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月赶到豹突营时,几近天明,她远远栓好马,悄悄潜近,不料却在旁边的树丛里发现一辆躲着的马车。车夫在打盹,她摸近前细细辨认,果然是冯慧止的人。
看来冯慧止已经进去,福来月咬咬牙:这可是重要证据!随手迷药一洒,车夫将着睡劲儿,哼都没哼一声便躺倒。福来月在他嘴里又灌了不少蒙汗药,确保他能睡一天一夜,之后把他往车厢里一扔,驱赶马匹,换到更隐蔽的地方。
与此同时,冯慧止正在田勇勇的大帐里。
看着女扮男装的冯慧止,田勇勇大咧咧道:“小止,舅舅给的这份礼儿满意否?”
“满意,太满意了!您不知我心里那团火,都焚心好几个月了,不看一看漆雕心那贱人的惨样,难解我心头之恨!”冯慧止像癫狂的罂粟,眼神中透出狩猎者才有的亮如闪电的执拗的光,照得田勇勇都有些不适。
“小止,你没事吧?”田勇勇试探道。
冯慧止恢复常态,道:“没事。对了,有时间回去看看娘,她病得不轻。”
田勇勇疑惑道:“咋回事?我上次去不还好好的?”
“还不是漆雕心那贱人!年前,大卓那边‘卓尔轩’出品了一种名为彩虹丝的布,流光溢彩,煞是美丽,娘因为有渠道拿货,押准稳赚不赔,便凑了她几个老姐妹的钱,屯了不少,不想后来兴创司竟搞出五六种精美布料,个个比彩虹丝强,产量高价格还不贵,娘因此囤的货全砸手里了,如今几个姐妹,对娘是要多怨怪有多怨怪,气得娘胸痛不已,门都不敢出。”
田勇勇一听兴创司,也跟着七窍生烟:“去他娘挨千刀的兴创司!小止你还不知,因为兴创司的火器,王上已下令裁撤豹突营,并入狼台大营。以前我豹突营可是东越第一骑兵营,打战时妥妥的前锋,啥好的不紧着我,日后并入狼台,我田勇勇还算哪根葱?”
“那贱人还真是我们家的克星!”冯慧止恨道:“什么时候动手,舅舅,我等不及了!”
“稍安勿躁,这是脏活,不能让兄弟们碰,我已命人去外面寻合适的乞丐了,一会儿便到!”
“哈哈哈,乞丐!”冯慧止笑得有些瘆人:“好!好!好!漆雕心,从此你便脏了!我知道你很有背景,但我也很有耐心,等你被打入冷宫,我再好好玩死你!等我哦!”
军营外,福来月心急如焚:大营戒备森严,刺探不到娘娘的任何消息,破拿奴又迟迟未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似乎被焦虑碾压成年。
正焦灼,突然看到有士兵领着一队人沿着墙根靠近大营入口,约摸十多个,皆衣着褴褛,脑袋生疮。
这种关键时刻来军营的,说不定与娘娘有关,福来月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她用弯刀削去自己的长发,戳烂衣裳,往旁边泥潭里一滚,再出来,便是副乞丐模样,趁天际蒙蒙视物不清,混入队伍。
最后那名乞丐,回头看见她,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记得我是最后一个。”
福来月压粗嗓音道:“我排前面呢,刚小解去了。”那乞丐一副昏沉模样,似懒得深究,摇摇摆摆继续往前。
福来月快走几步,与他并排:“大哥,前儿军老爷训话时我刚醒,有些懵,咱们这是要去做啥?”
乞丐一脸蔑视:“看你年纪轻轻,精神头儿还不如我,军老爷说了,有美人可以享用,还有银子可以拿,嘿嘿!”福来月握紧拳头,享用美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到了营门附近,带队的士兵开始发东西,一人一锭银子一只鸡腿,命大家席地而坐,开吃。福来月嗅了嗅,感觉味道不对,便直接装入口袋。
带队的士兵问:“你怎么不吃?”
福来月装个二楞模样道:“我要给我老娘留着!”
那士兵瘆笑道:“赶快吃!不吃怎么有力气干活?挣了银子,鸡腿要多少买多少!”
福来月清楚,这鸡腿八成下过药,吃下去怕是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于是继续二楞道:“我不,我就是要留给我老娘!”
带头士兵转头对另一个同伴道:“你怎么搞的?寻来这么个二货!”
那同伴上前,直接给了福来月一巴掌,道:“小混蛋,不吃还想干活拿钱,给老子滚!”
福来月在漆雕心身边,何曾被打过一个指头,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掌,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她就势趴了一会,才清醒过来:这关看来是过不了!
无论如何,也要做点什么!她突然跳起身,哈哈大笑,做发狂模样大喊:“让你们不给我钱!让你们不给我钱!”一面说一面掏出弯刀,乘所有人呆愣之际,迅速割伤离她最近的几个乞丐,冲入小树林。
那带头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面前的乞丐已一地哀嚎,彼时福来月早不见了踪影。带头士兵暴跳如雷,怒吼着呼唤同伴就要去追,却被另一个士兵制止:“头,眼下应付营长的差事要紧,那个小混蛋,不追也罢,若闹大了,被营长知道我们办事不利,反而要吃罚。”
带头士兵听罢冷静下来,摸排了下乞丐受伤的状况,发现还能活动自如的已不足七八人,便吩咐道:“把这些受伤的关起来,其余的,给我带进去!”
福来月冲入林中,狂奔了许久,发现没人追来,来不及喘气,便将那只烟花点燃,此刻已经是最危急的时刻了,福来月忍不住哭起来,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拖延时间。
哭了一会儿,福来月突然想起那辆藏起来的马车,她也想起漆雕心往日待她的模样,像姐姐一般。福来月站起来,狠狠一跺脚,决定用马车做最后一博。
她跑向马车,驾驶着它,快速靠近豹突营门口,守卫看见马车上奇怪的人,正要伸手阻拦,福来月掏出弯刀,在马屁股上一顿猛扎,那马痛的长嘶一声,直冲过守卫,狂奔而入,福来月站在马车上,一面控制方向一面大吼:“我奉暗相大人的命令,前来释放漆雕才人!”
营门守卫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后面追赶:“拦住她,这人擅闯大营!”
刚才那带乞丐的士兵,发现福来月去而复返,惊讶不已,召集众人,也要拦马车。
然而福来月的马受了惊,只在场子里转圈圈,停不下来,福来月乘机继续大喊:“快将漆雕才人放出,她若是掉了一根毫毛,你们就是死罪!”
众人面面相觑,看她英勇异常,又说的一板一眼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一支凌厉的剑射来,穿透马头,马匹倒地而亡,带翻了马车,福来月也从马车里跌落。
场子里突然安静,众人齐齐望向箭来的地方,只见田勇勇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乱我兵营,给我堵了嘴,吊起来!”
福来月吼道:“我是漆雕才人的贴身丫鬟,你们胆大包天……”话还没完,已经被堵了嘴,双手被绑住,吊了起来。
田勇勇返回议事厅,对冯慧止道:“外面那人不会真是漆雕心的丫鬟吧?怎么跟到这里了?”
冯慧止道:“我看着有点像,而且那辆马车是我的。”
田勇勇道:“哼,一个活腻了的丫鬟,既然来了,手起刀落,简单!”
冯慧止道:“舅舅,你派辆马车送我回去,虽然行宫那边虞姐姐帮我安排过,看如今这情况恐生变故。”
“那要不要停下来?”
冯慧止诡异一笑,道:“虞姐姐说过,当时一片混乱,谁知道是在那个环节出的事呢?难道舅舅你知道营中有漆雕心这号人么?”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快回吧!”
而漆雕心那边,一场生死搏斗正在进行。从嗅到那群乞丐不稳的气息和脚步声开始,她就感到危险靠近。
将小箭推到备战状态,漆雕心背靠墙站立,试图和那些被下了药的乞丐沟通,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人的心神已被药物控制,和行尸走肉差不多。而牢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漆雕心明白,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她算了算人数,七人,箭不能虚发,所以她腾挪转移之间,用小箭了结了三人,直入喉咙,瞬间毙命,之后踏墙来了个后空翻,越过围上来的四人,利用小箭的尾部利器,划过了一个乞丐的天灵盖,又解决一个。而这个动作,也彻底报废了小箭。
漆雕心从救玉华雍开始,就没有休息好,又一直未补给,刚才已是强弩之末,所以落地时,她没有站稳,扭了脚。一阵钻心痛袭来,漆雕心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一声,更加刺激了剩下的乞丐,他们嘿嘿笑着,又围过来,丝毫不在意倒在地上的同伴。
漆雕心无法,没了武器,只好与他们周旋,所幸这些乞丐中了毒药,行动比较迟缓,她一遍遍地腾地跃起躲避敌人,这个过程中她冒险利用右臂的特异功能顺了一块床板,敲晕了一个。
现在还剩两人,漆雕心呼吸越来越沉重,她突然憎恨起带给她这些杀戮的宫廷、权势和人,这个念头令她几乎丧失战斗力,一个不慎,头发被一个乞丐扯住,顺势拖倒在地。
那乞丐打横骑了上来,弯下腰准备撕扯她的衣服,漆雕心本能地,两个食指突然戳入乞丐的眼睛,狠狠扣了出来。鲜血流了一脸,乞丐惨叫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漆雕心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没想到自己竟也是这样残忍的。
最后一个乞丐在鲜血和哀嚎的刺激下,终于清醒了些,他看着双目无神的漆雕心,走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她头上。这次,她终于像破布一样,没了生机。
破拿奴拿刀抵着一个小兵的喉咙闯入大牢时,看到的就是鲜血直流的一幕,他的心抖了抖,但湛载彻询问时,他只说到的时候漆雕心已经倒在地上,其他人全死了,湛载彻便没再问过。
破拿奴用刀割破了最后那个乞丐的喉咙,脱下外衣裹住漆雕心,交给解进,自己冲出去,飞刀割断了吊着福来月的绳子,接住她驮在背上,一行人就这样,风一般撤出了豹突营。
田勇勇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他说他喝醉了。
那几个乞丐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没了一点儿痕迹。