不知被谁又推了她一把，朝前扑过来，直直跌进了周珩的怀里。
可怕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她下意识要打人，被周珩握住了手。
那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最温柔的声音，他低着头，凝视着她，气息拂在她耳畔。
“温熙，我是周珩，别怕。”
“……”
时间静止，温熙沉浸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横冲直撞想突破牢笼。
有人在叫她。
“温熙，看我。”
“别怕，我在，一直在。”
“熙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温同学，温同学……”
温熙眼睫慢眨，像是被人生生从地狱里拉了出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关怀声和奚落声同时传来。
“哎呀，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还挺会装。”
“谁说不是呢，哭都比咱会哭，瞧瞧梨花带雨的模样，多勾人。”
“我听说呀，她在市里上学时也挺不老实，和好几个男生有来往。”
“真是……太不要脸了。”
周珩不打女生，那天，太过生气，砸了苏苒的水杯，冷声道：“别有下次。”
这件事动静闹的很大，最后被王主任知道，都请去了办公室。
隔着门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你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欺负人的。”
“怎么，嫉妒人家学习好呀，嫉妒的话你也努力学，用成绩说话。”
“我再说一次，同学之间要团结，团结！再有这种情况，都记大过！”
当天下午，还专门空出一节课讲了校园霸凌的事，警告某些同学不要欺负同学，不然给学校知道后果自负。
这话只能威慑那些好学生，至于不好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苏苒她们那伙人照样我行我素，看谁不顺眼，私下里给对方使绊子。只是约架的地点改了，不是厕所，是学校旁边的小树林。
温熙没理会她们，拼命学习，她发誓要靠自己离开这里。
周珩最近倒是变得不太一样，以前上课总是漫不经心，最近回答问题积极了很多。
各科老师为此非常满意，时不时夸上一两句。
周珩本人呢，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其他人，课下围着他一顿疯狂夸。
“珩哥，你说月考第一，兄弟们忍了，怎么小测也是科科第一呢，你这是杀人，懂不懂。”
“珩哥，我不管，下次调桌我要和你一桌，我要沾沾你的欧气，争取期中考试门门开花。”
“不行，我要和老大一桌。”
周珩的铁杆粉丝们乱哄哄臭屁一通，周珩嫌烦，拿着打火机走了出去。
校服袖子滑落，露出了半截小臂，手腕内侧铺陈着一道颜色很重的红痕，蔓延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周珩下意识去掩藏，慢了一步。
温熙抱着水杯和齐雯有说有笑走过来，无意中看到了男生手腕上的痕迹，眉梢下意识拧到一起。
他这是…
又挨打了。
不期然的，温熙忆起国庆节那几天看到的事。
车子飞速经过路口，带起白雾似的尘埃，原本在嗑瓜子唠嗑的几个中年妇女对着车子指指点点。
“刚那个车子知道谁家的吗？”
“不知道，谁家的？”
“西头老周家的。”
“啊，他家的呀，我怎么看着像个女的在开。”
“老周媳妇。”女人补充一句，“周珩他妈。”
女人勾勾手指，几个人的头凑到一起，相互抵着。
女人道：“我跟你们说，这个老周家的媳妇这有问题，别看是高材生，精神不正常，时不时发病，每次发病都会打人。”
“不是吧？”
“是真的，我见过一次，下手很重。”
“那你说她这次突然回来干嘛？”
“还能干嘛，又犯病了呗。”
温熙听到这，没再听下去，骑上车子朝城西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但那个瞬间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念想。
她要去救周珩，不然他会被打死。
大门关着，推不开。
敲了许久也没敲开。
邻居出来，说周珩被他妈妈接去市里给他外公过生日了。
温熙长吁一口气，双手撑着膝盖喘息，还好，还好…不是挨打。
后来她折返，这事便给忘了。
如今看到他手腕内侧的伤痕，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难道，那天他没去市里给外公过生日，而是被他妈妈关起来打了？
这个答案她无从得知。
两人擦肩而过时，她没看周珩，就那样进了教室。
齐雯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你和大神怪怪的，你不会还在生那天的气吧？大神动作是粗鲁，但那天他也是为你好，你看他不还教训苏苒了吗。”
“对了，听说他私下还警告了苏苒呢，要她安分。”
“你发现没，最近苏苒都不敢惹你了。”
温熙慢转头，像是听懂，又像是没听懂，“你怎么知道他找苏苒了？”
“我那天去卫生间听到苏苒和她几个小姐妹说的。”齐雯挤挤眼，“大神真挺好的，你别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温熙本来就没生气，“嗯，不生气。”
再次想起那道红痕，她顿住脚，“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医务室看看，老师来了帮我请下假。”
齐雯：“要不我陪你去吧？”
她跟着会穿帮，温熙摇头，“不用，你乖乖上课，我自己可以。”
这大概是温熙跑的最快的一次，五分钟的时间，跑了个来回。
到教室时，预备铃刚响，她倾着身子从桌面上随意拿起一张卷子，走到周珩面前。
“我这个不会，能教教我吗？”
这是那天后，他们第一次讲话，还是温熙主动，爱闹的男生们鸭叫一番。
周珩一个个瞥过去，示意他们闭嘴。
刘皓最先抿住唇，其他人跟着照做。
“哪个不会？”
“这道。”温熙指着最后的大题说。
周珩舌尖顶顶牙槽，“你确定你这道不会？”
“嗯，确定。”温熙有些慌。
“这个老师讲过，”周珩托腮看她，“没记错的话，是你在黑板上解答的。”
温熙：“……”
不知道别人撒谎被当场拆穿什么感觉，反正温熙挺尴尬的，但尴尬归尴尬，该做的事还得硬着头皮去做。
“我不记得了。”她说，“你再跟我讲一次。”
周珩收回踩着桌杠的脚，轻抬下颌，“讲题可以，什么奖励吗？”
温熙抿抿唇，“有。”
“什么？”
“这个。”
她把袋子放周珩面前。
袋子里装的棉签，碘伏，药膏，还有创可贴，都是治疗外伤的。
周珩喉结慢滚，目光灼灼，“你刚才跑出去就是去买这些了？”
“不是。”温熙早就想好了答案，“顺手带来的，不是特意买的。”
谎言挺拙劣的，一眼就能看穿，周珩唇角慢慢扬起，“课代表，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告诉什么？”
“你很不擅长撒谎。”
“……”
温熙没办法再待下去，“我知道怎么做了，不用你讲了。”
她抓起卷子，顺便去抓袋子，作势都要拿走。
周珩一把摁住袋子，连带着也把她的手摁在了下方，隔着那层薄薄的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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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意涓涓袭来。
烫得温熙轻颤。
悄悄的，缩了缩手指。
她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了，干嘛脑袋一热去买这些。
胸腔里像是住着一只小鹿，疯狂乱窜。
砰砰砰。
肋骨都被撞麻了。
“急什么。”周珩抓牢袋子，“我还有另一种解法，你不想知道吗？”
温熙抿抿唇，“不想。”
周珩直起身，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个。
“你想过离开吗？”
温熙顿住，显然听到了周珩的话，她抽回手，轻揉手腕，“药的用法上面都有标注，你用的时候看一看。”
“温熙，想离开吗？我可以帮你。”
温熙凝视他，许久后说：
“不需要。”
*
国庆节期结束后很快迎来了秋季运动会。
每个班都要参加。
张泽拿着表格一个同学一个同学的游说。
“都是为班集体争荣誉，咱们都积极点，我看这个一千五百米挺适合你，我给你报上名了啊。”
“别，老子没空。”男生拒绝，“你去找别人吧。”
嘴里说着没空的男生，正在和同桌聊隔壁班的女生，说女生胸大，腰细，皮肤白，一看就让人把持不住。
同桌笑他傻逼。
张泽离开，又去了下一桌，结果还是一样，没人参加。
走到温熙那桌时，温熙正在刷题，张泽抿抿唇，“那个温同学，你能参加吗？”
温熙停住笔，抬起头，盯着那张报名表莫名发起呆，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推搡，奚落，嘲讽。
眼前男生变成了自己，她央求着同学们做同样的事…
心隐隐抽动，她接过报名表，“好，我参加。”
温熙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齐雯不太喜欢参加这样的运动，但看温熙参加了，也拿起笔，“熙熙，你报的接力吗，我也报。”
两人相视一眼，温熙笑笑，“雯雯，谢谢你陪着我。”
齐雯拍拍胸脯，“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当然要陪着你了。”
她站起，招呼一声，“同学们，这可是为了班集体争荣誉，大家积极点嘛。”
有个对齐雯有好感的男生，见齐雯报了名，也跟着报了名。
周珩打篮球回来，刘皓、宋承、孙琛在一旁说个没完。
“老大，你刚三分球打的太厉害了，七班那帮人脸都绿了。”
“我看那个队长气的都骂人了，爽。”
“哈哈，下次还干他们。”
周珩散漫朝前走着，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潋滟的光泽，眼尾轻扬，随手拍了下刘皓的肩。
视线朝前移去，只见张泽站在温熙面前，手里捧着几块牛奶糖，指尖微颤，声音也跟着颤。
“温、温同学，今天谢谢你，请你吃糖。”
温熙看着他掌心的糖，想起了那天在校服口袋里摸到的糖，眉眼弯起，“那天的糖也是你送给我的？”
张泽挠了把头，点头承认，“嗯，我看你心情不好，所以就……”
温熙扬唇，“谢谢你，张同学。”
从来没有谁对张泽笑过，温熙友善的一笑，让他魂都没了，怔愣着好久没有说出话。
“晚上别去食堂吃了，吃腻了，去外面吃。”刘皓提议。
“我看行，去老白那吃烧烤。”孙琛说。
“可以呀，我请客。”宋承道，“上次说请没来得及，这次换我。”
他头一转，“珩哥，去吗？”
周珩怀里抱着篮球，下颌微绷，眼眸直勾勾睨着前方。原本他走着，忽然停下，后方的人也跟着停下。
就着他的视线朝前看过去。
待看清楚什么后，高声打趣。
“呦，体委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讲出来给我们听听呗。”
有人搭腔，“能说什么，肯定是说悄悄话呗。”
篮球朝后一扔，后方的同学被砸到了头，想骂人，但看到是周珩后，又把话吞了回去。
砰砰砰。
篮球弹跳几下滚落到地上，周围是带起的尘埃。
周珩爱球如命，今天却没先去捡球，双手抄兜大步朝前走去，停在温熙桌前，顺手拿起张泽摊在掌心里的牛奶糖。
打开包装纸，放嘴里，含住。
拧眉。
“这糖不行。”
“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